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内,摇扁山庄再传五起命案,有的是一剑毙命,有的是被散花掌所击毙。而今天,竟然连武功高强的周护法也被杀了!
韩昭远在大厅上来回跺步,眉头深锁;几个年纪较大、行事稳重的长老终于出声道:「掌门,凶手肯定是西蟠派的人,大夫人那边……」
韩昭远一瞪,「谁说她出身西蟠派就是凶手?」
「属下不敢,大夫人武功已失,怎么会是凶手?可是……会不会当年有人未死,回来寻仇了?!」
「当年不是全杀光了吗?」
「是啊!后来又放了一把火,不死也被烧死了。可是,那时候有几个小弟子不在,而我们也没有再追查下去……」韩昭远道:「你是说,这此大如今前来报仇了?」
「按理说,他们不在场,应该会以为西蟠派是被南山派所灭,而我们灭南山派替西蟠派出头,他们又怎么会找上北辰派?」
另一位长老道:「会不会是南山派的人假西蟠派的散花掌行凶?」
韩昭远沉吟道:「不会的,散花掌既难学又不外传,不会是南山派的人。」他目露凶光,「当年一定有漏网之鱼!傍他多活十九年,够了!」
由于接连发生命案,摇扁山庄的门禁更加森严,并且加派弟子日夜巡守,玉璞不再天天上马房练剑,偶尔趁著巡逻的空隙,带了糕点水果给赵瞵,稍微练一下剑,舒展筋骨,然后又急急回房。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一日不见赵瞵,心中便感到若有所失,难以入眠。即使只是片刻短暂的相见,心情就变得开朗,头一沾枕,即有好梦。她不懂这种感觉,只是看到目光越来越柔和的赵瞵,身心就软化了。
这天,夜很深了,但她又睡不著,拿了特地买来的肉干,小心翼翼地往马房而去。
躲过两组巡夜弟子,玉璞进了马房,发现赵瞵的床上却是空的。她放下肉干,迅速看了一眼偌大的马房……他不在里面。
玉璞只当他是去茅房,或是到井边冲澡吧!她径向青花后头的墙边拿出长剑,此时马房门口飞进一条人影,快如闪电,使她惊呼了一声。
「谁!」是冷酷的斥喝声。
「赵瞵大哥,是我。」玉璞从黑暗中走出。
赵瞵重重地坐到床板上,大口喘气,「已经过子夜了,你还来?」
「我……睡不著,拿了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你快回去,外面在抓刺客。」
「什么?又来杀人了?」玉璞也怕了,她不由得靠近赵瞵床边,「我……躲一下,我……我怕。」
赵瞵剑锋也似的双眸扫向她惊惶苍白的脸孔,蓦地,他心头涌出一股柔意,但他立刻告诉自己,既然杀不了老的,就杀小的吧!你韩玉璞再如何善良无邪,还是得为北辰派负罪,
玉璞见赵瞵右手始终按著腹部,又见他举起手,似乎有点迟疑,不知道想拿什么东西,正想开口问他,在微弱的烛光下,赫然见到他满掌的鲜血!
她轻声惊呼,赵瞵的杀气顿时又烟消云散,空举著掌,竟是无法下手。
「赵瞵大哥,你受伤了,是被刺客伤的吗?」玉璞急忙走向床头,拿出一个小盒,里头是上回她送过来的刀伤药,「要赶紧上药啊!」
「不用了!」赵瞵伸手推开她,「我自己来。」
玉璞被推得差点跌倒,但她仍关切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哎!」她弯查看赵瞵的伤势,却被浓重的血腥气味给呛到,「好多血……」
「已经点穴止血了。」赵瞵又以手掌按住伤口。
「不行的,要止血。」她左右张望,一咬牙,拉起裙摆拚命撕扯,啪啦一声,终于撕下一大片裙布。
「伤口在哪里?」玉璞见他总是不放手,便抓起他健壮的手臂,掀开他的上衣,只见他腹部正中央隐约有一个小洞,她心头大骇,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去找大夫!」
「你快裹伤!」
玉璞听了立即将手上的布片缠上他的伤口,布片不够,她又急著想撕扯裙子,扯不开,心头急,眼泪掉得更多。「是谁……伤了你?」
赵瞵不讲话,只是忍痛调息。玉璞索性解下外裙!一圈圈密密包缠,她站在他身前,感觉到他的痛苦虚弱。
她咽下了泪,轻声安慰著,「我先帮你包扎再去请大夫,你放心,爹一定会抓到刺客。」
赵瞵猛然抬起头,用力钳住玉璞的细腕,怒道:「你……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单纯?」短短几个字,声音却是由大而小,由愤怒而神伤。
「我……」玉璞被他抓得吃疼,眼眶又红了,「赵瞵大哥,你怎么了?!你快躺下来休息,我去找爹帮忙。」
赵瞵用下她的手腕。「不用了,我就是刺客。」
玉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赵瞵又是深深看她一眼,见她圆又黑的瞳孔里,是不解世事的纯真;而溢著泪水的双目,更见水灵流波。他微微举起手,想抚向那柳眉明眸,也想触模她的细致柔软。
指尖一踫到她的嫩颊,他倏地缩手,低下头吼道:「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虽然只是一点的轻触,玉璞却烧得全身火热。
他在看她!他从来不曾这样凝视她。
「我不走,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她坚定的说。也不管什么刺客,她明白,这一踫触,就是她这辈子纠缠爱恋的开始。
外头传来杂乱的声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奔走喊叫,赵瞵变了脸色,「快走!」
玉璞也被人声狗吠吓到了,但又担心赵瞵的伤势,这时马房外传来人声,「这个地方要搜,马房也要翻一翻!」
赵瞵恢复镇定神色,推著玉璞道:「快躲到青花后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能出来,知道吗?」
玉璞也害怕被家人发现,点了点头,快步跑到青花身后的草堆藏好身。这时马房大门踫地被踢开,有人喊道:「刺客受伤了,一定还在山庄内。」
原先沉睡的马匹被惊醒,一匹匹鸣叫、踏步,震得几根木柱摇摇晃晃。青花有灵性,知道玉璞躲在身后,倒是安静无声。
门外窜进五、六个人,七嘴八舌地骂道:「马夫到哪里去了?也不管管这些马!」
「我在这里。」赵瞵沉著回应,按住肮部缓缓起身,走过一匹又一匹的马儿,轻轻拍打抚模,手到之处,马匹就驯服了。
又有人骂道:「马夫磨菇什么?师弟,快搜!」
赵瞵转身面对他们,「不用搜了,我在这里!」
此时门外又有人拿著火把闯入,把他身上的斑斑血迹照得一清二楚。
韩子圣拨开师兄弟,惊讶地瞧著赵瞵,「你……你……这个马夫,原来你就是杀我北辰派七名弟子的凶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掌门!」
赵瞵冷笑道:「呵!若非受这一刀,韩昭远恐怕已经命丧我的散花掌下。」
「是吗?」门外又走进一人,正是北辰派掌门人韩昭远,他也是一脸冷笑,嘴角仍有一丝未抹净的血丝,「如果你的功力比我好,又怎会被我刺中一刀?」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方才的拚斗未解,赵瞵的拳头又握紧了。「是的,只恨我散花掌火候不够,不能将你一掌毙命!」
「想要报仇,下辈子再说吧!你是谁?竟然敢藏身到摇扁山庄找死?」
「我姓赵瞵名。」他昂然宣示著自己的姓名。
韩昭远目露杀机,「你姓赵瞵?赵瞵希维是你什么人?」
「正是先父!」
「好!西蟠派的赵瞵大掌门竟然还有传人!」韩昭远似笑非笑地,「只可惜,十九年来你是白活了!」他手掌一翻,赫然是七步追魂掌的招式。
赵瞵亦是转动双腕,凌厉拍出散花掌,「我今天为西蟠派报仇!」
两人一交手,尘沙草屑飞扬,马儿受到惊吓,又是此起彼落地嘶叫。
玉璞蜷缩在草堆边,心魂俱裂,赵瞵大哥……赵瞵大哥是刺客?还去行刺父亲?他躲到摇扁山庄就是为了报仇,那他是不是也想杀她呢?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不是单纯的乡下马夫呢?
可是,正因为他不是乡下来的平凡小子、所以他英挺魁梧、他懂得剑法、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爱上了他!
玉璞流下泪水,若她不夜夜到马房练剑,又怎会与他深切相识?果然她是不能学剑的,学了剑,练了武,真的应验了那个诅咒,是她自己的毁灭!包为北辰派带来一连串的噩运!
她冷汗淋漓,两臂交抱,竭力镇住身子剧烈的颤动,而两眼却无法挪开正在继斗的父亲和赵瞵。
两人从马房内打到马房外,弟子们也跟出去观战,玉璞仍不敢稍动,但耳边忽然听到弟子们数著,「二……三……嘿嘿,马上七步追魂了!」
玉璞惊骇,原来他们二人正在决斗!两人之前已各有负伤,再这样子斗下去,是不是有人会死?
她只觉头昏眼花,脑海一片空白,当下再无考虑,猛然站起,擦过青花躁动的身躯,跑出栏厩,冲出大门,也不顾杀气腾腾的掌风,就闯进了韩昭远和赵瞵中间,凄声大喊:「赵瞵大哥,不要杀我爹!」
蓦然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拚斗的两人都是硬生生地遏住招式,但是余劲威猛,一道「七步追魂掌」,一道「散花掌」的后劲竟把玉璞扫倒在地。
赵瞵一收招退后,立刻被北辰派的弟子围住,脖子被架上无数把亮晃晃的大刀和长剑,他伤重无力,刚才全凭一口气搏斗,此刻气虚体耗,再无反抗之力。
韩昭远惊怒不已,「玉璞,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璞被掌风所伤,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便吐出一口血,但她根本不顾自己,哭道:「爹!求您不要杀赵瞵大哥!」
韩昭远看到她残破的衫裙。一个千金大小姐,半夜三更藏身马房,衣衫不整,这……能发生什么事?
他又是大怒道:「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她望向赵瞵,韩昭远的目光也随之转去,只见赵瞵神色古怪,身上的伤处竟然缠著她的裙布!
韩昭远脸一沉,「来人,送大小姐回房,再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来。」
玉璞仍是坐在地上,流泪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杀了!」
韩子圣踏步向前,故作凝重表情,「爹,有一件事,孩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韩昭远道:「你这时候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爹常说,我们老陷害姐姐,诬指她拿了兵器,可是最近我们加强巡守,我发现姐姐不只跟这个马夫卿卿我我,而且还跟他学一套奇怪的剑法呢!」
「为什么不早说?」
韩子圣自以为立了大功,洋洋得意,「爹最近为山庄的命案心烦,孩儿看姐姐只是舞剑,心想无害,等事情过去后再说。」
韩昭远在气头上,一巴掌挥了过去,「她拿剑就触了北辰派的霉头,你不制止,现在还在得意什么?果真今晚教刺客杀了你爹,你是不是准备当掌门了?」
「不是!孩儿没有这种想法啊!只是没想到他……会是刺客。」韩子圣原来计划捉奸在床,让姐姐和大娘无地自容,谁知今日告了,反倒惹怒父亲,讲完话,他讪讪地退开。
韩昭远又问道:「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练什么剑法?」
此时两名女弟子搀扶起玉璞,让她得以站立,玉璞脸色苍白,回答道:「我……爹,是女儿不对。」
韩昭远脸色严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自己发明的剑法。」
「你不会武功,又怎会发明剑法?说!你是不是跟他学西蟠派的剑法?」
「爹,我没有……」玉璞倏然住口,因为她的剑法来自母亲所绘的剑图,而母亲出身西蟠派,赵瞵又是西蟠派的人……
韩昭远了然于心,「是你母亲教你的?」
「没有!」玉璞回答得斩钉截铁,随即又哭了出来,「爹,一切都是我不好,爹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求爹放了赵瞵大哥。」
「这个时候你还在替他求情?!」
「女儿不懂江湖事,可是……女儿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玉璞又是含泪望向赵瞵,「赵瞵大哥,也求你放了我们北辰派吧!」
即使刀剑相逼,命在旦夕,赵瞵仍是傲然地道:「我死了也会化做厉鬼,杀尽北辰派的每一个人。」
韩昭远亦是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呵!我就让你做个永不超生的游魂。」他一步步走向前,眼里尽是锐利的杀气,他凝聚手掌,就要给予赵瞵致命的一击。
玉璞见状立即挣脱扶住她的女弟子,还踏不出半步,脚步一软,又跌了下去,「爹,求求您不要杀他……」
韩昭远怒目圆睁,「你还有脸说话?你们两个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两名女弟子赶紧又扶起了玉璞,「大小姐,你受伤了,快回去休息。」说著就硬要带走她。
玉璞心痛如绞,气闷胸胀,却仍担心著赵瞵的安危,她再度转头看他,只见他两眼,直直瞪视著韩昭远,连一丝眼角余光也不留给她。
方才她为他包扎伤口时,他曾有那么一点柔光,然而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柔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烈焰,写的都是一个字,恨!
心好痛,泪好多,眼见父亲就要遽下杀手,玉璞立即跪下,「爹,不要……求求你不要……」
韩昭远已是气愤至极,「今日若他要杀你爹,你还会向他求情吗?」
赵瞵看也不看玉璞,哼了一声,「韩大小姐,我赵瞵某人的命不必你乞求。」
玉璞气息一滞,几乎痛晕过去,强抑住了泪,「爹,今天不管是谁要下手,我都会求情。爹,求求您……」
韩昭远嘴角一撇,「他杀了我派弟子七人,今天也想来杀你爹,这种人还不应该死吗?」
玉璞无语,两名女弟子又扶起玉璞。韩昭远走到赵瞵面前,正待出手,忽然众弟子退开一条路,纷纷唤道:「大夫人。」
刘馥兰一脸惨白,脚步匆匆,见到玉璞满脸泪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惊道:「玉璞,你怎么了?是谁狠心伤你?」
韩昭远语气平板地道:「是她自己找死!」
刘馥兰抬头怒道:「她是你的女儿啊!是你伤她的吗?」
玉璞出声道:「娘,没有,是女儿不小心……」
「那怎会吐血?」刘馥兰已是急出泪水。
韩昭远道:「她被掌风所伤,不碍事的,调养几日就好。你们母女俩快回房吧!」
「不!」刘馥兰眼楮搜索著,终于看到被刀剑制伏的赵瞵,她转向韩昭远道:「你不能杀他。」
「哼!你来认亲了,是不是?」
不理会韩昭远的奚落,刘馥兰走到赵瞵的跟前,仰看这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依稀捕捉到某人的形貌,她颤声道:「你……姓赵瞵,你是小儿吗?」
赵瞵一愣,从来没有人这样唤他,谁是小儿?死去的爹娘曾唤他小儿吗?而眼前的美妇,就是苟活在北辰派、甚至当上大夫人的西蟠派门人吗?
他无法再直视这个西蟠派的叛逆,冷傲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刘馥兰心头一酸,她是谁?她能以什么身份跟他说话?她黯然垂下头,「你父亲是我的掌门师兄,你母亲是我的师姐,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活著。」
即使刀剑相逼,赵瞵亦毫无惧色,「我活著要来杀你丈夫,让你很失望吗?」
「不,我很高兴,即使你是来报仇的。」
所有人一听莫不吃惊,众弟子更是偷观韩昭远的表情,只见他面色铁青,似乎随时都会出手杀人。
刘馥兰的脸色反倒柔和了,她仍温言问道:「是谁把你养大的?」
「我师叔。」
韩昭远抢问道:「是杜云杉吗?」
「正是。」
短短两个字,刘馥兰如遭雷极,「他……他没死?他还活著?」
韩昭远冷笑道:「他被我砍断两条腿还能带著小孩逃出火海,也算他命大。」
刘馥兰几乎站不稳,「你……你砍了他的腿,你……」
玉璞也顾不得自己的虚弱,急忙上前扶住母亲。
韩昭远道:「原来杜云杉没死!哼!躲了这么多年,今天我就杀了赵瞵希维的儿子,看他还出不出来?」
刘馥兰一个箭步向前,护在赵瞵身前,「我不准你杀他!」她又回头向弟子们道:「快放开他!」
众弟子哪敢松手撤剑?各个瞧著掌门人。
韩昭远额冒青筋,「你快让开!」
「不!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刘馥兰语气坚决。
「你我十九年夫妻,你还一心向著外人?好,你不走开,我连你一起杀!」
玉璞惊惶喊道:「爹,不要……不要杀娘啊!」
韩昭远气极了,「你再说话,连你也一块杀!」
「爹!」玉璞索性又跪了下去,「如果能消去爹心中的忿怒,女儿愿受爹爹一掌,求爹放过娘和赵瞵大哥。」
「我的玉璞!」刘馥兰抱住女儿,流泪道:「傻孩子,没用的,是娘不该生下你,让你来吃这些苦。」
玉璞真情激荡,胸口一痛,又吐出一口血,她只觉心神飘飘,仿佛灵魂就要出窍,「娘,给你惹麻烦了……」
赵瞵直直站著,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是,他的心口却慢慢地淌出血。
韩昭远走过去察看玉璞的伤势,「死不了的,快送回房去,去请大夫了吗?」
两名女弟子搀起玉璞,刘馥兰随之站起,仍是坚决地看著韩昭远,「要杀就杀我,不准你杀赵瞵。」
韩昭远也是紧紧地凝视妻子。星空下,她美丽如昔,温婉如昔,只是不复当年初次见面的柔情。他心中长叹,他竟然还死心塌地爱著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十九年了,枉费他称雄江湖,却是情场败将!
他掌上的功力演散了,「好,我不杀他,可是,他还是得死!」他恢复鹰隼似的目光,锋利地扫向赵瞵,「来人啊!把他绑起来,我要看他活活渴死、饿死,」
玉璞听得此话,全身一软,登时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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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玉璞躺在自己房里,母亲则在一旁照顾她。
恍恍惚惚地,好像发生过很多事情,然而她身体虚软,起不了身,她勉强唤道:「娘!」
「玉璞,乖。」刘馥兰为她拂拭额上的汗珠,「没事了,吃些药补补身子就好。绵儿,药煎好了吗?」
绵儿捧过一碗药汤,「大夫人,煎好了。」
玉璞闻到药味,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她忧心如焚,撑著要坐起,「赵瞵大哥呢?他……在哪里?」
绵儿看了一眼大夫人,不敢讲话。
刘馥兰扶起玉璞坐好,语气平静地道:「他被绑在大院子里。」
「爹说要让他渴死饿死啊!娘!」玉璞急得掉泪,「我们快去救他啊!」
「他是云杉师哥训练出来的,铜筋铁骨,挨得过两、三天的。」
听母亲如此轻描淡写,玉璞只是著急流泪,不知如何是好。
「玉璞,你为何这么著急?你喜欢上赵瞵了吗?」刘馥兰注视女儿,怜爱地模著她的头。
「我……我不知道……」玉璞突然放声大哭,「娘,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是个来报仇的刺客?还要杀爹啊?」
「唉!是该相逢的就避不掉。」刘馥兰问道:「玉璞,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剑的?」
「娘,是我不对。我小时候偷看你画的剑图,自己偷偷练的,我是想学剑,可我不会害北辰派啊!」
「阴错阳差呵,你因为学剑而遇上赵瞵。原先我和师姐约定要当儿女亲家的,你们注定就是会相识。」刘馥兰又叹了一口气,「别急,娘自有打算,会让你和赵瞵一起离开摇扁山庄。」
「娘?」玉璞收了泪水,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刘馥兰示意绵儿服侍玉璞吃药,一边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江湖有四大门派,分别是东海、西蟠、南山、北辰,那时四派结好,往来密切,那一年的同盟大会在西蟠派举行,我那时毫无心机,当你爹是个大哥哥。谁知,一年后,就在我和云杉师哥成亲的前一天……」刘馥兰轻叹一声,闭上了眼楮。
「娘,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玉璞劝慰著。
「不,娘要让你明白。」刘馥兰接续道:「那天好乱,你爹把我救了出去,后来他告诉我,他们已经灭了南山派为我报仇,我信以为真。你爹对我很好,可我心里只有云杉师哥,结果……他竟然在饭菜里下药,令我失身,我只好嫁给他。就在刚得知我怀有身孕时,我无意间听到他和师弟的谈话,这才知道他就是灭我同门、杀我未婚夫婿的恶魔。后来,他怕我报仇,就废掉我一身武功了。」
刘馥兰瞧著女儿悲苦的眼神,「玉璞儿,也许你要问,为什么我当初不一死以明志,或许就不会生下你来受苦了。」
「娘!」
「我不敢死。原先我是许给云杉师哥的,他死了,我又失身,我有什么颜面到九泉底下见他?后来生下你,更不能死了。」刘馥兰十分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娘,你是对的,那个云杉叔叔不是没死吗?」玉璞拭了泪,安慰娘亲。
「他没死,倒是把赵瞵养大了。」刘馥兰又是一阵感伤,「生也无颜见他了。」
「娘,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云杉叔叔。」
「玉璞,娘不走,娘和你爹还是有夫妻情义。」
「可是爹只喜欢二娘啊!」
刘馥兰起身,「他娶周涓只是来气我。怀了你以后,我就不再让他踫我了。」
「您不让爹踫您?」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有亲弟妹吗?玉璞明白了。
刘馥兰示意玉璞躺下,为她拉上被子,「你受了内伤!你爹又派人看著咱母女俩。你好好休养,娘会安排一切的。」「可是赵瞵大哥……」玉璞想到被俘的赵瞵,忧心如焚。
「那孩子报仇心切,意志力强,他撑得过的。」刘馥兰抚了抚女儿光洁的前额,「你赶快恢愎体力才能去救人。玉璞,睡觉吧!」
母亲离去后,绵儿也被门外看守的弟子叫出去。
玉璞躺在床上,想著赵瞵,虽然时序已入秋,但太阳这么大,他被绑著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她又怎能安心入眠?
雪球一骨碌地跳上床,蜷伏在她身上,睁著滴溜溜的大眼看她。
玉璞抚模著它,「雪球,雪球,你帮我去看他,好不好?」
雪球听不懂,只是赖著玉璞的被窝,低低吠了一声。
玉璞淌下眼泪,无边的焦虑在黑暗中席卷而来。
昏昏沉沉又睡了一天,吃过药,玉璞的精神也好多了。
夜里,绵儿在门外道:「两位大哥,你们在这边看大小姐好辛苦耶!」
其中一人答道:「是呀!其实大小姐受伤了,掌门何必这样子看住她?」
绵儿又说:「夜里风大,我给小姐送消夜!顺便带些酒菜给你们。」
「绵儿跟著大小姐久了,也和大小姐一样体贴了。哈哈!」
绵儿推门进来,神色紧张,她放好食盘,压低声音道:「小姐,快和我换衣服。」
「绵儿?」玉璞由床上爬起,惊异地望著这个一向胆小的小丫头。
绵儿已经脱掉上衣,「还有,你的头发也要梳一梳。」
玉璞不由自主地跟著宽衣解带,红了眼眶,「绵儿,你这样做很危险的。」
「不,小姐,绵儿四岁被小姐捡回来以后,性命就是小姐的,更何况赵瞵大哥也救过我,我一定要帮助你们离开。」绵儿轻声说著,换上玉璞的衣服。「大夫人去拉青花,马上会到大院子和你一起救赵瞵大哥,我的衣袖里有一把匕首,小姐……你千万珍重。」
玉璞握住绵儿的手,含泪道:「谢谢你,绵儿,我们永远是好姐妹。」
「别说了。」绵儿急著帮玉璞梳理头发,「委屈小姐扮丫环了。」
两人换装完毕,绵儿故意高声道:「小姐,你多休息呀!」
玉璞拿著食盘,向绵儿投以感激的眼光,便低著头开门出去。
门外两名弟子坐在廊下,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绵儿,这小菜真好吃,多谢你啦!」
玉璞从喉头唔了一声,立即快步离去。一转出走廊,放下食盘,迫不急待就往大院子跑去。
还没踏进院子,就看到两名弟子来回走动巡逻,而广场的正中央立著一根扎成十字形的大柱子,赵瞵两手张开,被紧紧地缚在木柱上,头低垂著。
黑夜朦胧,玉璞看不清他的情况,只能猛掉泪,才往前一步,就听到一名弟子猛喝,「谁?」
刘馥兰从另外一边的走廊出来,手上拿著长剑,「是我。」
「大夫人,这么晚了,还请您回去休息。」
不由分说,刘馥兰手中长剑立刻刺出,她虽然功力丧失,但剑招仍在,眩目的招式让两名弟子无法招架,也不敢向大夫人出手。
「玉璞,快!青花在门外。」刘馥兰急急喝著。
玉璞慌张跑到木柱前,此时赵瞵已经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凝看,视线全然专注在刘馥兰的飘香剑法之上,没有看到急急奔来的玉璞。
才两天的时间,赵瞵的脸颊已晒伤脱皮,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可是,他的眼神仍是那么高傲刚猛,难怪娘说他撑得下去。玉璞不敢再哭,掏出匕首,踞起脚尖,使尽力气割断捆缚他的绳索。
赵瞵发现有人在救他,转头一看,竟然是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的玉璞,他哼了一声,「我不用仇人的女儿救我。」他两天不喝水,声音显得沙哑。
「赵瞵大哥,性命要紧啊!」玉璞又去割另一边的绳索,心里又痛又急,为何绑得这么紧密?他的手臂都勒出血痕了。
最后一条绳索断裂,赵瞵失去支撑,身子蓦地就要向前倒,玉璞赶紧上前,以她的背部狠命顶住他。
好重!玉璞几乎喘不过气,好像一株小菊依著大树,「我们赶快走。」
赵瞵喷出浊热的气息,炙烧著她的颈间,「我走不动,我被点穴了。」
「我背你。」玉璞二话不说,拖著他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玉璞汗下如雨,脚步踉跄,她连一个水桶都提不起了,更何况是赵瞵这么庞大的身子?
「玉璞,快啊!」听见母亲的催促,玉璞精神一振。
「韩大小姐,不劳你费心。我赵瞵不受北辰派的恩惠。」赵瞵冷冽的话声又响起。
玉璞不为所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母亲正仗剑阻挡,为的是救出西蟠派的后人,也是要让她追求幸福与自由。她们一定要走!
才走到大门边,又有两名巡夜弟子闻声而至,各自抽出刀剑,「大小姐,你不能带他走。」
「我就是要走。」玉璞已经打开大门,青花正等在外边。
「对不起了。」一名弟子横过身子挡住她的去路,突然叫一声,「痛啊!」
一团雪白的影子黏在他的腿上,随即跳了下来,汪汪两声,又扑向另外一名弟子,刀剑一下转了方向,「你这只小畜生!」
「雪球!」玉璞惊呼著,仍听到雪球卖力狂吠,她来不及担心,拖著赵瞵跌下台阶,撞向青花硕壮的马身。
玉璞让他的手攀在马背上,双手用力抱起他伟岸的身子,力气几乎虚脱,「赵瞵大哥,你……出出力!」
赵瞵指头微微一动,气血似乎逐渐通畅,十指稍用力,在她的推挤之下,上半身就伏上了马背。
玉璞刻不容缓,手忙脚乱地爬上青花背上的马鞍,这才想起自己不会骑马,忙拍著青花,「青花,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青花奔动四蹄,疾风也似地往前奔跃,玉璞空抓缰绳,不会驾御方向,又怕摔下马,只好俯,紧紧贴住赵瞵,稳住两个人的身子。
她的身子不重,像是一床软绵绵的薄被,轻柔地覆在他的背上,而两只柔荑颤抖著,却又紧密地扶住他的身。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记得方才她的发香和柔嫩玉颈。
赵瞵运著内力,一一冲解封闭的穴道,但是手脚被绑久了,僵硬不灵活,加上他在烈日寒霜下不吃不喝两日夜,身上的力气也消耗殆尽了。
玉璞心急忧惧,路途颠簸,腹胃一翻搅,来不及转头,忍不住往赵瞵身上呕出好几口鲜血。
赵瞵感觉背上热,又闻到血腥味,他知道是她内伤未愈。他撑起身,拉住缰绳,青花倏然止步。
「赵瞵大哥?!」
赵瞵将玉璞一起带下马匹,拥住她纤细的身子,再使力飞身上鞍,缰绳一扯,「驾!青花,跑!」
他抱著她!他恢复力气了,而且还紧紧抱著她!赵瞵大哥,你知道我的心意了吗?你要带我走了吗?
胸口不痛了,玉璞两手抓紧他的衣襟,脸庞靠上他坚实的胸怀,眷恋著他的温暖,贪婪地吸著他的气味。
突然,他推开她的身子,虽仍拥在他的怀里,却不让她贴住他的胸。
玉璞心情陡地下沉,抬头仰看他,在他刚毅的下巴之上,是一对注视前方、阴惊暗沉的眼楮。她不敢再看,低垂下头,任凄厉风声掩过她的害怕。
不知奔出多久,也没有听到追赶的声音,两人早已出了城,越过平野,走进山间,天色微明,而赵瞵似乎是支撑不住了。
听到他浊重的喘息!玉璞急道:「快停下来,我去找水给你喝。」
赵瞵体力不支,头昏眼花,一个不留神,竟从青花背上摔下去,连带地也把玉璞扯下,两人跌落小径,旁边就是一个斜坡深谷,赵瞵收势不住,抱著玉璞便滚落下去。
土崩石落,赵瞵虽然气虚体弱,但仍全力护住玉璞,以自己的身体去承受翻滚的撞击,在接连几声踫撞后,喀啦一声,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两人跌势稍缓,最后下坠的余力又把他们带下浓荫密布的山谷。
玉璞摔得眼冒金星,却是毫发无伤,而赵瞵仍死命的抱著她,呼吸急促。
玉璞急忙挣开他的臂膀,「赵瞵大哥,赵瞵大哥,你怎么了?」
只见了双眼紧闭,薄唇紧抿,大腿上插著一截断裂的树干,鲜血直涌,令人怵目惊心。
玉璞不敢踫他,吓得直流泪,「怎么办?」
他从唇缝中迸出两个字,「拔掉。」
「不行,会很痛的。」
「你快帮我拔掉!」他厉声呼喝著。
玉璞咬紧下唇,脸色比赵瞵还苍白,双手握住茶碗般粗的树干,猛力一拉,竟是文风不动,她再一用力,连人带著尖刺的树干跌坐在地。
伤口顿时冒出更多的鲜血,玉璞慌张地起身,不知所措,解下腰带就要为他止血,赵瞵却是挥手推开她,浓眉紧皱,伸手在伤口四周点穴。
玉璞又跌倒在地,尽避他是这么粗暴,她还是拿著腰带往他伤处缠裹,「对不起,是我……我害你的。」
「对!是你害我的!」赵瞵语气冷硬,「如果那天你不跑出来阻挡,我就杀死韩昭远了。」
「不!」玉璞猛摇头,泪水也跟著用落,「你不能杀我爹啊!」
赵瞵武装起自己的心,转过头,不愿理她,任她在他的大腿上包扎。
玉璞竭力镇定,不能哭,不管他如何待她,她的心是跟定他了。
包扎妥当,抬眼望见他血红的眼和龟裂的唇,又是急急站起,「我去找水。」
幸好走出不远就是山谷中的小溪流,玉璞左右张望,不知如何取水。秋风吹过,飘下几片黄叶,随波而去,玉璞再也不管秋意寒凉,脱下外衣,浸饱溪水后,又跑回赵瞵身边。
「这里有水。」玉璞绞著衣服。
赵瞵伸手捧了,抹一抹脸,忽地抢过她的衣服,自己用力拧转,淋得满头满脸,张大嘴,喝了又喝,舌忝了又舌忝,仍然不满足似地,「不够!不够!」
玉璞又跑到溪边取水,赵瞵照样抢过湿淋淋的衣服,蒙上他干涩的脸,猛吞绞出的水,狂喊著,「不够!我好渴!再拿来!」
玉璞只能听他的差遣,但她已经没有衣服可脱,身上只剩这件薄薄的里衣,她无计可施,索性整个人走下凉意侵人的溪水,将自己浸个湿透。
回到赵瞵身边,她撩起裙摆,仔细地拧著水,「赵瞵大哥,我绞水给你喝。」
现在她不害怕了。他是渴坏了,恐怕也饿坏了,他这么无理的需索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还是小儿的那个年代,是不是也如此任性?
玉璞想著想著,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原来赵瞵以为又是一件湿衣服,闭眼就抢了过来,待他吸喝了几口裙上的水,指尖触到柔滑软嫩的肌肤,突然一愣,好像那夜他所踫触的脸颊呵!
他一张眼,发现自己竟然抓著她的裙子,任她露出两条纤细细致的大腿!
他放下她的裙摆,抬眼看她,只见她双靥酡红,神情迷离,有著几分柔媚,也带著几分关切,而发梢、手指尖仍滴著水珠,像是从水中而来的凌波仙子,就是她为他送上及时雨吗?
蓦地,他拉住她的右手,将他粗糙干裂的脸贴向她滑嫩的手臂,以唇吸吮那晶莹剔透的水珠,用舌舌忝向那滴落而下的露水,在唇舌滑移间,他两夜来的干渴已完全获得滋润。
我的出水芙蓉呵!他还是渴求著她,想要那天上源源不绝的琼浆玉液。于是又捏著她玉葱似的指尖,柔柔地吻著。
玉璞心神驰荡,心跳剧烈,忍著羞怯,轻声唤道:「赵瞵大哥,别……」
一声赵瞵大哥把他拉回现实,他再抬头一看,这张脸……她是韩玉璞啊!没有天女,也没有仙境,他的胸臆再度涨满仇恨。
愤然用开她的手臂,赵瞵大叫一声,人便往后仰躺而下。
「赵瞵大哥,你怎么了?」玉璞以为他又不舒服了。
「你走开!」他大声吼叫著。
玉璞跪坐下来,察看他的伤势,「伤口会痛吗?」
赵瞵坐起,扯开腰间的那块裙布,上头血迹原已干涸,现在又被溪水淋得血红,「从今天起,北辰派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随著被丢到远处草丛的裙布、玉璞的心也被抛开了,眼见他又要去扯大腿上染血的腰带,她忙抓住他的手,哭喊道:「不要啊!赵瞵大哥,你不要这样啊!」
他拨开她的手,怒道:「你不信我一掌打死你?」
「你打死我,不要杀我爹!」玉璞坚决地看著他。
「我早该杀死你了,教你坏了我的好事。」赵瞵举起掌,眼里漫上杀意。
前一刻才肌肤相亲,下一刻就要置她于死地?玉璞不懂,为什么她一涉入江湖恩怨,代价就是死?
长发上的水珠仍滴落著,像是她找不到答案的泪水。
见她呆呆坐著,脸如白瓷,黑眼紧紧地瞅看他。赵瞵心一紧,「我要杀你,你不逃吗?」
「我无处可去。」
赵瞵颓然放下手,他已错过太多杀她的机会了。「你可以回摇扁山庄。」
「我背叛我爹,我又如何回去?」玉璞垂下了头。
「你为何要救我?」
「我……我……不要仇恨,不要你死。」她捏著湿透的裙,睫毛似浓荫覆盖,慢慢地道:「赵瞵大哥,我喜欢你。」
「你……」赵瞵说不出话来,心头一阵阵地抽痛。
这个大小姐,为什么总要做不该做的事?不要她练剑,她偏去练;不该爱的人,她偏去爱?
是该骂她笨?还是一掌打醒她?
但是,一望见她泛红的双颊,他又迷失了,她是穿著白衣的仙女吗?还是施洒甘霖、普渡众生的观音?
不自觉地抚揉她胸前的长发,为她捏压出串串水滴,天这么凉,她全身都湿了,不冷吗?
冷风呼啸,吹动赵瞵心底积压近二十年的恨意,满腔仇恨又似漫天翻飞的黄叶而来。他卷起她的发,指头渐渐滑下,离开了发梢,离开了她的温柔。
「不值得!」他闭起眼大喊著。
「赵瞵大哥,忘了仇恨吧!带我走。」他如此反反复覆,忽而柔情,忽而暴怒,玉璞虽然害怕,可是走到这一个地步,她已是无路可退。
赵瞵恶狠狠地瞪视她,「忘得掉吗?如果你的父母都被人杀死了,你忘得掉吗?」
「是忘不掉。」玉璞颤声,「可是……」
「我会杀掉韩昭远,灭了北辰派,到时,你也是死路一条。」对她,再也没有一丝爱恋。
玉璞只觉得全身虚脱,湿衣服黏在皮肤上,冰凉至极。
她错了,她以为她全然的爱他,就可以感动他,让他放弃报仇。
她想得太单纯,她是彻彻底底的错了。
眼见赵瞵奋力站起,走出一步又跪了下去,玉璞顾不得难过,扶著他道:「你受伤了,先休养一下。」
「我要回瑶台峰。」
「我带你去。」
「那里有我的弟兄,你去送死吗?」赵瞵冷冷地挪开手臂。
玉璞抹去眼泪,「你这样子怎么走?我去找点吃的,有力气再上路。」
赵瞵不去看他,径自调养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不见玉璞回来,他硬是抑下心中的担忧,继续练功。
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在树林里找到什么吃的东西?或许待会儿就哭哭啼啼回来了。
怎么又想到她了?不想她!不想她!绝不再想她!赵瞵捏紧了拳。
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男子欣喜地跑过来,「大哥,大哥在这里!」
「悲夏!」是他的结拜兄弟钟悲夏。
前方又跑来一个俏丽的身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泵娘,她惊喜地喊道:「哥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哎呀!你流血了。」
「怜秋,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怎么又干又黑的?那韩昭远真可恶!」怜秋是悲夏的妹妹,她抓著赵瞵的手臂,眨著亮晶晶的大眼,「我们听说你被抓,就赶来救你了。」
悲夏道:「大哥真的没事吗?今早听说你逃出来,我想你一定会回瑶台峰,所以沿著路找,果然让我们找到了。」
怜秋抢著道:「幸好我聪明,看到一匹马摔在山道上,就猜你跌下山谷了。」
赵瞵模著怜秋的头,「你是我最聪明的妹子。这几个月,瑶台峰没事吧!」
「瑶台峰能有什么事?哥哥,你这次闯虎穴,真是太冒险了。」怜秋扯著赵瞵的衣服,又在他身上的伤处东模模西看看。
「让师叔他老人家担心了。」赵瞵任怜秋在他身子翻扯著,「悲夏,事不宜迟,我要回瑶台峰养伤。」
钟悲夏一眼就看出赵瞵的虚弱,二话不说,立刻背起他,「我们的马在上头,怜秋,不要踫大哥的伤口。」
怜秋缩了手,失去明媚的笑容,哭丧著脸,「北辰派都是恶人,害哥哥受伤了。」
「别哭。」赵瞵安慰著她,「他们已经元气大伤,韩昭远也被我伤了。」
「好耶!」怜秋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哥哥最英勇了,下次我们再一起杀进北辰派!」
就在钟悲夏跃上山坡时,赵瞵不禁回头一望。她还没回来。
此地一别,再也没有纠葛,曾有的恩情与爱慕,都遗留在这个山谷里吧!
赵瞵临去的一瞥!玉璞看到了,她隐在草丛中,看到他毅然决然的弃舍,没有呼唤,也没有寻觅,就任她独自留在这片森林之中。
悲夏?怜秋?他们是谁?赵瞵对他们是如此和善,而那个怜秋,更是亲腻地叫他哥哥,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兜在湿裙子里的野果散了一地,玉璞再也站立不住,跌在草丛里。
她是韩玉璞,是北辰派的人,她从来就不属于他的生命,以前不是,将来也不是。他有他的生活,在瑶台峰,还有他的师叔、怜秋、悲夏。
但是,她已经为他走出生命的常轨,再也无法回头了。
玉璞颤抖著捡起地上的一团衣物,那是赵瞵丢开的裹伤裙布。
这是她的裙,曾紧紧地扎在他的腰际。玉璞捏著破碎的裙布,在口袋里模到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母亲所给的半月白玉。
这是她的平安幸福,她一度以为,赵瞵也是她的平安幸福。而如今,他还给她了。
她握著半月白玉,呆呆坐著,忘了饿、忘了渴。凉风吹干了她的衣服,她还是觉得很冷,非常冷。
直到暮色掩来,树林中又有纷杂的人声,韩子圣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姐姐,原来你在这儿!」
玉璞一动也不动,任弟弟扶起她。
「姐姐,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快回家,大娘死了!」
娘死了?!玉璞震骇莫名,全身僵硬,她的世界,就像此时笼罩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