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大方方走进书房。
香权赐笑著说:「连环,你长得像大人一样。」
连环也笑。当然,他已经是大人。
「连环,你看,那日我才同你父说,我们已经老得不堪。」他语气亲切,指著椅子叫连环坐。
连环却听出他内心有点凄苦。
「老连说你要进大学,暑期到我公司来实习如何?徐可立可以教你。」
又是徐可立。
「你同他都会是出色青年,社会要靠你们接棒。」
连环很尊重地默默聆听。
一轮客套之后,香权赐有点倦容,他又说:「我的身体不好,比不上你父亲壮健。」
他走到长窗前,向下凝望。
连环知道他该告退了,站起来说:「香先生多保重。」
香权赐回头,「多注意学业。」
连环轻轻开门走出走廊。
那天晚上,父母对他说,进了大学,希望他寄宿。
连环差些想大声疾呼:不,我不介意做仆人之子,你们不必把我往高处送。
案母的用心太过良苦。
他闷得往外边跑。
找到林湘芹,建议看电影,从一家戏院走到另一家,连看三套喜剧,才消除烦恼。
接著问湘芹:「还有什么节目?」
湘芹咕哝,「眼都花了,还去哪里。」
连环低著头笑,他是普通人,湘芹是寻常人,他们在一起才无牵无挂。
饼两日,香宅又出了宗特别新闻。
徐可立亲自来找连环。
连环见他脸有温色,不知何故,礼貌地迎出来。
徐可立开口:「拜托你连环,开车到学校去接一接香紫珊。」
连环立刻知道有事。
「本来应该我去,但是我实在生气,不想见她。」
连环莞尔,又闯了祸,这是阿紫本色。
他把补习学生遣走,立刻驾小车往女书院。
阿紫并不在门口等他。
连环停好车,走进学校。经过查询,才发现阿紫被拘留在教务室。
教务主任看上去是位德高望重的女士,怒气冲冲走出来,连环见她脸色,立刻明白徐可立真是聪明人,找他来做替身。
教务主任劈头便问:「你是香紫珊什么人,她父母为什么不来。」
好一个连环,气不急脸不红,不答反问:「请问香紫珊犯什么事?」
教务主任瞪起铜铃般眼楮:「香紫珊已经被开除!」
连环深深吸一口气,「可否求情,可否给她一次机会。」
「不行,没得商量。」那位女士斩钉截铁。
连环见无可挽回,便也转了语气,「那么,请把学生交出由我带回家。」
「她还没有向我道歉。」
「她已经被开除,没有必要向你道歉,快快释放香紫珊,校方无权拘留学生,她再不出来我去报告派出所。」
教务主任在职二十多年,颇积聚了一点权威,几时听过这等无礼言语,一般家长上来拜见名校老师,几乎要亲吻她的手背。当下她气得脸色煞白,「怪不得,怪不得,由你这种家长把她纵容成这样。」气得簌簌地抖。
她以为连环是香紫珊大哥。
「香紫珊是一只烂只果,校方不惩罚她,」教务主任指天发誓,「社会也会惩罚她。」
连环毫无惧色,重复要求:「请立刻把香紫珊交给我。」
「姑息养奸!」她拂袖而去。
连环独坐候客室等候放人。
幸亏不到五分钟香紫珊便出来了。
她笑容满脸,「连环,我早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坐下。」
「让我们快快离开是非之地。」
「坐下。」连环提高声音。
香紫珊看见粗眉大眼的连环似有点动气,只得轻轻坐下。
连环诚恳地问:「可否告诉我,你犯了什么过错。」
阿紫眼楮一亮,他竟然不知道。
恰才上课,教务主任因香紫珊功课恶劣命她站立当众点名指责。阿紫越来越不耐烦,抄起一本硬皮书便用力摔到洪论滔滔的老小姐身上去。
香紫珊没想到有人会避不开。
那本书正打在她鼻子上,竟打出血来,整个课室为之沸腾。
来接她的连环竞不晓得此事。
全校都知道了。
本来要报警,然而声张此事,对校方名誉大有影响,故此急召香家家长来训话。
谁知反而被连环痛斥一顿。
「说呀。」连环追问。
阿紫委屈地答:「我测验偷看。」
连环疑惑,「校规这么严?照说一次大过也就足够。」
阿紫微笑,「管它哩,有些人一点点权柄在手,就拿鸡毛充作令箭,我们走吧。」
连环见她一点不在乎,便想说她一两句,却见香紫珊笑嘻嘻无牵挂,便不忍心。这女孩子吃苦的时间多,开心的时刻少,算了吧,反正本市有的是女校。
连环叹口气,「还不走?」
一路上阿紫嘴角孕育著一个诡秘的微笑。
连环怵目而惊。
他在香夫人脸上见过这个笑容,他一直不明白香夫人到了绝境为何还要笑得如此魔魁。
此刻又在香紫珊的脸上看见。
隐约间他只觉得她们母女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连环把香紫珊送到大宅门口。
阿紫蹬蹬奔上楼梯。
「站住。」
她猛一回头,见是徐可立。
徐可立冷峻地看著他,「又打老师?」
香紫珊倔强地说:「与你无关,你有空不去做姐姐的跟班倒管起闲事来。」
徐可立摇摇头,「阿紫,我认识你七年,发觉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坏孩子,不可救药。」
阿紫脸色一变,随即嘲弄地辩道:「有人不这么想。」
「你是指连环吧,他是个老实人,你不应欺侮他。」
阿紫拔尖声音,「他是我朋友,我很尊重他。」
「但愿如此,但愿他不要小觑你,但愿你不会玩弄他。」
阿紫泪盈于睫,「你为什么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你对姐姐从来和颜悦色。」
「你姐姐是单纯的女孩子。」
「爸爸与你一直不喜欢我。」
「阿紫,那是不对的,你这样说不公平。」
「父亲不喜欢我,因我长得太像母亲。你呢,你不喜欢我,是怕香宝珊妒忌。」
「胡说八道,」徐可立转身,「这件事我一定要向香先生报告。」
香紫珊迫下来,「徐可立徐可立。」
她趋向前拉住他,伸出两臂,搭住他的双肩,「求求你,帮帮忙。」
徐可立正想轻轻拂下她的双臂,香宝珊已在门角出现,神色不悦。
阿紫见到姐姐烦恼,不但不解释,反而把双臂收紧一些。
徐可立连忙尴尬地用力挣脱,扔下她们姐妹俩,急急走进书房。
香宝珊冷冷看著妹妹,「这次又是什么,次次都叫徐可立救你,他不累,你也该累了。」
香紫珊反唇相讥,「最累的应该是你,姐姐,十六年来不住在父亲面前说我坏话,造谣生事。」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对你有益的才是真话。」
两姐妹的争吵全落在捧著莳花进来的连嫂耳
为免两位小姐尴尬,她识趣地躲进偏厅去。
连嫂巴不得耳朵可以关上,免得清晰地听见两姐妹争吵。
只听得宝珊说:「每个学期换一间学校,一不对就把首饰衣服往街上扔,故意缠住我的男朋友,难道不是事实?」
「香宝珊,我恨你。」
「你恨每一个人,你的世界是恨的世界。」
连嫂来不及躲避,已见阿紫冲进偏厅来,穿过长廊,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连嫂抱起花瓶,只听见大小姐冷冷地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连嫂抬起双眼,笑道:「我刚刚进来。」
「有没有见到二小姐?」香宝珊追问。
连嫂佯装莫名其妙,「二小姐在这里吗?」一边说一边走开。
两姐妹年纪这么小就如此难相处,谁家的男孩不幸,才同她们攀交情。
连嫂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她的儿子连环。
香紫珊跑到工人宿舍爬上橡树探望连环的房间。
她摘下椽子扔进房中。
连环见是她,忍不住问:「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阿紫语气真挚,连环默默不语。
「你没有挨骂吗?」
「我才不怕。」
连环伸出手臂挡扔进来的橡子,「喂,不要折磨大树,它比我们早出生,在地球上更有地位。」
「徐可立说这棵白橡树起码有六十岁。」
又是徐可立。
却不承认徐可立是她的好友。
「它能长到三十公尺那么高。」
连环微微笑,「也是徐可立告诉你的吗?」
阿紫不回答,「你们一家没有搬来之前,我已经常常到树上玩耍。」
连环顿生怜悯之意,阿紫一直是个寂寞的小孩。
「在最高的树丫上,往大屋看,什么都一清二楚,你试过吗?」
连环的心一动,像是猜到了什么,又不能决定。
「出来,连环,我们一起爬上去。」
「别疯,树顶有六七层楼高,太危险。」
「呵哈,你不敢。」用起激将法。
「是,我是不敢。」连环既好气又好笑。
这女孩,刚被学校撵出来,却若无其事。
「来。」阿紫伸出手。
连环到底年轻,按捺不住,灵活地随阿紫爬上树梢,两人身手敏捷,互相扶持,很快到了树顶。
阿紫说得对,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嫂在后门正在吩咐司机办事,厨子挽著作料回来……。
连环忽然想起,阿紫看到的,一定比他还多。
此时她正无忧无虑采摘树叶插到头发上,连环帮她把叶于排放在头顶似扇子般散开,活似一项冠冕。
阿紫活泼地笑,躲在树梢,好似传说中的精灵山魅。
连环赞道:「多么好看。」
阿紫盼望地问:「比姐姐更漂亮吗?」
连环从来不觉得香宝珊有什么优点,他的眼神给阿紫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紫随即说:「看。」
徐可立与香宝珊双双目前门出来登上红色的跑车,滑下大路。
他俩状至亲热,看得到徐可立只用一只有手把住驾驶盘,另一只手,与香宝珊相握。
阿紫收敛欢容,转头问连环:「他们会结婚吗?」
连环看得出来,徐可立与香宝珊的婚事早已受到家长默许。
「徐可立会是一个好姐夫。」
阿紫听到随即把叶冠扯下,撇下树去,身子接著滑下树干,一下子去得踪影全无。
连环情绪也忽然滑落,盘坐树上不出声,默默看著阿紫奔回大宅。
阿紫被禁足一星期。
徐可立忙著替她找新学校做新校服。
新学期开始,林湘芹对连环说:「大学的功课好像更清闲。」
连环像是没听到,过一会儿他问:「喜欢一个人,比那个人喜欢你多,是否一种痛苦?」
湘芹的心「咚」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打探:「谁,谁喜欢谁多一点?」
连环不语。
湘芹并不笨,忽然知道这两个人当中没有她,于是强笑问:「你在说谁?」
连环回过神来,「我只不过有点感喟。」
湘芹问:「是我们的朋友?」
连环不肯再说。
湘芹觉得这些年来,她似在叩一道永远不会打开的门,本来她顶有耐心,打算守在门外,直到连环心扉打开,可是今日她才发觉早已有人穿门过户,登堂入室,如人无人之境,湘芹如有顿悟。
何必去理那个人是谁,是谁不一样,何必查根问底,自寻烦恼。
湘芹在该刹那如释重负,脸色样和起来。
她微笑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是学生身份,有什么资格去研究谁爱谁更多。」
连环骤然涨红面孔,向湘芹投去感激的一眼。
傍晚,连嫂替儿子打扫房间。
她纳闷地说:「这么多橡子从何而来,不小心踩到怕会摔跤。」
连环放下书本:「不要扫不要扫,随它去。」
连嫂懊恼地说:「你比你父亲还要怪。」
到了那一个冬季,橡子落满草地,医生进出香宅的次数更加频密。
傍晚老连边喝啤酒边说:「东家应该早进医院。」语气十分惋惜。
连嫂说:「他与你同年,我看你好像还打算活多五十年的样子。」
「挺穷的时候一直以为财富可以解决一切困苦,可是你看香氏,大宅背山面海,他从来不看风景,花圃整理得那么出色,一贯视若无睹,成日成夜就关在书房内,他到底在密室内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香先生自我判监,是个永久徒刑。」
老连叹口气,「说得好。」
那一个晚上,连环睡到半夜,被轻轻哭泣声惊醒,伸手想开灯,触及轻轻柔肌。
他在黑暗中坐起来。
连环当然知道这是谁。
阿紫伏在床角饮泣,「我父亲快要去世了。」
连环安抚她:「他会痊愈。」
「你已多月没有看见他,他不会好。」
「喂喂喂,」连环轻抚她长发,「别诅咒他。」
两个少年的声音都低得无可再低,似自言自语。
阿紫把头埋在连环胸前。
连环取笑她:「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爱父亲。」
阿紫毫无犹疑地答:「我恨他。」
但是对他们父女来说,爱与恨的界限并不分明,浑饨一片。
第二天一早,连环听得母亲抱怨,「老连,把电话号码改一改行不行,最近从早到晚都有人拔无头神秘电话来烦扰。」
「会不会是女孩子找连环?」
「只得一位林湘芹罢了,」连嫂的精神来了,「这个女孩子没话讲,大方稳重,又自小看到大,简直没有一丝缺点。」
老连认同,「确是个端庄可爱的少女。」
「可是连环懒洋洋似不懂抓住机会。」
「这些事是注定的,你不用著急。」
连环等在电话旁边,一响,马上接过。
他不顾对方是否愿意说话,便轻轻说:「医生会尽力控制病情。」
那边过一会儿放下听筒。
连嫂问:「谁?」
连环答:「同学提我带笔记。」
又是除夕,连嫂忙著为两个家庭准备过年,工夫做到十足,却搞不起气氛。
没有人想过年,也没有觉得过年有什么重要。
满桌菜肴摆出来,只略拔动两下,一听见门铃,立刻跳起来去开门给医生或律师。
香紫珊向徐可立央求:「让我陪陪父亲。」
徐可立犹疑,「他不想见你。」
香紫珊推开徐可立,却被香宝珊拉住,「不准你去刺激他。」
「他也是我的父亲。」
香紫珊推开房门进去,徐可立与香宝珊尾随,阿紫走近。
香权赐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双目良久才对准焦点,轻轻说:「你来了。」语气无限盼望。
徐可立马上知道他认错了人,阿紫却以为父亲牵记她,前去握住他的手。
香权赐看著她良久,忽然醒觉,拂开阿紫的手,「是你,走开。」
「父亲——」
「走开,」香权赐喘著气,瘦瘪的脸上泛起厌恶的神色来。
香宝珊连忙拉开阿紫。
只听得香权赐的声音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房间里三个年轻人同时呆住,面面相觑。
这时区律师与医生一起赶到,示意孩子们出去。
阿紫脸色苍白,把徐可立带至一角,「父亲为什么说我不是他的孩子?」
徐可立见她一额汗,十分不忍,「你太顽劣,香先生气头上不上说过一次你不像香家女儿。」
「不,这次他的意思不同。」
「你不要无中生有。」
香宝珊在一边冷冷看著她,阿紫忽然忍受不了姐姐的目光,想逃出去。
区律师匆匆出来,「可立,快去把连环找来,香先生有事问他。」
徐可立立刻去办事。
区律师见到香宝珊泪盈于睫,香紫珊脸色煞白,不禁安慰她们:「不怕不怕……」说了两句,只觉空洞,自动停止,叹了口气。
徐可立回来说:「连环马上到。」
香宝珊悄悄问徐可立:「父亲为什么传一个仆人的儿子?」
徐可立用目光制止她。
连环来了,还穿著大学堂白衣白裤制服,他低头疾走,目光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楼下的佣人们见到他,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待他走近,又即时肃静回避。
连环都不加以理会。
徐可立陪他走进香权赐的书房。
连环静静地坐下,满心悲哀,低著头握紧双手。
香权赐虽然斜斜地坐在安乐椅上,连环却觉得他是被看护摆在座位上,他颈项与手足俱已松软,好比被人弃置的一具提线木偶。
他动了一动。
徐可立趋向前去,「香先生,我先出去一会儿。」
香权赐挥挥手,示意他留下。
连环渐渐习惯室内幽暗光线,他目光只逗留在香氏身上一会儿,便缓缓垂首,不忍心细究。
他外型已经不大像一个人,皮肤干黑,戴一顶帽子,遮住稀疏的头发,双目深陷,声线模糊。
他开口了,讲的话叫两个年轻人讶异。
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说的竟是:「你们可晓得爱一个人,比那个人爱你为多,应该怎么做。」
徐可立莫名其妙,惊愕地看著他的恩师。
连环却猛然抬头,深感震荡。
香权赐似看到他俩不同的反应,颤抖地举起手,指著连环,「你说说看。」
徐可立大奇,这愣小子不可能懂得如此深奥的问题。
可是连环日来已想得非常透彻,他微微一笑,轻轻答:「我不会让她知道。」
香权赐如有顿悟,喃喃地重复:「不让她知道。」
连环又说:「她永远毋需知道,这纯粹是我的事。」
香权赐如醒醐灌顶,伸出手来抓住连环,悲哀地问:「我知道得太多?」
徐可立皱起眉头,用神聆听,仍然弄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只见连环点点头。
饼一会儿香权赐又问:「连环,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辆红色的跑车?」
除对香权赐之外,连环从来没有说过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答:「没有。」
香权赐苦笑,「老老实实回答我。」
「没有,」连环按住他的手,「从来没有。」
香权赐得不到正确的答案,反而安乐了,他说:「连环,很好,你保护香家真的护到底,我会重重报酬你。」
徐可立猜想这是他们主仆间的一个秘密,故只静静在一旁等候。
「可立,」香权赐唤他,「厚待连环,尽可能帮他完成心愿。」
徐可立连忙说是。
香权赐垂下头,良久不出声,似失去知觉。
连环警惕地看徐可立一眼。
他们刚要召护士进来,香权赐的眼皮又动了动,他轻轻说:「她真美,她真美……」
徐可立隐约知道他说的是谁,连环却完全肯定,他转过头,轻叹一声。
为什么人类的记性,有时会这样残忍地好。
然后香权赐笑了,他说:「你们出去吧。」
两个年轻人退出房外,刚刚迎上一室金红夕阳。
连环同徐可立说:「我先走一步。」
徐可立十分喜欢这憨直的年轻人,「连环,有机会我们合作办事。」
连环笑一笑,到处都有机会,他不想与香氏的乘龙快婿发生太深切的关系。
他急急下楼去。
香宝珊出来问徐可立:「父亲与他有什么话好说?」
徐可立没有回答。
「我不喜欢这个人,他有一双野兽似的眼楮。」
徐可立笑,「你根本不认识他。」
连环打算自后门回宿舍,还未走到后园,就听见厨子跟女佣说闲话。
——「老连这个人真交了邪运,听说香先生遗嘱有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区律师告诉你的?」
问得好,有智慧,真的,你怎么知道?
厨子咳嗽一声「你说,他们主仆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之处。」
反而是女仆不耐烦起来,「有,他俩是多年失散的兄弟。」
厨子正要回嘴,忽然发觉草地上有个长长的人影,一抬头,看到连环擦身而过,他总算噤了声。
老连整日整夜在大宅侍候。
连嫂同儿子说:「林小姐明天来拜年。」
见连环没有反应,又说:「好几年的同学了,我们都很满意,总没听你说起湘芹家里有什么人,父亲干哪一行。」
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次连环不敢去听,倘若是那个人来打探消息,他都不知道怎么说好。
连嫂取饼话筒,立刻笑起来,「湘芹,是你呀,我爱吃什么,嗳唷,你别客气,我倒做了你喜欢的菜,明天早点来,连环?」连嫂转过头来,「咦,他刚刚还在,是他父亲把他叫出去……」
连环躲到楼上,耳边仿佛还听到母亲絮絮之语。
「连环,连环。」
连环立刻自床上跳起来探出窗口,却杳无一人,树顶高且远,阿紫不在丫枝上。
母亲与湘芹已经误会了,倘若任她们误会下去,或是自己也加人做误会的一分子,肯定有害。
明天吧,明天与湘芹说清楚。
不爱她的话,不需要很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