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之吻 第九章

台北。雷宅

「老爷!老爷!小姐回来啦!」张嫂领著若欢进门后,随即拉开嗓门,边喊边跑向雷盛的卧房。

若欢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儿,雷盛才坐在轮椅上,由张嫂缓缓推了出来。

「欢欢,真的是你回来了?」雷盛的声音微微发颤,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雷氏的财务危机,显然让他一下子老了许多。

她冷冷地点点头,没有答话。

「雷氏需要你。」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冷笑一声。「当你躺在别的女人床上的时候,我和妈妈也需要你。」

「欢欢——」他的表情僵硬,显然已被击中要害。

「好笑的是,你终究还是栽在女人的手上。」她目光如炬,没有半点同情。

「难不成今天你是专程来差辱我的?」他渐露愤怒之色。

「我还没这等闲工夫。」若欢撇过头,开始举目环视客厅里井然有序,风格独具的陈设。「看来眉姨把这个家照顾得还不错……」她边模著一具复古型的立灯边说。

「如眉早已不管家里的事,她现在一心都在佛学上面。」

若欢凄然一笑。「想不到吧?你的女人都一一离你而去了……」

「但是你不会!」雷盛霸道地打断了她的话。「任你走到天涯海角,最终还是要回到雷家来的,因为你的身上始终流著雷家的血。」

若欢双手交叠在胸前,不以为然地望著他。「何以见得?」

「今天你会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我相信你绝对有能力接掌雷氏企业。」

「抱歉,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我不感兴趣!」

「那不是勾心斗角!」雷盛怒道。「接掌雷氏需要的是大智慧。」

「大智慧?那就对了!说出来的你别失望——除了拍照,我什么也不会。」她神态自若。

「没关系,我有最顶尖的专业人才可以教导你……」

「我不想学!」她坚决地拒绝了他,随即低头从皮包里翻出一张支票递给他。

「这七亿……」雷盛看著支票,简直难以置信。

「是给雷氏周转用的。我想,这笔钱足够让雷氏挨过这次难关了,也希望你别再对我存有任何期望,因为,我对接掌雷氏完全不感兴趣。」

「不管如何,雷氏总是欢迎你回来。」他说著,收下了支票。

若欢随之递给他一张左云天的名片,交代地说:「这是借钱给你的人,将来雷氏营运正常之后,请直接把钱汇进他的帐户。」

「欢欢——」霎时间,他百感交集。

「别说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踏进雷家一步,而你也不必再费心找我了。」她终于冷静地把话说完。帮助雷氏度过这次危机是她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欢欢,别说这样的话,往后的日子我会好好……补偿你的……」雷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毕竟,这辈子他还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低声下气过。

若欢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然后,她的视线随即转向雷盛身后的张嫂,问道:「眉姨呢?我要去看看她。」

「老爷……」张嫂立在原地,不敢擅作主张。

「带她去吧!」雷盛叹了一口气,颓然望著那张支票,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眉静静地跪坐在佛堂里诵经,气氛肃穆庄严,而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让若欢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眉姨。」她轻声唤道。

如眉闻声合上佛书,缓缓回首,洗尽铅华后的容颜素净异常。

「你来了。」她笑容可掬。

「我带来一笔钱,好让雷氏度过这次危机。」

「你原谅他了?」如眉诧异地望著她。

若欢摇摇头。「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要彻底远离他。」

「若欢,你既然原谅我,为什么不试著原谅他呢?」如眉语气温和。

「这是两码子事。你和妈妈的幸福都葬送在他手里,他是罪魁祸首,根本不值得同情。」她说著,缓缓走近如眉身侧,问道:「难道你已经原谅他了?」

如眉的脸上倏地闪过一抹阴霾。「我也是个罪人,根本没有资格谈论这个问题」。她夺走了紫菱的丈夫,而方婕又夺走了她的丈夫,这是因果报应,她不敢有丝毫怨言。

「眉姨,你也是个受害者耶!」

「但是,我帮助他犯罪。」

突然,若欢用手按住太阳穴,口气缓和了下来。「算了,我们别再谈他了,一提起他我就头疼。」

如眉无奈地笑道:「是啊,他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男人。」

「眉姨,今天我是专程来向你告别的,以后,我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到台湾来了……」

如眉抬起眼,盯住她倔强的面容,认真而愧疚地说道:「我原是个不值得你在乎的人。」

「眉姨,你千万别这么说……」若欢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若欢。」她的双眼不觉蒙上一层雾气。

「我要搭今天晚上七点的飞机离开,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若欢低头看了看表。

「正好我要去接小军下课,顺便可以送你去机场。」

「不,这太麻烦你了……」如眉忙打断她的话。「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拒绝我。」她说著,旋即从椅背上取下大衣。「走吧!」她从大衣口袋里模出钥匙。「我开车送你去。」

见她如此诚恳,若欢也不忍再拒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们在阴雨霏霏中并肩走出雷宅,而若欢至此已完全走出雷盛的生命版图……」

泰国。普吉岛。

才一走出普吉机场,若欢就看见云天站在他的白色宾士车旁朝她挥手,浓眉下的黑眼仍然闪闪发亮。

「一切还顺利吗?」他接过她的行李,关心问道。

「顺利啊!」若欢伸了个懒腰。「台北的冬天既冷又湿,真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才离开两夫,就开始想念这里的阳光了。」

云天把行李放进后车厢,笑道:「你说漏一项重点了。」

「什么?」她一头雾水。

云天绕过来站在她身侧,用手抵住车门,俯近她耳畔,轻轻道:「想念阳光,更让你想念的,恐怕是我吧?」

若欢噗哧笑了出来。「你的脸皮倒是愈来愈厚了。」

「你错了——我的脸皮从来就不曾薄饼。」说著,他已弯身坐入车里。「要是脸皮不厚点,你恐怕早就被赵媛那臭小子给拐跑了。」

她随之坐进了车。「人家赵嫒现在可是‘名花’有主,哪还看得上我?」

「开玩笑,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的话,看我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他故作凶恶状。

「哟,你以前的风度翩翩都到哪里去了?现在可是原形毕露了。」她嫣然一笑,揶揄地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技巧纯熟地把车滑入车道。「怎么,后悔‘误上贼船’了?」

「你说呢?」她暧昧地朝他一笑。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的脸孔在普吉岛的夜色里耀眼如一颗星子,在他的生命里闪闪发亮,而他必会倾尽所有的心力来关照她、爱护她,让她永不再遭受噩梦的袭击……

清晨,若欢尚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童声在耳畔响起。

「阿姨,阿姨,起床了……」念荷边摇她的手臂边喊。若欢恍恍惚惚睁开眼。「念荷?」

只见她一只手藏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说:「猜猜看我带什么来了?」

若欢一脸睡意,但仍勉强打起精神。‘鲔鱼三明治?」

念荷摇摇头。

「咖啡?」

念荷又摇头。

「刚摘下的向日葵?」

念荷还是摇头。

「阿姨猜不出来了。」她索性放弃。

于是,念荷笑嘻嘻地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汤尼赫然躺在她小小的掌心里。

「啁!」若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霎时睡意全消。

「怎么了?」念荷一脸疑惑地望著她惊魂未定的面容。

「没什么,没什么。」若欢故作镇定。她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小女孩面前承认自己害怕一只蜥蜴?

「你看,它的尾巴真的长出来了。」念荷指著掌心的汤尼,认真地说。

若欢瞥了它‘眼,果然看见它新长出的一截小尾巴。

「是呀,阿姨没骗你吗?说会再长就会再长。」

「嗯,」念荷笑著点头。「希望爸爸不会发现它的尾巴变短了才好。」

「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若欢笑道。

「啊,对了,爸爸要我来请你去吃早餐。」念荷突然想起了「正事」。

若欢伸个懒腰后随即翻身下床。

「你先去吃,阿姨梳洗后马上就去。」

十分钟后,若欢正要转进餐室时,客厅的电话忽然响起。

若欢持起听筒时,正巧看见念荷坐在沙发上翻阅前不久才买给她的「热带鱼类百科图鉴」。

「喂,请问你找哪位?」

「若欢吗?」彼端传来紫绢温柔的嗓音。

「啊,阿姨你怎么打电话来了?」若欢大吃一惊,毕竟越洋屯话费对紫绢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公司的人找你都快找疯了,他们要你马上赶回法国。」

「可是,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

「他们说公司现在人手不够,你要是再不回来上班,就会影响到下一季的工作进度,到时候将会考虑另请摄影师……喂,公司都这么放话了,你还是回来吧,别再贪玩了。」

「他们竟敢要胁我回去?岂有此理!」若欢气道。

「欢欢,这个工作你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呀!」

「阿姨你放心,我会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的,其他的事,就等我回法国之后再说吧!」

「也好,那你下次记得带左先生回来吃饭哦……」

「阿姨,他又不是住在我们家隔壁,哪能说带回家就带回家?」若欢颇觉啼笑皆非。

「反正你自己想办法,这个人横竖我是一定要见的……」

「好好好,下次回去就把他‘绑’到你面前,行不行?我要挂电话了,再见!」她知道,要是再不挂电话,下个月的电话费可能会让紫绢哭得涕泪纵横。

放下听筒后,念荷一坐到她身旁。

「怎么还没去吃早餐?」

「我不喜欢一个人吃。」

「爸爸呢?」

「和客户去开会了。」

「走,阿姨陪你吃。」若欢拉起她的手。

「阿姨——」念荷赖在沙发上不动。

「怎么啦?」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和爸爸了?」真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呃——」她著实不知从何说起。「阿姨还在考虑……」

「不要走,好不好?」念荷拉住她的手,眼眶中竟有泪水在打转。「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她一时心软,不禁安抚她道:「念荷,先别难过,阿姨没有说一定要走啊!」

「真的?」她破涕为笑,伸出小指,认真地要她承诺。「来,打勾勾,不能骗人哦!」

「好,打勾勾。」她粲然一笑,两人的小指轻轻互扣在一起。

午后,左宅后院。

「唐莉,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若欢懒洋洋地躺在凉椅上。

唐莉迳自在另一张凉椅上躺下来,开门见山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下个星期就要回法国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怎么,玩够啦?」若欢转头打趣她。

只见她把手枕在脑后,望著碧晓的天空潇洒地说:「玩归玩,恋爱归恋爱,但还是得工作呀!」

「你当真舍得离开赵媛?」若欢好奇地用手支起头。

「‘小别胜新婚’嘛!天天腻在一起多没意思。」听得出来,唐莉口气中多少有些勉强。

「还在热恋期的女人会相信这一套?你少唬人了!依我看哪,八成是法国的总公司对你下最后通牒了。」若欢斜眼睨她。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

「因为我也被下最后通牒了。」她据实以告。

「哈哈哈!」唐莉闻言,放声大笑。

若欢白了她一眼。「笑什么?」

「笑你的运气和我一样背啊!」

「幸灾乐祸!」若欢没好气地又白了她一眼。

「我看你也甭考虑了,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若欢犹豫不决。她和云天的感情尚在起步阶段,她不敢确定时空是否会冲淡他们的感情,而念荷也才刚接纳她……但是,如果失去了现在这份工作,她又不甘心。

「若欢,你要知道,以一个东方女子的身分能在巴黎挣得到这份人人称羡的工作,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而且公司付给你的年薪又这么高,如果你不回去,巴黎人才济济,一定马上就会有人出来递补你的空缺的……」唐莉理智地分析道。

「我知道。可是我放心不下他们父女啊!况且念荷身上还有病……」若欢万般无耐的说。

「若欢,鱼与熊掌是往往不能兼得的。」唐莉意味深长地看著她。

若欢叹了一口气。「最讨厌做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了。」人生真是充满了抉择与矛盾。

「你大可以先回去法国工作,等到放假时再来看他们呀!虽然是有点麻烦,但却不失为一个两者兼顾的好方法嘛!」唐莉提议。

她沉默半晌后,说道:「这件事我还得再想一想。」

唐莉只好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她。「这是我回法国的日期和班机号码,如果你确定了的话,可以和我订同一班飞机。」

若欢把纸片放进口袋后,随口问道:「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多谢。我已经和赵嫒约好去吃龙虾大餐。」唐莉甜笑著拒绝了她。

「每次只要你一交男朋友,我们就变得连吃一顿饭都困难重重。」若欢颇为感慨地抱怨著。

「嘿,这一次的恋爱可是你做的媒哦!」唐莉得意地望著她,脸上堆满了笑。

餐桌上,若欢一直心不在焉地想著唐莉下午说过的话。

「爸爸,电视新闻说水族馆下个星期会有‘热带海水鱼大展’,你带我和若欢阿姨去看,好不好?」念荷问。

云天边舀汤边说:「好啊,不过你要问问看若欢阿姨有没有空?」他发现若欢正在发愣。

于是,念荷转向若欢。「阿姨!」她一脸期盼地望著她。

「啊?」她猛然回神。

「你下个星期可不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水族馆?」小小的脸蛋上,琉璃般的双瞳正闪闪发亮。

「下个星期?」她一怔,下个星期她就要回法国了呀!

「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改期。」云天察觉出她的表情有异。

「不是的……我……」她语无伦次,对于回法国的事,她著实难以启口。

「怎么啦?你今天不太对劲哦!」云天体贴地问。

她闭上了眼,因为只有在看不到他们父女两人的时候,她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云天,我下个星期就要回法国了。」

念荷霍地放下筷子,脸色倏地大变。「你骗人!你和我打过勾勾的!」说完,便跳下椅子奔向卧房。

「念荷!」若欢喊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天一脸疑惑。「怎么突然想回法国?」

「如果再不回去,就要被公司炒鱿鱼了……」她无奈地答道。

「若欢,跟著我,你大可以不必工作,我们并不缺钱用啊!」云天诚恳地望著她。

「这并不单是钱的问题。」若欢温和地说道。「我在法国受了七年摄影的专业训练,为的就是可以走上专业摄影的路,而现在如果跟了你,我除了成为你的老婆之外,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是说,你爱工作更胜于我?」他知道,她并不容易满足于「左云天的妻子」这种单一角色的身份。

若欢摇摇头。「不,这两种爱是不一样的。你的爱让我的生命更趋圆满,但工作却让我可以肯定自我的存在,这两者是缺一不可的。」

「但你却选择了工作。」他神情黯然。

「云天,但我也没有放弃你呀!」她急忙辩解。

「你回法国不就摆明了是要选择工作而放弃爱情?」

「不!我回法国的确是为了工作没错,但是我放假的时候还是可以来看你们呀,而你也可以到法国看我,我们要相信彼此才是呀!」她的态度坚决,满怀信心的样子让人无从怀疑。

他不忍使她陷入两难的情境之中。因为他爱她,他不想逼她,他更不忍见她因此而变成一个不快乐的人。于是他说——

「我尊重你的决定。」只要她快乐,他什么都愿意牺牲。

「谢谢你,云天,我就知道你会了解我。」她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什么时候启程?我去帮你订飞机票。」

她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唐莉抄给她的纸片。「日期、班次都写在上面了。」

「我马上去订。」

「谢谢你。」她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右颊。

他把她拥入怀里,心中万般不舍。「你这个淘气鬼!」

「我们去看看念荷吧。」她说著,挣脱出云天的怀抱,拉起他的手,直往念荷的卧房走去。

若欢欲返回法国的当天清晨。

若欢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时,就感觉到右手掌心痒痒的,她霎时惊醒,以为有人把汤尼放在她的手上。

她定楮一看,掌心上除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外,根本不见汤尼的踪迹。

她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感到不对劲——掌心上怎么会有信纸呢?

她好奇地打开信纸,几行稚气朴拙的字立即跃入眼中:

若欢:

我知道你就要回到很想念的家了,念荷我想请你留下来,好可以和你一起去水池看鱼,可惜你就要回家了,所以我只好和爸爸一起去了。

你回家以后,我会天天想念你,想必你也会天天想念我,并且希望你快回来看我。

祝你一路顺风

想你的念荷

放下信纸时,若欢心中的感动与哀伤并时交错。念荷是如此的敏感、脆弱,自己这么一走,想必是伤透了她的心。看著那几行写得歪歪斜斜的稚涩字迹,她觉得既窝心又伤心,真是百感交集,无以言喻。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请进,门没锁。」她喊道。

云天应声推门而入。

「昨晚睡得好吗?」他坐在床沿,关心的问。

「好极了。」她从床上坐起,匆忙敛起方才的哀伤。「最近甚至不必服用安眠药也能入睡呢!」自从和他相恋之后,她的情绪变得相当乎稳,失眠的毛病也大有改善。

「看吧,住在我家还是很有好处的。」他爱怜地看著她。

「嘿,现在才劝我留下来,已经来不及啦!」她故作轻松地向他挑了挑眉。

「算了吧,你那副牛脾气,只怕劝了也是白劝!」他对她的性子,其实早已了若指掌。

她皱了皱鼻子,笑望著他。「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云天啊!」

他轻敲了一下她的额。「既然如此,还不赶快去梳洗!要知道飞机可是不等人的哟!」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咦,怎么没看见念荷?」她举目四望,觉得不大对劲。

「她躲起来了。」他说。

「躲起来?为什么?」她张大了眼楮,十分不解。

「她向来最怕送行,所以每次只要一遇到这种场面,她怎么也不肯出来与人说再见。」

「唉,云天,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敏感了。」她没想到念荷竟然会脆弱到连和人道别的勇气也没有。

「你会慢慢习惯的。」

她的心顿时微微发疼。

云天了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会慢慢习惯的,习惯与他们一再的道别,然后,一再的相聚。

而这样的来去匆匆,对于他们的生命来说,究竟是爱的相互胶著,抑或折磨?

「等我十五分钟。」她说著,人已走进了盥洗室。

尽避她的离去已成定局,但是,他仍然想开口挽留她,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现在若叫她留下来,不仅会使她为难,更会显出自己的自私。

爱她,就要包容她,他这么告诉自己,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唉,两个小时之后,这个他所心爱的女子就要飞到地球的另一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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