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心 第2章(2)

*****

手术室外,她等得颈酸脚麻,终于等到主刀的医师出现,她快速迎上去,迫不及待询问:「杨医师,还好吗?」

医师揭除手术帽,揉捏僵疼的太阳穴。「还好。」

没有得到期待的讯息,她不厌其烦问:「我的意思是,您看她皮肤复原的情况,未来能恢复到几成?」

「田小姐,」医师正色回复,他每天都得面对不同的病人或家属,一再解释内容差不多的答案,加上收费不赀,所以特别有耐性。「她的伤口本来就不浅,我们只能尽量淡化,完全恢复的机率不高。再说这只是第二次手术,能恢复几成很难就此确定,不过一次总是比一次好,对吧?」

一次总是比一次好。她也只能这么慰藉病人吧,听起来正面又有希望。

她寻至恢复室,俯视仍在沉睡中的病人,右脸伤口已用白纱覆盖完整,另外半张脸不受影响,美丽精致,像一尊缺了角的搪瓷美人。

「你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她自言自语般低问。「凡事都有代价,但是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要得回来么?」

她在一旁坐下,等待病人苏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她让震动停止,才取出检视,是助理的工作通知。

她在床边柜上留下一张纸条,悄悄掩上门离去。

*****

这个地址并不难寻,离主要交通干道只有一个巷弄的距离;而这条巷弄也不小,笔直干净,建筑物整齐划一,几乎都是近两年新落成的住宅大楼,主要是单行道的问题把方向感一向不很发达的她搞迷糊了,她左弯右绕了好几遍才顺利抵达那栋目标大楼,努力觅好停车位,却已迟到了二十分钟。

她疾步走向警卫室,说明来意后,换上通行证件,照指示进入大厅拐角边的货梯旁候立。五分钟后门一开,她踏进电梯,和里面塞了满厢的组装家具以及两名工人并立,以证件感应开关,按了十五楼,她提醒工人道:「待会搬运时小心些,别踫倒或刮坏了客人的东西,林太太那次琉璃破了一角,店里就赔了三万块。」

「知道了,田小姐。等一下可不可以在走廊抽烟?」其中一名工人道。

「不可以。出大楼再抽。」她不自觉面目严峻,直视楼层灯号,工人壮硕的体魄在单薄的T恤下一览无遗,令她感到极为刺眼,半屏著呼吸小心忍耐著;电梯门一敞,她头一个窜出去,找到客户的大门,按了电铃,等了十秒钟,门才姗姗打开,一名帮佣模样的妇人手拿抹布,客气地问:「田小姐吗?」

「是。」

「请进。玄关桌摆这,屏风就固定在这条线,不要超出鞋柜。」妇人让她进门,仔细指点家具固定方位。她会意点头,指挥工人进行定位。

熬人摘下两只手套,和抹布一起放进鞋柜内的杂物格,对她匆匆叮嘱:「我忙完先走了,有问题可以问先生,小心别刮坏地板。」

她只能应承。这次接单的不是她,是另一位设计师陈盛和,因为手边的设计案子出了点问题这两天拚命在赶工,麻烦她临时接手出货的任务。

她职业化地打量四周陈设,乍看主要是黑和米白两种色调,用了她相当排斥的昂贵石材做地板。这名客人似乎极偏爱石材,玄关、客厅、餐厅、走道各铺设了不同材质的地砖做为空间分界。

内部靠左有一具不规则形的金属置物架,紧靠在一面黑色烤漆玻璃墙上,两相映衬非常醒目;她注意到室内光源多半来自成排的反射灯或嵌灯,其余是造型立灯,灯座尽皆金属锻制,空间里仅有的暖色是长形皮沙发上的鹅黄色丝质小靠垫,和黑色玻璃茶几上的红色陶瓷烟灰缸。这种设计形态不是问题,问题出在她亲自护送来的那扇客制化的柚木屏风,她心头起了纳闷——在视觉上怎么会协调呢?

她不好再探私,盯著工人完成装设,空气里浮晃著从厨房传送来的料理浓郁香味。晚餐时间到了。她瞄了眼腕表,七点二十分,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替她留了晚饭?她拨了通手机回家,简单交代了行程,想起医院里的人,又拨了通电话询问现况。

「田小姐,这两个置物架钉在哪?」工人举著两块板材问。

这可问倒了她。她并未来过这里,她尴尬提嗓向厨房方向谨慎叫唤:「先生,不好意思,请问置物架要钉在哪个位置?」

厨房的流水声停止了,里头的主人应声而出,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目不转楮盯著那张不容置疑的笑脸好半天,忍不住低头翻找皮包里的送货明细,收货人分明署名张翠芬女士,地址更不会错,警卫方才也确认过了,那为何她看见的是他——

她再抬起头,思索著要如何开口,对方已经先声夺人:「跟我来。」

不容迟疑,她硬著头皮领著工人跟随宋子赫踏进显然是卧房的地方。她刻意不去打量这块隐私意味浓厚的空间,直瞪著前方在盘胸等待她的男人。

宋子赫道:「田小姐认为,这个房间哪个地方适合钉上这两个置物架?」

那语气像是存心考她。三个男人齐齐看向她,像六支利箭。她突然语塞,勉为其难环顾一周,略为斟酌,指著对向床尾的那面墙道:「就那里吧。」

堡人询问了正确高度后,完全没有意识到田碧海万般的不自在,三两下完成了装钉工作,两手抓著电钻和剩材对她急匆匆丢下一句:「好啦!我们先回工厂喽,还有东西赶著要送。」

两人一溜烟跑了,她也急忙对宋子赫道:「就这样了,有问题请找陈先生。」不待他回答,她脚步不停地步出卧房,尚未穿过客厅,右肩就被一只手掌有力地扳住,迫使她不得不回头。

「你们的服务不包含善后吗?」宋子赫指著玄关地板,那里散布著钻墙后的水泥粉尘和木屑,以及两小块裁切下来的多余木料。

「啊,抱歉。」这一刻,她忽然恍悟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无论她多么不欣赏面前的男人,都不该影响到店务。

「麻烦借我打扫工具。」她镇定地请求。

「在鞋柜旁边的小门后面,顺便替我把门关上。」他轻快地指示,回头大踏步走回厨房。

他一消失,源于一时无法说清的心情,她结实松了口气,拿起扫帚认分打扫起来。再次踏进他的卧室,她埋头盯著地板,全然目不斜视,彷佛可以将自己和属于男人的一切安全隔离;因为太专注,当她走出卧房而男人站在餐厅叫唤她时,她有一瞬的眼花,男人在灯光直射下竟产生一种眩目感。

「扫完了?」他问。

「欸。」她模糊应了声。

「那坐下来吃饭吧。」他彬彬有礼地拉开椅子。

她这才惊觉,餐桌上不知何时已布满饭菜,热腾腾刚起锅,两副碗筷相对整齐摆放好,分明是一项安排好的邀约。

「不用麻烦了。」她保持距离。这个男人相当危险,她在心里暗下结论。危险的是那副笑容,总带著好几层的意味,让人猜不透,越想猜就得越靠近,一层拨开一层,而那正是男人的目的。

「肚子饿了吧?我都听见声音了。」他一脸认真。

她反射动作地捣住小肮,只见他前仰后合地笑起来;她立刻知道自己著了他的道,决定不动气,以免娱乐了他。

「让您费心了,宋先生。」她开门见山。

「唔,追求哪有不费心的?」

「这顿饭宋先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你会同意吗?」

不,她斩钉截铁不会首肯,所以他设法订制了这些多余的家具,安排在这个时间收货,那么张翠芬女士又是谁?

「货单上的张女士是——」

「我母亲的名字。这里本来是她名下的产业,她偶尔会过来一趟。」

她完全明白了原委,又深一层了解了这个男人——多么地任性妄为,他想要的东西很少到不了手吧?

「你根本不认识我。」

「坐下来,我就可以慢慢认识你了。」

「这不太好。」

「怕什么?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冒犯你的。」

「这点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怕引起不必要的困扰,比方说你的女性友人。」

他挑眉不以为然。「对我来说,我唯一的困扰是,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们两个好好吃顿饭?这些菜李嫂忙了两个多小时。」

「我不喜欢惊喜。」

「唔,你真不一样,我以为女人都喜欢惊喜。」他笑。

一阵钥匙转动锁孔的喀嚓声清晰传来,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谈话。她机警地看向宋子赫,他先是困惑那突兀的响声,接著是确认后的讶异,几秒的思索,最后转为面对的泰然,过程毫无一丝惧色。他迎望那扇新立的屏风,大门开了,女性鞋跟触地的清脆声音接二连三,伴随类似行李箱拖在地板上的滚轮声,欢快爽朗的女嗓高扬——「子赫,你在家啊?咦?怎么多了个屏风?你又搞怪啦?我好饿,飞机上那些菜简直吞不下去,还头等舱呢!」女人边说边绕开屏风,踩进客厅,右手拖拉著一顶随身皮箱,一身风尘仆仆,五官仍明艳照人,身材高姚饶富韵致,女人快接近餐厅时才抬头向前,明快的动作迅速凝滞,有如断了电无法启动。

大概有五秒钟的停顿,女人醒悟得很快,扔下皮箱直冲向他们。田碧海来不及揣想,女人已经扬起手臂挥向宋子赫,宋子赫反应出乎意料的敏捷,他半空拦截住那一掌,气定神闲地对女人道:「欣欣,我有客人在,节制一点。」

女人颤著唇,美丽的脸蛋霎时失去颜色,她转头看向田碧海。田碧海在女人眼中看到了绝望和羞辱,还有难以测度的受伤,那些排山倒海而来的无形毁坏,熟悉得令她心惊胆颤,因而当她蓦然挨了一记麻辣的耳光而头昏眼花时,竟只是结舌呆立,未生出一丝委屈不满,女人厉吼:「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田碧海下意识望向宋子赫,他颔首道:「没关系,老实告诉邓欣,你来这做什么。」

那温柔的劝慰,淡漠的神情,她从中看见了残忍和一种坚硬如石的决绝,让她震慑、暗惊,并且推动著她,悄悄下了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她鼓起勇气面对邓欣,目光充满怜惜,口气异常平静:「我是来吃晚饭的。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这些话无异于推波助澜,邓欣愤懑地咬著唇,盈泪的美目恨嗔男人一眼,想再说些什么,似乎又觉多余,骄傲与教养使然,她无法口出恶言,终于激动地吐出毫无杀伤力的一句:「你会后悔的。」

她来得迅疾,去得震荡,大门被砰然掼上。田碧海一惊怵,回了神,不禁坐了下来,待心跳平抚,她拿起桌上的筷子,含起一口白饭道:「吃吧,菜快凉了。」

宋子赫以崭新又奇异的目光看著她,不解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帮她解决问题。」她答得干脆。

「为什么?」

「我想我们应该还会见面,虽然我不太能理解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看起来随和,却不像是会轻易就放弃念头的那种人。我不希望以后老是在莫名所以的状况下和你见面,更不想没事吃耳光,既然你终究要和她分手,就毕其功于一役吧!她以后会明白,长痛不如短痛,拖著不是好事。」

「你同情她?」

「我同情所有和你来往的女人。」

他听了不以为忤,伸指抚贴她左颊浮肿起的一片掌痕,柔声问:「还疼么?」

「没什么。」她别过脸,避开他的手。「这就是代价。」

「什么代价?」

「和你交往的代价。」

「你答应了?」他弯起嘴角,噙起意味深长的笑。「很难想像谨慎的你突然有了冒险性格。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担心吗?」她继续尝著菜色,不可否认,菜的确相当可口,可惜此时此地不能太尽兴。「担心的话就别招惹我,大家都省事。」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舒展眉心,跟著坐下,也拿起筷子。「明天几点可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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