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无奈:「又得劳驾邻居报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位新小姐没有家人?」
女佣摇摇头。
今日,她显得比较憔悴,干燥的黄头发底下露出黑色发根,紫色指甲油有点剥落,打扮前卫的她必须不住修饰,否则外形立刻破败。
巡警前来问话,司机阿路负责对答。
说了半晌,新曼琦在警察劝喻下离去。
她悻悻地说:「我明日再来,我有的是时间。」
大家都很无奈:「时间为什么不用在学业或是事业上。」
「竟有这样恶劣的女子」,「同华小姐相比像日与夜」,「怎样应付这个女子呢」……
芝子暗暗好笑,一屋都是斯文人,自然束手无策,她也不便献计。
其实,随便找个人,把新曼琦打一顿,丢下一句话:「以后不准去申家」,她一定会收敛许多。
是,打人是非法行为,但是她这样骚扰勒索,又何尝是良民,以牙还牙,是芝子所认可的自卫术。
稍后,申元东回来,与他们隔著房门问话。
「发生了什么事,都告诉我,不准瞒我。」
大家不敢出声。
「芝子,你留下来说话。」
走廊里放著栀子花,浓香依旧,但是花瓣已经转黄,转瞬即谢,再要看花,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你说该怎么办?」
芝子笑:「是你爱过的人,又不是没有能力照顾她,找周律师再同她谈谈条件,一次过打发她。」
「她那脾气,她一定会再来。」
「那也没有办法,或许是前世所欠,一个男人,总不能把女人丢在街上不顾。」物伤其类,芝子悲哀。
申元东沉默。
「对不起,我讲多了。」
芝子骑著脚踏车往街角复古式冰淇淋店。
那里是同学们最喜欢的歇脚处,看到芝子,都觉意外,并且叫:「申,看谁来了?」
申经天自一角转出来,他穿著紧身衣,像是预备去赛车。
「我请你来参观这场非法山路赛车。」
芝子骇笑。
「不要怕,是脚踏车,不过,时速很劲,随时逼近五十公里。」
「你真热爱运动。」
「是,家里已不准我滑浪,否则,可终身住在沙滩上,这些有限活动,也全靠小叔只眼开只眼闭,才有机会实施。」
「他厚爱你。」
「我不善读书,亦不想勉强自己。」
经天笑嘻嘻,取饼头盔。「芝子,跟我来。」
「我有职责在身。」芝子说。
「一会就走,不怕。」
有人递一瓶啤酒给芝子,芝子喝一口壮胆。
她随团出发。
芝子坐在四驱车后座,跟著申经天他们往树林泥路出发,飞溅起来的泥斑沾满一身,他们欢呼喝彩,在明月劲风下,享受自由。
芝子心想,这是会上瘾的,玩累了,回去倒头大睡,第二天再来。
谁要读书求上进呢,这班子弟,反正一生用的永远是长辈挣下来的产业。
将近终点,忽然数辆车撞在一堆,有人飞跌到山坡上,申经天爬起来,除下头盔,芝子看到他,一脸鲜血。
她连忙下车奔过去扶他。
他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轻轻说:「输了。」
那边终点有人欢呼,已选出冠军。
芝子说:「回去吧。」
「慢著,我足踝脱骹,需往医院。」
芝子说:「我不能陪你,我要回去。」
申经天点头,「我明白。」
自有同伴来扶起他。
芝子一个人静静回家,除下泥迹斑斑的脏衣服,累得立刻睡著。梦中,还像是劲风袭脸,叫她辗转反侧。
清晨,她醒来梳洗,下楼,看见申经天左脚打了石膏坐在会客室。
看见芝子,他眨眨眼,有点尴尬。
芝子意外,「这么早来干什么?」
「想念你。」
芝子没好气,「来听小叔教训吧。」
「被你猜到了。」
这时,女佣出来请他。
他担心,「希望不是扣零用。」
做他真好,最大的惩罚不过如此,不像孤女芝子,弄得不好,死在街边。
芝子不替他担心。
不到一会儿,他出来了,低著头,有点无奈。
芝子忍不住问:「小叔说什么?」
申经天边吃早餐边说:「叫我珍惜身体发肤。」
「金石良言。」
「他说他失去健康,不知多羡慕我,最后,劝我改练游泳及高尔夫。」
「没有扣零用?」
「所以才叫我更加羞愧。」
他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看样子受伤的足踝很快可以复元。
吃完了,他躺在休息室的沙发里,「芝子,替我搥腿。」
芝子笑著不去理他,她抓著一本杂志翻阅。
「其他的保母都闷得吃不消辞职。」
「是吗?我特别迟钝,我觉得很安静舒适。」
「芝子,你这个人很特别。」经天说。
这时,朋友在门外找他,他走到厨房顺手捧起一箱红酒离去。
芝子忍不住摇摇头。
还是个大孩子呢,遗传因子作祟,也许一辈子不会长大,也可能是故意纵容自己,为什么要长大承担责任?
他乘坐朋友的车子呼啸著离去,有著散发不尽的精力。
芝子回到屋内。
身后传来声音:「我的情况虽然严重却相当稳定,你不妨出去走走。」
芝子没有转过头去,「我不闷。」
「怎样看经天?」
芝子不予置评,过一会儿她说:「听说爱冒险也是一种遗传,天生不觉害怕,从冒险中取得无上快感。」
「你说的不折不扣是经天,前年在巴西悬崖跳伞险些丧命;又爱潜水,一次深入大堡礁海底崖洞氧气耗尽差点出不来;在佛罗里达滑浪,又被他人的滑板击中头顶,缝了二十多针。」
芝子骇笑。
「自十五、六岁起就不愿静下来。」
芝子轻轻说:「祖先一定有冒险细胞。」
申元东答:「我可没遗传到。」
芝子惊讶,「你更加强烈,做这么多次大手术,少一点勇气都不行。」
「咦,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芝子笑,「不自觉也是常事。」
「可是,人贵自知呀。」
这时,佣人找过来说:「元东,罗拔臣医生来了。」
芝子回过头去,他已经走进会客室。
每次都迟一点点,不然,可以看到他的容貌。
是故意的吧,芝子同自己说:她不敢看他,怕失望,愈是不看,愈是不敢,一听他声音,立刻垂下头。
女佣走近说:「元东快要换季,由你帮他整理衣物吧。」
芝子点点头。
她拎来大包小包,「这些都是新衣,请把招牌都拆下来,贴身穿的全洗一洗,然后分类。」
芝子都接过来。
她已经替他整理过旧衣服,知道申元东衣著朴素简单,一式一样的翻领T恤十多二十件,卡其裤半打,已经足够,绝不花巧。
不过他要求绝对清洁,白毛巾时时用沸水烚煮,床单也天天换。
这样一个人,外形不会太叫人讨厌吧。
况且,他有一个那样英俊的佷子,他们长得相像吗?
想起经天,芝子微笑。
比起他小叔,他邋遢得多,头发无暇理会,衣裤团得稀皱,一看就知道搁干衣机里没即时取出,球鞋脏得像一团垃圾……但不知怎样,看上去反而无比潇洒。
叔佷要是相似,两个人都长相漂亮。
女佣赞美,「眼力真好,小招牌逐针挑出,元东说这种标签叫他看上去像广告牌。」
真有性格。
芝子抱著衣物到洗衣房,柔软的男性中码内衣,不属于兄弟,也不是男友的衣物,她忽然尴尬起来。
女佣接过,「让我来。」
她正在熨衬衫,芝子取起熨斗,开始操作。
在孤儿院,她什么都做过,家务都拿手,是个熟手女工。
女佣笑说:「元东口袋里总有东西。」
一支透明塑胶走珠笔、一张写著电话号码的字条、角子、锁匙,什么都有。
芝子觉得脖子有点酸,揉了揉。
司机进来通报,「陆管家来了,找你呢。」
芝子连忙奔上去。
陆管家一脸笑容,「芝子,做得很好,众人对你都嘉奖。」
芝子难为情,其实她什么也没做。
「薪酬都替你存进户口,你怎么一毛钱都不花。」
芝子这才想起,她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
「可是走不开?这份工作最磨人的地方是没有例假,很多人不愿做。」管家有歉意。
芝子不出声。
「接著这半个月会更忙,申先生太太会来探访元东,我先过来准备一下。」
芝子一愣,父母与子女见面,还要准备,规矩一多,关系一定生疏。
「他们住哪一间房间?」
「不,他们另有住宅,这次来,预备请客招呼亲友,有得忙了。」
看来,探访儿子只是其中一个节目。
「课程还忙吗,可跟得上?」
芝子答:「快放暑假了,还能应付。」
避家点点头,「我要去电报山,这里还是由你打理。」
她匆匆离去。
芝子这才知道,申氏住在电报山。
他们喜欢分开住,索性一人一间屋子,心情好,预约才见面,客客气气,保持距离。
在孤儿院,十多个孩子一间大房,晚上,呼吸声此起彼落,卫生间地下永远湿漉漉,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啊,相差太远了。
不过,心理上,申元东也与她一般孤苦吧,父母来了,竟要管家通报。
回到房间,发觉申元东留下电邮。
「罗拔臣医生说,可尝试采用机械手臂做手术,这种仪器可以进行人手做不到的精细手术。」
芝子问:「可是,还需要适合的心脏?」
「正是,仍在等待中,久病成良医,我对这方面的常识异常丰富。」
芝子转了话题,「请播放中国民歌给我听。」
「哪一首?」他有点意外。
「那首‘到了明年花开时,我再给你送花来’。」
「你听过这首歌?」元东问。
「在你门外欣赏过。」芝子答。
「明年今日,猜猜你在什么地方,我又在什么地方?」
芝子很肯定:「我仍在这里打工,你已经完全痊愈。」
他吃惊:「你竟这样有信心。」
芝子答:「是。」
「我父母前来探望的事你已知道?」
「陆管家已知会我。」
「麻烦你一件事。」
「一定办到。」
「陪经天买一套西装,配衬衫领带,还有,头发剪短,刮去须碴。」
芝子笑了「真是苦差。」
「为了他的前途设想。」
「还有冇其他事?」
「这个请求也许过分。」
「做得到我一定做。」
「扮作经天的女友,他父母见你斯文娴静,一定对他改观。」
芝子愣住。
「你也准备几件见客的衣裳,见一见长辈吧。」
芝子连忙说:「我怕穿崩,我不会说话。」
「你毋须说一个字,无论人家讲什么,你爱不爱听、接不接受、懂或不懂,一于微笑。」
「我还是认为─」
「芝子,」他的语气沉下去:「请挨义气。」
芝子咧开了嘴,挨还用到一个「请」字,真是怪人。
「好吧,我看看经天可会接受?」
「这样可爱的女伴,到什么地方去找。」
芝子觉得这话中有话。
她立刻说:「我来申家做工,并无他意。」
电邮中止。
下午,申经天来了。
他赌气地躺在梳化上,面孔朝里边,一直诉苦:「爸妈随著祖母一起来查我功课,这次惨了。」
芝子劝慰他:「不是说这里一共住了七八个堂表兄弟姊妹吗,查也查不了那么多,况且,你小叔一定挺你。」
「幸亏有小叔见义勇为。」
「孝顺父母,顺从他们意思,你看我,是个孤儿,多么可怜,来,我陪你去买几套衣服。」
他一动不动。
芝子过去推他,他握住芝子的手。
芝子笑他:「真幸运,可以一直做大孩子。」
他转过头来,「我正要去参加一个自南极到北极的旅行团,计划又一次遭到破坏。」
芝子吃惊:「乘车还是步行?」
「用各种交通工具,经过十三个国家,一路上帮助志愿团体工作。」
「开销由谁负责?」
「小叔答允支付。」经天回答。
芝子点头,伟大的志向后边,往往需庞大的财力支持。
「本来可以在阿里桑那州乘热气球,跟著跳降落伞,那处风向最稳定,全无危险,现在却要留在家中见家长,呜呼。」
芝子笑说:「叫我陪你呢,真不幸。」
他转过身来,「幸好是你。」
芝子同他去城内置新衣,申经天指著橱窗一套金色皮衣裤说,「是它了。」
芝子无法不笑得弯腰。
她与他走进一间装修典雅的时装店。
经理看见一对身形修长的金童玉女进来,眼楮一亮,立刻过去招呼。
芝子自问对品味一无所知,却明白到愈是平实愈不会出错,她替他选两套深灰西装,白色衬衫,配淡灰领带,加同色袜子,黑色皮鞋。
申经天故意刁难,不愿试穿。
芝子站起来,低声说:「你不是我老板,不合作,就算数。」
他立刻取起衣服往试身间。
片刻出来,芝子一看,惊讶得睁大眼,没想到一套西装可以叫人气宇轩昂,她忍不住说:「真好看。」
保险公司里的男同事,没一个有这样的气质。
申经天高兴地说:「大功告成。」
经理问芝子:「小姐,你呢?」
「我?」
「这边是女装。」立刻叫女店员过来。
芝子选了两套深色裙子,全身没有花式,只有领口处钉了几颗珠片,一看价钱,觉得贵,踌躇一下,放下其中一套。
她也不喜试穿衣服,任务很快完成。
在商场,申经天指一指即拍摄影厢,「来,你我合照。」
不知怎地,芝子点点头。
他们坐进去,合拍了四帧小照,这种照片影象简拙,作不得准,可是,也忠实地记录了他俩活泼可爱的笑容,申经天珍藏了照片。
芝子说:「去理发吧。」
他俩剪了一式的短发,骤眼看,像一对大眼楮兄妹。
接著,他又说肚子饿,拉芝子吃咖喱热狗,加一种碧绿色的番茄酱,芝子不肯吃。
这是约会吗?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
傍晚他俩才回家。
「到我住所来看看。」
芝子摇摇头,「我得到的忠告是:切勿上单身汉公寓。」
申经天气结。
「改天吧。」
「记住,在宴会上,你是我女伴。」
芝子提醒他,「不是密友。」
申经天看著她,神色转为温柔,「真拿你没办法。」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芝子,众人见了他都喝一声采,「经天真英俊。」
芝子走出来,他们又哗一声,「呵,金童玉女。」
芝子笑笑,随男伴出去。
司机把车子驶往电报山,全城美景就在脚下。
芝子贪婪地欣赏这个国际闻名的港口,一个人见闻一广,气质自然不一样。
到了大宅门口,她有点紧张,手心冒汗。
申经天比她镇静,「我们见过家长就走。」
他握住她的手,过去叫爸妈。
一对修饰得无懈可击的中年夫妇转过头来,看见他们,惊喜交集。
通屋是打扮妖异的年轻男女,不知怎地,女子统统露脐,穿个肚兜,大露背,男生也大半染发,穿透明衬衫,他们忽然见到打扮端正的经天及他秀丽文静的女伴,觉得耳目清凉。
一切都在申元东意料中。
七八个堂兄弟姊妹见了面,连忙交换最新消息,不外是哪种跑车最劲,什么红酒最醇,还有,某学院的女生身段甚佳之类,芝子轻轻走开。
她坐在一个角落。
有一个人在她身后问:「要喝些什么吗?」
一看,是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芝子连忙站起来,心中有数,这必定是申老先生了,但是想起申元东的吩咐,只笑不答。
「你是谁的女朋友?」
芝子仍然不出声。
这时,申经天走过来,「爷爷。」
今日,他扬眉吐气,全凭一套西装及一个秀丽的女伴。
「你同经天一起来?」
芝子点点头。
「爷爷,那边有人叫我们。」
他把芝子拉走。
芝子轻声问:「为什么不让老人说话?他怪寂寞。」
申经天笑,「那么有钱,一定有人陪,他时时请十个八个傍友带鹲家眷坐水晶号邮轮,不愁寂寞。」
芝子笑了。
他说:「我们可以走了。」
「这么快?我爱看众生相。」
「那么,我陪你。」
晚宴开始,长辈忽然另外安排座位,叫芝子坐在身边,芝子欣然接受。
她挂住申元东:他为什么不出席?这次他见过父母没有?他一个人在家可觉孤单?
宴会结束,申经天拖著芝子的手告辞,他父亲说:「经天,小心不要放走华小姐。」
「是,芝子对经天有好影响。」
他们都喜欢芝子。
芝子鞠躬道别。
扁是坐著不动,也十分累人,芝子想休息。
司机来接他们回去。
芝子好奇问:「你家一共多少雇员?」
「小叔一早分了家,他的员工不算在一起。」
「你呢?」
「我全靠父母,」经天很坦白,「赚一份薪水,数万美元年薪,已经要全力以赴,每天十多小时花在工作上,浪费生命,我才不干。」
「所以要努力讨好爸妈。」
「多谢你帮忙。」
「谢你小叔才真。」
「小叔对我算是没话讲。」
「因此把你纵容成这样。」
「他有意拉拢我同你。」他把脸趋近。
芝子感喟,「他是好人,不知这世上有阶级身分成见。」
经天笑,「我怎么也不觉得?」
「你们叔佷相似,叫人钦佩,势利的人一听见我的出身,立刻退避三舍。」
「有这种事?」
芝子温柔地看著他,「有,人人都想拣便宜,不想吃亏,谁看得起孤女。」
「你的气质比他们都好。」申经天语气由衷。
芝子听了很高兴,忽然之间疲乏全消。
回到申宅,她轻轻上楼,有人问候她。
「今夜成功吗?」
芝子连忙坐到电脑荧幕前回答:「非常热闹,见到老先生,我侥幸坐在经天父母身边。」
「觉得他们怎样?」
「很客气。」
「是,也很隔膜,我从未见过他们哭,也没看过他们大笑。」
芝子想一想,「有修养的人大抵是这样控制情绪。」
申元东在荧幕上画了许多笑脸。
芝子忽然说:「经天倒是毫不掩饰,七情上面,是个性情中人。」
「所以不受家人欢迎。」
芝子问,「你见过父母没有?」
「明早上他们家去。」
「今晚为什么不见你?」
「我不喜热闹,有聚必有散,散会时那样惆怅,不如不聚。」
芝子明白他的心情。
谈话中止,芝子沐浴休息。
第二天,芝子正在写功课,女佣同她说:「元东说,申太太请你去喝下午茶。」
芝子吓一跳,连忙走到地库去敲门,问个究竟。
她在门外问:「你回来了?」
「是,经天也在,不知怎地,说起你,老太太想见见你。」
她低声说:「我没有心理准备。」
申元东沉默,过一刻才说:「那么,叫经天推说不舒服。」
「经天也去吗?」
「是女宾茶会。」
芝子踌躇,「仍然可以只笑不答吗?」
「任何场合都适用。」
她听得出他极想她去,为什么?
「那我只得勉为其难了。」
他说:「老人其实也很孤寂。」这是理由吗?
「经天说他们朋友极多。」
元东又笑,他说:「老人都喜欢漂亮温婉的女孩子。」
女佣走近,「咦,你在这里。」她手里捧著一套衣裙。
芝子一看,是淡灰紫色山东丝小翻领蝴蝶袖衬衫配圆裙,好看到不得了,芝子一见就喜欢。
「你穿这套衣服去喝茶吧。」
另外配银色平跟鞋及小手袋,她换上新装出门。
司机阿路称赞:「真漂亮。」
芝子问:「老先生他们几时走?」
「明天中午。」
芝子松口气,什么时候她变得同申经天一样了,听见长辈来,拉下脸,闻说长辈走,笑嘻嘻。
一日不走,一日叫她出去陪饭陪茶,真吃不消。
下午茶设在玫瑰园,老太太穿淡紫色纱裙,戴宽边帽子,端坐不动,像皇太后似的。
别的不说,玫瑰园像仙境,叫人心旷神怡。一班年轻女子围□老人说笑逗她开心。
芝子过去招呼过,退在一旁喝茶。
有人向她传话:「申太太在图画室等你。」
芝子猜想那是经天的母亲,只得放下茶杯站起来走进室内。
她不知图画室在哪里,正抬头找,听到有人叫她:「芝子,这里。」
申太太伸手招她。
芝子笑容满脸走过去。
申太太在日光下打量芝子,赞道:「牙齿长得真好,一看就知道自小由家长督促著勤刷牙,又时时去看牙医,并且箍得整齐。」
芝子不出声,自觉这时笑容可能傻气。
「经天说你念社会系。」
呵对,自小在社会大学攻读,是名高材生。
「可是同马来西亚华家有点亲戚关系?」
芝子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我与经天的父亲都很喜欢你,这是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客气。」
申太太拿出一只扁平盒子,芝子有点高兴,可是最新型号的手提电脑?正好派用场。
盒盖打开,却是一串淡粉红色珍珠,颗颗眼核大,晶莹可爱,但是对芝子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不禁失望。
申太太替芝子戴上珍珠,「几时同你爸妈见个面。」
芝子用身体语言道谢。
申太太忽然鼻尖发红,「芝子,拜托你管管经天。」
啊,一个母亲始终是一个母亲。
芝子忽然忘记不说不错的原则,轻轻安慰:「经天很好,伯母你请放心。」
申太太紧紧握住芝子的手,「去,同姊妹们聊聊天。」
芝子只得过去坐在那班娇纵的小姐当中。
她们正在取笑一个人。
「是经坤那个读护士的女友,缠住经坤。这女子很奇怪,出外像英女皇一样,不带钱包,从不付钱,什么都由经坤支付,经坤不付,我们付,总而言之,她从来不掏腰包。」
她们笑作一团。
芝子恻然,这就是高攀者的下场吧。
忽然之间,项子上的珍珠似冰块一样,叫她哆嗦。
有人发现了,「咦,这串珠子真好看。」
「是婶婶送你的吗?婶婶等了三年,才叫珠宝店找到颗颗相似的南洋珠,原来是你的礼物。」
大家立即对芝子另眼相看。
芝子一味笑,脸颊麻痹。
真是苦差。
回到家里,她把珠子除下,放进丝绒盒子,还给申元东。
「给你的,收下好了。」
「无功不受禄,况且,首饰于我无用。」
「什么才叫有用?」
「学问、智慧、友谊及安定生活。」
申元东说:「说得很好。」
芝子说:「经天的姊妹们十分聪敏伶俐。」
元东答:「可惜都不务正业。」
「经天说得好,为了一点点薪水,整日被困,多划不来。」
「这样的歪理你也相信。」
芝子双手抱在胸前,笑起来。
罗拔臣医生带著看护来到,诧异地说:「你俩时时隔著一扇门说话,却是为什么,面对面说不是更好?」
芝子不出声,含笑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