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飞驶离去。
那天晚上,阿姨忽然说:「宁波,正印家那位男生,不真是你的朋友吧?」
宁波一怔,面孔自电视荧光幕转过来,「阿姨真是玻璃心肝,水晶肚肠。」
「你怕我难堪,是不是?」
「我多此一举。」
「你是要保妒正印的名誉。」
宁波不出声。
「各人有各人造化缘法,许多滥交的女子此刻都被称是夫人了,守身如玉,却未必受人欣赏。」
宁波十分尴尬。
「我很看得开,不过宁波,真得多谢你,若不是你让我们母女下台,我少不免要说她几句,以正印的脾气,一定不服,可能大伤和气。」
宁波松口气,幸亏阿姨见情。
深夜,正印打电话来了。
她讪笑,「你又救了我一次。」
宁波劝道:「那个人不好,那种人配不起你。」
正印笑,「哪里去找那么多好人,你这人真是天真。」
「何掉勉不错,我介绍何掉勉给你。」
「我不要!」
「我知道,你喜欢茫无来历,不知首尾的神秘人,你喜欢刺激。」
「说得好,生活已经够沉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说什么都不甘心坐到一张桌子上去相亲,待人介绍男生给我,我不怕危险,我有的是精力——」
宁波幽默地给她接上去:「与爱心。」
正印抱怨:「这么多年来,你对我都没有真心。」
「去睡觉吧。」
第二天,宁波仍然在厂里做到八九点。
何绰勉忽然说:「查帐同验血一祥,马上可以知道病的根由。」
这是真的,他俩合作以来,已查出不少纰漏,悄悄堵塞,把该开除的人静静请走,把多余的开销省下,该关的水龙头立刻关上,该松的地方加倍慷慨,这一切,没有何绰勉的帮忙,实在做不到。
宁波很佩服何绰勉,是,是有关他的能力,可是都会中精明的年轻人是很多的,她更欣赏的是他办事的恣度:低调、绝不喧哗、坚持息事宁人,并且遵从一句老话:吃亏就是便宜,能够化解就做出牺牲,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这样做需要很多的智慧与很大的度量,缺一不可,所以宁波欣赏他。
她说:「照说,像你这样的行政医生,应该到大公司去断症。」终于谈到私事上去了。
他笑笑,「小鲍司容易医,特别见效,有成就感。」
宁波点点头。
「一起吃饭?」
宁波踌躇,上班是他,下班又是他,惨过结婚。
何绰勉看出苗头来,「我可以不谈公事。」
尽揭隐私?倒是蛮过痛的,去拭一试。
小何没有令宁波失望,他果然全不谈生意经。
宁波却忽然向他透露身世。
开口之前也考虑过该不该说出来,可是一切已成过去,她已是个成年人,况且,她也真想找个对象倾诉一下,于是宁波透露,她在阿姨家长大。
何绰勉的反应却有点激动,「呵,难怪你比别的同龄女子持重。」
「是呀,」宁波感慨,「人家越是疼你,你越要留神,那始终不是你自己的家。」
何绰勉一脸恻然,这个女孩统共没有享受过童年与青少年期。
宁波抬起头想了想:「我也不见得不快乐,可是很知道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于是在别人家中,事事不投入,十分隔膜,既不敢高兴得太早,又不想露出失望的样子来,长时期悲喜含糊不清,看在别人眼中,也就是老成持重。」
何绰勉冲口而出:「在往后的日子里,你得好好补偿自己。」
宁波困惑地问:「怎么样做才对呢?多跳几次舞,还是置多一箩衣裳?」
何绰勉怜惜地答:「无论是什么,令你自己高兴就好。」
宁波笑答:「让我们回厂去挑灯夜战,我爱我的工作。」
是这样把一家几乎完全不认识管理科学的小型工厂整理出来。
将所有资料送迸电脑记录,一目了然,人事归人事,物资归物资,每个部门都设主管,不像从前,一有什么事,人人一窝蜂跑老板房里投诉。
宁波工作成绩斐然,正印也没闲著。
呵不是指异性朋友令她夙夜匪懈,她在银行里也升了一级。
饼去一年正印名下招揽到六百四十万美金的生意,这笔款子跟著她走,无论到哪一家银行都一样。
宁波猜想其中三百万属于阿姨的私人投资,随便做个定期,已经帮了正印大忙。
周末,宁波去找正印。
初秋,正印淡妆梳马尾巴穿白衬衫与牛仔裤,配一双古姿鳄鱼皮平跟鞋,姿态潇洒。
宁波赞叹:「美极了!」
正印微笑,「我知道。」
宁波气结,「谦逊一点好不好?」
正印摊摊手,「我都准备好了,你看,花样年华,心态成熟,可是那人呢?他若再不出现,我很快就会憔悴。」
「啐,算了吧,你也没闲著。」
「总得找些消遣呀!」
「在这种情况下,越玩越凄凉,越忙越无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是那个他。」
「你怎么明白?」
宁波懒洋洋答:「因为我是你姐姐。」
正印拍手笑道:「不不不,因为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处境一模一样,同病相怜。」
宁波只得叹一口气。
正印说:「每次看到一个异性,心里都在等待,此君是否可令我灵魂震荡?没有,一个接著一个,叫我失望,我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你说,有什么意思?」
宁波笑得打跌。
正印低下头,「你记得那个球赛中那个不知名的主角吗?」
宁波点点头。
「也许今天道旁相逢,此君只是一个庸俗的小生意人,倒是一辈子不相见的好。」
「不要紧,你的想法会改变,缘分由时间控制,也许十年后,你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平凡的小生意人,届时他出现了,岂非刚刚好?」
「嘿!诅咒我,岂有此理。
「那么,应在我身上好了,」宁波笑,「好歹是自己的选择,说什么都是一个归宿,人老了心会静,带著私蓄归田园居,不知多好。」
正印用双手掩著胸口,「你我万丈的雄心最终不过埋葬在这样一个小家庭里?」
「咄,小姐,怕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过了中年还涂脂抹粉游魂似地在欢场流离浪荡。」
正印看著镜子,「长得像我这般聪明美丽都好像没有什么出路。」
宁波嗤一声。
「过来过来。」正印向她招手。
宁波过去站在她身边。
「你看我俩,像不像一支并蒂莲。」
宁波看半晌,吧口气,「我无暇顾影自怜,我有客自加拿大来,直接和他入货,可免中间剥削。」
正印讶升,「我父深庆得人。」
宁波赶著出去,正印开车送她。
这时,公寓电话铃响了又响,电话录音开动,只听得一把男生哀求地说:「正印正印,你在家中吗?请来听电话,正印正印,你为什么不睬我?」
正印当然没听到这一通电话。
一卷电话录音带里,满满都是男生怨怼的申诉,哀鸿遍野,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周末,何绰勉问:「宁波你要不要去看球赛?」
「什么球?」
「回力球。」
宁波轻轻回答:「我对所有的比赛不感兴趣。」
「为什么?」
「比赛必分胜负,何谓胜,何谓负?知足常乐,干嘛要和人家比赛,我固然比人愚鲁,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快不的人。」
何绰勉笑说:「可是我肯定你这生已经过无数比试,并且已经夺魁。」
宁波笑笑,「没打过仗,有什么资格说讨厌战场。」
「那么,去不去看回力球?」
「去。」许久没有看球赛了。
宁波对什么都专注,她聚精会神看比赛,并且对小何说:「这是除却冰曲棍球及马球之外最激烈的球赛。」
何绰勉说:「听祖父讲,旧上海最流行回力球。」
「是呀,」宁波笑,「据说小姐们都喜欢追求回力球员。」
何绰勉看了看宁波,「女孩子都爱动态美。」
「所以追舞台上的武生,等到那个湮没,又改追运动员,多热闹。」
何绰勉终于忍不住问:「你呢?」
宁波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她看到了正印,刚想招呼,忽然发觉表妹身边有人。
宁波不由得隔一个距离细细把情况看清楚,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英俊男生,正聚精会神观赏球赛,坐在他身边的正印却一点兴趣也没有,百般无聊,一会儿打呵欠,一会儿咬指甲,闷得几乎流泪。
宁波嗤一声笑出来。
正印分明是为著讨好那个他而来看球,这样勉强,有什么幸福,三五七次后保征不耐烦得拂袖而去,宁波不由自主搔搔头。
何绰勉轻轻问:「看人?」
宁波点点头,「我表妹。」
「哪一个?」
「你猜一猜。」
何绰勉的目光浏览了一下,「嗯,那个穿鲜红衬衫长卷发的美女。」
「对!」宁波讶异,「你怎么知道?」
「相貌与你有七分相似。」
宁波笑,「不敢当。」
小何说:「她比较慵懒,你则精神奕奕。」
宁波还是笑,「我与她还有很大的分别,有机会告诉你。」
这时她发觉正印与男友之间还有第三者,那是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由保姆带著,走过来伏在他父亲的膝上。
宁波警惕了。
噫,有妇之夫,有失手续办妥没有?
回力球赛一贯喧哗热闹,观众情绪高涨,吆喝连连,宁波很快重新投入,跟著起哄,著实享受了一十下午。
小何暗暗赞赏。
做人就该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高高兴兴,享受手头上拥有的事物,因为就这么些了,如果坚持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有碍养生。
聪明人不会那样做。
江宁波分明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子。
球赛散后宁波抬头,已经不见正印影踪。
小何陪她去吃海鲜。
他看她狼吞虎咽地吃蟹,笑曰:「又没有人和你抢。」
宁波眨眨眼,「享乐趁早。」
「这又是什么意思?」
「太阳黑子下一分钟就可能爆炸,九大行星立刻毁灭,嘿,所以要赶著开心。」
小何觉得这样的乐观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伤心事,只是不便询问。
他送她回家,在门外,似有话要说,脸上露出依依神色,于波却没有给他机会,转身进屋。
她才要找正印,没想到正印已在家里等她。
姐妹俩异口同声问:「他是谁?」
然后又一起大笑起来。
「是那种你向往的恋爱吗?」
「还不是,」正印遗憾地回答,「你看我一点也没有消瘦,亦没有患得患失,由此可知不是那回事。」
「你是坚持恋爱必要吃苦的吧?」
正印回答:「我深信无论追求什么,都要付出严重代价。」
宁波靠在床头上惨笑,「那,还去不去?」
「问你的心。」
「我是无肠公子。」
正印炳哈大笑,「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宁波悻悻然,「多谢你的诅咒。」
方景美女士探头进来:「在说什么?」
宁波大大方方笑道:「当然是在说男生。」
阿姨大表关怀,「宁波,你找到人了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
她母亲瞪她一眼,退出房外。
正印耸耸肩,「各人修来各人福,各人有各人缘法,她就是关心你一个。」
宁波轻轻说:「我自幼没有家,阿姨才希望我早日成家立室,有个归属感。」
正印问:「你自己怎么想?」
「有什么就要服侍什么,我乐得无牵无挂。」
「对,你那男伴值几分?」
「零分,光蛋,我希望我的男伴强壮、勇敢、不羁,带我到天之涯、海之角,用眼光足以使我慢慢融化,跌成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像何某,充其量不过做我的好兄弟而已。」
正印笑,「谁不那么想!」
「你的男伴呢?」
「我们下星期到那骚之深海潜水。
宁波微笑,「那多好,我们多需要办公室以外的生活。
「你对他印象如何?」
「咄,我还来不及对他有观感你就已经换人。」
「现在不同了,最近我年事已高,打算安定一段日子。」
「他可有钱?」
「我最喜欢直截了当的问题,是,他相当富有,而且靠的是自己本事,财产可以自主。」
「你肯定调查过此人?」
「我有铺保人保。」正印眉飞色舞。
「结过婚?」
正印忽然收敛笑容,「不是结过,还在结。」
「那没用,条件多好也是徒然,他不是你的人。」
正印申辨,「他爱我。」
「我也爱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一定要结婚,要不就能赡养。」
「必须如此现实?」正印踌躇。
「废活!」宁波恼怒,「你我只得这十年八年青春,要不投资在男伴身上,要不靠自己双手,切莫到了老大还在欢场满场飞找户头,袒老胸露老臂,同妙龄女轧苗头,徒伤悲!」
「我该怎么办?」
「给他下哀的美敦,否则马上掉头走。」
「我爱他。」
「咄,能爱他,也能爱别人,有什么失系。」
正印笑得弯下腰,「宁波,我佩服你。」
宁波也笑了。
正印的男朋友叫袁康候。
年纪比较大,有点工于心计,正印请他到家来吃饭,他也愿意,带来水果糖果。
宁波本有话说,可是鉴于前几次对正印的事参与失败,这次特别沉默。
饭后见果篮中有石榴,便掏出来慢慢挖著吃,先在白色麻质台布上补上一块毛巾,以免桌布染上石榴汁洗不掉。
正印吃芒果,赤果果用手抓著,汁液淋漓,不可收拾。
两人作风截然不同,奇是奇在姐姐没感染妹妹,妹妹也不去改变姐姐,和平共处。
袁康候深觉纳罕。
电话铃响了,宁波去听。
正印问:「是妈妈吗?问她为何爽约。」本来今晚她也应当在场。
宁波抬起头,「是姨丈,你到书房去讲好了。」
饭厅只剩一下宁波与袁康候。
静寂了一会儿,袁康候打破沉默,「我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一个人的直觉有时可以十分准确。
宁波答:「是。」
「你不妨直说。」
宁波看著他,「你若伤害正印,还需过我这一关。」
袁康候一听,大奇,「正印毋须你保护,她已经二十四风,她会对自己负责。」
「你呢?」宁波微愠,「你有何道德水准,你何故背妻别恋?」
袁康候吟嗽一声,对方若不是漂亮的年轻女子,他也有话要说,但对著江宁波,他只能答:「我已在办离婚手续。」
冷不防宁波哼一声,「你们都那样说,然后一办十年的都有。」
袁康候叹一口气,然后解释说:「我的情况不一样,是女方提出投诉。」
宁波呵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有何不妥?」
袁康候啼笑皆非,「我没有毛病,只是双方个性不合。」
「当初为什么没发觉?」
到这个时候,袁康候忽然十分愿意回答宁波的问题,他答:「那个时候,我们比较笨,谈恋爱的时候,老是想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结果变得自欺欺人。」
宁波点点头,是的,早些年的确流行把真性情隐藏起来,对方要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婚后松口气,大家除下假面具,渐渐露出狰狞真性情,终于因了解分手。
袁康候说:「现在不一样了,今天的作风是甫相识先摊牌,把个人所有的劣点缺点全数清楚,先小人后君子,慢慢才女掘对方的优点,往往有意外的惊奇。」
宁波微笑著点点头,社会风气的确不住在进步中。
袁康候咳嗽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宁波扬声:「正印,讲完电话请出来,我们寂寞。」
正印闻声走近,有点大梦初醒的样子。
宁波讶异问:「姨丈对你说什么?」
这时候袁康候才相信电话真由正印案亲打来,不是其他追求者。
正印坐下来,一脸不置信的样子,「爸找我诉苦,说妈妈已找到对象,要论婚嫁了。」
宁波的嘴巴立刻张大,明知有碍观瞻,硬是合不拢去。
袁康候识趣地问:「我是否应该告辞?」
正印立刻说,「也好,你先走一步,稍后我再与你联络。」
袁康候告辞。
两姐妹面面相觑,过半晌,宁波说:「是应当祝贺阿姨找到伴侣的吧?」
「不!」正印握紧拳头,「外头不晓得多少坏人贪图她的身家,她会人财两失。」
这并非过虑。
正印提高声音,「不行,她的财产原本由我承继,现在我下半生的生活堪虞,宁波,你来劝她。」
「由你发言才好。」
「不,她听你多过听我。」
「我该怎么开口?」
「你是谈判专家。」
宁波吞一口唾沫,「我真觉困难。」
「试试看。」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宁波只觉头皮发麻,「好好,我尽力而为。」
这时方景美女士开门进来,「客人已经走了吗?」
正印朝宁波打一个眼色,「交给你了。」取饼外套,「妈妈我要出去,你和宁波慢慢谈。」
「谈,谈什么?」
正印已经匆匆忙忙开门离去。
宁波只得说:「阿姨,坐下来慢慢谈。」
方女士笑笑,「呵,你ffl知道了?」
宁波硬著失皮,「是,由姨丈告沂我们。」
「于波,你也反材叫?」方女士微微笑。
「我根本不知采儿去豚。」
「我已找到伴侣。」她奈口征突。
宁波清清喉晚,「材方可靠吧?」
「我并非寻找歧宿。」’
「他舍骗你叫?」
方女士笑笑,「我有什么可以损失?」
宁波咳嗽一市,「正印的意思是,你的财*。」
「她的嫁妆我早已力她各下,不用袒心。」
宁波已要元活可泯。
方景美缓缓呷一口荼,村外甥女悦:「你母余四十八步,我四十六,在你们眼中看来,这种年妃,也算是耄耋了吧?」
「不,」宁波辨泯,「是一生中最好最成熟的**。」
「树榭你,照你看,我皮否追求快千尺?」
「使垓,」’宁波据突答,「在自由世界里,人美有校追求快采。」’
「不沱身分年妃性别?」
「正确。
「迄么成,你是站在我这一迤?」方女士笑吟吟。
「你快采*?阿姨。」’宁波先要弄清楚这一占
「是,我快采。」’
「那么我为你高兴,他一定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
方女士想一想,忽然缓缓说:「我们的性生活,非常和谐。」
宁波怔住,虽然是时代年轻女性,她却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谈过这个问题,包括正印在内,真没想到阿姨会首先提出采,她稍微有点震惊。
半晌,宁波才得体地说:「那真的幸运。」
阿姨仍然微笑,「我也认为如此。」
她这样说,宁波猜到已经算是低调处理,她此刻的感情生活一定非常愉快。
换了是江宁波,也会趁中年空档寻找生活情趣,她由衷地说:「阿姨,我站在你这一边。」
她阿姨缓缓落下泪来,「社台风气总算开放了,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已不算犯罪。」
是,再妒忌她的人也不能派什么帽子给她。
「我得多谢你姨丈,若不是他替我打好经济基础,我何来追求快乐的自由。」
这是真的。
中年人择偶条件想必比她们更复朵,顾虑也一定更多,心民空虚鱼不要祭,生活享受上了去下不来,若不是保养得宜,风韵犹存,怎么出去谈恋爱?
不要说别人,宁波的母亲就没有这种心情与机会。
只听得阿姨说:「被异性追求的感觉真好,」停一停,「上一次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外婆一直不喜吹邵某,认为他会变,那时女子婚姻起变化真是麻烦透顶,许多人一生就被亲友戴著有色眼镜看待……这种风气幸亏都熬过去了。」
宁波想一想说:「你还是要小心。」
「我会的。」
宁波打量阿姨,她并没有穿得更年轻或是化妆得更浓艳,显然控制得很好,宁波放心了。
阿姨站起来,「我要出去,这个家,你多多帮我打点。」
她随即换上一袭黑色直身的跳舞裙子,容光焕发地朝宁波挥挥手,出门去。
宁波羡慕不已,多好,晚上不用限时回来,第二天早上又不必赴上班,中年恋爱是纯享乐,爱结婚随时可以结合,爱分手大可理智分开。
电话铃响,正印紧张地问:「怎么样?」
「你可以回来了,阿姨已经出去赴约。」
「你没说服她?」
「三言两语如何叫人放弃追求快乐?」
「你岂止毫无作为,你简直是帮凶!」
「你怎么知道?」
正印蹬足,「我太了解你了,我马上回来。」
正印匆匆赶回,向宁波问罪:「我谈恋爱你则百般阻挠,何故?」
宁波正在翻阅书报,闻言冷笑一声,「你条件还远不如你妈,不可同日而语。」
「我有青春。」
宁波瞄她一眼,「略具一点剩余物资而已。」
「我妈打算结婚?」
「没有的事,她准备享受人生。」
正印缓缓坐下来,「这我赞成——」又立刻站起来,「不会再生孩子吧?」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自生自养,与人何尤。」
正印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是她以高龄身分一命换一命,谁管得了她。」
「我爱煞婴儿,你呢?」
「我也是,他们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东西,哭起来尤其趣怪,抱起他们,一整天的忧虑都没有了,真是一岁有一岁好玩,两岁有两岁趣致——」
「别把话题扯远了。
正印说:「对,那人是什么模样的?」
宁波温和地反问:「有失系吗?或许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可能只是一名江湖混混。」
「他可会伤害她?」
「相信我,一个人的心不能碎两次,阿姨不会有损失。」
「她可会失去钱财?」’
「放心,你不会熬穷。」
正印终于坐下来,自嘲说:「看样子我要和我爸多接近,喂,制衣厂赚不赚钱?」
「你看你。」
正印举手投降,「天要下雨娘要嫁,我没有办法。」
宁波忽然问:「正印,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否像雷殛一祥,接著想哭?」
「我怎么会知道?」
宁波问:「你不是恋爱专家吗?」
「我又没吃豹子胆,不敢那样自诩。」
「已经二十四岁了,再踫不到那个人,也许永远踫不到了。」
正印看她一眼,「谁叫你躲在一家小小制衣厂里不见天日,你应到外头来见识见识。」
「据说是命中注定。」
「对,他到了时候会来敲门。」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两个女孩子吓一跳,然后笑作一团。
年轻真是好,无论什么都可以一笑置之。
门外不过是送薄饼来的人。
饼了年,宁波开始著意,在厂里在路上在外头的会议室,看到异性,总加多两眼,看到同性,也额外留神,她的结论相当令自己沮丧。
她对正印说:「原来像我这样才华盖世,花容月貌的适龄女子在大都会中比比皆是。」
正印安慰她:「不比人差就好,何用鹤立鸡群。」
「还是你聪明,一直打扮得艳光四射。」
正印模模面孔,「也不行,一天不化妆,就像白天的拉斯维加斯。」
「最近我的脸也黄,是这个都会的空气与水质不妥。」
「怪无可怪,总得怪社会。」
第二天一早,宁波预备上班,阿姨起来了。
「宁波,有事商量。」
宁波看看表,「我打个电话回厂,告诉他们要晚一点。」
「你卖了身了你。」
宁波赔笑,「可不是已找到好归宿。」
阿姨坐下来,「正印向我预支嫁妆。」
宁波一怔,有这样的事?还没听说。
「她看中半山一幢比较宽敞的公寓,叫我置给她,据说有朋友要搬进去同住。」
宁波讶异,「什么朋友?」
「你都不知道,我更莫名其妙。」
「我去问她。」
「你对她说,请客容易送客难,年轻人做朋友,最好各管各,谁上别沾谁的光。」
宁波觉得事情严重,「我会尽快对她说。」
「我已经劝得声泪俱下,可是现在我在正印面前已没有说服力。」
「不会的。」
「因为我的形象已变,我已由一十弃妇变为享乐的女子,故失去所有同情分。」
宁波笑笑,「鬼才要这种同情分。」
她披起外套出门去。
立刻吩咐司机到正印的公寓去。
她拼命按铃,穿著毛巾浴袍出来的却是一名陌生年轻男子。
「正印呢?」
「上班去了,你是谁?」
宁波生气,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与他单独相处,只冷笑道:「我是她前夫,她没告诉你?」
说完了蹬蹬蹬离去。
回到厂里,不到三十分钟,正印电话来了。
「你是我前夫?」咕咕笑。
「那男人是谁?」
「朋友。」
「正印,卿本佳人,缘何滥交?」
「寂寞。」
「那个他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对,那个袁康候。」
「回到他妻子身边去了。」
「荒谬。」
「你别管我的事,别做我妈的烂头蟀。」
「我不赞成贴大楼与人同居。」
「我得安置我的孩子。」
「什么?」
「你年底要做阿姨了,宁波。」
宁波手一松,电话听筒仆一声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