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给你送花来 第二章

陆管家迎出来,「做得好。」

她是几时来的?

芝子说:「早,我什么也没做。」

「最难得是愿意什么都不做,一些人,忍不住手,非要搞破坏不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避家坐下来喝茶。

「对面那家姓曹,刚才那个少年是哥哥,他还有一个妹妹,两人成日开舞会。」

芝子只是陪笑。

「上次聘请的陪读,一下子就走到对面马路去,乐不思蜀,立刻被我解雇。」

芝子收敛笑容。

「心那么野,怎样服侍病人。」她叹口气。

避家讲得对。

「芝子,你不同,你够稳重,这次我没看错人。」

芝子仍然微笑。

「行李收拾好没有,交给司机,送到飞机场,明天我与你一起出发,对,坐过长途飞机没有?」

芝子低声答:「从未试过。」

「什么都有第一次,」管家说:「我头一趟乘飞机已是二十七岁,倒翻了饮料,淋湿裤子,还有,上卫生间忘记锁门,不知多么尴尬。」

芝子点点头。

避家又问:「会用电脑吗?」

「只会剪贴、查看电邮,以及看网址。」

「我找人教你多些。」

她站起来,「司机在门外,想出去的话,告诉他一声好了。」

芝子送管家出去,对户那姓曹的年轻人在前园与两只金色寻回犬玩耍,对芝子仍然虎视眈眈。

芝子回到房内,收拾行李,把衣物归一,她看到管家为她买来的舒适走路便鞋。

她连忙换上新鞋,把脚上破鞋扔到废纸箱。

一双鞋最能出卖人的身分,廉价鞋同便宜的车子一样,最不经用,一下子歪歪斜斜,头穿里破,颜色脱落,可是,荷包艰涩,也只得因价就货。

芝子把行李提到楼下。

明天就要去新世界了,它美丽吗,不得而知。

这时,她忽然听得玻璃窗上嗒一声。

芝子转过头去,刚好看到另一块小石子击在窗上,她本能想过去看看是谁,但,慢这,还会是谁,一定是对面那个淘气鬼。

定力稍差,就会失去工作,千万别去理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接著,又有一颗石子,然后,一切归于静寂。

芝子听音乐读报纸,又考虑写日记,可要把见闻记下来?不用了,她又想,这番经历,到了八十五岁,都不会忘记。

下午,女佣对她说:「对面曹先生请你过去喝茶。」

芝子摇摇头。

这杯茶喝来做什么,她并不贪图热闹。

傍晚,曹先生又来请芝子游泳。

芝子根本不谙水性。

她一早熄灯睡觉。

半夜醒来,有点紧张,睡不著,斟杯水,走到窗前。

月亮像银盘似的照耀。

曹家门口有一对年轻男女紧紧拥抱亲吻,难舍难分,芝子却不觉他俩猥琐。

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事,人类构造本来如此,只见他俩沉醉在二人世界里,忽然,门口的顶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分明是有人在屋内打信号叫他们适可而止,别再当众表演。

芝子见了这一幕不禁笑出来。

那对男女分开,芝子猜想那少女大概是管家说的曹家妹妹,她穿著半边明钉珠片的纱衣,极细极高跟的凉鞋,漂亮得像小仙子。

芝子艳羡,这样,才不枉少年时呀。

他俩笑著在门前分手,少女回屋里去。

华芝子呢,一辈子也别妄想这样大胆放肆,她没有资格风流快活,她要脚踏实地,才有生机。

第二天她一早起来,陆管家很欣赏这一点,陪她吃了早餐,出门到飞机场。

在车上管家说:「先做一年试试看,好歹忍耐。」

芝子点头,她不相信一个教大学的知识分子会打保母,其余困难,她会克服。

芝子没有坐过飞机,觉得刺激新奇,不过十多小时直航,长路漫漫,仿佛永远不会抵达目的地似的。

她吃了睡,醒了再吃,又睡,飞机仍然在半空浮游,别的乘客像处之泰然,玩牌、阅读、闲谈、看电脑、玩游戏机,各有各精彩,一点也不烦。

避家一上飞机要了枕头毯子便呼呼入睡。芝子一人心中忐忑。

她这次是去侍候一个没有心的人。

为了做好工作,她需要学习驾驶,熟悉一些护理程序,以及讲好英语。

她觉得有点压力。

终于到了。

听说海关特别严格,凡是华人,很难不被查询翻抄行李,但是芝子看见陆管家出示了一份文件,即时顺利过关,毫无困难。

芝子跟住陆管家快捷地离开海关大楼。

车子在等她们。

上了车,管家仍然闭目养神,芝子目光四处游览,忽尔见到著名金门桥,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在山上下了车,风劲、空气清新,他们在一层洋房前卸下行李。

屋里立刻有佣人迎出来帮手。

避家问:「元东呢?」

女佣回答:「在学校上课。」

避家说:「芝子,来看看你的房间。」

她把她带到二楼,呵,这岂是保母的宿舍,小姐住进来也不觉委屈,文房用具件件皆齐,最新的电脑、电话、传真机器,还有私人浴室、衣柜、床铺、被褥。

「你的时间表在电邮里,请查看。」

「元东住哪里?」

「问得好,他在地库,我带你去看。」

「他反而住地库?」

「可不是,怪脾气。」

推开地库门,只见自成一国,三四千平方尺面积全无阻隔,堆满书籍文件仪器电线,杂乱之中仿佛有点纹理。

「他不叫你进来你切莫擅作主张。」

「那我怎样照顾他?」

「小心听我说……这是一具信号仪,」管家把一枚小小的,像指南针那样的盒子交芝子手上,「他的人工心脏有什么不妥,仪器会响起来,有这种嘟嘟声音发出,你立刻要赶到他的身边,并且即时通知指定的医生,一切详细指示在电邮里,你好好熟习。」

「知道。」

「我还有事,稍后见。」

芝子把握时间淋浴包衣,即时开启电邮熟读指引。

她记性好,全神贯注,默读三次,已全部记在脑海鹲。

申元东有一只药盒子,约书本那样大,分成许多小榜子,每格标明日期,放满药丸,每天需要服用,一次也不可延误,芝子负责提醒通知他吃药。

她看一看时间,立刻去打电话。

电话响了十来下,无人接听,她再拨一次,这次,有人一取起听筒,就冷冷说:「知道了」,立刻挂断。不问她是谁,也不招呼。

芝子猜想他在开会,真难以想像一个患重病的人可以过正常忙碌的生活,算是不幸中大幸。

司机上来说:「华小姐,该送你到学校去报到了。」

芝子骇笑,她还想躲懒睡一觉呢。

连忙更衣出门。

原来申宅就在学校附近,十分钟车程,司机对她说:「我叫阿路,负责教你驾驶,车房有脚踏车,也可以来往学校及超级市场,请注意车子方向,全部左驾。」

他把一只信封交给芝子。

「这是什么?」

「陆管家说是入学证明文件。」

都不用笔试面试,而且假设她读得上,对她太有信心了。

一踏进校园,就看见学生三三两两坐在地上闲谈,他们不修边幅,喜欢通处坐,不怕脏,有些索性躺在同伴的腿上,做白日梦。

可是芝子渴望做他们一分子不知已有多久。

她走进招待处。

校务处有人迎出来,「是华小姐吧,请这边来。」

她把文件交上去,那位文职人员笑说:「我们已接获通知,你上课时间需与申教授相符,已经替你办妥。」

芝子不由得问:「谁,谁通知你?」

对方有点意外,「申校董的办公室呀。」

「呵,是,是。」

「这是你上课时间表。」

接著,她又发书目给芝子。

芝子问:「申教授现在什么地方?」

她查一查,「在甲座十二室。」

芝子想去见一见他,有机会的话,自我介绍。

她找到甲十二室,课室里只得几个学生全神贯注学习。

芝子走向走廊另一头,猛一抬头,看到申氏图书馆五个字。

呵,这一定是申家捐款所建,她不由得肃然起敬,轻轻走进去,图书馆属电脑科专用,面积中等,先进的机器陈列在古色古香的建筑物里,有一边窗户是七彩染色玻璃,芝子再次看到中文字,一边写著「学海无涯」,另一边是「达者为先」。

芝子很受感动,这仿佛是变相鼓励她。

她静静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静默几分钟。

不知为什么,眼角濡湿,低下了头。

「想家?」

芝子抹干眼泪抬起头。

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同情地看著她。

芝子不想搭讪多事,立刻站起来打算离开图书馆。

「放心,学校里气氛融洽,像个大家庭。」

芝子不出声,悄悄走出图书馆。

的确没有礼貌,可是,她不是来做交际博士。

司机在侧门等她,「元东已经回家。」

芝子点点头。

她一直没有见到他。

阿路替她买齐书本纸笔回来,她兴奋之极,一抬头,发觉又到了吃药时间。

她到地库,发觉门紧紧关著,只得敲敲门,扬声说:「吃药时间。」

里边又冷冷回应,「知道了。」

芝子刚想转身,听见地库里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极温婉地唱:「洪湖水呀,浪嘛浪叠浪呀,洪湖岸边是嘛呀是家乡呀─」

芝子生活在崇洋哈日的都会里,极少听到华人民歌,没想到这样动听,一时坐在门口,细细听起来。

接著,是一首情歌:女孩爱上了邻居的年轻人,借点借口拿著花去探访他,说了几句,知道他要走了,舍不得,含蓄地唱:「等到明年花开时,我再给你送花来」,缠绵温柔地订下明年之约。

芝子把头枕在膝头上,呆呆地听著。

避家回来,看见笑说:「干吗蹲在这里?」

芝子呀一声站起来。

「见过元东没有?」

芝子摇摇头。

「帮我替他收拾衣物。」

他有几个帆布袋衣服丢了出来,打算拿到慈善机构去。管家吩咐把衣袋全部清一清,整齐折好,才不致失礼,真是,免费捐赠,亦需做得好看,这才叫修养。

芝子认真地把袋里字条零钱抖出来,放在一只竹箩里,坐在衣堆中,忽然累了,身体一歪,在大衣及外套上盹鹲。

梦中不知身在何处,仿佛在旅途上,不停地向前走,有时看见熟人,像孤儿院里的同学与老师,有时是同事,最后有人推她,「喂,吃药时间到了」,她猛地睁开眼楮,连忙看时间,原来只睡了十多分钟。

芝子觉得羞愧,自衣堆里挣扎起来,斟杯水喝,终于完成任务。

多么长的一天,她忽然想念做接待员的时候,说说笑笑又一天,一点具体的责任也没有。

佣人捧著一大盆栀子花,敲敲地库门,走进去,出来时看见芝子,笑说:「元东喜欢栀子花。」一路幽香。

那天晚上,芝子唤他吃药。

他在门内冷冷说:「你不必扮演闹钟,我自有分数,管家的话,不用信得十足。」

门开著一条缝,里头有灯光透出来,芝子呵一声,转身离去。

她也是人,也有自尊,他这样难讨好,她也不会故意迎合,做妥工作算数。

闹钟,唉。

第二天清早,闹钟把芝子叫醒。

在厨房,看见女佣做早餐,两块干烘面包上什么都没有,另一杯清茶,一小杯橘子汁。

芝子骇笑,「谁吃这个?」

「元东呀。」

「替他搽些牛油。」

「怎么可以,医生吩咐,需尽量维持清淡。」

哗,简直没人生乐趣。

女佣小声说:「中午饭吃两片白烚鱼,或是鸡肉,红糙米饭半碗,一点点菜。」

听见都打冷颤。

女佣接著替芝子做了煎双蛋加香肠,还有一堆薯饼,呵,原来吃得下也是福气。

芝子连忙大嚼,一边喝加了大量牛奶蜜糖的咖啡。

她取饼背囊预备与申元东一齐出发,他却已经开走车子了。

司机笑说:「我送你。」

芝子再笨,也知道申元东不喜欢她这个陪读生。

芝子猜想申元东是一个畸人,面孔窄而长,双目阴森,手足细如爪……

因此自尊心特别强烈,衬托一发不可收拾的自卑感,他虽然读饱了书,仍然仇恨这个世界。

他不要任何人怜悯,抗拒他人帮忙,一路掩饰,扮作一个健康正常的人。

可怜又可厌。

芝子自顾自上课,时间到了,她拨电话给他,「我是闹钟。」

他嗯一声,挂了线。

芝子坐在课室里,感动得泪盈于睫,学生身分是她梦寐以求,没想到今日都变成真事。

她留心聆听每一个字,讲师立刻感觉到她的凝聚力,对她另眼相看。

上完三节课,她找个清静地方温功课。

她喜欢申氏图书馆,桌子上用铜线嵌著中文字,这张座位上有「温故知新」四个字。

她轻轻抚模成语,然后摊开刚才派发的讲义,仔细阅读。

图书馆另一角有工作人员在整理资料,昨天那个年轻人也在那鹲。

他先看见她,想同她招呼。

可是想起昨日踫了钉子,她对他不瞅不睬,今日,还是不要去骚扰她的好。

那女孩有一双大眼,衬粉红色脸颊,乌黑头发,用夹子夹在脑后,看多了时下染得熨得似粟米丝般的头发,真觉得她天然清丽。

这时,他身边一位中年太太同事留意到他目光去向,轻轻说:「像一幅图画。」

「可是我们系里的学生?」

「没见过。」

他不出声。

同事鼓励他:「过去同她说说话呀。」

「昨日已经试过,她不睬我。」

「唏,失败乃成功之母。」

同事推他一下。

今年一开学,他发现几乎所有女生都一律把小背心与短裤子当校服,衣不蔽体,总露鹲肚脐大腿,叫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这一位例外,穿著大衬衫长裤子,叫人放心。

他调皮地吐吐舌头。

「说几句话有什么关系?」

他却看著资料书说:「这几本要续订了。」

再转身,那女孩已经离去。

他不禁有点惆怅,可是,他已受过家长严重警告,叫他用心读书。

中年女同事却安慰他:「不怕,还有明天。」

芝子走到门口,司机说:「来,我教你驾驶,由你把车子驶回家去。」

芝子骇笑,「不不不。」

司机用微笑鼓励她。

「我害怕。」

可是什么都有第一次,她坐上去,司机立刻挂上学字牌,指导她发动引擎。

芝子没想到她会那么快上手,虽然手心背脊都爬满冷汗,车子却顺利驶出街。

「每天来回,你很快学会。」司机说。

那申元东却比他们早返,吉甫车身都是泥泞,像是到野外打猎回来。

司机笑,「他抄近路经过溪涧。」

芝子不出声。

她到厨房去看他吃什么。果然,只得公立医院三等病房式饭菜,菜都煮得又黄又烂,一股霉味,水果碟子里永远只有香蕉及只果。芝子恻然。

她回房去找资料。网络上什么消息都有,她问心脏科专家:「如此这般的一位病人,可吃什么食物?」

「他现在吃些什么?」

芝子把餐单告诉他。

「太可怕了,活著还有什么乐趣?家长可能误会小心饮食的意思,以下是我们推介的菜单,不过,实施之前,宜先请教他的主诊医生。」

芝子手上有医生的号码,她立刻与他商量。

半晌,主诊罗拔臣医生批准新菜单。

「但是,」他提醒芝子,「保母小姐,你需征求陆管家意见。」

芝子呆住,一层层的架构,牢不可破,难怪申元东只得吃狗猫都怕怕的清淡餐。芝子同情他。

下午,司机在洗刷车子,芝子经过,看到他在行李箱拣出垃圾。

芝子看到空的葡萄酒瓶、汽水罐、意大利薄饼及蛋糕盒子,刹那间她明白了,掩住嘴笑。

司机阿路嘘一声,「千万别说出去,叫申先生太太知道,我们全体要开除。」

芝子连忙点头。

阿路低声说:「其实,还怕什么呢,他用的是机械心脏,还戒什么口。」

芝子认为他说得对。

他把一个冰柜抬进车尾箱,打开盖子给芝子看。

芝子又笑。

冰柜里什么都有,海鲜汤、烤牛肉、水果冰淇淋、啤酒。

「这是他的晚餐。」

那还差不多。

「他从侧门出来,拿了进地库,热了就可吃。」

「管家知道了会怎样?」

司机又微笑。

呵,陆管家也什么都知道。

奇怪,这个人那么讨厌,大家都喜欢他。

「还忌讳什么?最要紧是活著的时候开心,你说是不是。」

芝子点点头。

「进出医院那么多次,每次都剖腹开胸,吃足苦头,真亏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芝子垂著头回房。

什么都有,除了健康,上帝也许是公平的。

芝子则只有健康,其余什么也没有,她苦笑起来。

那天晚上,芝子睡到一半,警报器忽然响起,她整个人弹跳起来。

连忙飞奔到地库,用力敲门,「申元东!申元东!」

厉声呼叫,把管家与佣人都吵醒,纷纷赶到。

大家刚想破门而入,冷冷声音自门内传出来,「我还活著,是否警报器缺电?」

避家连忙接过机器看,果然,有液晶字样表示电池即将用罄。

芝子立刻涨红了脸。

房里的声音很讽刺地说:「拜托,闹钟女士,镇静一点,大家去睡觉吧。」

避家莫名其妙,「闹钟?」

接著,她拍著芝子肩膀安慰她几句。

「明天我回大宅,这里交给你了。」

芝子苦笑。

交给她?这样的责任她恐怕吃不消,况且,住地库里的人又不同她合作。

她疲乏地点点头。

避家对她说:「慢慢来,给多点耐心。」

芝子问:「从前,有无人做过我这个职位?」

避家先笑一笑,接著回答:「有,现在不怕老实同你说,每人做上几个星期便辞工不干。所以我想,也许替你报读一项课程,可以解闷。」

「他生活可以独立,可能不需要我。」

「有人照应到底好些,这是东家的意思。」

「我一直没见过他们。」

避家笑答:「这个时候,他们贤伉俪在斯德哥尔摩接受瑞典国王授勋。」

「他们很少来看申元东?」

避家迟疑一下,「各有各忙,东家已尽了能力。」

回到房内,天色已微微发亮,天边露出鱼肚白,中国人叫这做曙光。芝子想,如果能够自己命名的话,曙光是个好名字。

等到太阳下山,那光景叫暮色,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住在郊外,才可充分领会,以前的小鲍寓可看不到这些风景。

那一天,芝子遇到第二个打击,作业卷子发下来,她读错了题目,答非所问,只得到一个丙级。

宝课比她想像中艰涩,又天天遭申氏白眼,芝子用手撑著头,怀念做接待员时无忧无虑的生活,大把男同事围住,做事也得心应手。

她嘲笑自己:真没出息,一遇挫折,立刻退缩。

芝子深深吸一口气,走进图书馆,重新再做习题,并且参考同学的佳作,忙到下午,功课完成,站起来的时候,有种胜利的感觉。

她交上卷子回家。

那一日,饭菜特别香。

走过地库门口,看到女佣正在清理瓷器碎片。

摔破了什么?谁这样不小心?

芝子脸上有个问号。

女佣看见,嘴巴向地库房门努一努。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已经交换了消息。

摔东西出气于事无补,这样坏脾气是为什么?

但是,芝子很快知道她误会了,搞破坏的另有其人。

只听得地库里传出尖锐的女声:「钱不够用,你给我开支票。」

没有回应。

照说,芝子应该立刻走开才是,但是,她驻足不动,陆管家说,这家交给她了,她想知道谁在这里呼喝放肆。

「你别装聋,你耳朵还在,佯装听不见?」

他终于开口了:「你的支票在周律师处。」

「不够用。」

「我不能再支付你更多。」

那把声音又提高一度:「你要钱来还有什么用?不如慷慨一点。」

芝子不禁心中有气。

这女人是谁,上门来要钱,态度却这样不恭敬。

能够如此放肆,可想一定身分特殊,是申氏从前的女朋友吧?

芝子满以为他会发怒,他却没有,他像是写了一张支票并且说:「我俩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我不会再开门给你。」

那女子哼一声,像是满意了,下次?下次再说。

门打开了,芝子不想避开,也来不及回避。

只见鹲边走出一个年轻貌美打扮入时的女子来,年龄身段都与芝子相仿,但是眼楮瞪大大,嘴巴紧闭,有股狠劲。

她当然也看到了芝子。

她上下打量芝子,忽然噗哧一声冷笑出来:「看著我干什么,想知道前身长相如何?告诉你,他是个科学怪人,哈哈哈,你想做科学怪人的新娘?」

她笑了一阵子离去。

芝子见她语无伦次,不与她计较。

只要她不再生事,乖乖离去,已经够好。

芝子看一看地库,正想回自己房间,忽然听见一声咳嗽。

「请留步。」

芝子问:「我?」

「是,对不起,那人太过无礼。」

「呵,」芝子很豁达,「不关你事,你不必道歉,我并没有接受她的侮辱。」

申元东不出声。

「你好好休息,我在楼上。」

本来,芝子可以进地库去与他打个招呼,藉这个机会正式见面,但是她不想勉强他。

她低著头回自己房间去。

真没想到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与申元东第一次对话。

她躺在床上,想到童年时,一直等好心人来收养她,过正常家庭生活。

不知怎地,都没挑上她。

一年又一年,每次穿上好衣服,应召去候选,待六、七岁时,已经明白,愈大愈没有机会,有人从美国来呢,华小芬被选中了,立刻有个新名字叫芬妮史蒂文生,喜孜孜跟著养父母去过新生活,跟著,华玉燕被一对华裔夫妇领到澳洲去,芝子更觉孤单。

然后,过了十岁,她知道不再有希望,都那么大了,不好领养,她留在孤儿院做了大姐,在院里读书,成绩不错。

院方每次都想她得到归宿,极力推介,但是总没有被挑上。一次,芝子听见一个太太惋惜地说:「太好看了,恐怕不安份。」

是说她吗?相貌太好,怕她不听话,这叫芝子十分灰心。

终于,在院内读到中学毕业,找到工作,出来独立生活,这时,已经忘却被收养的梦。但是,那种失望却刻骨铭心。

今晚,芝子也感觉到同样的失意。

她终于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上学。

司机阿路告诉她:「元东的车子还没走。」

芝子看一看记事簿,「他八点半有课。」

「会不会是等你?」

芝子笑笑,「不会,我们管我们走。」

申家佣人那么多,他怎么会等她。

到了课室,重做的卷子发下来,分数是乙减。

芝子又像挨了一记闷棍,要怎样才可得到甲等?她与同学讨论起来。

他们邀她到饭堂去喝一杯咖啡。

在那里,有人向她打招呼。

「好几天没看到你。」

芝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人。

她不想多事,不见得来到外国,所有华裔都是知己,听说华人圈子最多是非,少说少错。

她立刻面向同伴,不去注意那个人。

那个年轻人识趣走开。芝子松口气。

同学却问:「你认识申君?」

芝子一怔,世上姓申的人不是太多,这是谁?

另一个同学说,「芝子好像不大理睬他。」

「可怜的富家子,也有踫钉子的时候。」

芝子清一清喉咙,「你们说的是谁?」

「申经天,他祖父几乎拥有这间大学,你不知道吗?」

「别夸张,申氏不过捐了一间图书馆及电脑室东翼,李氏比他捐得更多,啊,富有的东方人完全令我迷惑。」

芝子怔住,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与申元东有亲戚关系,都是她东家的子孙。

一位女同学问:「栀子花,即是嘉汀妮亚吧,你有英文名字吗,不如大家叫你嘉汀妮亚?」

「不,维持叫芝子好。」

大家为她的名字争论了一会儿,终于散会。

同学间也不是没有私心,功课方面,即使有精见,也不会轻易提出来,多数留待己用。

芝子转出饭堂,迎面踫到一个赶时间的冒失鬼,一头撞上来,把她手中的课本踫得一地都是,奔著离去,道歉都没一声。

芝子一看右手,中指被屈,立刻肿起,她怕伤及筋骨,马上拗动关节,幸亏不碍事。

这时,有人替她拾起课本,并且告诉她:「急救室在那边。」

推荐阅读:
不爱上你不行吗? 天赐之福 不老格格 与敌人共邻 霸道公爵 男人的诡计 36tiz 小可怜 妙手姻缘 捡来的老婆 纯情大地主 凝泪佳人
相邻推荐:
主角叫小倩的小说太子殿下用骚b伺候大臣在影帝房间试戏h莫晓梅和老张美国nba中国cba御姐禁处受辱惩罚打屁股小说父女文舌头钻到花唇裂缝中滑动玉儿长大了可以做了伴读守则全文免费阅读含着她的花蒂啃咬高潮霍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