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点水果。」尹蓓芸端了盘水果,走到阳台上。
「裳洛呢?」楼乐寒问道。
「去洗澡了。你怎么今天好像闷闷不乐似地?裳洛惹你生气了?」
「她一整晚没跟我说上几句话,怎么惹我生气?」
「就是这样你才生气的吧?」尹蓓芸微笑,「你在嫉妒我?」
「她似乎对你比对我有兴趣多了。」楼乐寒坦承不讳,整个晚上罗裳洛简直把他当壁花晾在一边,拉著尹蓓芸问东问西的,就是对他没半点兴趣。
「别这样,她失去记忆了嘛!对你当然就不熟悉了,她如果知道你是她的男朋友,还等了她八年,她一定会很感动,眼里心里都会只有你一个。」
「先别告诉她。」
「为什么?」尹蓓芸不解。
「她还不习惯我,告诉她实情只会吓坏她。」楼乐寒苦涩地望向远方,「而且她有未婚夫。」他不知道她会怎么看待他,他怕她觉得亏欠,怕她同情他,更怕她因此而左右为难。
「蓓芸!」
罗裳洛边擦著湿发,边一拐一拐地往阳台移来,楼乐寒见状,立刻起身将她抱至阳台。
「喂!你别这样!我自己会走!」虽是早习惯楼乐寒过度热心的服务,但是她才刚洗好澡,身上穿著薄薄的T恤和短裤,贴著他男性的胸膛实在尴尬。
「你的脚不能走。」楼乐寒将她放在藤椅上,冷著声回答。
尹蓓芸在一旁看得有趣,「乐寒难得对人温柔,你就接受吧!啊,我该去洗澡了。」
冷著一张脸叫温柔?那她还真是见识到了!罗裳洛嘟著嘴,闷闷地擦拭著自己的头发。
「吃水果。」楼乐寒指指桌上的水果。
「谢谢。我可不可以进去啊?」等她能跑能跳的时候,再在他身上找过去的线索,省得他发飙时自己跑不快、逃不走。
「你不想陪我?」楼乐寒的脸又阴沉一些。
「呃,不是啦!」罗裳洛急忙否认,为什么他的脸色老是这么可怕?呃,为什么他又抱她了?
楼乐寒让她高坐在阳台的铁窗上,双手环著她的腰,「喜欢吗?这样的高度,离你的星星可近了些?」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坐得高高的吹风看星星?罗裳洛愕然地回头,看见他的眉眼里尽是深情,她不安又很杀风景地问了句,「你怎么会知道……」
楼乐寒回复阴冷神色,握著她腰肢的手缩紧起来。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问错了,你应该知道!你应该知道!」罗裳洛急急地安抚他,只求他别一时火大,打开铁窗把她丢下去。
「你很怕我?为什么怕我?」
他在她的耳边低喃,温热的气息吹得她的耳根痒痒的,她不自在地推开他,面红耳赤地说:「楼先生,我不知道我们以前交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但是现在的我并不习惯与人太接近。」
都变了不是吗?她不再是那个喜欢倚著他的胸膛说梦想的少女了!楼乐寒往后退一步,给她所要求的距离,但是双手仍撑在墙上为她护卫著。
罗裳洛看著他痛苦的神色,又有些不忍了,「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楼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叫我名字好吗?」楼乐寒柔著声音要求,「你以前都是这么叫我。」
「乐寒。」她回过身子,正对楼乐寒坐著,低低地唤了一声。
楼乐寒笑了,恰似春阳溶雪,脸上的线条突然柔和下来。
罗裳洛心头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轻呼道:「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他仍笑著。
以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爱问几个就问几个。」
「我跟你以前是什么关系?呃,你别生气,我真的想不起来,我也不愿意啊,可是……对不起,我……」
「你不需要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我那时候太难过,也太震惊,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忘了我。」
他现在看起来倒还挺正常的,也没那么恐怖,罗裳洛鼓足勇气,试探性地问:「我们以前很熟?」「嗯。」
「是朋友?」可千万别是仇人,不然她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著回法国。
楼乐寒迟疑一会儿,才道:「很好的朋友。」
「我哥还说我们才见过几次面!真讨人厌!老是喜欢和爷爷一起骗我,当我失去记忆就可以对我瞒东瞒西的……耶,蓓芸,你站在那里干么?」
「我希望我没打扰到什么。」尹蓓芸踏进阳台,将药交给罗裳洛,「我刚刚忘了拿给你。」
「我哥拿来的?他是准备把我逐出家门啊?」罗裳洛气得哇哇大叫。
尹蓓芸不禁感到愕然,送药来不是关心她吗?怎么会跟逐出家门扯上关系?「我想罗先生是担心你……」
「担心个头!我怎么可能忘了带药!我只是没全带出来,留个理由回去,现在他全给我送来了,那我怎么回去嘛!他分明就是在警告我别跟他斗!混账哥哥!讨厌死了!」
「我反而觉得这么多年,他这一次最不讨人厌。」楼乐寒温柔地笑道。
尹蓓芸再次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罗裳洛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干么一直看时钟?」
「我在想乐寒要是醒了,该给他拨个电话,不然他起床见不到你,会很著急的。」她说完低头继续修剪花枝。
「不是给他留字条了吗?再说他著急什么?我又不是他的谁!」罗裳洛一边剪枯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真的不是他的谁?」尹蓓芸意味深长地问。
罗裳洛瞅著她,一脸狐疑,「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吗?还是他们又瞒了我什么?」
尹蓓芸摇摇头,决心闪过这个话题,「你是他照顾的病人,他说今天要带你去换药。」
「对哦,我都忘了,今天要换药。」罗裳洛理理桌上修剪好的白玫瑰,递给尹蓓芸,「晚上去换也成,他没什么好急的。」
尹蓓芸笑笑,起身将玫瑰放进瓶里,「裳洛,你觉得乐寒人怎么样?」
「很好啊!」虽然脾气阴晴不定。
「就这样?」她还以为几天的相处下来,能唤回罗裳洛对乐寒的爱意。
「不然呢?」罗裳洛奇怪地看著她,「你该不会期待我爱上他吧?」她笑了笑,「他是不错啦,不过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耶!」
「说的也是。」可怜的乐寒一片痴心。尹蓓芸默默地低下头。
「唉,蓓芸,那你觉得我哥怎么样?」罗裳洛吸著鲜奶问。
「什么怎么样?」尹蓓芸不自在地弯身整理海芋。「我跟他又不熟。」
「是吗?可是他这几天常来找你耶!」
「是来找你!」尹蓓芸纠正,「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哥哥。」
「我倒觉得他挺见色忘妹的,」罗裳洛半步也不放松地紧咬著双颊绯红的尹蓓芸,「他来也不问我的伤势,反倒是比较关心你花坊的生意。」说起她那个笨哥哥,罗裳洛简直要一头撞死,没见过追求手段那么拙劣的男人,都已经拼命制造机会给他了,他谈来谈去还是花坊的生意!
「他是关心你在花坊里的工作。」她再次纠正。
「是哦!」罗裳洛嘿嘿笑了两声,望向刚进门的客人,「欢迎光临!啊,是你!」看清来人,她不禁暗叫不妙,楼乐寒的脸色看来不太好。
「乐寒,你来了啊!正好陪裳洛看一下店,我去送花。」尹蓓芸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识趣地闪身出门,留给他俩安静的独处空间。
楼乐寒直直地走向罗裳洛,紧皱著眉头,「你怎么出来的?」
「走出来的啊!」
「我说过你的脚不能走。」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罗裳洛争辩,「而且我这几天都没出门,再闷下去会闷出病来。」
「你想去哪,可以告诉我。」
「你在睡觉啊!」
「你可以叫醒我。」
「我不想再麻烦你!」她转身拿起一支红玫瑰自顾自地修剪。
「你没有麻烦我,就算有,我也心甘情愿。」楼乐寒看著她,认真地说。
「这话怪怪的。」罗裳洛微偏著头瞧他,「听起来好像你在追我似的,不过呢,我想是我多心了,你知道我快结婚了。」
楼乐寒心中一痛,「你很爱你的未婚夫?」
「还好啦!」她将除去刺的红玫瑰递给他,「呐,送你,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谢谢。」
「不客气。」罗裳洛又拿起一支玫瑰修剪,「你说过我爱问几个问题就可以问几个问题,现在还算数吗?」
「永远都算数。」他把玩著手中的玫瑰花。
「好极了!」她笑开了脸,「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台湾有哪些朋友或同学?」
「我听你提过几个,不过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人。」
「也对,」罗裳洛皱皱鼻头,「都八年了,早就人事全非,幸好我还能遇见你,」她狡猾地微笑,「不过如果你肯帮我一个小忙的话,就更好了。」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楼乐寒宠溺地看著她。
「你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那你一定知道那时候我做些什么?认识哪些人?或者是我有什么梦想?你知道什么或记得什么,就全告诉我,也许你还有留下照片!」她愈想愈兴奋。
「你想恢复记忆?」楼乐寒有些惊讶。
「当然,虽然医生说很难,不过我不要再这样空白的活著,不知道我有过什么梦想,不知道我追求什么,不知道我曾经为什么感动过,也不知道我的根在哪里。」她的眼神黯淡一下,随即绽出一朵灿然微笑,「帮我好不好?」
「但是过去也许会有让你悲伤的事。」
「可是一定也会有快乐的回忆,对不对?」
快乐的回忆?楼乐寒想起当年热恋的甜蜜,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好吧。」
「太好了!」得偿所愿,她满意地笑了,伸手想拿另一支玫瑰,不料被刺扎了一下,她吃痛地轻呼一声。
「扎到了?痛不痛?」
楼乐寒快速地握起她的手指轻舌忝伤口,罗裳洛呆了一呆,才想起要挣扎,「不痛,你别……」
「哇,百年难得一见!幸好我跷班!」
嘲讽的陌生男声响起,罗裳洛乘机夺回自己的手指,下意识地藏到身后,这才发现心脏都快跳出胸口。
楼乐寒转回身,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楼大工作狂为什么连休这么多天假,看来我是找到答案了。杨朗文,乐寒的同事。」他对罗裳洛自我介绍,清朗的笑脸怡如一道阳光。
他看起来人很好。
「罗裳洛,花坊小妹。」罗裳洛友善地朝他伸出手,不料杨朗文却执起她的手学西方绅士般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长年在国外,罗裳洛早习惯这种西方礼仪,但是杨朗文眼中的挑衅令她不解,她抬眼看向楼乐寒,只见楼乐寒的神情依旧,酷得像块冰似的。「你要去上班了吗?」她问,好像这几天他都在家里,没去上班。
「不去。」他向前一步,帮罗裳洛收拾修剪好的红玫瑰,不著痕迹地挡在她和杨朗文中间,「设计图已经交了,休假是正常的事。」
「但你也休太久了吧?我老爸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想跳槽。」杨朗文是建筑师事务所的小老板。「休息够了,我自然会上班。」
「还要休?拜托,已经好几件案子指名要你了,」
「欢迎光临!」罗裳洛正想起身招呼客人,楼乐寒立刻按住她的肩头。
「我已经好几年没休假了。」楼乐寒说完,马上转身往进门的客人走去。
「怪事,工作狂也会要求休假。」杨朗文咕哝著。
「工作狂也会累啊!」罗裳洛吸完最后一口鲜奶,压扁盒子,投入垃圾桶中。
「他会累,就不叫楼乐寒了。」杨朗文斜倚著柜台,「如果不是够了解他,我还会以为他恋爱了呢!」
「恋爱?」罗裳洛不知为何,突然脸红心跳起来。
「你不觉得他神清气爽的吗?」
她还真的不觉得。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可能?」
「刚才我还以为他对你动了几心,可惜试验结果证明他还是没忘记他以前的女朋友。」
「你做了什么试验?」她怎么没看到。
「我吻你的手背。要是他喜欢你,以他的醋劲,早一掌劈下来。我们念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人缝了他女朋友几天,结果被他狠狠地海扁一顿,吓死人了!」杨朗文吐吐舌头,仿佛真的很害怕似的。「那他女朋友呢?」
「分了。」
「在聊什么?」
杨乐寒突然回来,杨朗文急忙噤声,「没什么。」
楼乐寒看了他一眼,将花束放到罗裳洛面前,「包起来。」
「哦。」罗裳洛低头包装,说不清自己胸口的烦闷所为何来。
「朗文,你是来劝我上班,还是来找蓓芸?」他一面打发票,一面问道。
「都有。」
「那你留下来等她吧,我和裳洛要出去。」
「喂,不好吧?」罗裳洛反对。
「没关系,他常来帮忙,不会有问题。」楼乐寒将包装好的花束连同发票一起交给客人,回身一把抱起罗裳洛。
「喂,你要带我去哪?」罗裳洛不安地推著他。
「换药。」在杨朗文诧异的目光中,他抱著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对不起,让你顾了这么久的店。」
「没关系,别忘了我也是股东之一,再说,换你一顿晚餐,够本了!」杨朗文坐在驾驶座上,他拍拍肚皮,刻意打了声饱嗝,「蓓芸,我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会考虑,」尹蓓芸微笑,「谢谢你。」说完她便下车。
「那,再见。」
「再见。」直至车子驶离,她才发现街旁罗书河的身影。
「男朋友?」罗书河走近她,强压著胸中翻腾的醋意,他们之间没有承诺,甚至也不曾言明彼此的心意,他没有理由吃醋,但他仍不舒服。
「只是普通朋友,」她打开家门将他迎进家,「来找裳洛吗?她和乐寒出去了,不晓得回家了没。」罗书河点头,没有说什么,事实上他是来找她的。他需要见见她,好理清自己纷乱成一团的思绪。
「怎么了?」尹蓓芸在意到他的疲惫。
「爷爷已经知道裳洛住在你们那里了。」
「那裳洛的未婚夫知道了吗?」
「白肃德不是麻烦,麻烦的是我爷爷,他从不容许事情不依他的计划发展,我父母的事没改变他的观念,反而更坚定他的信念。」
尹蓓芸听过罗书河父母私奔离家的故事,也知道罗书河带著裳洛重日天笠的缘由,在他身边做事的时候更见惯他身为棋子的无奈,她心疼地看著愈显疲倦的罗书河,「总裁又向你施压了?」
他笑笑,「提醒一下楼乐寒,如果他真的想争取裳洛,要有打硬仗的心理准备。」
「那你呢?」他眼中愈来愈深的倦意令她忧心,「总裁一定会责怪你没尽全力阻止乐寒接近裳洛。」
「当初可是你向我要求要给乐寒一个机会的。」罗书河笑看她。
「我……」
「放心,只要我还顺著他,他就不会真的动我。」他拍拍她的手背尝试安慰她。
「裳洛说下个月底,你就要回法国了。」
「嗯。」他的心头一紧,涌上无数难舍的情绪。
「那以后就很难见面了。」她低头轻喃。
她的话又刺痛罗书河,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顺著爷爷的安排回法国总公司任职。
「以后要对你好一点才行!」尹蓓芸抬头故作轻松地微笑,罗书河却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泪水,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白嫩的脸蛋。
真的压抑不住,翻飞的汹涌情潮,他再也无法视若无睹。
尹蓓芸静静地凝视著他,她看见他眼里的痛苦与挣扎,也看见他瞳中自己的倒影是如何地深爱著他。
「蓓芸,我……」
她按住他的唇,「我懂,你别说,不然你会后悔。」
罗书河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拉下她的手,俯身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