忽而今夏 第八章

分了手,丹青把章先生的留言转告母亲。

梆晓佳怔怔地听著,一时没有反应,假作真时真亦假,她糊涂了,分不清楚丹青的话是虚是实。

饼半晌,她才苦笑说:「可能要转运了。」

丹青即时更正,「转机,不是转运,我们此刻运气又有什么不好?」

梆晓佳模著女儿的头发,「最不争气的父母往往有最懂事的女儿。」

「妈妈你在说什么?」

丹青变了个话题。

表面看,母亲完全四没事人模样,但丹青一颗心始终忐忑。

还有比这更令小丹不安的事情。

娟子咖啡室玻璃门不知给什么重物砸碎,穿一个大洞,黑溜溜,看上去阴森可怕。

丹青急问娟子:「怎么一回事?」

娟子精神十分坏,用手托著头,不想回答。

「我马上叫人来修理。」

娟子上楼去了,丹青立刻联络相熟的装修师傅前来。

小丹随即发现一个疑点。

若是顽童坏人用石头掷向玻璃门,碎片应该朝里。

此刻,玻璃碎片全在门外。

这证明是室内有人用硬物丢向玻璃门。

会是谁?

答案也很简单,不用推理大师也猜得到,屋里只有两人:季娟子、胡世真。娟子没有嫌疑,女人的力气没有这么大,武器是店内一张椅子,此刻它歪倒在一角,凳脚上还有玻璃锐角划损的痕迹。

他们吵过很厉害的一架。

是昨夜发生的事情。

丹青静静坐下来,百思不得其解。老远从巴黎赶了来,吵架?两个人加在一起,起码八十岁,应该有足够的智慧与经验做任何事。

可是他们选择吵架。

丹青惋惜地看著玻璃门。这扇门上的染色拼图玻璃是二十年代仿拉利克款的法式的确艺术,当年娟子阿姨花了不少心血自欧洲运回来。

一个鲁莽的姿势,便将之摧毁。

的确更加厌恶胡世真这个人。

他没有出现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闯入别人的世界,应该为别人带来欢笑幸福,不是破坏别人生活原有的平安宁静。

装修公司派了人来,看到这种情形,也吃一大惊。

丹青吩咐:「用普通的磨沙玻璃权且先补一补,要快。」

堡人答应马上开工。

丹青不敢上楼去看娟子,只得耽在楼下。

胡世真回来了。

丹青老实不客气瞪著他,眼楮似要放出飞箭射杀他。

胡世真退到角落,自斟自饮,看著工人操作,一言不发。

丹青发觉他已晒成金棕色,象在沙滩上逗留过良久。

丹青与他僵持著,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如果你不能使她快乐,离开她。」胡世真并不愠怒,他看丹青一眼,答:「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使她快乐过。」「你明知如此,却又不离开她,何苦来?」

胡世真凝视丹青,「你不会明白的,这种事,不临到自己身上,很难了解。」「我不是要管大人闲事,但我很爱娟子阿姨,请你网开一面,不要令她痛苦。」胡世真说:「原本,我是想令她快乐的。」

「我相信她要求并不高并不多并不苛,你真的做不到?」

他颓然,「每次都有意外。」

丹青听不明白,意外,什么意外,是谁出了轨道?

「就差那么一点点,」胡世真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似喃喃自语,「上次如是,今次亦如是。」

丹青赌气不去睬他。

堡人小心翼翼地扛来了新玻璃,正缓缓瓖上去,看情形要做到黄昏。

胡世真越早走越好。

他忽然转过头来,「你说得对,童言无忌,童言最真,我既不能使她快乐,还是快点离开。」

丹青冷笑,「你可不要哄我空欢喜。」

恨到极点,说话非常刻薄,连丹青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胡世真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出去。

娟子咖啡店还做什么生意,客人死的死,散的散,店主心情欠佳,伙计无心侍候,简直七零八落。

娟子下来了,拢一拢头发,坐在适才老胡坐过的位子上。

她问丹青:「他走了?」

丹青劝道:「让他走好了。」

娟子不出声,转过头来,看著丹青笑一笑,神情倦慵。

两姨甥对坐著,直到工人把玻璃修补完毕。

丹青留神,娟子并不见得颓丧、失落、灰黯、彷徨、不安,看上去只略显疲倦,象是刚开完通宵会议,或是恰恰从长途飞机下来。

换句话说,娟子与她老朋友葛晓佳不同,她把情绪深深埋在心底。

丹青终于说:「胡世真说,十年前,他来探访过你。」

娟子点点头。

「在那个时候你们就应该结婚了,发生了什么事?」

娟子看丹青一眼,「我不知道你有兴趣知道。」

丹青不出声,怕阿姨怪她太过好奇。

「十年前,他自巴黎来,的确打算结婚。」

丹青侧耳细听。

「他终于结了婚,但,不是同我。」

天,难怪胡世真说出了意外,只差那么一点点,原来如此。

「他认识了别人,在短短几个星期内,他爱上她,把她带到巴黎,与她共同生活。」

「怎么可以这样!」

「你得问他。」

「那名女子是谁?」

「并不重要,张珍李珠赵玉钱芬,主要是他选择她。」

娟子的声音中并没有态度的怨愤,语气平静,很客观地把故事说出。

「他们在一起可快乐?」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我不好奇。」

「但是十年后,他再度出现。」

娟子点点头。

丹青觉得不可思议,「你仍然爱他,你心无芥蒂?」

娟子自己都忍不住讪笑,不加以否认,即表示默认。

世上挤满异性,她却与他纠缠十余年,够了,要不结合,要不分手,要不结合之后再分手,这样拖下去,两个人都会垮掉。

娟子轻轻说:「他这次来,也是为了结婚。」

丹青叹口气,看样子极难结得成功,而他俩,再难有第二个十年。

「礼服都买好了,挂在楼上的衣柜里。」娟子又笑。

丹青觉得她不应该笑,又不是在说什么愉快的事。

娟子的笑意越浓,气氛越是诡秘,丹青寒毛忽然都竖了起来。

「你没有见过我那套礼服吧,很漂亮,有小小头纱。」

娟子的声音很低很低,象是呓语。

丹青把手按在她肩膀上,「阿姨,你累了,去睡一觉。」

「也罢,丹青,你回去吧。」

听他们大人的故事,听得头痛。

丹青掩上补过的玻璃门,一抬头,便看到红色小跑车。

司机看到她,响号,「阮丹青,送你出市区。」

丹青冷冷说:「林健康,此刻就算下冰雹,我也不上你的车。」

林健康满腔委曲,「你还恨我?」

「谁有空恨你这种人。」

「看,丹青,就因为我同小由没有结合,你就谴责我一生?」

丹青停下脚步来,「我劝你立刻把车驶走。」

「丹青,你别傻了,我知道你好心地,代小由抱不平,淡这完全是不必要的,小由早已经找到新的男朋友,人家如胶如漆,情况热烈。」

丹青转过头来,「真的?」

「我骗你是小白兔,你看,大家各得其所,谁都没有吃亏,你又何必咬定我是坏人?」

这林健康一嘴歪理。

这么快,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伴侣?旁观者还替她不平,她的伤痕却早已痊愈平复。

这算不算讽刺?

「这里附近的人都知道小由与其蜜友天天在转角小沙滩海浴,你去一看就知道。」丹青真想过去看个究竟。

「公众场所,不算窥人私隐。」林健康加上一句。

说著洪彤彤来了,照规矩敌意地瞪著丹青,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既从别人手中抢了男友过来,又怕别人把他再度抢走。

难为林健康,象战利品,自一个女孩手中转到另外一个女孩子手中,一点自主权都没有,居然还洋洋得意。

丹青别转头就走。

沙滩就在停车场边小路下边,丹青身不由主地兜过去。

走到海旁,丹青深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带著盐花香。

她坐在石阶上,用手遮住阳光,看那忽绿忽蓝金光万道的海水。

一整个夏天,丹青都没有来过,去夏一下水,被水母蜇了一下,待伤痕褪却,已经失掉兴趣。

比起今年夏天,去年一点点小挫折,还真不算一回事。

潮汐沙沙打上海滩,又退回去,新月形滩头并无泳客。

有人。两个人正渐渐向岸边游近,看样子还是健将。开始是两个小黑点,渐渐看出是一男一女。

终于听到他们清脆的嘻笑声。

那女子先跃上水来,一身蔷薇色皮肤,穿著小小泳衣,身段无瑕可击,湿发搭在肩上,象出水芙蓉。

丹青认得她,她正是顾自由。

她的男伴也上来了。

丹青看清楚,不禁如雷殛般呆住。

胡世真,是胡世真。

他,竟会是他,原来他天天在这个沙滩上陪小由嬉戏。

丹青巴不得立刻转身跑开,回去洗干净双眼,可恨双脚似钉在石阶上,无法动弹。

这时,他俩挥一挥身上水珠,也看到了丹青。

彼自由摇手,「丹青,是丹青吗,下来呀。」

丹青眼前冒起金星,阳光,一定是阳光刺到眼里。

胡世真没有太大的意外,象是知道迟早会踫见丹青。

他在沙滩上躺下。

小由迎上来,「丹青,好久不见。」

丹青指著胡世真,「你同他在一起?」

小由点点头。

「你知道他是谁?」

小由顺手取饼一条沙龙裙子系上,掠一掠头发,格格笑起来,「他叫胡世真,不是吗?」

到这个时候,丹青已经知道无法与小由理论,只怔怔看住她。

「丹青,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你同他在一起?」丹青再问一遍。

「是。」顾自由答:「你不为我高兴吗。」

「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嗨嗨嗨,丹青,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你的人吧。」

小由边说边笑便揽住丹青的手臂,丹青出力挣脱她。

小由怔住。

丹青绝望的眼神使她震惊。

胡世真在那边发言:「小丹想知道什么,让我告诉她。」

丹青发觉她的腿可以移动了,她飞奔上石阶,听见顾自由问:「丹青是怎么了,这不象她,我追上去看看。」又听见胡世真说:「不要去,她没事的。」丹青已经跑远了。

一头一额是汗,她靠著公路车站的栏杆喘息。

「丹青,我正找你。」

她转头,看到乔立山,如看到救星一般,呜咽地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乔立山一向觉得丹青冷冷的十分能说会道,是个独立伶俐的女孩子,此刻她象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情惊惶,他不由得著起急来。

「不是有人欺侮你吧?」他追问。

丹青摇摇头。

乔立山松口气,「这几天我一直忙著照顾师傅,你那边发生什么事?」

丹青回过神来,这才发觉紧紧握著乔立山的手,两个人的手指与手指紧紧交叉在一起,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她不愿意松开,心里比较踏实。

「我刚才到咖啡店找你,季小姐说你已经下班。」乔立山端详她,「你看你脸色惨白,似见过鬼似的。」

丹青情愿刚才见的是两只无常鬼。

只听得乔立山说:「现在好一点了,手心也开始暖和。」

他放开丹青的手。

丹青问:「艾老先生走了没有?」

「明天动身。」

「老人家适应得这么好,真不容易。」

乔立山说:「我也佩服他,但有时神情也很恍惚,一次叫我打电话把师母自咖啡店叫上来。」

丹青恻然。

「我说师父,你知道我办不到。他猛地想起,便回房去,紧紧关上门,半天没有出来。」

丹青抬起头,「乔立山,你认不认得真正快乐的人?」

「这个问题,人类问了有几千年,都得不到答案,你希企我站在路边马上给你答复?」

丹青笑了,她跟著乔立山上车。

「来,我们出市区再讲。」

乔立山当然不是木头人,如果到现在还觉察不到丹青流露的倾慕之情,也未免太不敏感了。

就因为这样,他更加要小心翼翼。

丹青问:「我们去哪里?」

「送你回家。」

「什么,你不约会我?」

「丹青,我比你大很多。」

「胡说。」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那算得什么呢。」

「对,不过是区区两个代沟。」

丹青不高兴,「别把我说得那么幼稚。」

「你应该与同年龄的朋友一起玩。」

丹青想到张海明,遗憾的说:「但是,他们都幼稚得不得了。」

轮到乔立山笑。

这是成长的律例:大人不了解他们,同年龄的小朋友不懂事,生活沉闷无匹,是以心特别躁,意特别烦,脸上的小疱不肯平复下去。

乔立山也经过这一个阶段。

丹青问:「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吗?」声音小小软软,央求意味很重,一她性格来说,已经作最大委曲,阮丹青,不象是一个常求人的人。

乔立山不忍心,他犹疑一刻,「这样吧,到我处听音乐吧。」

「好极了。」

丹青就是不想那么早回家。

「只是,单身一个女孩子,到独身汉公寓,方便吗?」

「看是谁的公寓。」丹青看他一眼。

「你好象对我很放心。」

「我很清楚你的为人。」

乔立山揉一揉鼻子笑起来,「你所看见的,不过是表面现象。」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很多女孩子都这么说,结果错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娟子阿姨,丹青立刻想到娟子阿姨,她的心一沉。

「溺或许不知道,」丹青轻轻说:「艾老太太在生的时候,答应把你介绍给我,有她做担保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丹青平时不会这么大胆,今天却率性而为。乔立山意外,「师母真的说过?」

「我不会骗你。」

「其实我并不可靠。」

丹青嗤一声笑出来,「你放心,我不会缠住你,别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乔立山只得尴尬地笑。

丹青只觉他一言一动皆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潇洒之意。

十八九岁的小男孩就是少了那种味道。

乔立山住在他大哥的家。

两兄弟都未婚,他说,到了这种年纪,还不打算结婚,或许就一辈子不会结婚了。

丹青听了这样的话,完全无动于中,乔立山不得不承认小女孩子可爱,换了个廿七八岁的大女孩,听到上诉论调,不多心才怪,一定认为对方没诚意。廿七八岁,是女性最想正式有个家庭的年纪。在这之前,象丹青,只想好好谈一次恋爱,要求很低。一旦过了三十,思想又搞通,开始游戏人间,随遇而安。公寓雅致清朗,布置简单。

丹青挑一张爱司型情侣椅子坐下来。

乔氏兄弟一定在这里招呼过无数单身女客。

乔立山斟出饮料递给丹青,很高兴她已经恢复平日的俏皮,刚才,她分明心中有事。

丹青问:「你几时回老家?」

「幸亏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姥姥家。」

他老爱这样打趣丹青,她看他一眼,不去睬他。

丹青目光四处浏览,落在书架上,「咦」的一声,停留不动,象是发现新大陆。她走到书架前面,「这里有方渡飞全套著作,你大哥是小说迷?」

乔立山没有表示什么。

「我以为只有我才拥有整套方氏作品,永不外借。」

「是吗,女孩子喜欢看小说,不算稀奇。」

「你总把少女当作低等智慧生物,马马虎虎混日子的小动物,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看什么,不知好歹,不动选择。」

「丹青,别多心。」

丹青笑,「大男人作风。」

她用手划过方氏丛书,回到椅子上,搁起腿。

「要听什么音乐?」

「我很小就开始看方渡飞。」

「啊。」

「那大概不是他的真名字,但谁在乎,他是老伯伯也无所谓,读者不过挑好看得来看,作者是俊是丑,是善是恶,读者才不理。」

「真的吗?」乔立山意外。

「当然,谁见过方渡飞?他老人家长居北美洲,谁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猜呢?」

「何必花这个脑筋。」

乔立山只是笑。

丹青觉得有点不大妥。

渐渐一幅幅图画连在一起,换了平时,拼图游戏早告结束,但近日来发生太多事,她由得一块块碎片搁在那里不动,现在,现在这些碎片自动凑到一起。艾太太说过,方渡飞是艾老的学生,这么说来,他是乔立山的师兄。

不,丹青心底水晶似清晰,这家伙,他就是方渡飞本人。

她笑了。

尽避心事重重,这一份非同小可的惊喜还是令她衷心欢欣。

「你明白了。」乔立山说。

「要这么久才想通,不算聪明。」丹青指指脑袋。

「你没有把两个名字联在一起而已。」

「乔立山才是你真名字?」

他点点头,「家母姓方。」

丹青从头到脚又打量他一次,乔立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丹青说:「奇怪,太迟了,先入为主,我只觉你是乔立山。」

他大笑,「我的确是乔立山。」

「但方渡飞比乔立山出名,兼比较有成就,所以你应该是方渡飞。」

这番话开头不易明白,想一想,又有真理存在。

的确怪同情地说:「很矛盾吧,既要做方渡飞,又要做乔立山。」

乔立山怔住,慢慢回味,然后回答:「做惯了也不算什么,开头的时候,比较天真,一时觉得自己不是个普通人,一时又醒悟过来,觉得再平凡没有。」丹青侧著头,「我仍然觉得你是乔立山。」

「好极了,坦白的说,方渡飞的朋友比较多,一般人对他兴趣较大,乔立山则过著颇为寂寞的生涯。」

「唉,本来一直以为见到方渡飞,不知有多少问题问他。」

「请问。」

「算了,我会在他著作里寻找答案。」

「太感激了,你真是好读者。」

「背著一个盛名生活,也很辛苦吧。」

乔立山苦笑,没想到丹青这么体贴了解。

「可是,为什么人人都追求名气?」

「我不知道,」乔立山答:「待我名扬全球时才告诉你。」恁地谦虚。

丹青觉得应该转移话题了,「乔大哥干哪一行?」

「他是机械工程师。」

「呵一文一武。」

「你升学手续安排妥当了吧?」

「过两日就要去领事馆,接著出飞机票。」

「丹青你有没有发觉,夏天一过,我们都要离开这里。」

丹青点点头,她早就发觉了,之后能否见面,就得靠额外缘分。

「对你来说,必定不容易,第一次离开家,告别亲友。」

「我会战胜环境的。」

「是的,我们都会得胜,隔了一段日子,说不定如鱼得水,有更大的发展。真是卑微,一点点阳光,一点点雨水,就活得高高兴兴。」乔立山语气惆怅。丹青想一想,「这就是你超人的敏感吧,感慨良多。」

他笑,「年纪大了,恐怕会变成唠叨。」

接近中年,感性锐减,文章就没有那么好看,恐怕要改写学术性文字,方渡飞也有事业危机。

「丹青,我送你回去。」

「你几时回家?」

「我最迟九月中要走。」

「我再约你。」

「这是我家的号码。」

「你不再回咖啡室了吗?」

「有许多正经事要办,况且,咖啡室根本没有生意。」

「季小姐原意也不是要赚钱,那地方很具沙龙雏形。」

到街上取车时,丹青才发觉天已经黑了,竟在乔家逗留这么久。

这两个小时过得特别快,统共不象一百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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