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你入怀 第六章

「妈!我回来了。」一进门,楚琳急著找妈妈。

「嗯……嗯……」一声声低沉的回应,吓了楚琳一跳。

「‘多多’!你不认得我了?臭「多多’,长这么高了!你都偷吃什么好东西啊?」

「多多」嗅了嗅楚琳,口水差点没掉下来。

它兴奋地扑上来,冲著楚琳猛舌忝,亲热得不得了。

楚琳一个踉跄倒地,仍哈哈大笑地和「多多」搂成一团。

楚风飞奔出来,提起行李,埋怨著说:

「怎么不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嗳呀!我不是三、两个月就回来一次?哪有这么尊贵。」

「给点机会拍马屁,你会少块肉?」

「一见面就拌嘴!」母亲从外面进来,手上拎著大鱼大肉。

「哇!加菜!」楚风拍手大叫。

「妈,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妈会算,信不信!」

「巫婆老妈,你道行更高了!」楚琳亲了母亲一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进了房间,楚风跟了上来。

他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什么事?泡妞缺银两?找老姊贷款对不对?」

「姊,我是那种人吗?但你想捐献我也不反对。」他对著镜子梳了几下头,又接著说道:「姊,我有个秘密,想不想知道?」

「什么秘密?」

「妈偷偷藏起一箱东西,嘱咐我少说话,可是,那一箱东西,一天比一天多,我想,迟早你还是要知道的。」

「什么宝贝?」

「信!」

「妈的情书?谁写的?」

「是不是情书,我没看哪会知道?」楚风想想还是算了,他答应过母亲不说的,今天已经是严重地背叛了誓言。

「姊,我看你自己找机会问妈吧。」

楚风转身出去。

问?问什么?我们不能天天陪伴在母亲身边,让她孤单寂寞,已经很不孝了,如果她能寻到第二春,我绝对举双手赞成。

楚琳认为多问无益;母亲可是名门之后,年轻时,她在北京大学还是朵枝花哩。

所以母亲不会漫无原则的,更何况,她的人生经验、生活智慧连干妈都比不上。楚琳对著墙上的十字架,喃喃祈祷:「主啊!靶谢你的恩赐,如果主安排了适当的人选傍妈妈作伴,相信一定是位慈祥的好人。感谢主,阿门。」

当天,一家三口和乐地诉说生活趣事,「多多」也跳上跳下的四处讨好;真是个狗屁精!

家的温暖,在楚琳睡梦中的微笑可以看出。

∫∫∫∫∫

一连三天,公司同事都吵著要她请客,看来张董真的已经认定她了!

楚琳仍然守口如瓶,任众人如何激将,也不说出她和铭生的「革命情感」。

反正,没有人会相信。

∫∫∫∫∫

吧妈对于「春犹堂」想主导整个案子有点意见。

照理说,程序应该是由总公司、分公司再到经销点,如果改成分公司独立作业,不但财务要重新分配,在心理上、面子上,干妈都有「女儿飞了」的不舒服感。

当然,自己的亲大哥和别人不同,不过,醋意在所难免,她埋怨楚琳「一面倒」。

经过一番解释,楚琳不得不说出这次计划其实是想帮助铭生独当一面。

「干妈,我不可能嫁给铭生的,真的!」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铭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认真过,以前,台中只要配合台北便好了,可是,这件案子他几乎全心投入,我只不过在旁边做些提示的工作。」

「干妈,你别误会,我发现张董故意不管事,为的就是让铭生面对困难,他觉得铭生太——太名仕派了,太有艺术家的潇洒作风!张董害怕退休后,铭生没有能力撑起大局。」

楚琳走到落地窗前,轻掀塑胶帘片,从里往外,见到小吴与若霞正坐在庭园池边喁喁私语,状极愉快。

「干妈?」她不知自己说的是否清楚。

「嗯,我错怪你了!原来大哥用心良苦;所以喽,你一定被董事长‘逼’得很紧。瞧你,瘦了好多。」

「没有,张董很疼我,令我惭愧;铭生与我,感情更是好得像亲兄妹,只不过……干妈,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你不觉得奇怪,铭生为什么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你是说,他是……」

「我不在意他的情感走向,那是他的自由。」

「话不能这么讲,如果这孩子走偏了,我们要快快把他纠正过来!」

「这个嘛,目前并不重要。干妈,张董认为有我在,铭生就会正常了;公司也是如此,他要我去弥补铭生的不足。」

「你阳刚、他软弱;你健康、他苍白;你动作快。他手脚慢……唉!难为你了,世间万物如果都这么容易安排摆布,人们就不会活得如此辛苦了!」

「正是。」

老小一席话,解了心结。

吧妈望著高挑的身影退出办公室,心底升起一阵感触,是喜悦也是惆怅。

我们真的老了,世界该让给他们了!

∫∫∫∫∫

楚琳打电话给铭生。

「OK!进行吧。我要多留几天。」

「什么,你要我独守空闺?」

「没一句正经话!让我休息几天嘛。」

她计划陪老妈去假日花市逛逛,也想多买一些工具书;好久没去重庆南路了,她想。

穿绿制服时,最喜欢沿著广阔的大马路走著,那时候,她正狂热地迷恋著一位宪兵,因为他的五官很像爸爸。

每天放学,她都会经过重庆南路,沿著走廊骑楼,欣赏精心设计的新书封面,有些海报更吸引人。她虽然想买,但随之一想,多半还是忍住了放在口袋中的手。

现在,有能力了,那份年少痴狂却已不存在。

「多多」迎上前,吵著要她抱,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好重,收敛点吧!」嘴上这么说,但看到「多多」圆滚滚的身子,还是禁不住又亲又抱的和它厮混起来。

「多多」故意和主人玩「追」迷藏,它四处躲,楚琳都能毫不费力地揪出来。

「再来一次!」楚琳命令。

「多多」咻的一声跑开了。

「好了没?看我的厉害!」她真佩服「多多」的灵性。

可是,这次却让她惊奇地说不出话。

找遍客厅、浴室、阳台都不见「多多」的身影。

楚琳暗想,一定躲在妈妈床下。

她伸长手,往床下捕捉「多多」,怎么不见狗影?

突然,她踫到了一个装鞋用的纸盒子。

拖出来打开一看,楚琳目瞪口呆。

那是一封封熟悉笔迹的来信。

信上收件人写著是给「楚琳」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母亲为何要把它们藏起来?

她坐在地板上,颤抖地抽出其中一封信。楚琳:

我知道不应该再打扰你。

人们常常用个人的经验来替别人思考,并理直气壮地认定自己是对的。

可笑的是,在情路上我根本没有经验,往往只凭著一己之私,我不能说「要爱就爱」。

这段时日,寄给你的信皆石沉大海,我可以体会你的难处;不过,楚琳,我们就不能做做朋友?

军中生涯枯燥无味,但在体魄的锻炼上,却使我更强健茁壮了!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现在的样子。

平安

季伟×月×日于成功岭上

他当兵了?楚琳才想起时间不止在她身上创造改变,连季伟、津平都和过去不同了;其实,成长并非一蹴可成的——咦,这不是妈妈的话吗?

她摇摇头,冲著一堆信苦笑。

继续翻阅,她信手再抽出一封。楚琳:

我打过几次电话,楚风说你调到台中分公司去了,我问他电话,他说不清楚。

是真的吗?那我们离得并不远,我也是在台中。

假日时,很多女孩穿著入时、花枝招展的上成功岭来探望亲人。我很少回台南,多半是独自到台中审区走走、看看,这个城市愈来愈繁华了。

说到台南,为了母亲墓地的事,二哥、二嫂、大姊的看法和老爸不同,惹怒了老人家……

什么?楚琳失声掩口,她不知道季伟的母亲已经过世了,那他一定很痛苦。

跋忙找寻日期,她发现正好是二年前她初到台中之时。

那么,季伟的休学、火车站的临别问候,都表示他正面临著命运的考验。

楚琳心想,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必定如信中所说的「成长茁壮」了。

「多多」终于忍不住地摇著尾巴跑进来,东闻西嗅地一头钻进纸堆里。

它嘴上咬著一封信,正在顽皮地撕扯著,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不可以!‘多多’。」楚琳骂它,抢回了沾满口水、支离破碎的信。

将它拼凑整齐,她顺著字迹看下去。楚琳:

我已经习惯对著空气倾诉。

你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但在我心中,你鲜活的倩影、甜美的笑声,却一天比一天清晰,永远不会褪色。

说来好笑,暗恋你的时候,我提不出勇气告诉你,深怕会失去你,而终于鼓足勇气时,却又吓跑了你。

总而言之,我仍无法拥有你,是不是?

上个月,退伍后返回台南,我成天游手好闲的放任自己重温当「老百姓」的滋味,结论是差强人意。

我的生日在秋天。

金黄丰收的季节,怎么我却觉得「空」得有些心慌?

你到底在哪里?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昨天特别跑回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在已经盖起公寓来了,寻找往日的旧梦,期待老巷子里会出现儿时玩伴,冲著我叫、对著我笑……

想来伤感,我也已不复当年的心情了。

期待是磨人的,你还要折磨我多久?

……

宾烫的泪珠滴落在楚琳的手背上,也模糊了季伟的字迹,点点的泪花将浅蓝色的航空信纸,渗透出软薄的裂痕。

她颓然的往后一靠,心中百感交集。

她从未生过他的气。对于季伟,她只有关怀、只有付出;而今,却已形同陌路,这是为什么?

她不断在思索使这份情谊变质的原因及自己究竟在抗拒什么?

风铃在秋风中发出清脆的乐音。

阳台上人影一闪。

楚妈妈买菜回来,她经过卧室,瞥见楚琳的泪眼波光,她愣了一下,放下菜篮,进房弯身收拾好纸箱内的信件。

「这孩子每隔一段时日总会寄信来。」楚妈妈扶起女儿,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怪妈妈,我是为你好!太多的混乱使你迷失了心智,你又是天生的粗枝大叶,妈担心你没想清楚就遽然下决定,会害苦了自己。」

「所以你就偷偷的把信都藏起来?」

「有差别吗?你不是两个人都不理了吗?」

「妈——就算我不和他们走向礼堂,可是也能做个彼此打气、相互扶持的朋友啊!」

「是吗?两年前,你是这么说的?」

楚琳为之语塞。

「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你是个遇到问题就选择逃避的人。」楚妈妈为女儿拂开散落的发丝,接著又说:「也不止这一次了,从小,你就有玉石俱焚的个性,情感强烈又不善控制。记不记得中学三年级时的刘正国老师?」

楚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那一回可真让妈不知如何是好,刘老师误会你抄同学考卷,你口家也不说,老师问也不解释,第二天开始逃课。刘老师一直十分担心你的安危,妈也急死了,谁晓得你竟然窝在学校旁的教堂里!」

「我伤心嘛!别人不相信无所谓,刘老师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不相信,对我伤害太大了。」楚琳红著脸,觉得小时候的确很笨。

「结果呢?你一直吵著转学,说什么也不要再见到刘老师,人家也道了歉,你仍然固执得像条牛。」

「我害怕再看到他,当时认定他这辈子不会再喜欢我了,就像白制服上沾到洗不掉的污点,所以我……」

「所以你选择逃避!唉,孩子!很多事情必须经过成长、历练,方能沉淀出智慧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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