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几天的阴雨绵绵后,阳光总算露出了面,仿佛所有痛苦、伤痛都离鼎雅殿远去。
「殿下,听说春华园最近进了几个曲儿唱得不错的小妞哩!」
「嗯,春华园啊……」
元坤搔了搔头,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不容易一个月过去了,终于可以不用再过那种被禁军监视的生活,怎么可以不找些乐子呢?」
阿顺在元坤的身边怂恿著:「走吧,半天,只要半天……咱们可以易装之后再出去。」
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放肆的享乐了。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过著与枯燥的经书为伍的生活,都快要变成木头了!
还好那天雨夜里,禁军没发现他溜出去,还救了那个傻瓜一命……
否则他铁会再被加罚一个月。
正当他在思忖时,长廊外传来宫女们的嬉戏声。
他探头出去,正想叫她们安静些时,却只见到她们手上拿著的花冠。
「啊!殿下!」
爆女们连忙向他行了礼,准备退下。
「等一下,你们手上的花冠是谁编的?」
那种花冠的编法,他晓得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编。
「是昙衫公子编给我们的。」宫女们老实地回答。
「昙衫?」他倒抽了一口气,「他人现在在哪儿?」
「在御花园呢,殿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昙衫了。
自从上次将轻生的他救回来后,元坤就再也没去看过他。
「殿下,您想去看昙衫吗?」
正当他在沉思之际,阿顺倚著门问他。
「看什么看?他就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他没好气地回答。
「听照顾他的宫女们说,他从上次跳湖之后,回来就乖了不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呢!」
「是吗?」他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小的先下去准备了。」阿顺微笑地看著他狂妄不羁的主子,「等一会儿东城门下见。」
等阿顺从他眼中消失后,他马上掉头就往御花园去。
与其说他是在走路,倒不如说是在飞奔。
昙衫的身上实在是有太多谜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玄瑛的事?
为什么他会在修佑身边?
为什么他白天晚上各有不同的面貌?
为什么——
「哇!」
元坤思索著满腹疑问,忘了看前方,不小心跟来人撞个正著。
一阵浓郁的花香袭来,霎时满天的白花飞扬。
然后,在飘落的花朵中,看见了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昙衫。
「你还好吧?」元坤伸手拉了他一把。
「嗯……呃……花……」
他们相遇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昙衫无法反应。
「哦,我帮你捡!」
元坤蹲了下来,拾起那些花朵;两个人就在长廊上,默默地捡起花朵来。
「身体……还好吧?」元坤打破了沉默。
「嗯……」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元坤——在他救了他一命之后。
「你是怎么进来宫里的?」元坤将所有的花朵全递给昙衫。
面对这个问题,昙衫叹了口气。
「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啊?」
「我最开始的记忆……是身体十分疼痛,受了重伤,然后,我清醒了过来。」他慢慢地回忆著。「后来……有个宫女在床边服侍我,告诉我说我是太子殿下在打猎时所救的。」
「什么?」元坤有些诧异,「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岁数跟名字?」
「名字是殿下取的,年龄也是。」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逐渐消失在炎热的夏风中。
「你很喜欢太子?」
元坤偏著头,问著不语的他。
「我只认识太子。」昙衫避重就轻地回答,「这就是爱情吗?」
「不算。」元坤一语点破。
他站到搂著花的昙衫面前,收起了平日笑闹的样子。
「你对他只是单方面的依赖;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你的爱情。」
是的,就像他对玄瑛……
「属于我的?」昙衫喃喃自语地重复著。
「对。」
「你对太子的爱慕,很可能只是一种假象。」
「假象?」他不明白。
「因为你没接触过女人。」
元坤相当肯定地说著,他一把牵住了昙衫的手,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唉!看来从这完全没有记忆的昙衫身上,大概也探听不出什么跟玄瑛有关的事吧。
花冠人人会编,或许真的只是凑巧,昙衫也会这种编法。
毕竟,崔玄瑛都已经过世那么久了……
***
京城春华园
「哎哟——王公子,好久不见啊!」
华嬷嬷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引来了不少注目的眼光。
「华嬷嬷,这么久不见,您还是老样子。」
化姓为王公子的元坤一抹礼貌性的微笑挂在唇边,而华嬷嬷见著了金主,更是笑开了那张嘴,连忙挽著元坤的手进入春华园。
「哎呀,见到您来,咱们春华园都亮了起来哩!」华嬷嬷扯著喉咙喊著:「小玉、小玉,快去叫花娘准备好,王公子来了——」
华嬷嬷接著又是满脸笑意地招呼元坤,「王公子,您请上楼,花娘马上就来了,我这就去叫厨房准备酒菜。」
元坤一行人被拥上了楼——包括大开眼界的昙衫。
「哎呀!」华嬷嬷这才注意到一旁瘦弱的少年。
「王公子,今儿个带来个小扮?」
元坤微微一笑,低声地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弟,可要好好招待他。」
「这是当然!」华嬷嬷又抬高了嗓音呼喊著,「艾华、晓青,快来伺候这位小扮——」
华嬷嬷一叫,马上从楼上的厢房里,出来了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眼看著就要往昙衫身上扑来。
「不……不用了!」
他连忙往元坤的身后躲去——这些女人让他不安。
「你这么害羞,要怎么累积经验?」
元坤又将他往前推去,「姑娘们,好好伺候我这小表弟,等会儿谁让他舒服开心,我重重有赏!」
华嬷嬷和那些姑娘们,听到了元坤这句话,莫不眼楮为之一亮。
「小——哥——哥——」
春华园里的众女们一起发出了娇嗔的声音。
只见昙衫惨白著一张脸,然后眼睁睁地看著一张张涂满胭脂水粉的脸孔,快速地冲了上来——
***
他真的快吓死了。
「王公子,我敬您一杯——」
「吃块红烧肉吧,王公子——」
元坤一行人已经在楼上厢房坐了三个时辰了,那群像麻雀一样:昙衫在心里如此称呼这群春华园的女人,仍拼命地向元坤和自己大献殷勤。
只见元坤仍是神色自若地谈笑风生,左拥右抱。
反观坐在对面的昙衫——
元坤不禁在心里窃笑。
他真的那么纯洁?
连女人踫他,他都畏缩得像只毛虫似地。
那天月夜里,和之后在宫里的那个晚上,莫非他看到的是幻觉?
他很明白当时自己是清醒的,然而在这里的昙衫也不是假的。
可是……
「小扮哥,你的皮肤好嫩啊!」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猛然抚上昙衫惨白的脸,「你真的是个男的吗?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标致的男人哩!」
「别、别踫我!」
昙衫缩了缩身子,像是十分畏惧。
「呵呵呵……王公子,您这位表弟的反应可真鲜!」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屏风后头传来。
「花娘!」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她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莺莺燕燕全部黯然失色。
「王公子,您好久没来了呢!」
花娘向元坤的方向走来,她轻盈的身子在走动的时候,隐隐约约传出了醉人的花香。
昙衫睁大了眼楮,看著从自己面前走过的花娘,嗅到了那股香味——
他仿佛在哪儿闻过这种味道,但他无法回想,因为他紧绷的情绪在闻到那一阵花香之后,竟昏昏欲睡……
「有些事耽搁了,不过一等正事忙完,我这不就赶来了吗?不过花娘可真是受欢迎啊!」
元坤一把揽住花娘的纤腰,那股花香亦钻入他的鼻中——他觉得好熟悉,像是在哪儿闻过。
「我等了三个时辰,才苦等到你来。」
「是嬷嬷太慢唤我了。」花娘笑著回他,她丰满的胸部微微地倒向元坤。「您别不高兴……」
花娘那两片性感诱人的唇,就在元坤的唇上吻了一下。
在令人昏昏欲睡、不知名的花香里,昙衫朦胧不清的视线,隐约映出了这一幕。
哗啦——
桌巾被应声拉下,所有的佳肴全被扫到了地上。
「啊——」
在场的女人全尖叫了出来,只见昙衫倒地不起。
「别吵!先把他扶起来!」
元坤喝阻那些慌张的女人,他一个大步跨去,正想扶起突然倒地的昙衫:
「呜……」
昙衫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昙衫?」
元坤在将要踫到他之际停了下来。
就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昙衫白色的衣袖扬了起来,而那力道十分猛烈,就往元坤的脑门击来!
啪——
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元坤一个利落而迅速的翻身,躲开了昙衫的攻击,而手上则抓著昙衫的一只断袖。
待元坤站稳,全场的人噤声不语。
「啊——真是太可惜了。」
昙衫慵懒的声音回荡在满屋子人惊愕的喘气声中。
「嗯……终于醒了。」
他伸了伸懒腰,以衣袖被撕掉的手臂左右挥动著,然后再给元坤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是还给你那天在小间里,把我丢在地上的回礼。」昙衫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怨恨,轻轻地唤著他在宫外的匿名,「王公子。」
「阿顺,让这些姑娘出去。」
元坤低声地吩咐在一旁的下属。昙衫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很有可能会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
「她们可以走,唯独她不能!」
昙衫话都还没说完,撤落一地的碎碟被他以内力一震,竟齐飞向原本往门外逃去的花娘。
「啊——」
尖叫声四起,那些碎片没人墙上——在碎片与墙之间,昙衫的白色断袖甚是明显。
是元坤在刹那间抛出了袖子,抵住了昙衫的攻击。
「要打,我们到外面去打!」
元坤语毕,施展轻功,往开著的窗户奔去。
「打就打,别以为我怕你!」
昙衫吼著,也随著元坤往窗外飞奔而去。
原本在逃的春华园姑娘,全部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每次光顾都出手海派、一副吊儿郎当的王公子,竟身手不凡?
而那个漂亮得不像个男人的小扮,是个性情变化颇大的疯子?
***
「春华园不愧是京城第一大妓院,连庭院都这么漂亮广大,难怪你会常来这里。」
在施展轻盈而快速的轻功的同时,昙衫在后面大声地戏诸著。
「是啊,足够让我一掌劈死你了!」
「谁劈死谁还不晓得呢!」
昙衫的声音在风中听起来十分的清晰,连呼吸和音调都没因为不停地以轻功追逐而紊乱。「是男人的话就别再逃!」
元坤一面以追逐消耗昙衫的体力,一面暗中观察对手的实力。
昙衫的表现真是让人吃惊。
他虽然失去记忆,可却可以推定,有这等功夫的人,必定是已潜修武术多年。
这样一个谜样的人物,修佑到底是在哪儿拾获这样的少年?
时而胆大,时而软弱;时而神秘,时而放纵。
「元坤,接我这招——」
少年的声音从元坤身后传来,他还来不及回头看,就儿到春华园中的树木向他这边倒来——
他连忙飞跃到庭院屋瓦上,躲过惨被腰斩的树木攻击。
「你这小子……真的要我的命吗?」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树,望向站在树上的昙衫。
「废话少说,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跳过了屋檐,就这么跟元坤打了起来。
「你的身手不错,修佑派你来是要伺机暗算我的?」元坤一边接过他的招数,一边笑著:「你是个最差劲的伪装刺客。」
「你说呢?捷月王?」昙衫出手凶狠,毫不留情。「修佑跟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元坤的眉挑了起来,「你接近我,是另有目的?」
「我……咳!」
昙衫的话还没说完,正要提掌运气时,却猛然由口中喷出鲜血。
「昙衫!」
元坤惊呼,那原本招招凶狠、欲夺自己性命的少年,此刻却往地上跌去。
他不假思索,立即将往下坠的身子拥住——
「昙衫!」
待两人安全落地时,元坤的心情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阿顺!」
他吼著求援,只觉春华园中弥漫著一股诡异的香味。
元坤不知来到春华园多少次,但从未仔细看过庭院,他环顾四周,但却不见那奇怪香味的源头。
只见到这庭园中唯一的花——
已谢的昙花和花苞。
「不……不要……接近女人!」
昙衫白皙的手颤抖著抓紧了元坤的衣衫。
「你先别说话,你在吐血!」
「不……行……我现在……不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醒来……」
「再醒来?你再不闭嘴就会永远这样睡著了!」
元坤抱著那瘦弱的身子,著急地往春华园的厢房走去。「还想要跟我打?我看照你这样打法,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你!」
「你……在……关心……我吗?」
昙衫染血的脸庞漾出一抹凄美的笑。
「我……好开……心……」
「开心?你刚刚还想杀我哩!」元坤加紧了脚步,「我马上带你回宫!」
「答……应我!」
昙衫的手围上了他的脖子,眼中不再是来势汹汹的杀意,而是万般的渴望。
元坤不禁被昙衫的眼神给震住了脚步。
「只要看著我……一辈子都看……我,心里不要……不要再想别的……女人!」
元坤仿佛看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燃著跳跃而激烈的火焰。
他是因为刚刚花娘吻了自己,才会有这种行为出现?
好大的醋意呵!
「你可千万给我撑著啊,否则以后我照样玩女人!」
元坤抱紧在他怀里的少年,这是他第二次为这么一个男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