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了整整半年,她才肯提起这个人。
「你徒弟呢,应该痊愈了吧?」
「他早就离开本市了。」
沉默一会儿,「到什么地方?」
「北美洲某个四季分明风景如画的小城。」
「我还以为会等,上十多二十年,像麦克阿瑟将军般卷土重来。」
「也许他会,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个时候,华英女校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吴 。
新来的年轻女教师走过休息室,看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学生靠近长窗,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窗外大雨,秀丽的脸上惆怅寂寥之色,令同性为之动容。
她忍不住问:「那个白衬衫卡叽裤女孩是谁?」
有人回答:「吴 。」
她又问:「星期六下午她为什么还留在学校里?」
又有人自作聪明,「家对她没有意思。」
情愿留在宿舍看一本小说,然后午睡。
至大的遗憾是假日饭堂只提供一餐,晚上要自己觅食。
莫意长与她同房的时候,带著她吃遍天下,意长一走, 落了单,吃什么都不是味道。
通常买一条法国面包回来当晚餐,这解释了何故她比别人瘦,有不少同学身段圆鼓鼓。
那天黄昏有人来敲她的房门。
她拢一拢头发,坐起来,放下小说,「进来。」
一位年轻女士推开门笑说:「我是新来的地理教师叶致君。」
受宠若惊,怔怔地看著老师,华英女校著名开通,师生打成一片的情况并不少见,有学生甚至因收不到及时的情书而向老师倾诉的,但 却不习惯老师直接来敲她的房门。
「我可以进来坐一会儿吗?你是我未来的高材生,据说年年地理都考第一。」
微笑。
但是十一个科目中她每科年年都考第一,她没有考第二的科目。
「我带了椰子蛋糕来。」叶老师说。
……啊!
几乎没把整张脸埋到蛋糕里去,太香甜了。
老师约二十六七年纪,与学生一般衬衫长裤,皮肤晒得微黑,五官秀丽,腕上戴一只男装不锈钢蚝式手表,十分潇洒。
她只待了十分钟,便说:「这本书是我借给你的,现在我要去探访另外一位同学。」
站起来送她。
叶老师借给她的书叫《地球已经有多大年岁了》。
并没有马上看起来。
深秋,下潇潇雨,自宿舍窗门看下去,刚巧见到叶老师开著小小草绿色吉普车离去。
地球到底有几岁?牛顿曾认为只有六千多岁,实际上它已有四十五亿岁了。
叶老师只来看她一个人。
怕她尴尬,逗留片刻便即离去。
星期天,吴豫生来接女儿回家。
问:「你太太呢,我好久没有见她。」
「回娘家去了。」
「她不想见我。」
「我也不想瞒你,是有一点儿这个意思。」
「她不该把我与这不愉快经验挂钩。」
吴豫生不语。
家里已准备好下午茶, 知道她与父亲只有一小时相处时间,不禁大大感喟。
「很可惜你同继母相处得不算融洽。」吴豫生有点惋惜。
忽然说:「我同生母也相处得不好,你记得当时。」
吴豫生没有像往日那般急急改变话题,他简单地说:「你母亲有病,她抱怨全世界,与你一个人无关。」
大胆追问:「那是什么病?」
「一种今日不算不常见的病,淋巴腺癌。」
抬起眼来,讶异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早日告诉我,我可以提早得到释放,果真这样简单,没有其他复杂成因?」
「家中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并不是简单的事。」吴豫生斩钉截铁地说,「她患病两年,几乎拖垮整个家,过早向你公布,怕你接受不下来。」
「那场火灾……」
「那是一个意外。」
「不,那不是意外,她有意弃世。」
「她会把你留在屋子里不顾吗?」
坐到沙发里去,「他们说她精神失常。」
「我也听过外头可怕的传言。」
秘密仍然不能全部揭露。
怔怔地看著父亲。
「你已经长大,应该了解到外头一两句流言不足以重视。」
「所有不经意挂在嘴角的闲言闲语杀伤力都极之强大,父亲,他们没有权那么做。」
「只要你不去理会他们说些什么,他们便不能伤害你。」
放下茶杯,过半晌说:「替我问候继母。」
饼一个星期,阿姨便告诉她:「你快要做姐姐了。」
一时还不醒觉,要愣一会儿才想到其中巧妙,她继母要生了。
「是一个医生朋友听另外一个医生说的,他们有心把这件事保密。」
难怪继母这七八个月来一直未肯同她见面。
多么奇怪,身为她的女儿,她孩子的姐姐,却如闲杂人等似被摈弃在外。
手法真残忍,什么都不让 知道,连她的爱都不屑要。
沉默。
阿姨轻轻解释:「他们有他们的苦处,也许经过上次不愉快的事,这次特别小心。」
仍然不语。
「报了喜讯再宣布坏消息,多么劳累,索性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才抱出给你看,岂非更加高兴。」
听到这里,无奈地笑一笑。
「他们不说,你亦毋需提起。」
看著窗外良久,说道:「今年天气真反常,一下子这么冷了。」
她阿姨却说:「不要紧,将来你一家会有私人的感情生活,不必依靠他人施舍。」
答:「我会设法同他人分享。」
她阿姨笑道:「与我同享就够了。」
下了课,叶致君老师留著 。
那天仍是个下雨夭,窗口蒙著白雾,室内外气温有颇大距离。
已是高班生,感觉上与老师的距离拉近,不再把先生尊若神明。
叶老师捧出一大叠图表,「吴 ,我想你提供一些课余时间给开放日地理科的壁报板。」
一听就觉得累,「我不感兴趣,」她直截了当就推却这个责任,「别的同学也许会乐意帮忙。」
叶老师僵在那里。
她忽然明白吴 不是个孩子,她早已成年。
摊摊手,「对不起。」
「那么,周未你预备做什么?」老师间。
「我有约会。」约了床睡午觉也是约会。
「我的壁报设计与往年不同。
微笑,即使换了汤再换药,仍是小小中学生玩意儿, 对整个中学学业非常厌倦,自从懂事已经上学,整整十二年在学校度过,日日穿蓝白二色制服,到了今年,实在腻了,她只想夏季速速来到,好让她顺利毕业,她不想再拎著书包到处走。
叶致君仿佛看穿她这种心态。
拿起书包,「我先走了。」
她把老师撇下在课室里。
叶致君苦笑,撑著腰,半晌作不得声,她早听说毕业班有三五名女学生非常成熟,今日总算领教到了。
到饭堂喝咖啡,隔壁班的温锦兰本来正与人窃窃私语,看见 ,坐到她对面来说话。
一个漂亮的少女对另外一个漂亮的少女永远不会有太大的好感,吴 与温锦兰能做到惺惺相惜,已不容易。
「吴 ,叶老师对你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
「她有无借故拉你的手?」
「没有。」
「有没有抚模你的头发?」
「我不知你说些什么,温锦兰。」
「你当然知道,吴 ,我是好意警告你,昨天她叫我留堂商量壁报展览,拿出香烟请我抽,一只手搁在我肩膀上十分钟不放下来,另外一只手替我拨头发,我觉得浑身寒毛竖了起来,立刻离开班房,希望你没有得到同等待遇。」
故作镇定,「你多心了,叶老师也许只想表示友善。」
「你知道她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
「自圣三一女校转来,有女生家长指她对学生太过亲热。」
「那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
「为了避免更多传闻,教务处请她辞职,我的姐姐在圣三一任教,她很清楚这件事实。」
「温锦兰你可能思疑过度。」
「难怪她喜欢你比较多,」温锦兰笑,「原来你还这么天真,你要自己当心,别说我不关照你。」
「谢谢你,我懂得照顾自己。」
「如果我是你,她一有什么不轨行动,我就去告发她。」
温锦兰站起来走开。
多么可怕的一个人,不不,不是叶老师,而是温锦兰。
第二天, 走进教师室,问老师:「那个开放日的壁报,还需要帮忙吗?」
想精神支持她。
叶致君意外地看著 ,「不,蓝组同学已经答应完成。」
笑笑,「那很好,祝你们成功!」
她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后果并不如她想象那样。
当时她退出教师室,回到宿舍去。
星期六她的确有约会,邻校的小男生找她看电影,因是群体约会, 不介意参加。
那男孩子叫梁永燊,很斯文大方, 喜欢他常穿的那件藏青色呢长大衣,使他看上去大好几岁,不似预科生。
坐在漆黑戏院里,他们把一盒巧克力传来吃。
颇嗜甜,一心想找颗太妃巧克力,伸手在盒中模索半晌,忽然亮光一闪,梁永燊打著打火机让她在亮光下搜索, 为他的体贴笑一笑,把糖放进嘴里,那朵火熄灭了。
梁永燊自 手中把盒子接过,两人的手指接触又分开,朦胧中似有十来秒钟模样,其实没有那么久,谁知道,也许比那个更久,盒子到了别人的手,忽然,梁永燊轻轻握住 的手。
大方地让他握著一会儿,然后松脱,专心看戏。
那么黑的环境,许多人还是看见了,自此对著 ,便把梁永燊喊作是「你的男朋友」,吴 知道反对无效,并不更正。
戏的下半部 一直在想温锦兰的话:她可有无故拉你的手?
这才发觉,她等闲没有拉任何人的手,已经有颇长一段日子,只有阿姨肯给她这个特权,父亲见了她,总是站远远,她同莫意长分别已有一段颇长的日子,又还没找到异性密友,一双手竟老空著。
她不由得伸出左手,去握住右手。
到散场还不知道戏文说些什么。
梁永燊请她去喝咖啡,冒著细雨,他把羊毛围巾解下来遮往她的头发。
男生天生一早会得照顾他们钟爱的女性,不,不是母亲,不是阿姨,不是姐妹,只限女朋友。
与他对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觉得有说话的必要,然后就回去了。
在宿舍门口,她记得把围巾解下交还给他。
梁永燊仍把围巾绕脖子上,鼻端渐渐闻到一股幽香,想是自 身上带过来,是她用的肥皂,抑或是洗发水,不得而知。
他冒雨离去, 看到路旁停著小小草绿色吉普车。
叶致君老师在会客室等她。」
心中打一个突,老师太友善了,学生也是。
许多不必要的误会一定是这样引起的。
叶致君在翻报纸,看到 ,向她点头。
无言坐在她对面,缓缓脱下手套。
叶致君感慨地说:「将来你会发觉,人生在世,最难是找朋友。」
失笑,何用等到将来?今日她就有切肤之痛。
「不用说,你一定听过有关我的谣言。」
坦白地点头。
「你相信吗?」
有礼地答:「不关我事。」
「但是你看似同情我。」
不语。
也许是因为年轻,也许是因为寂寞,叶致君竟向学生倾诉起来,「我在圣三一女校得罪了一个人。」
知道这件事一定很复杂,她不想卷进漩涡,并且也爱莫能助,如果老师也受它困扰,她又能做什么。
说:「我跑步的时间到了。」
叶致君也恢复镇定,笑道:「谢谢你的友谊。」
向她笑笑。
她围著宿舍足足跑了十个圈,十多度天气穿短裤,一点儿不怕冷,跑完了去淋热水浴。
鲍众浴间在走廊尽头, 拥著毛巾进去,一条黑影窜出来,「哗」地一声张牙舞爪狂叫, 只不过退后一步,瞪眼一看,却是温锦兰。
不去骂她无聊,这种人,越是骂她,她愈加无聊。
她进浴间,温锦兰并没有离去。
「你不怕有人窥浴?」
问:「谁,你?」
「是我就不稀奇,浴室如果走出一个老师来,那才难得呢!」
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温锦兰冲口而出:「她与我姐姐过不去!」
一边洗头一边问:「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抢我姐姐的男朋友。」温锦兰不忿地说。
不打自招,可见温锦兰存心造谣,会得抢别人男朋友的女人,当然不可能是温锦兰形容的那种女人。
拧开暖水冲洗头发,「你给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你为何护著她?」
「我不想你们两败俱伤。」
「我才不会受伤。」
用毛巾裹著头发出来,「她已经被迫离开圣三一女校,你觉得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温锦兰瞪著吴 。
说:「你对这个游戏已经上瘾,不可理喻。」
她换好衣服离开浴室,身后传来温锦兰的声音:「不够不够不够。」
浴白墙壁上铺著瓷砖,引起回声, 耳畔一直徘徊著「不够不够不够」。
第二天,教务主任严女士传吴 去面谈。
几乎所有教务主任都是戴金丝眼镜穿深色旗袍的太太,那是她们的道具及戏服。
一直站著,太太并不觉得学生有坐下来的必要。
「你功课是不错,」老太太说,「但是——」
「但是」两字不知坑了多少英雄好汉,天大的好处都叫这二字抹煞。
「但是你的品行一向很成问题,三年前大家都相信你与莫意长事件甚有牵连,结果被你否认得一干二净,今天,我们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一些问题。」
非常警惕,怕老太大会得随时抖出刑具来。
「听说你与叶致君老师过往甚密。」
「我只在课余见过她三两次。」
「你有没有留意到不正常现象?」
「没有。」
「你不用怕,你可以告诉我,我在这里,就是为听投诉,校方有义务保护你。」老太太声音转和。
先是威逼,后是利诱,她不是不像秘密警察的。
可见温锦兰已经来无中生有过了。
答:「我什么都没有发现。」
「真的?」
「真的。」
「吴 ,倘若被我们查到证据,你会被开除。」
「我知道。」
「我们已经开除了莫意长。」
「我也知道。」
「没事了,你去吧,有什么异样,马上向我们报告。」
向她鞠一个躬,退出去。
在操场走廊,她踫见叶老师,两人只交换了一个眼色, 只觉得四周围有无数亮晶晶的眼楮在监视她一举一动,为免不必要麻烦,她行为只得含蓄一点。
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
况且看情形叶老师也不会做得久。
操场中有同学正练篮球,两队争持激烈,时常犯规,教练狂吹制止。
队员打出火来,把球乱传,忽然之间, 看见篮球脱了缰,如一只卫星般向她射过来,她暗叫不妙,幸亏年纪轻身手快,连忙丢下手中笔记本子往旁闪避,那只球射向她身后,有人「哎呀」一声, 转头一看,发党中招的正是教务主任。
连严老太太那副金丝眼镜都被打歪了。
大家都静下来。
被这种劲球打中,大概会后悔十天八天。
只见她跌跌撞撞站定了,便伸手指著球员要肇事者站出来。
忍不住微笑,拣了地上本子,静静离去。
下午,她闻说严女士要告假好几天,因为一边面孔肿了大片,一只眼楮充血,大家都说幸亏不是足球。否则整个头颅都会被撞得飞出去。
生平第一次幸灾乐祸,笑得弯腰,几乎没流下泪来。
看情形严女士有好些时候无暇忙别的事情。
飞奔到地理室去帮蓝组做壁报。
同学们都把这件事当笑话讲:「吴 ,大家都看见那只球明明射向你。」
朝她们𣍰𣍰眼。
叶老师来了。
「谢谢各位支持,」她看到了 ,「吴同学请过来。」
与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叶致君说:「你还是回宿舍的好。」
微笑不语。
「我又转了学校,这次釜底抽薪,摆脱谣言,我将转到男校任教。「
一怔,听懂了,笑意不禁越来越浓。
叶老师伸手过来,搓搓她头顶,「没想到我在这里结识一位好朋友。」她接著搂一搂 。
就在这个时候, 听见「 嚓」一声,她迅速抬起眼来,看到温锦兰举著一只照相机,笑眯眯正想转头走。
终于发怒了。
她追上去,温锦兰拔足飞奔。
两个女孩子都手长腿长,跑起来似两头小鹿,非常得快,这时正是下课时分,同学非常得多,大家都不知道她们追追逐逐搞什么鬼,纷纷好奇回头看。
追到校园,温锦兰高叫:「吴 ,证据确凿,看你怎么抵赖——」
她看到 的神色,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盛怒的吴 长发飞扬,脸色铁青,一步步逼近,「把相机交出来。」
「吴 ,你来抢呀!」她往后退。
知道刚才叶老师一个简单亲切的动作在相片里看来可能十分暧昧,能够取回还是把底片取回的好。
她扑过去,温锦兰转身就跑。
想叫出来已经来不及,温锦兰没看到迎头来的一部快速脚踏车,与它撞个正著,脚踏车手与她都重重坠地。
照相机自温锦兰手中脱出,飞上半空,刚巧落在 脚前, 拾起它以第一时间打开格层,把底片抽出曝光。
她松一口气。
看向温锦兰,她正躺在地下申吟。
脚踏车手扶著伤者,对 说:「快叫救护车。」
温锦兰伤得不轻,可能有骨折。
退到一角。
她听得有人轻说:「你完全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她们。」
知道是叶老师。
她回答:「是的。」
「温锦兰忘了这条脚踏车径。」
「她一向粗心。」
叶老师长长叹一口气,「你要把法术控制得宜才好,切莫闹出人命。」
一怔。
「温家姐妹实在任性放肆胡闹,活该受此教训。」
诧异地转过身去,「这只是一宗意外而已。」
叶致君也立刻明白了,「的确是。」
伸出手来与她一握,「祝你前途似锦。」
「呵,说不定有十米二十个男孩子决意追求我。」
事情还有一条小小尾巴。
叶老师离校之后, 的阿姨以家长身分被召到校长室。
校长很明事理,也颇和蔼,对陈晓非说:「吴 似与许多意外有关。」
这是真的。
校长说:「她简直是个危险人物。」
陈晓非答:「这样讲一点儿凭据都没有。」
「我们本想叫吴 退学。」
「太不公平了!生事的并不是吴 ,况且,还有三数个月就要考毕业试,影响至大。」
「所以我们请你管束吴 ,本校再来一次与她有关的意外,就不得不请她走。」
陈晓非不怒反笑,「贵校大礼堂天花板坠下又会不会与吴 有关?」
校长涵养功夫甚好,幽默感亦算丰富,当时答曰:「那应由建筑工程师负责,与吴 无关。」
陈晓非的盛怒为这句话淋熄。
校长亦算得是个明理之人。
陈晓非吁出一口气,「好的,我们尽可能合作。」
在校长室门口等阿姨。
她倒是不在乎,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问:「可是要收拾包袱回家了?」
阿姨又叹口气,搭著她肩膀走向停车场。
立刻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糟糕,看情形她会读到毕业。
「这几个月你真的不能再惹是非了。」
「阿姨,你也应当明白,是非不用惹也会自动上来敲门。」
「许多人怀疑意外与巧合无关。」
「那是什么?」 笑问,「是我的特异功能?」
阿姨伸手抚模 脸颊,「谁知道,或许是。」
「我也希望我有魔法,」 伸出手臂学女巫作法,「天地因咒语变色,父亲再度爱我,世上一切美好都归我。」
陈晓非笑出来。
「我可以与梁永燊去看戏吗?」
「远离你的学校。」
「谢谢阿姨忠告。」
之后一段日子,同学们看见吴 ,本来成群结队在嘻嘻哈哈的,也会立时散去,大家脸上都有惊疑之色。
只余梁永燊来约会她。
问他:「你一定知道他们说我什么。」
梁永燊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
梁永燊仍然只是笑。
天气稍微暖和的时候, 添了弟弟。
自阿姨处一听到消息,她欢喜得找到梁永燊就叫他开车送她回家。
梁永燊亦觉得这不是一个坏主意,车子停好, 忙不迭奔上家门,一边问:「弟弟呢,弟弟呢?」
女佣笑著指向婴儿房说:「刚自医院回来,正睡觉呢。」
急急进婴儿房,看著一只淡蓝色摇蓝,便叫梁永燊:「快来看我弟弟。」
梁永燊探过头去,正看到小毛头打呵欠,他从来不知道幼婴懂得做这个复杂的动作,大吃一惊,骇笑起来。
伸手轻轻抱起婴儿。
她转过头来,看见继母站在门口。
笑说:「他真可爱。」
是梁永燊先看出瞄头来,吴太太靠在门口,惊慌莫名,脸色都变了,手足无措。接著她叫:「豫生,豫生。」
吴豫生闻声而来,看到 抱著婴儿,大来吃一惊,如临大敌,一边挡在妻子身前,一边对 说:「把孩子给我。」
尚未觉得有异,笑道:「他才这么一点点大。」
吴豫生说:「把孩子交还给我!」他已经急出汗来。
梁永燊连忙趋前一步,自 手中取饼婴儿,小心翼翼交到吴先生手中。
这时候, 茫然看著梁永燊,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不喜欢她抱他。
婴儿忽然哭起来。
比家华紧紧抱著孩子,如失而复得的一件至宝,匆匆退出房间,像避瘟疫似逃开。
十分震惊,她不是不知道在家中地位不高,却不知道原来已经低到这种地步了。
她看住案亲,说不出话来。
吴豫生咳嗽一声,「 ,你回来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语气虚伪得连他自己都羞愧了,再也讲不下去。
轻轻说:「我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她很镇定地示意梁永燊与她一起离去。
梁永燊十分难过,也很佩服吴 的涵养,一路走出去,只有佣人问:「这么快走?」吴豫生只装没听见。到了门口, 挽著梁永燊的手臂,「反正出来了,你有什么节目?」
梁永燊见她这般宽宏大量,倒也开心,「跟著我来,你不会失望。」
上车前, 转过头来,看了她的家一眼,左边第二只窗,原本是她的房间,现在,家的主人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意愿,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物。
她忽然听得梁永燊说:「我们迟早都得离开家出去闯天下。」
不出声,曾听阿姨说,外婆去世之前,一直留著女儿中学用过的房间,书簿被褥衣服鞋袜原封不动地摆著,她一回到娘家,即温馨又愉快,时光宛如倒流,尽享温柔。
吴 没有这个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