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唱片公司停留了两个钟头,他的无精打采令朋友都觉得奇怪,他怎么了呢?别人问他,他也不肯说,他能告诉别人莫恕离他而去吗?
他慢慢地回家。以前莫恕在时不觉得,虽然莫恕是沉默的人,感觉上屋子里是有同伴的。现在子庄真是觉得寂寞又孤单,一个人守著一栋空屋子,一个人在餐桌上进餐,那都是很可怕的滋味。
走上四楼子庄就呆住了,大门是关著的,他却听见门缝里传出钢琴声。钢琴声?他没有听错吗?
他狂喜的打开大门,看见久已经不踫钢琴的莫恕正在弹著,弹的是一首萧邦的曲子,指法依然纯熟、有力,莫恕——他回来了?
「莫先生——」子庄激动的冲上前。「莫先生——」
莫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出声,继续弹琴。
只有在钢琴旁边,只有在音乐里面,莫恕又找回了自己,他又神采飞扬,他又狂傲不羁,他的动作潇洒不凡,他双臂的震动是那样有力,他额下垂下的那一络头发生动活泼的在跳动——
这是多久以前的莫恕呢?那是在掌声、在欢呼中的他,那是在巅峰之时,那是——啊!莫恕回来了,不但回来,他又玩起了音乐,找回了自己。这太好了,简直太好了,什么人、什么事使他改变?
莫恕是个天生的音乐家,大厦管理员——实在不是太大的笑话?他是属于音乐的。
子庄就那么欢喜的、快乐的站在他身后,全神贯注的投入了那流畅、优美的琴声里。
琴声停了好久、好久,子庄才回过神来,他彷佛还听到细细的音乐在耳边旋。
「莫先生——你回来了。」他怔怔的说。
莫恕淡淡的一笑。
「我答应了一家唱片公司,替他们作曲兼钢琴伴奏。」他说:「我得开始练习。」
「啊——太好了,那太好了。」子庄简直不能置信,莫恕又回到音乐圈子。「那——那
简直太好了。」
「还不知道好不好,」莫恕摇摇头。「我从头做起。」
「一定行的,我担保一定成。」子庄加重语气说:「因为你是莫恕,独一无二的。」
「我并没有把握,」莫恕还是摇头。「我总是要做一点工作,我不能总要你养我,既然管理员做得不开心,我只好回到老本行。」
「不,不,无论如何——你肯回到音乐圈子,我实在太开心了。」子庄说。他不善言辞,表达不好。
「该谢谢你的女学生。」莫恕没表情的说。
「女学生?」子庄的心一跳。「何以玫?」
「是——她来找过我。」莫恕永远是那样漠然。「她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女孩。」
「她说服你?」子庄意外。
「至少——是我觉得可能误会了她。」莫恕说。
「误会?那——那是——」子庄喃喃的。
「明天你要她再来上课。」莫恕不动声色的说。
「啊——」子庄不能置信,怎么一下子变成那么好呢?他不是作梦?是吗?
「无论如何——她在我们这儿学唱、学弹钢琴、学乐理,想成名是绝无问题的。」莫恕
「是——是——我就打电话给她。」子庄诧异得发傻。「我就打电话给她。」
「她就会来。」莫恕淡淡一笑。
「她——她就会来?」子庄呆呆,莫恕怎么知道她就会来?这其中——有著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么?
「她去接我回来的。」莫恕再说:「现在她出去买菜,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你不吃饭吗?」
子庄怔怔的发了一阵呆,以玫接莫恕回来,以玫又去买菜,这——简直不像是真实的事,怎么可能呢?莫恕和以玫曾像仇人一般,怎么——回事?
门铃响起来,莫恕眼光一闪,子庄已经奔过去。
「我开门——啊!以玫回来了!」他开心大叫。
以玫似乎容光焕发,黑眸更加亮了。
「子庄,你这几天都不吃饭?怎么冰箱里连一点东西都没有?」以玫一进来就说。
一边把买回来的东西送进厨房。
「我——我」子庄跟著进去。「用了多少钱,我还你,我应该还给你。」
「莫恕岸了钱,还有多。」以玫笑。
「是十天管理员的薪水。」莫恕在客厅说。
「以玫——」子庄心中有好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天我表演烧菜。」以玫抢先说。她看莫恕一眼,那眼神很特别。「今天不上课,可是你也不能赶我走。」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子庄一个劲儿摇头。
子庄站在莫恕的旁边,他是年轻的,也十分斯文、清秀,然而比起年龄比他大,又不修边幅的莫恕,他似乎还像个孩子,像一枚未成熟的青果,很生涩的。
他没有莫恕那种成熟的光芒。
成熟不一定因为年龄,重要的是经历,是挫折,是一种沧桑感,成熟是一种提炼的总和。
「我在厨房烧菜,你们两个都不许进来。」以玫用一种命令语气,很令人喜悦的命令语气。
她关上厨房门,把两个音乐天才关在外面。
「我——有点糊涂了。」子庄望著紧闭的厨房门。「以玫,她——她怎么——哎!」
子庄摇摇头,不说下去,他希望莫恕回来,这目的已达到,他也不必去研究以玫用什么方法了!
「以后我们俩属于不同的两间唱片公司,我们要比赛。」莫恕说,他知道子庄需要激励的。
「我怎能跟你比?你是我的老师。」子庄说,真心的。
「你要青出于蓝,胜于蓝。」莫恕沉声说:「我只不过在音乐的道路上先走了一段路,只要你走得快,没有理由赶不上我。」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工作呢?」子庄说:「我们唱片公司也一定欢迎你的。」
「有竞争才有进步,我不希望只站在一个定点上。」莫恕摇头。
「好,我会努力。」子庄用力点点头。
「对了。」莫恕很难得的微笑一下。「你的依赖心太大,这次我离开就完全暴露出来,你一定要训练自己坚强、自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明白。」子庄的脸红了,很不好意思,毕竟他已是三十岁的人。
「我想——你要退掉几个学生,教学生虽然也好,但太困身太占时间。」莫恕慢慢说:「在音乐领域里想再上层楼就必须创作,你的学生使你没有时间创作。」
「是——我会跟学生说。」子庄点头。他知道莫恕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他愿听从。
「我们俩工作的薪水够这个家开支了,」莫恕眼中流过一抹温暖。「你不必太辛苦。」
「我不辛苦,真的。」子庄望著他。
莫恕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他们之间有些话根本不必说出来,他们已能互相了解、体会,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使他们的心意相通。
厨房里传出来唏哩哗啦的声音,以玫一边还在哼著歌,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
这一切都令子庄忍不住好奇,以玫和莫恕都有很大的改变,他们到底是谁改变了谁呢?
以玫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她有自己的一套对人处世的办法,她的口才的确很不错,只是她改变莫恕的成分不大吧?
无论如何,莫恕和以玫之间似乎有一点——有一点奇异的默契,是吗?默契?
「莫先生,你是——真要我继续教她?」子庄忍不住问。「我是说以玫!」
「当然是你教,她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学生。」莫恕说。
「我们真的能够帮助她成名?」子庄有丝怀疑。
「成名容易成功难。」莫恕淡淡的。「她要求的成名并不困难,她只要名成利就,像陈秋霞。」
哦?原来以玫说的一些话,莫恕真是全听见了。
「那么——或者可以把她介绍给唱片公司?」子庄说。
「随你怎么做。」莫恕并不怎么感兴趣。「你可以问她,重要的是你认为她够资格灌唱片了。」
「那么——迟一步吧!」子庄皱眉。「夜总会呢?」
「有这需要吗?」莫恕脸色明显的改变。他最不赞成唱歌厅、夜总会。「她的环境——不好?」
「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那么多,」子庄连忙改口。「我可以问她。」
莫恕深深吸一口气,指著那间一直没打开过的屋子。
「明天——替我打开那扇门,我要开始工作。」他慢慢的,十分慎重的说:「一架钢琴不够我们用。」
「好!我今夜打开,先替你清扫一下,许久没有用了,一定很多灰尘。」子庄说。打开那扇门,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兴奋,莫恕——已经走出了那段往事了吧?
「钢琴——希望还能用。」莫恕垂下头。
「那自然是可以,那架钢琴比我的新得多。」子庄笑著。「明天你起床就可以试弹。」
莫恕自嘲的耸肩。
「很新的钢琴,放了十年也不新了吧?」他说。
子庄默然,他知道莫恕对那间永远关闭著的门,对那架钢琴有难以忘怀的往事和复杂的感情,他怕说错话,所以也只能沉默。
「好了,试试我的技术。」以玫推开厨房门,捧著一碟芥兰炒牛肉出来。「只许赞不许弹啊!」
「我来帮忙。」子庄连忙迎上去。
「说了不许帮忙就是不许。」以玫瞪他一眼。「进厨房是女人的事,有女人在就不许有男人再动手。」她又进去搬出来一碟蒸鲩鱼。
「还有一碟生炒鸡丁,」她大声说:「我们三人之中没有人不吃鸡的,是不是?」
「我们不讲究吃,」子庄望著以玫笑。「只要是菜,是咸的,我们就能够吞下去,饱了
算数。」「如此不讲究生活怎么行?」以玫白他一眼。「吃也是艺术,和音乐没什么不同。」
「那么,谢谢把吃的艺术带进我们家。」莫恕说。
以玫对莫恕嫣然一笑,那神情——子庄看傻了,他们之间——分明是默契啊!
深夜。
窗外车辆渐稀,人声也渐少,大多数的人已休息,预备迎接明天的工作。
子庄回到卧室,经过了莫恕突然回家的兴奋,他已经很累了,上了床就几乎睡著。这几实在难为了他,每天忧虑不安,患得患失,矛盾又痛苦,现在总算一切解决,莫恕回来了,以玫——又是他的学生。
他是比较单纯的,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他心中就再无牵挂,他真是这么想。
他睡熟了,睡得很熟,此刻他在睡梦中也是快乐的。
然而莫恕——他坐在床上,手上拿著一枝香烟,也不能忘却远远近近已发生过的事,他无法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完全在记忆中抹去。
或者,他是个自寻烦恼的人吧?
一枝香烟烧完了,他按熄了,又燃起了第二枝。
他并没有真正的吸烟,一口也没有吸。点燃香烟——很下意识的感觉,那微小的光亮是个陪伴。
他内心是孤寂的,他需要陪伴。
子庄是他的陪伴,但是——那是不同的,子庄是个朋友,是弟弟,是比他小的人,他只能够帮子庄,但却无法向子庄倾诉心声,子庄是不会明白。
子庄在对人处世上都比较天真,他绝对无法了解莫恕的心境,真的不能!
他们只能相依,心灵无法交通。
莫恕渴望一个心灵能交通的人。谁呢?谁呢?这么多年,他似乎找到了,终于还是失去。
要找一百个普通朋友容易,找一个心灵相通的人难。
另一枝香烟又烧完了,他再按熄。侧耳细听了一阵,子庄房里已没有声音,他睡了吧?
莫恕慢慢的从床上走下来,慢慢的走出卧室,在客厅里犹豫一阵,终于走向那长年紧闭的门扉。
他轻轻的在锁柄上一旋,那门就开了。这门从来也没有上锁,只是没有人开门,没有人进去。他不开,子庄也不开——已经好多年了,里面的一切——没有改变吧?
很奇异的,他以为房子里必有一阵阵霉味传出来,但——没有,非但没有霉味,借著淡淡的窗外光亮,他发觉屋子里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净得很。
吧净?这么多年了,可能吗?至少也该有丝蜘蛛网什么的,为什么会这么干净?
他慢慢的走进去,又轻轻关上门。
站在这儿——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是激动?是迷惘?是惆怅?是失落?他自己也分辨不出。那么多年了,所有的感觉是淡得多了,但——始终还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毕竟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火花。
他没有关灯,就默默的站在那儿。
一百五十呎左右的屋子,最大的物件是一架钢琴,另外是一个大画架,上面是琴谱、是乐章、是音乐方面的书籍,还有一张沙发。
这么简陋,却——是令他失落近十年的地方。
他曾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走进来这屋子,他曾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沾音乐的事——那么奇妙的,他又走进来,他又开始为音乐而工作,他——哎!这是人生吧?一个接一个的转折,一个连一个的变幻,不是人本身可以控制的、安排的。
人只是上帝手中的一粒棋子,已有一定的前行路线,不论自己是费力的挣扎、改变,不论走多少旋路,始终还是要回到安排好的老路上!
是这样吧,他现在不是已经走回来了。
爸琴并不旧,抹得漂亮,是——子庄每次趁他外出散步时进来做的吧?
子庄是个好男孩,只是太善良、太纯、太天真,他只能生活在一个受保护的小圈圈中,叫他出去闯世界,他必然头破血流。
然而小圈圈的发展必然有限,要怎样帮他才能令他更上层楼?
子庄是有才华的,他应有更大的成就,他绝对不只是一个教学生的音乐家,一个唱片公司的钢琴伴奏,他该更有成就,更有成就,他——
莫恕慢慢坐在钢琴前,默默掀开钢琴盖子,用手抚模一下琴键,心头流过一抹酸楚,已变得好淡、好淡的往事一阵阵的涌上来,一刹那间,他心乱了,思想也散了,他——他——
霍然合上琴盖,狠狠的站起来。
不是个个音乐家都多情、易变,不是个个音乐家都逃不过爱情的洗礼,不是——至少他要证明,他不是被爱情打得一蹶不振的人,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不是。
他能证明,他一定能证明。
缓缓的推开一扇窗,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他是一定能证明的。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望著街上通宵不熄的霓虹灯,他无法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逃避了将近十年,今天回想起来,是否太幼稚?太软弱?逃避就能解决心中结?就能医好心头的伤口?他只不过浪费了将近十年的光阴。
然后,他又想起了以玫。
他对以玫并没有成见,一开始就没有,他的成见是对所有的女孩子,他只是恨女孩子,讨厌女孩子——
可是以玫不同。
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野,她有一丝邪,她的思想也不正确,满脑子的名成利就梦,她分明在利用人——但是,她有热情,有十分强盛的生命力,她不灰心、不怕失败,她几乎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
她到红磡的新村大厦去找过莫恕一次,当时莫恕已为她昂然不惧的态度打动了,很少女孩子这么有韧力,真的,他故意气走她,他以为她不会再来。
她竟然再来。
很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再来。
这一回他看见一件事,除了她希望他回去子庄肯再教她之外,还有些真诚。
那真诚是很奇怪的,她为什么对他有真诚?他们甚至不是朋友。
她还说,只要他回去,她可以另找老师,不会勉强子庄教她,她说这话绝不虚假,非常坦白,非常认真。
莫恕自己也奇怪,他就被她这种真诚、坦白打动,随她一起回来。
他肯回来,她看来是真心的高兴,像个小女孩般的一路在计程车上唱个不停,哼个不停,回来后还自告奋勇买菜、烧晚饭,好像一个赢得丈夫回来的妻子。
莫恕摇摇头,淡淡的笑一下,妻子?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有的了,不是女孩子不喜欢他,而是——怎么说呢?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过——他看得出子庄喜欢以玫,子庄绝少接触女孩子,而且以玫是漂亮的,她有一种天生令男孩子著迷的气质,她的笑、她的媚都很有魅力。
子庄喜欢以玫,以玫呢?也喜欢子庄?
莫恕想到这儿就皱皱眉,他并不能看透以玫的真正心意,虽然她不坏,但——爱情的事上伤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要防范,不要以玫伤了子庄。
他想——子庄是因为太少接触女孩子,所以一下于就喜欢上了以玫,会是这样吗?那么——以后是否该令子庄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是否该让子庄去接触多一点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他该在这方面有些磨练,才不至于容易受伤得像当年——莫恕一样,是吗?
莫恕点点头,他决定了,就这么办,唱片公司的女孩,一些新进的女歌星,都行,只要不是以玫一个人在子庄身边,子庄就不会受到大的伤害。
再站一阵,他关上窗户。
明天他要进这间屋子工作,明天开始,他要亲自打扫这儿,会像从前一样,会像——
客厅里有点声音,他呆怔一下,推门出去,他看见子庄默默的站在那儿,怔怔的注视著他,眼上有一种类似感动的神色。
「子庄!还没睡?」莫恕意外的。
「你——莫先生,你终于找回了自己。」子庄笑。「但是——我不明白,有个原因的,是吗?」
有个原因?以玫?
「是,时间改变了我。」莫恕淡淡的。
时间?是吗?
莫恕坐在他工作的房间里,他已坐了很久,脑子里转动著许多胡乱的思绪,就是无法安静下来真正工作。外表看来,他是绝对安静的,他久已习惯用漠然来掩饰内心的千头万绪,许多人说音乐家是情绪化,是冲动派的,他却冷漠,当然,只是外表。
也许他已离开音乐工作太久,他无法一下子就拾回来,他必须慢慢培养情绪,慢慢去适应。
他并没有关上房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者——让子庄的钢琴声帮助他快些进入工作状况吧!陈子庄在弹琴,以前这段时间是属于那个学琴的男孩子,现在子庄已推却了他,所以子庄自己弹琴,莫恕说过,要他多做创作的工作。
但是——子庄显得精神不集中,琴声并不流畅,似乎若有所思,若有所待——以玫,是了,下一段时间以玫该来,她会来吗?
快十点钟,子庄的琴声显得更凌乱,坐在另一间房里的莫恕也忍不住皱眉,子庄已经失去了他对工作的热诚,他的心已散——他怎能这么下去呢?他不愿自己前进了?他不想再往上爬?
时间绝不犹豫,一下子就十点半,以玫没有来,门铃也是静寂的。
子庄似乎——忍无可忍的停下不成调的琴声,神经质的打开大门,用力按下门铃,「叮」的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然后他回来,关上大门。
他发现莫恕在注视他,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想看看门铃是不是坏了,」他窘迫的解释。「天气潮湿,门铃常常不响。」
莫恕摇摇头,没出声。
「是不是——我吵到你?你可以关门。」子庄又说。
莫恕再摇摇头,淡淡的问:「你不去唱片公司?」
「十一点半——」子庄看看表,快十一点了。「我去换衣服,中午我不回来午餐,因为下午要录音。」「你去吧!没有包伙食,我自己也会弄午餐。」
子庄再偷偷瞄一眼大门,回卧室换衣服。
莫恕一再的冷眼旁观著子庄的行动,他很明白,以玫来这儿并不很久,子庄就陷得那么深了吗?子庄根本就是神魂颠倒了,子庄——唉!他太没经验了,以玫那样的女孩,怎是他的对象呢?
莫恕不会再劝他,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劝得醒的,一定要他自己去踫踫壁,吃点苦头,受点挫折,他才会得到些教训。
何以玫——岂会是看得上子庄?子庄只不过是她名成利就,爬得更高的垫脚石,是于庄自己傻。
「我走了,莫先生。」子庄换好衣服出来。
「去吧!希望下午的一段时间我们俩都能专心的好好工作。」莫恕说。
「是——」子庄欲言又止。「莫先生,如果——如果有人找我,或有我的电话,请叫他们打电话去唱片公司。」
「好。」莫恕点头。「再见。」
子庄说再见,就走了出去。
莫恕忍不住叹一口气,摇摇头。子庄是太没经验,是太年轻,就像当年的莫恕一样,以为爱情美得像梦,纯得像清晨的朝露,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付出——事实却是残酷的,女人的心尤其可怕、善变,受到伤害的结果是必然的。
莫恕很为子庄担心,子庄也会像他一般,受了伤之后十年都颓废不振?不,不,但愿不会,子庄比他更脆弱,子庄若受伤,可能从此就不振,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子庄,他一定要想办法令于庄解脱出来,哪怕——牺牲自已。真的,子庄在他心中比自已更重要,子庄该有前途,该更上层楼,子庄——就是他的亲兄弟,他一定要子庄成功。
他一定要子庄成功?或是——他想在子庄身上看到他当年该得到却失去了的成就?是他想以子庄的成就来补偿自己十年的颓废?
或者是这样吧!他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这有什么重要呢?要子庄成功又不是害他,成功原是好事,对不对?何况,世界上只有他和子庄相依为命,他不关心、不紧张子庄,谁去关心呢、
他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练练琴吧!也许别人的乐章会带给他一些灵感,他能做一首小曲子——
还没有开始弹,门铃响起来。
不是去而复返的子庄吧?或是被推却的学生心有不甘,回来哀求子庄的。
莫恕去开门,意外的见到神采飞扬的以玫。
「你?」莫恕开了门,皱皱眉。
「不欢迎吗?」以玫走进来带来一阵香风。
她穿著相当性感的紧身衣裤,头巾很有韵味的披拂在肩上。
「子庄不在,你似乎来迟了。」莫恕没有表情的看她。
「子庄?我不找他,」她耸耸肩,笑得好甜。「我知道他不在,他说过要去唱片公司。」
莫恕又是皱眉,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子好有野心。
「你找我?」他笑了,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
「我不能找你吗?」她反问。她不是初出道的小女孩。「至少——我们已算是朋友。」
「你可以这么说。」他淡淡的。
「莫恕,你教我好不好?无论子庄怎么好,他还是不能跟你比的,他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她单刀直入的说:「我当然不会傻得不跟老师而跟学生。」
「我已经十年不踫音乐。」他不置可否。
「这又怎样?艺术不同于历史、地理,要死背、死记的,你的修养仍在。」她说。
「你很高估我。」他说。
「事实如此。」她盯著他,黑眸中的光芒是放肆的。「河况你又复出工作了。」
「我又不是明星、艺员,怎么叫复出?」他嘲讽的。
「总是一样的情形,随便怎么讲都行,」她热切的。「莫恕,今天我来事在必成。」
「我不答应呢?」他冷冷的笑了。
「你会答应的,」她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你并不喜欢我接近子庄。」
「谁说的?」他沉下脸。「子庄是成年人,我有什么理由管他这种私事?你尽可以去接近他。」
「否认不了,」她看来十分狡黠。「我接近子庄,他会无心工作,他无法更上层楼。」
「那是他的造化,谁也改变不了,我犯不著担心。」他冷漠的。
「你就是太在意,才会离开他,」她绝顶聪明,她老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是吗?「你用以退为进的方法,逼他放弃我,可是——我也不蠢。」
「他并没有放弃你。他一直在等你。」他说。心中也在惊异,她才多大年纪,像只小狐狸般的精灵。「是我放弃他。」她坦白的承认。「我坚持求你回来就是因为我决定放弃他。」
「原来你早在算计我。」他嘲弄的。
「这不算是算计,对吗?」她笑。「我跟你学,我一样付学费,你会发觉我是个很好的学生。」
「可惜你来迟了十年,今天我已绝对不再收学生。」他坚定无比的。「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
「在我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太迟’两个字,」她全不在意的笑。「你会答应我的。」
「你看来把握十足麻!」他忍不住笑了。是现在的女孩子都如此?或是只有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答应你?」
「因为你是莫恕,我是何以玫。」她挺一挺胸。
「很有趣,」他漠然不动。「只是我不明白,莫恕苞何以玫有什么关系?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一定会答应?」
「慢慢你会明白。」她笑一笑。
「我永远不会明白。」他断然说:「子庄的前途威胁不到我,你的把握全无根据。」
她盯著他半晌,眼中阴晴不定。
「你该看得出子庄掉进我的网里。」她说。
「什么网?我不明白。」他故意的。
「别装蒜,子庄喜欢我,面对著我就意乱情迷,」她胀红了脸,她没想到莫恕这么可恶。「我有绝对的把握控制他、支配他。」
「为什么不试试?」他笑。很不屑。
「不需要试。」她狠狠的。「我看得出,也感觉得到。」
「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你把自己也估得太高。」他还是冷淡的笑。「你忘了他曾推却你一次?」
「那是因为你突然离开,他心理上措手不及。」她说。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有把握了?」他说。
「当然。」她扬一扬头。「莫恕,你并不希望弄到我们——两败俱伤吧?」
「我和你有仇吗?两败俱伤?」他摇头。
「那你就答应我。」她居然这么天真。「我这个人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答应你很简单,但我不好好的教呢?」他笑。
「不要紧,我是莫恕十年来唯一的弟子,这一点就足够宣传了。」她说。
他皱眉,他真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精明、厉害得过了头。
「你跟我学只为宣传?」他反问。
「你自己也说过,你十年不踫音乐,你未必比子庄好。」她可是刺激他?故意的?
莫恕望著她半晌,笑了。
「知道吗?我这个人是软硬都不吃,油盐不进,无论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他说。
「莫恕,你——这可恶的老怪物!」她叫起来。
「你不必理会我这可恶的老怪物。」他无动于衷的。「我的‘老’和‘怪’,对人不会伤害。」
「你——你是存心和我斗,是不是?」她盯著他。
「我全无此意,」他摇头。「我和你有什么可斗的?」
「子庄。」她冷冷的说。
「我答应让他再教你,这还不够?他已推却了所有的学生,只留下了你,知道吗?」他正色说:「我并不比子庄好,至少目前如此,让他教你,你一样有前途。」
「我要你教。」她的固执可有原因?不会只为了宣传吧?她不是那么简单的女人。
「不,我不教任何人。」他摇头。
「你就是这样铁石心肠?」她红著脸。
「铁石心肠?不,只是原则。」他说。
「原则?或是林雅竹伤你太深?伤口至今未平复?」她冷笑。
林雅竹三个字一出口,莫恕的神色就变了。他本来冷漠的脸上变成暗红、激动,还带著恨,带著悔,他的唇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你说——谁?」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林雅竹。」她昂然不惧。「十年前你最心爱的学生,也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玉女歌后,现在是亿万富翁,萧玉山的夫人林雅竹。」
「住口!」他的眼楮也充血。
「为什么住口?这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我又不是在造谣,你能否认吗?」她自得的笑起来。
「住口!」他一把抓住她,不正常的胡乱摇晃著她。「谁叫你去查我以前的事?谁叫你说这些?你——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你说,你说,谁让你来的?萧玉山?你为什么?有什么企图?」以玫被镇住了,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这么不正常?他眼中的暗红似乎——是血、是杀气,他——会不会杀人?
「放开我,」她叫。「你做什么?放开我,谁认识萧玉山?我有什么企图?我只要你肯教我!放开我——」
「你发誓,不是萧玉山派你来的?」他停止摇晃,紧紧的盯著她。他的脸就在她面前不及一呎处,她感觉到他口中吹出来的热气,但是——他神色可怕。
「我不认识萧玉山。」她吸一口气勉强说。
「没有人派你来,是不是?」他不放心的再问。
「没有。」她不敢不答,她怕他眼中那抹杀气。「我只是——自己好奇,我去打听的。」他深深吸一口气,颓然放开她,跌坐在沙发上。
他看来软弱无力,他全身的力量似乎在刚才一刹那间发泄完了。他坐在那儿,脸上的暗红变成苍白,眼中的杀气变成茫然,他——是失意、失落的。
以玫有些后悔,她不该说林雅竹和一切有关林雅竹的的事,她似乎再一次伤害了他,他外表看来坚强、冷漠,内心却是不堪一击。
「我——很抱歉。」她慑懦的说。
他不动,也不响,呆呆的坐在那儿像是跌进痛苦的深渊中了,他——可是还在爱林雅竹?他那么紧张、那么激动,他可是还在爱?
「莫恕,我——不是有意的,」她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来。「我只是——好奇,真的,我以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打倒你这么冷漠的人,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子能够令你十年一蹶不振,我以为——」
他挥挥手,不让她再说下去,他根本不想再听。
「对不起,莫恕!」她的歉意很真诚。「有人认识林雅竹,知道一些你们的往事,他告诉我——绝对没有恶意,相信我,我是好奇。」
他看一看她,吸一口气,慢慢的便脸色红润起来。
「我是虚荣心重,名利心又强,我想不择手段成名,」她又说,声音低柔,不再夸张霸道。「当年——你能令林雅竹变成玉女歌后,我想——你也可以帮助我,我是——太过分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他再看她,终于慢慢点点头。
「莫恕——」她高兴的抓住他的双手。「你原谅我了,是不是?我是个又贪心、又坏的女孩,我以后——发誓,再也不麻烦你、唆你了。」
他看定她,还是不出声。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怪我的,我很卑鄙,」她放开他的手。「好。我走了,明天乖乖的来找子庄,他教我,我若用功还是会成功的,对不对?」
「是。」他疲乏的。
她走两步,又退回来。
「你说,我到底有没有希望?」她认真的问。「你不肯教我,至少可以鼓励我吧?」
「你的天赋并不很好,虽然你很用功,」他终于慢慢说,声音还是疲乏的。「成功与否——也凭运气。」
「也不一定是靠运气,现在是宣传的世界,」她摇摇头,笑了。「有人只靠宣传,也就红了。」
「宣传。」他默默的思索一阵。
「真的,你十年不涉足这个圈子,现在一切都改变了,真材实料也未必行,年轻貌美也未必红,但宣传重要,简直重于一切,我不骗你。」她说。「九流人才凭宣传也红?」他不信的反问。
「那当然不行,二、三流的可以因为宣传变成大红大紫的天王巨星。」她说。
他再想一想,很慎重的。
「如果你认为是我的弟子可以用来宣传的话,我——不会反对。」他说。
「那是说——那是说——」她的眼楮亮起来了。
「你想跟我学什么呢?」他问。
「啊——你答应了?」她高兴得跳起来。「你答应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答,她能猜出来吗?为什么?
以玫开心的离开莫恕的家,临走时还要了子庄唱片公司的电话号码。
莫恕不想以玫去打扰子庄,考虑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常常在她的面前会改变主意?这不是他的个性。
以玫找子庄做什么?解释要莫恕教她的事。
走到楼下,她立刻找一家店借电话打给子庄,对自己有利的事,她绝不耽误时间。
她等了很久,起码五分钟,才听见电话里传来子庄意外兼诧异的声音。「哪一位?请问哪一位?」子庄问。
「我,以玫。」她在笑。「是记不得我了吗?」
「啊——以玫,」他好开心。「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有事?你早晨怎么不来上课?」
「是有点事,你——有空吗?」她问。
「现在还不行,」子庄坦白的说:「一个钟头之后我可以走开,你——」
「一个钟头之后我在唱片公司等你。」她立刻说:「我们去饮茶。」
「哦——」他似乎呆住了,以玫约他饮茶。「饮茶——好,哎——好,一个钟头之后我在门口见你。」
他显得兴奋又手忙脚乱,他以为以玫不会再来,现在却约他饮茶,这真是——哎,太好了。
「再见。」以玫挂上电话。
她嘴角有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对子庄她真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只不明白,子庄是三十岁的男人了,在这方面却那样幼稚、单纯?
她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她不必急著赶去。她在附近逛了逛街,看一看时装,一晃就是四十分钟,然后她坐计程车去唱片公司。
没到那栋大厦前,她已经看见了子庄巴巴的等在那儿。
他是重视她、紧张她的,她很满意。
一脚踏出车门,子庄已迎上来了。
「我迟了吗?」她故意问。
「不,不,我怕你找不到,下楼来等你。」他傻呼呼的望著她。「公司在六楼,你不知道吧。」
「我可以问大厦管理员。」她不置可否。「现在能走吗?你录完音了?」
「当然,当然,」他一个劲儿点头。「其实刚才已经录完了,有些地方我不满意,再录一次。」
「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她说。
「我习惯如此。」他们并肩往前走。「莫先生一直对我要求严格,所以我对自己不能放松。」
「我觉得你的想法有点错误。」她不经意的看他一眼。「你什么事都以莫恕为主,你没有自己的主张?见解?你不是个独立、自主的人?」
「不——」他的脸红了。「他比我懂得多,他有经验,听他的意见、学他的态度不会错。」
「那也只不过令你变成第二个莫恕,」她又笑了。「你想过要超越他吗?」
「不,他各方面都比我强,我不可能超越他。」子庄正色说:「其实,如果我有他当年的成就,我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忘了你怎么鼓励我吗?」她眨眨眼。「把目标定高一点,不要以某一个人来局限了自己,是不是?」「你——和我不同。」他摇头。
「有什么不同呢?」她笑。走进一家酒楼。
「我很难解释,总之不同。」他笑得稚气。「最大的不同是莫先生和你的目标怎么比呢?」
「是你把莫恕想得太好了。」她摇头。
「不是我想得他好,他的确是好,」他们找到一张桌子坐下来。「当年谁不赞他是音乐界的天才呢?」「他那么好,让他教我吧!」她说得似乎无心。「如果他肯教我,你同不同意?」
「我同意什么?」他完全不明白。「我当然也想他教你,他教学生比我有经验得多,可是他一定不肯。」
「如果他肯呢?」她紧盯著问。
「他怎么会肯呢?」他摇头笑。
「我去求他,求到他肯为止,好不好?」她征求同意似的,她实在太用心计了,对子庄这么单纯的人。
他望著她半晌,终于点头。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先要有失望的心理准备。」他是一本正经的。
「你能在旁边帮我讲些好话吗?」她再问。她那样子好像个好乖的小学生。
「我自然不成问题,我会帮你忙。」他真心的。
以玫眼珠儿一转,开心的笑起来。
「你真好,子庄,」她说:「你不会怪我不跟你学,跑去求莫恕教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他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我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老师,真的。」
以玫凝望子庄半晌,她心中颇为惭愧,也颇为感动,子庄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人,她不该这样——可以说骗他,莫恕已经答应了她,她该直接告诉他,是不是?
她的良心不怎么好,她狡猾,她承认。
「谢谢你,子庄,」她再说。这一次多了诚恳。「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哥哥多好?」
「我没有什么好!」他脸又红了,他原是不善言辞的。「我说的只是真话。」
「现在找说假话的人容易,找说真话的人难。」她由衷的。「子庄,等会儿你回家吗?」
「是,我回家,」他点头。「我不必再回公司,我要作几首曲子,替一个公司要力捧的新歌星。」
「我今天不去你那儿了,免得打扰你作曲,」她说:「我明天去求莫恕。」
「最好叫他莫先生,这是礼貌。」他说:「要不要我帮你先求求他?」
「不——让我自己来,」她摇头,她不想子庄知道莫恕已答应她。「我知道你怕他,他不答应你就不敢再说,反而会把事情弄僵。」
「也好,反正我是不大会讲话的。」他笑。
「像你这种人不会讲话也没关系,只要会作曲弹琴,用音乐表达岂不一样?」她说得很好。
「只怕用音乐表达得不好,对方不懂才惨!」他也风趣起来。
「怎么会呢?莫恕说你很有天才。」她叫。
「我自己觉得不是,有时候我对自己好失望。」他摇头。「我的作品总找不到突破,不能有更高的意境。」
「慢慢来,你会成功的。」她说。
「但是莫先生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名重一时了。」他眼中有景仰之色。
「人和人之间不要比较,那是很残忍的事。」她说。忽然间,话题一转。「子庄,你当然是知道林雅竹的事,对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子庄变了脸。「谁告诉你关于林雅竹的?」
「我一个朋友,」以玫感兴趣的。「林雅竹现在仍在香港,又是阔太太、名流夫人,当然有一些人会知道他们的往事,又不是秘密。」
「你在莫先生面前,最好不要提起。」子庄说。
「他还受不了这刺激?」她笑。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受不了,但是绝不愿刺激他。」他认真的说。
「你告诉我,我又不会傻得跟他讲,担心什么呢?」她说:「我真的好奇。」
「其实——我也并不很清楚,莫先生从不对我说这些,」他慢慢摇头。「我所知道的只是我看见的。」
「你看见了什么?」以玫睁大眼楮。
「我——哎,怎么说呢?」他为难的。
「他很爱林雅竹?」她问。
「是的。」他点头。「他从来不对其他女孩子假以辞色。」
「林雅竹也爱他?」她追问。
「当然,」他肯定的。「不但爱他,还非常迁就他,非常的柔顺,她是个好女孩。」
「既然这样,为什么林雅竹会嫁给萧玉山?」她问。
「我——不清楚,」他支吾著。「可能有些误会,可能——哎——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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