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要结婚的时候,家里人排起队来反对。每一头婚事都有反对的人,只要当事人意坚,反对无效。
薇薇是岛家的小女儿,葛家在香港做生意有三代了,殷实可靠,虽然不能说是富甲一方,但物业也多得数不清楚,葛老先生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
因此不知有多少男孩子等著要做葛家的乘龙快婚,说来说去,除了三姊妹生得如花似玉,聪明的男孩子也少不免要数一数伊们的嫁妆──若果能够带著一层公寓房子嫁过来,那就省事多了。
薇薇的大姐姐菊菊嫁得早,也嫁得所谓好,夫家门当户对,做汽车轮胎出入口生意,偶然也搅搅地产,论豪门数不到他,却也照样雇车夫驾著劳斯莱斯。香港的劳斯莱斯虽多如狗毛,真正能够坐进去的女人,八字还是生得不平凡,命中注定有这一番富贵荣华的景象。
菊菊二十岁结婚,每隔一年生个女儿,如今已是四女之母,三十多岁的人,因为养尊处优,并不显老,但不知后地,却混身俗气,胖笃笃的身裁,头发烫得很紧,身上却硬是要穿时髦的衣服:丝绒灯笼裤、手织表金线毛衣、小短靴,每一次进精品店,起码三五万才出得店门,可是名贵时款的衣饰穿在她五尺一寸的身上顿时死脱,板板六十四,一点儿风采都没有。
虽然如此,菊菊还是努力地花费看,更为她那种过时的秀丽增加了悲剧性。
伊有时也知道自己的缺点,瞄小妹薇薇一眼,有意无意的说:「现在呀,女人也流行撞死马的身裁,越大件越好。」其实薇薇只得五尺五寸。
菊菊最大的遗憾是有女无子。
她丈夫鼓励她:「才三十多,怕什么,再生呀,我养得起。」
家里的佣人全是白衣黑裤,出来时一排站好,像军队似的。
菊菊每听到人家家中雇菲律宾女佣,便瞪大眼楮:「我家不是国际难民营!」气焰喷死人。
薇薇的二姐菲菲与菊菊是非常合拍的,她听了马上嗤一声笑出来,「可怜有些老士还以为请个老菲回来可以让孩子学英文呢,学哪一国的英文?尖沙咀吧女也会说苏丝黄英文,要不要跟她们学?哈哈哈,小妹,你说是不是?」
薇薇微笑:「说得也是,不过人各有志,何必扫别人的兴呢?」
「三妹说话、水远不得罪人,模棱两可,圆滑得很。」菲菲说。
「你打牌去吧,」藤薇合上书笑道:「噜嗦什么?」
菲菲喜欢搓麻将,对牢十三张牌,百病消散,心无旁骛。
为了一双手在牌桌上伸出来美观动人,伊喜欢戴各式成指,钻石要三卡拉的,还有红宝绿宝,最受宠的是一只翡翠戒面,足有鸽蛋大小,与菲菲的年纪身型一点也不配,但是只要她喜欢,这是她的自由。
菲菲瘦且小,儿子也八岁了,这孩子跟薇薇说:「三姨,我放学回来,妈妈坐牌桌上,我吃完饭做功课,妈妈还是坐在牌桌上,等我上床,她还在打牌,嘿!我第二天起床上学,她尚未打完。」
菲菲不注重打扮,她注重吃,当归从年头吃到年尾,参汤当茶喝,大闸蟹上市吃到落市。
菊菊说:「二妹,你再不穿几件好衣裳,就快变黄面婆了,当心老公变心。」
菲菲说:「他变心?我不让他见儿子,儿子是他命根,他敢动?」
这下子可真伤了菊菊的自尊心,是以姊妹俩有时水调油,有时也如陌路人。
薇薇不以为奇,她认老派女人非得这样过日子不可,一则她们的空闲时间太多,二则习惯性要有个假想敌,不是姊妹便是在妯娌中选一个,有时索性与婆婆作对。
其实上班的女人也好不了多少,这是天性,女人非得联群党不得愉快。
薇薇在大学三年级时便开始与异性杓会,不久便有了对象,那男孩子叫海若晶,广东老式人家出身,家里开海味店,人非常老实,品行也好,近于木讷,因此菊菊与菲菲都不喜欢他。
梆家两老一向认为女婿只要人品好,莫论家底。可是也试探过薇薇:「没有上海人了吗?」
薇薇笑:「现在还那分上海人广东人?上海人也不会说上海话。」
「有没有其他的对象?」
「没有了,」薇薇扭一扭身子,「就是他了,我又不公开招标,哪来那么多追求者。」
这种事,做父母的,劝亦无从劝起。
梆太太听儿女儿声调已经不悦,便叹口气止门。
梆太太跟大女儿说:「……饿饭倒是不会的,但想添件把首饰就难了。」
菊菊哼一声,「小妹最精,嫁个穷人,不必受夫家的气,人家姓海的自然捧凤凰似的捧看她,她欠了什么,就来问娘家要,到头来吃亏的倒是伊爹娘──妈,你要有个分寸才好,」说著肉痛起来,「别连我的那份也给了她。」
梆太太啐她:「我还没死呢,什么你那份她那份的。」
菊菊见母亲不悦,这才不出声了。
菲菲说:「真嫁了姓海的,什么都得咱们替她张罗。」
梆太太皱上眉头,隐隐也觉得女儿确是赔钱货。
薇薇以一级荣学一在港大毕业,当年冬天就决定嫁海若晶。
海若晶在大机关谋得一份差使,起薪点才七千多元,又没有房屋津贴。
吓得葛太太什么似的。
她恳求薇薇:「把婚事拖拖再说,不是说若晶这孩子不好」
「嫌他穷?」薇薇笑问。
「穷倒是也不穷,相信海家开店这许多年,也有点钱,你们要是肯与公婆挤一挤,日子也有得过的,但是薇薇呀,你自少没吃过苦,如今孤零零搬出去与外姓人同住,看人家眉头眼额,多么辛苦,免了吧,等若晶的事业有了起色,才谈婚事也不迟。」
薇薇一贯好性子,她将双手插在长裤袋里,笑看说:「等他事业有成,我都老罗。」
梆太太一呆,立刻打蛇随棍上「可不是,老了享福也没用。」
「妈妈。」薇薇说:「各人对于幸福的定义是示同的。他了七千,我赚七千,就一万四了,明年升职加薪,经济又宽裕了,是不量?」
梆太太愤愤然,「你有事别来求我。」
薇薇一怔,「妈妈,你不是要我学王宝钊跟你三击掌吧?」
梆太太眼楮红了,「你这孩子,要衣饰没衣饰,你别抱怨。」
菊菊与菲菲见母亲摆明态度,略觉痛快,但到底是同根生的姊妹,事后不禁替薇薇担心。
「喜酒请在什么地方?小妹别受人摆怖,非在丽晶不可,什么?旅行结婚?」面面相觑,「只到什么地方去?浅水湾?小妹疯了。」
「房子呢?」完了一桩又一桩,「在美孚新村?那还不成了土包子,那种地方,男人女人都穿著睡衣满街跑,太可怕了,小妹完了。」
小妹并没有完,房子虽小,地段虽然偏僻,但装修得简单朴素,明快得很。
菊菊去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清香扑鼻的龙井,也凭著良心说了几句好话:「地方小是真小,一桌麻将都放不下,我们的工人间还比他们的客厅大,不过却很舒服,一个小小的窝。小妹比以前胖了一点点,一睑幸福,奇怪,两口子平日做个贼死,下了班也毫无娱乐,看看电视就算一天了,怪不怪?但他们两个人笑咪咪,乐得很呢。」
菊菊侧著头想了很久,总觉得小妹没有理由那么愉快,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伊困惑了。
菲菲也去了看了看小妹的新居,她也忙不迭的说可爱,「他们两口子像小孩子办家家酒,只得一个钟点女工帮忙,一天才来两个钟头。小妹苦得不得了,天天早上七点半出门去上班,中午只吃一只饭盒子,据到天黑才回家,还得抢时间将米下锅煮饭,在香港也像在外国做主妇似的,受不了,但是小妹很高兴呢,」菲菲耸耸肩,「爱情的魔力惊人。」
薇薇啼笑皆非,她不觉得生活有什么苦,她仍然要什么有什么,结婚时母亲送了一套较为名贵的首饰,有重要宴会出场仍不失礼,小两口子过著简单温暖的生活,满足得很。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相反地要薇薇与若晶两夫妻天天穿戴整齐了出去应酬!他们俩才受不了。
锋头这件事,薇薇看得很淡,在某方面来说,她可算没有出息,这样的家世,却如此安「贫」乐业,早早嫁了个公务丈夫,过其最平凡的生活,但一些人往往在恬澹中才能过得幸福。
薇薇此刻的日子与其他数十万小家庭主妇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常、安乐。早晨两夫妻一起跑步,回来淋浴后出门上班,下班做一顿饭菜,周末去看场戏,或享受烛光晚餐。
菊菊说:「这样的日子闷死人,大家都问我:‘令妹什么地方去了,是不是到外国深造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不好意思跟人说:她现在做女白领,下班亲手做羹场。」
亲家生日,葛太太问薇薇:「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薇薇说:「我们订了两桌酒席招呼亲友,另外还有两件凯丝咪羊毛衫,怎么,够了没有?」
梆太太听了顿时妒忌起来,「我生日,你们可从来没有送过这样周到的礼物!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穿,姓海的娶了我的女儿,简直添了一枝生力军似的,人有了,礼也有了,我有什么好说的?」
「妈妈,你生日的时候,爸爸不是隆重的照办?」薇薇诧异。
梆太太犹自咕哝,「海家前世修回来的,哼!」
梆先生倒底是外头做生意的人,他劝说:「女儿识大体,你我都面子,尚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梆太太是老式女人,听丈夫这么说,不再批评薇薇,注意力转移到大女婿与二女婿身上:「菲菲那一位,自从设了分厂之后,人也不大来了,怎么,葛家提携他的事,三两年就忘了不成?菊菊的公婆老暗示我至今尚无男孙──烦死我了,烦死我了──」葛太太忽然想起来,「薇薇,你怀孕没有?」
「没有。」
「薇薇,有了孩子可要辞工,你不能再出去做了,挺著大肚子还怎么被老板呼来喝去的?苦也苦煞脱。」
薇薇说:「妈妈,不是每个老板都拿人呼来喝去的。」
「反正一有孩子,说什么都得坐在家中养胎,倘若海家没这个地方,你回娘家来真是的,养老婆都没有能力,生什么儿子?」
梆先生又插嘴了,「太太,人家两口子好好的,你为什么挑拨离间?年轻人自有他们的世界,你别管太多闲事。」
薇薇趁这个机会赶紧自娘家溜走。
晚上她跟丈夫说:「妈妈太悲观了,任何事放她眼中,都似乎含悲剧下场。」
若晶笑,「她对我有偏见而已,每次见到我,她都笑得很勉强,我不怪她,在老人家心目中,女人要是不能睡到中午,奴仆成群,逛街喝茶,嫁丈夫来干什么?不过薇薇,你放心,我会尽我的能力来对你好。」
薇薇很感动。
她也知道海若晶是不会飞黄腾达的了,但是他将会有很多时间来陪伴妻儿,供给家庭温暖。这一切正是薇薇需要的。
圣诞节在菊菊家聚餐吃饭,大家都穿金戴银,独独薇薇白毛衣粗布裤,头发梳一条长辫子,看上去却清爽活泼,把她姊姊的金色累丝绒,红宝石项链,新做的发型全都比下去了。
梆太太怪心痛的握住小女的手,「做得累不累?」也不顾三女婿的自尊与颜面。
薇薇笑:「妈怎么不问二姊搓通宵牌累不累。」
菊菊骂:「要死,无端端打趣我,你当心一点。」
梆太太又肴薇薇的脸色身型,「怎么,还没有怀孩子吗?」
薇薇说:「不急,还年轻,事事上了轨道再说。」
「是不是嫌房子小?住不下佣人?这个妈妈可以替你想办法。」葛太太看了看女婿,「薇薇既然熬到大学毕业,我自然希望她事业上有一番作为,家里还是雇佣人的好。」
若晶只是笑,也不回答。
梆太太便对这个女婿略增好感!吃饭时不似从前那么冷淡,在他碗里加了两箸菜,若晶马上觉得了,朝薇薇眨眨眼,薇薇便乐在心中。
回家的途中,若日门说:「你妈妈倒也不是一味势利的那种人。」
「每个母亲都怕子女吃苦,这与势利倒搭不成当。」
若晶说:「有时候天气暴冷或暴热,大清早看你起床赶出门,我也怪心疼的,如果我赚够了,你就不必熬这种苦,还有,如今你那份工作也很吃重,每当假日老板还把你叫出去做工,我心中也不自然,真想跟你姊夫学做生意。」
薇薇说:「我最不喜欢生意人,你看我那两个姊夫!」
「姊夫怎样?」若晶讶异。
「应酬多,晚晚不回家吃饭,对牢姐姐们唯唯诺诺,一转身阳奉阴违,鬼鬼祟祟,心虚了便陪姊姊去挑首饰。」薇薇哼一声。
「也有好的生意人,」若晶说,「天天下班回来陪太太的。」
「是吗?」薇薇笑,「我才不要冒这个险。」
薇薇内心里也有点疲倦,现代女性香肩上的担子太重,负责家中开销,是半支生力军不在话下,在外头一般要全力以赴,与男同事争升级,穿戴要时髦,仪容得时刻修饰,回到小家庭中一样要打点难务,孝顺公婆,可还得生儿育女呢。
薇薇想到下半生得如此刻苦耐劳,简直要退缩。但是若晶是这么可爱坦诚,为他苦一点也是值得的,将来生两三个跟若晶一模一样的孩子,在家中移动著胖胖的小短腿走来走去,那光景是多么有趣,因此薇薇还是天天准七时起床上班,晚上六点半提看菜篮回家。
菊菊冷眼旁观了半年,诅:「小妹饶是铁打的我也不信她挨得住。」
还没过年,薇薇就害感冒躺下了,公司里请了一星期假,天天看医生。葛太太就叫若晶好好照顾妻子,本来没什么,刚巧海家也有人来采薇薇,见到亲家便攀谈起来。
海家说:「不是怀了孩子吧,现在流行开刀生孩子,你们得帮著劝劝薇薇,开刀生不多,千万别动手术。」
梆太太心中本来不悦,听了这个话题时脸色都发白,心想:我女儿的命不是命,最要紧你们海家孙子生得多,可是这个海若晶把老婆「折磨」得躺下了,又怎么说呢。
梆太太顿时对海太太说:「据说他俩打算过几年再生养,没法子,经济情形差,只好委曲亲家母迟些再抱孙子,等咱们薇薇升了职加了薪水再说吧。」
这几句话说得很刻薄,海家的当时作不了声,自然怀恨在心,两家人为了薇薇的一场靶冒顿时闹翻。
这些话薇薇听在耳中,又不能分辩,心想好人难做,索性闭上双眼,诈作不知。
可是因为身子弱,感冒一拖便是十天八天,葛太太天天使人来接薇薇回娘家休养,薇薇知道这一回去夫妻关系便会转弱,但是想到家中好吃好住,有人服侍,也犹豫很久。
薇薇终于咬著牙关挺下来,待热度退的时候,已经瘦了一圈,又得立刻向公司报到,葛太太光火的说:「这样子你没到三十就成为老太婆了!你别以为同他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告诉你,他要摔掉你,一样不必记住以前的恩情。」
薇薇有点灰心旁徨,她不怪母亲发急,但是不应趁她软弱的时候落井下石。
幸亏这当儿若晶荣升一级,而且他一直对岳母没有半句闲言怨语,这一关总算又顺利熬过。
薇薇同若日叩说:「怎么搅的,做人像打仗,过五关、斩六将。」
若晶笑,「咱们并肩作战。」
若晶平日过得很省很省,薪水全交给薇薇,然后取些零用。这一次加薪多了两千块,立刻计划搬大一些的房子雇个慵人。葛太太知晓,便没那么恼怒,但她还是讽刺有加:「海家别以为我女儿好享福了,薇薇可是自幼便有人服侍的,从来没有这么苦过。」
若晶还在陪笑。
薇薇暗暗叹气,她知道母亲心疼,但为她竖了那么多敌人,包括她的丈夫在内,爱她反而会变了害她。
因此薇薇主动与娘家疏远,葛太太也拿她没法可想。
薇薇想想做女人最忌脚踏两头船,嫁了人,好歹队难随鸡,嫁狗随狗,要不就回娘家去享福,否则顺得母情失夫意,大大的忌讳。
这一段日子最难过!与母亲及两个姊姊疏远,跟夫家的人又不想过份亲近,于是除了工作之外,精神就完全寄托在丈夫身上,若晶的一举一动变成了焦点,
觉得薇薇顶喜欢绊住他,不让他去做别的事情。他负担也大,平白失去不少自由,他做工难,要维持一段婚姻也不容易,若晶说什么也迁就著薇薇。
正在这个时候,菊菊的丈夫在外头有女人的事闹开了,菊菊吵得一场胡涂,摊了牌要离婚,带著女儿们逐个亲友家去诉苦,不久便轮到了薇薇。
菊菊也不再穿金色灯笼裤了,眼泪鼻涕的,索性恢复少妇打扮,随随便便的毛衣长裤,但是看上去反而清爽得多。
她跟薇薇说:「……他外头有了人,嫌我什么不好?我又不贴娘家又不赌,又不失礼于他,是,我生不出儿子,但是没有儿子也不见得就我一个人负责,就这样把我置于死地?哪有这样的道理?」
薇薇自然很同情姊姊,但是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
饼了很久薇薇说:「姊夫不过是逢场作兴,这么久的夫妻了,他不会舍得离婚的。由我去做一次中间人,听听他怎么说。」
菊菊不肯:「中间人?什么中间人?是我要同他离婚,我不需要人替我说项!」
薇薇忍不住问:「离了婚你干什么?我尚可以去办公,你打算陪四个女儿读书?气当然要争,但也不能够意气用事,凡事要考虑到后果。」
菊菊呆住了。
薇薇说:「大姊,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她叹一口气。
菊菊旁徨起来,「小妹,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我去问问大姊夫地想怎么样。」薇薇说。
菊菊忽然说:「小妹,还是你好,丈夫穷有穷的好处,至少他不会变心。」
薇薇被她大姊整得啼笑皆非。
大姊夫有他的苦衷:「你大姊跟本没有心机维持一个家,天天往外跑,约了太太们逛街喝茶。」
他诉苦,「参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妇女会,我起床的时候她还没醒,我睡的时候她还没回来,我们唯一见面的机会,便是双双赴宴的时候,外头不晓得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夫妻顶恩爱呢,你说惨不掺?」
薇薇默默的听著,总之双方都有错。
现在大姊夫的女人是他的秘书。
「至少她关心我,对呀,她相貌与家势都比不上菊菊,但是她关心我冷暖。」大姊夫解嘲的说。
「你打算离婚?」薇薇问。
「离婚谈何容易?」大姊夫回答:「我一直没提过离婚两字,这是你大姊在嚷嚷。」
「你打算娶妾?」
大姊夫苦笑,「有谁肯曲居妾侍?」
「你到底想怎样呢?」薇薇急了。
「老实说:我最向往你同若晶的生活,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心无旁?n涤竣狻d。」
挨薇讶异,「奇怪,怎么现在每个人都羡慕我们?」
「真的,若晶足可自傲,你嫁他是为了他的人才,不是为他的钱,你对他有信心,肯与他一起同甘共苦。」
薇薇说:「谢谢你,大姊夫。」
「薇薇,我时时佩服你意志坚定,像上次,妈不是要接你回家吗?换了菊菊,早哭著回去了,倒底念过大学的女孩子不一样。」大姊夫竖起了大拇指。
薇薇有点惭愧。
「那你跟大姐──」
「十多年的夫妻了,」他感喟,「四个女儿,我不会跟她离婚,我只希望她给我一点自由……」
「没有女人肯给丈夫这种自由。」薇薇抢先说。
大姐夫转过了脸。
薇薇柔声说:「大姐夫,你看女儿的面上,我回去跟大姐说,叫她都改了,好不好?」
「你大姐有一份像你,我也不会做对她不起的事。」
薇薇再说:「那大姐夫当给我面子吧,与那位小姐分开再说。」
「我回家跟菊菊也无话可说。」
「两夫妻怎么无话可说?嗯,我去叫大姐加紧练习说话。」薇薇笑。
这对夫妻,总算又暂时被拉拢在一起了。「谁也不能担保日后的事。」葛太太疲倦的说……
菊菊这边刚摆平,菲菲又出事了。一位女歌星找上门来与她开谈判,叫她把丈夫让出来。
若晶对薇薇说:「你家好热闹呵。」
薇薇白他一眼,「你也来趁高兴好了,如果有女人叫我把你让出去,我立刻替你收拾行李,叫你滚蛋。」
若晶说:「你确有资格叫我这么做,可是我滚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心在你这里,空心菜怎么活呢?」
藤薇没想到这老实人也会说这样浪漫的话,心头顿时一阵甜蜜。
菲菲的家现在像战场,乱不堪言,她牌也不打了,躺在床上闹病。
二姐夫比大姐夫更不如,索性跑去跟那小拌星同居,离婚势在必行。
梆太太为两个女儿奔波,只得叹道:「怪不得人家说生女儿是赔钱货,我烦死了。」
梆太太看著薇薇一会儿,跟她说:「每件事都得付出代价,薇薇,你虽然辛苦一点,但至少有自主权,幸福在你自己的掌握中。」
薇薇说:「二姐他们索性离开了也好,才三十不到的人,哪里没有出路?也许她从此戒了打牌也说不定。」
梆太太说:「你呢,你要小心若晶。」
「他?」薇薇感喟的说:「我不相信男人有钱便会作怪,我觉得夫妻之间的权利及义务分配要均匀,最忌养成一面倒的情况,像大姐与二姐,根本对家庭没有参与,专修吃喝玩乐,养了孩子便当丰功伟绩,久而久之,丈夫对她们失去尊敬,这才是致命伤。」
梆太太点点头,「以前我不看好你这段婚姻,如今看来,最健康的是你与若晶了。」
薇薇说:「妈,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海家有喜事,要去喝喜酒。」
「多辛苦,」葛太太说:「乖孩子,你真是乖孩子。」
薇薇与母亲紧紧的握住了双手。
薇薇吁出一口气,这头婚事,熬了近两年,总算获得家人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