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定静斋内,南宫卓坐在桌旁,以手支颚,心思不知飘至何方。
「大哥,想什么事想得那么出神?连咱们进来了都不知道?」
南宫绍打趣揶揄的声音,令南宫卓猛然抬头。
定神一瞧,发现南宫绍和南宫正颇感兴味地盯著他。
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臭丫头!南宫卓连忙将那张宜喜宜嗔的小脸从脑海中驱逐。
「坐下吧!」他指向桌子对面的座位道。「在寻找蟠龙玦之前,咱们得先拟定一些计划。」
定静斋是隐龙别苑的议事厅,各种大大小小的计划都是在此形成。
「大哥,别岔开话题,你尚未回答我呢!」南宫绍挤眉弄眼地说道,显然不打算放过他的兄长。
「还不是为了蟠龙玦?不然,我还有什么事好想的?」不愧是南宫家的龙头老大,睁眼说瞎话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
「原来如此,还害小弟以为有什么新鲜事儿!」南宫绍略带失望地说道,但语气中仍有些保留,表示未尽信南宫卓所言。大哥少有精神恍惚的情形,方才瞧见他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想哪家姑娘呢!
「废话少说!」南宫卓为了掩饰心虚,严厉地瞥了弟弟一眼,然后才转向南宫。「妹,你对这次的行动有什么看法?」
「祈大哥不来吗?」她得先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手。
南宫卓还来不及答话,门口便传来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
「我来了。」祈剑寒缓步而来,径自入席。
「剑寒……你要参与这次的行动?」南宫卓不确定地问。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所以南宫卓根本没预料到他今天会出现。
「不,我不会跟你们一起去夺蟠龙炔。」祈剑寒犀利冷硬的黑眸忽然软了下来,轻声道。「但我会在一旁守著。」
守著?守著谁?南宫卓等三人心中同时浮起问号,但旋即南宫卓跟南宫绍交换了一个了解的眼神。
「那……祈大哥,替咱们押阵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南宫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纵使不清楚其中内情,却也隐隐约约地有个模糊概念。
「紫鹃夫人感应蟠龙玦的能力,会随著月亮的望朔而改变,一个月之中,月圆之时她的感应最强。所以,你们的计划最好要将这一点考虑进去。」祈剑寒此言一出,在坐的另外三个人都敢肯定,他和紫鹃夫人绝对有某种关系。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不会骗你们。」瞧见他们张口欲言,祈剑寒伸出手阻止他们发问。
「剑寒,咱们当然不会怀疑你。」南宫卓十分清楚他的性格,自然不会笨到继续追问下去。「不过,你最近的情况确实令咱们担心。」
「最难辜负美人恩,两位须切记这句话。」祈剑寒对南宫卓与南宫绍露出一个苦笑。然后,就如同他到来时一般忽然离去,留下一室错愕。
「丫头,你就别把他算进来好了!」南宫绍像是喃喃自语地说。最难辜负美人恩?什么意思?
「我也是那么想。」南宫轻叹一口气,点点头。
不知怎地,瞧见祈剑寒这般不寻常的表现,她心中竟然产生淡淡的惆怅。
祈剑寒离去不久,一袭素衣的紫鹃夫人翩然而至。她有礼地对在坐各位福了一福礼,才优雅入座。
「夫人住得还习惯吗?」南宫卓寒暄道。
「隐龙别苑清幽雅致,紫鹃很喜欢。」浅浅的微笑衬著她淡淡的忧郁气质,更显出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大少爷今天要紫鹃来,是否要问有关蟠龙玦的事儿?」
「正是如此。」他朝南宫打个眼色。「妹,由你来请教紫鹃夫人吧!」
「夫人,小妹只有两个问题想请教。」南宫面带微笑地直视伊丹芷。「第一,你是否真能感应到蟠龙玦?那种感应是什么样子的?第二,你愿意为寻找蟠龙玦牺牲到什么样的程度?」
「妹!」
「丫头!」
南宫卓和南宫绍万万没想到向来温婉的妹妹,竟会提出这种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的问题。
「夫人,请恕小妹无礼,但是我必须确定是否能跟你忠诚合作。」南宫见到两位哥哥的反应,略带歉意地对伊丹芷说道。
「没关系,三小姐有这层顾虑也是应该的。」伊丹芷不以为忤地摆摆手。「我对蟠龙玦的感应,大家都说是天赋,只有我认为它是天谴。」一抹深沉的哀恸闪过她眼底,使得她略微苍白的脸庞浮现一丝沧桑。
这个能力,虽然使她尝到一段销魂蚀骨的爱情,却也残酷地令她饱受心碎的折磨。
「夫人?」见她停顿了好一段时间,南宫轻声提醒。「请继续。」方才,她被紫鹃夫人所流露的萧索哀伤给震慑住了。随而想起,前不久祈大哥的脸上,不也曾出现过这种表情?
「啊……抱歉,紫鹃分神了。」听见南宫的轻喊,伊丹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我能大约感应到蟠龙玦的位置,愈靠近它,感应愈强。所以,我必须跟著你们一起去寻找蟠龙玦。至于第二个问题,只要能找到蟠龙玦,我愿意牺牲一切。」
「夫人可否告知蟠龙玦目前大概在何方?」南宫闻言,满意地点头,接著问。
「应该是在东南方,但是我无法说出确切的地点。」
「东南方……那该是江南一带,正好跟二弟取得的消息一样。」南宫卓沉吟道。「二弟,你怎么说?」
「根据我获得的消息,幽冥教已召回所有的高手,看来他们对蟠龙玦是势在必得。所以事不宜迟,咱们得尽早行动。」南宫绍把玩著他的折扇,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然而南宫卓跟南宫却晓得,他对这次行动并不看好。
幽冥教是邪教各门派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他们的行踪飘忽不定,武功路子也诡异多变,其不留活口的行事作风,每每令江湖人士闻之色变。
最可怕的是,从没有人知道幽冥教的落脚处,他们就像平空出现似的,来无影去无踪。
「二哥,你是否太过担心了?咱们有紫鹃夫人相助,胜算自然比他们高上一筹。」
「但是他们却占尽地利之便。」南宫绍环视众人一眼。「我查出幽冥教的总坛,正是在扬州。」
「二弟,你的消息打哪儿来的?幽冥教一向神出鬼没,怎会将总坛设在扬州这种大城里?」
「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南宫绍信心十足地说。「大哥难道没听过,何谓大隐隐于市?幽冥教将总坛设在扬州,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是这个地方。」
「幽冥教……这回可有趣了。」南宫卓对弟弟露出微笑。好家伙,竟然连幽冥教的老巢都给他揪了出来。
他们四个人在定静斋里讨论了大半日,最后决定由南宫绍留在成都坐镇,南宫卓与南宫五日后随同伊丹芷启程,至江南第一大城——扬州。
此时,一张可爱又可恨的俏丽容颜忽然间进南宫卓脑中,清了清喉咙后,他问:「夫人,你可有一位相当年轻的马夫,叫小洛的?」
「呃……小洛其实是我的贴身护卫,为了避免太显眼,所以旅途中才叫她扮成马夫。怎么?大少爷找她有事?」伊丹芷笑得有些尴尬。
「也没什么事,前些日子在中庭遇到她,挺有趣的一个孩子。」南宫卓面色未变,炯炯有神的双眼闪著高深莫测的神采。
「小洛年轻气盛,若有何得罪之处,尚请大少爷海涵。」
若不知内情的人,定会认为伊丹芷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得体,但在南宫卓听来,却觉得她分明是在包庇那个丫头。
她到底是何来历?紫鹃夫人一向不大与人来往,更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朋友,为什么愿意替她掩饰身份?
「既然小洛是夫人的贴身护卫,让她睡在下人房实在太委屈了,不如我拨个空房给她住,也好就近照顾夫人。」心念一动,一个计划在他的脑中成形。
「紫鹃代小洛谢过大少爷。」
「不用客气。」南宫卓的嘴角逸出一丝微笑。「对了,我希望跟她就这次的行动商量一下,请夫人叫她抽空来见我。」
伊丹芷直觉地想要婉拒,但是看到南宫卓不容拒绝的脸色,只好改口说:「我这就去跟她说。」唉!小妍,这回你可遇上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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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刚过,沁凉的夜风,吹送至静谧的汲古书斋内。
桌案前,数柄红烛照得屋内一室明亮,恍如白昼。
南宫卓坐在书桌后头,专注地阅读搁在案上的书本。蓝色布面书皮已略微磨损,书本内左一行、右一行写满了端正整齐的注解,显示出主人的好学不倦。
没来由地,一股警觉掠过心头,南宫卓猛地抬头。
丙然,一双水灵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瞧,眼底闪著浓浓的兴趣。
「读书真的那么有趣吗?」洛君妍倚著窗棂,双手环胸,偏著头问道,自然流露出一丝俏皮。换上一身蓝绸男装的她,活脱脱是个俊俏公子哥儿。
「放著正门不走,为何要学贼般从窗户模进来?」淡淡瞥一眼大开的窗子,南宫卓又将视线调回书上。
「唉!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我真怀疑你到底会不会笑!」她感到无趣地耸耸肩,走到桌旁。「你不是找我?我来啦!有什么事?」
「虽然紫鹃夫人替你掩饰,但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的语气轻柔得如同跟情人耳语,可是却没有人会忽略其中的危险。
「打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坏人,一见我便吹胡子瞪眼的!」她的俏脸上并无怒意,只有不解。「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看我不顺眼的事?」
南宫卓冷哼一声,眼楮仍未离开书本。
「哎呀!我忘了,大家都说南宫大少不苟言笑,惜字如金……」见他不答,洛君妍小声地自嘲道。「既然你不说,我要走了。」
「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惜字如金」的南宫卓忽然问道,终于抬头直视她。
接触到他霸道炽热的眼光,一丝奇妙的战栗穿透洛君妍的娇躯。
奇怪?她是怎么了?洛君妍无法解释方才划过心头的那一瞬悸动。
「赌什么?」甩开怪异的感觉,她好奇地问。
「从今夜起,你搬到环秀园住。如果在夺得蟠龙玦之前,我无法证明你是女子的话,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反之亦然。」环秀园就在南宫卓所住的沧浪园旁边。
「要你做任何事都可以吗?」她怀疑地望著他,但是可以看出她已然心动。
「任何事都可以。」南宫卓肯定地道。
「好,我睹了!」洛君妍干脆地一口答应,带著一抹甜美的笑,近乎挑衅地说。「到时你输了,可别赖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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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洛君妍梳洗完毕,检查过身上的男装后,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
伸了一个大懒腰,她深吸了口早晨的新鲜空气上阵馨香送入鼻端。
什么这么香?洛君妍环目四顾,只见园子里种满色彩缤纷的花花草草。昨夜模黑进入环秀园,乌漆抹黑的啥也看不见,没想到这里还挺美的。
她伸手模了模肚子,决定先去找点东西吃。
在经过沧浪园时,空气被划破的轻微声响引起她的注意。本已往前走的脚又退了回来。
只见南宫卓赤果著上身,手持长枪,在他房前的空地练武。手上那柄银色长枪,是他特地托人以精铁铸成,平时可折成三截,便于携带。
这南宫呆子倒很用功,一大早就起来练武。换做是她,哪一次不是让师父软硬兼施,威胁利诱,才勉强爬起来耍个几招。
洛君妍的视线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但瞧的不是他精练的枪法,而是那一身无半点赘肉的强壮体魄。平滑的古铜色肌肤随著他的动作而愤起,明显可见其下蕴藏著强大的力量。
原来男人的身体是这样的好看,她心里暗自嘀咕,一种无以名之的躁热涌起,心跳突然地加快。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觉得看别人练武是一件美妙的事。
「小洛,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南宫卓略带笑意的声音,令她惊跳了下。
妈呀!她定是看他的身体看到呆了,否则怎会连他何时收回长枪都不知道?
一抹罕见的嫣红浮现脸庞。她洛君妍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明白女孩儿家不该盯著男人的赤膊猛瞧。
「你现在的娇羞神态,可真像个女人呢!」他见机不可失,意有所指地调侃道,还特别加重「女人」两个字。
不过,嘴巴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拿起搁在一旁的外衫披上,免得她尴尬。
「谁像女人啊?」洛君妍也算恢复得快,反唇相稽道。「在大早舞刀弄剑的,扰人清梦。」
「一日之计在于晨,要不要比划比划?」他右手持著长枪,左手插在腰上,目光灼灼地直视她。
「比就比,早上动动筋骨也好。」她哪里肯示弱?身形一晃,人影飘至他面前站定。
「你用哪种兵器?我可以差人取来给你。」南宫卓见她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于是问道。
「你放马过来就对了!」
「你想空手接我的长枪?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南宫卓拎起长枪,沉著稳健地摆开架式,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傲视群雄的王者之风。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如此好看?洛君妍双目一亮,视线无法从他充满阳刚魅力的脸庞移开。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她站在这儿是要干什么来著。
「小洛,当心了!」大喝一声,他手中长枪幻化成滚滚枪影,气势磅礡地往她攻去。
有过上次交手的经验,南宫卓知她功夫了得,所以出手并未留情,漫天枪影将洛君妍的所有退路封死。
听他一喝,她倏地清醒,眼楮盯著不断逼近的长枪,不闪不躲,从容自若地伫立原地。
南宫卓哪料得到她竟站著不动,眼看枪尖就要扫中她,心下一惊,正要收劲时,忽然听见「叮」地一声,一股劲力挡住他的枪尖。
洛君妍的纤纤素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短刃,眨眼间,已挡了南宫卓十多枪。
「好功夫!」伴著一声赞赏,枪影忽敛,南宫卓枪杆横扫,刺出朴实无华却又凌厉无比的一枪。
洛君妍身形倏退,一条黑得发亮的长鞭自袖口滑出,卷住枪尖,使其无法越雷池半步。
这一枪是什么名堂?他还是她下山以来,头一个能逼她使出凝魅鞭的人。
墨色的长鞭幻化成重重黑影,鬼魅飘忽,变幻莫测,令人眼花撩乱,不负「凝魅」之名。
南宫卓微微一笑,手上却不曾稍微停歇。
一刻钟后,洛君妍抽身后退,摇手道:「不打了,我可不想弄出一身臭汗。」
南宫卓收枪而立,惊异地打量她。
他们方才过了百招以上,而她竟然气息未乱,一滴汗也没有。
「这次算打和吧!」她双手负在背后,悠哉地说。
「难得你那么谦虚。」南宫卓心知肚明,她并未使出全力。
「如果不是你第一枪停滞了下,也不会让我取得先机。」一想到他因为怕误伤她而收劲,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甜蜜。这南宫呆子虽然表面凶巴巴的,其实人还挺不错。「怎么样?测出我师承何人了没有?」难道她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他干脆地回答。接著,凝视她的笑颜,他突然问:「要不要一道用早膳?」语气出奇的温和。
「好啊!我肚子正饿著呢!」洛君妍抬头对他桀然一笑,因他罕有的温和而有些受宠若惊。
南宫卓领著她朝凤舞阁走去,脑中却一直想著她方才的笑容。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忽然间,他更加急迫地想证明她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