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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第二章

车子驶抵烈府,这是荷生第二次来了。大宅静悄悄,烈火带著他们自后门走,花园对著山下蔚蓝的大海,面积比荷生想象中的大。

她没有看见嫣红姹紫的花圃。

荷生不动声色,她知道言诺与烈火在考她。

她慢慢走到石栏杆处靠住看风景。

她听到烈火轻笑。

荷生低下头,发觉左脚踩住一棵草本植物,睫是方形的,卵形叶子对生,被她踏碎部分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荷生低头摘一片叶子揉碎嗅一嗅,觉得沁人心脾,顿时凉快不少,她诧异地说:「薄荷。」

烈火笑,「被你猜中了。」

荷生大感兴趣,「其余的是什么?」

看仔细了,她发觉有许多种植物,大半拥有貌不惊人的小叶子,言诺一一为她数出来:甘草、天麻、地黄、黄连、艾、菖蒲、茯苓……

荷生高兴到极点,蹲下来逐一细赏——「艾叶与草蒲在端午节燃烧薰屋,传说可驱邪除病」,「甘草是中药中的百搭呢。」

她忽然看到角落有两株绿睫碧叶的白花,花形像牵牛花,但是比牵牛花大,于是问:「这是什么?」

烈火答:「曼陀罗花。」

「什么,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地狱之花?」她后退一步。

吉诺说:「它也是一种药用植物。」

烈火笑,「是一只为盛名所累的麻醉剂。」

荷生惊叹,「我可以在此地研究一整天呢。」

佣人捧出冷饮,烈火与言诺走到泳池旁的太阳伞下去。

荷生抬高头,正在欣赏一边墙上爬得满满的长春藤,忽然之间,她后颈那股麻痒的感觉又来了。

荷生吓一跳,猛地转身,一边用手去拂扫,却看到二楼露台长窗内站著一个人。

那人随著荷生的目光隐失。

荷生惊疑地搓揉著后颈。

小言在那边招她,「过来歇一歇,当心晒坏。」

荷生坐下喝一口冰茶。

罢才谁在窥望?

她听得烈火说:「父亲的意思是叫我留下来,明年待你毕业,我俩全力出击。」

言诺说:「我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

烈火答:「祝我们前途似锦。」

荷生忽然问:「烈风今天在不在?」

言诺连忙说:「不,他不住这里,他另外有个家。」宛如烈家的发言人。

荷生实在忍不住,「那么,」她伸手指一指,「谁在那个露台上?」

吉诺看一看,「有人吗?」

荷生笑,「你让烈火回答我好不好。」

烈火却已经走进屋内。

言诺按住女友的手,「荷生,他们家事比较复杂,我们不便问及。」

「对不起。」

言诺想一想,还是透露消息,「他有两位母亲。」

啊,多了跟少了都不美,荷生缺父亲,烈火多出一个母亲,只有言诺最幸福,一父一母,恰恰好。

看样子他们两兄弟同父异母。

言诺又说:「只有烈云是他亲妹妹。」

荷生见吉诺代烈火遗憾不已,便安慰他说:「这样的家庭也常有常见。」

「烈火不这样想,不是他父亲追他,他才不肯回来。」

荷生说:「我们也该告辞了。」

言诺点点头。

罢走近长窗,就听到重物堕地声。

言诺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即冲入书房,荷生跟著进去,发觉言诺已紧紧抱住烈火,不让他动弹。室内凌乱,一张红木茶几掀翻在地,另一头站著烈风,手中抓著一只椅子当武器。

烈火狠狠地说:「你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准你进这间屋子来。」

烈风冷冷地答:「笑话,这间屋子是我外公的物业,跟我母亲的名字叫琪园,我不把你轰出街已经很好,明明是你霸占我的产业,你倒恶人先告状。」

言诺功道:「一人少一句吧。」

谁知烈风指著他骂:「姓言的,你父亲忘恩负义,枉周家栽培他成才,到头来倒戈相向,有老奴才就有小奴才,这里容不下你说话。」

吉诺脸上变色。

烈火大力挣扎,「你还不松手让我赶走他。」

荷生站在一角急得好比热锅上蚂蚁。

烈火额上青筋绽现,「你听著,再被我见到你缠著烈云,我发誓杀掉你。」

荷生不顾一切,走向前对烈风说:「请你先避一避。」声音里充满恳求。

烈风先是瞪著荷生,不知怎地,大力扔下椅子罢手,转头走开。

言诺松开烈火。

烈火还想追上去,荷生挡在门口,无论如何不给他过关,烈火这才倒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荷生过去蹲下劝他,「喊打喊杀有什么好?像我们,想要有个同胞手足还不能够,你俩却互相作践。」她管这桩闲事,像是管定了。

烈火用手捂著脸,荷生有荷生的牛脾气,硬是要扯下他的手,吉诺在一旁急得要命,他怕烈火怒气冲天,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得罪了荷生,以后无法弥补。

但是没有,烈火渐渐静下来。

室内三个人,都紧张得叫汗湿透了衣裳。

佣人到此时才敢探头进来查看。

荷生同言诺说:「我们走吧,让他休息。」

离开大宅的时候,荷生没有法子不再留意门旁琪园两字。

她看言诺一眼,这里边的故事,小言当然是清楚的,言家与烈家的交情恐怕不止二十年,烈老爷怎么起的家,同两位妻子的𫐖轕,言诺统统知道,不过他不说,荷生不会去问他。

烈家的司机赶出来,「言少爷,烈先生叫我送你们。」

荷生讶异,「烈先生在家?」

「是,他还说,谢谢夏小姐调解纷争。」

家主在家!

他为什么不露面?

身为家长,应当出来镇压场面。

吉诺拉拉荷生的衣角,低声说:「烈风与烈火无日不吵。」

两人上了车。

小言又说:「两兄弟的心病不止一朝一夕了。」

荷生有一点点同情烈风,但眼见吉诺与烈火站同一阵线,不便发言。

半晌她问:「园子里有没有金鸡纳树?」

外表粗犷的烈火竟会有心思经营一个中药植物花圃,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家,小言没有送荷生上去,她另外有约,一班女同学要与她出去跳舞。

小言叮嘱她,「看到英俊小生,不得目不转楮,不可与他说话,不许与之跳舞。」

荷生问:「那么,能不能与他私奔?」

小言睁大眼楮,作一个狰狞的表情。

荷生笑著逃上楼去。

她心里却有点凄惶,到了家门,把身于靠在墙上发呆,出去几个钟头,像打过一场仗,累得说不出话来。

棒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躺在藤榻上就睡著了。

人影,有一个人影,轻轻地走过来,「荷生,荷生,随我来,荷生,我唤召你,随我来。」

荷生惊呼:谁,谁?

「荷生,荷生。」

是她母亲推她,睁开眼,天色已暗。

明明已睡了好些时间,为何恍似一刹那?

「同学打过电话来催,叫你准时到。」

荷生点点头。

夏太太喃喃道:「真热,汗出如浆,让我关上窗门开冷气。」

荷生坐起来,藤榻上浅浅一个汗印。

荷生怕她整个人会热融掉化成汗水。

天空闪起霍霍电光,雷声隆隆,刮来一阵雷雨风,夏太太忙到露台收衣服。

大雨忽然倾盆倒下,哗喇哗喇,四周只余雨声。

夏太太问:「有没有人来接你?势必不能穿白皮鞋了。」

荷生站在露台边,抱著手看景,一片白蒙蒙,气温顿时下降,凝得一屋雾气,她拂一拂脸上的水珠,回到房内淋浴装扮。

珠灰色晚服是早就预备下的,荷生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套上裙子。

雨没有停,荷生也没有期望它停下来。

穿上楼空鞋,她走到门口,回头一望,发觉她母亲在卧室内看电视,荷生微微一笑,下楼去赴约。

大雨中车子与街灯都只是一团光,荷生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抵达目的地,可是也不在乎。

她站在檐篷下,原来手上连雨具都没有。

「好大的雨。」身后有人问。

荷生抬起头,并没有惊讶,宛如她一早知道他会来,她似在等他。

脚背早被雨溅湿,她没有退后。

荷生看向雨中,他站得离她很近,手臂与手臂之间像是没有缝隙,但又好像隔著一线天,荷生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她已被点了穴道。

脖子后边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她肯定是他在呵气。

前有水,后有火,荷生不知如何抉择。

饼了很久很久,荷生听得他说:「我会同言诺讲。」

荷生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天空上雷电交加,传说人若做了亏心事,天雷会转弯搜他出来打。

荷生幼时怕行雷闪电,此刻她觉得最可怕的是她旁边那个人,不不不,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夏荷生。

他像是已说完要说的话,缓缓转身,走向雨中,双手插在袋里,调过头来,看住荷生,笑一笑,消失在雨里。

荷生独自站著落泪。

不知过多久,才有一辆计程车驶进来,有人落车,荷生才上去。

晚饭已吃到第三道菜,女主角方姗姗来迟,女同学起哄。

荷生嗫嚅地解释,「大雨叫不到车。」

「小言不是你司机吗?这回子又找什么借口。」

有人替她叫了一杯白兰地来挡挡湿气。

「生辰快乐。」大家举杯。

还是同一日?荷生不能置信,感觉上像已经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她对时间有点混淆。

有人替她拨一拨湿头发,荷生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恐惧地看住那只手。

女同学笑著问:「怎么了?」

她连忙呷一口酒。

靠著酒力,渐渐松弛下来。

「荷生,有什么愿望?」

愿望,呵是,愿望,荷生用手撑著头,「我要三个愿望。」

「荷生,别太贪婪。」

「算了,一个人有多少二十一岁,一下子就老了,让她去。」

荷生苦苦地笑。

坐首席的女孩子一阵骚动。

「荷生,那边有位先生送香摈给我们喝。」

「呵,定是夏荷生的神秘仰慕者。」

夏荷生已经有三分酒意,转过头去,远侧一张桌子上,坐著个熟人,见荷生看他,颔首示意。

荷生吓一跳。

是烈风。

荷生连忙注意他的女伴,那女孩子穿得很暴露,正翘著嘴不高兴。荷生见不是烈云,放下一颗心。

为什么担心是烈云?好没有来由,荷生觉得她似走入迷宫,无数出路,统统是死胡同,只有一扇活门,但伪装得和其他通道一模一样。

同学问:「他是谁?」

「朋友。」

「咄,一朋三千里,老老实实,我就没有请喝克鲁格香槟的朋友。」

大家一阵哄笑。

荷生再回头的时候,烈风与他的女伴已经离去。荷生发呆,他们那一家人,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专门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到最后,凝固了,变成年轮,他们却当是等闲事。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下半场不胜酒力,散局各自回家。

荷生并没有醉,只是累。

一如所有喝醉的人,不肯承认醉酒。

一如所有无才不遇的人,只是混赖社会。

第二天醒来,荷生先是想:哟,怎么撑得到学校去,随即觉得头痛欲裂,这才想起,她正在放暑假,可以自由地在床上再躺个大半天,于是大声申吟。

昨天的事,一个个归队,在她思维中出现。

不住地揉著太阳穴,荷生苍白地起床找水喝。

走过客厅,看到有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是吉诺,他没有叫她,静静地以他明亮的眼楮看著她。

荷生从来未曾笑得这么假过,「我母亲呢?」

「伯母有事出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

「推过你叫过你,你沉睡不觉。」

言诺一脸困惑,荷生当然晓得他为什么而来,她用手捂著脸,叹息一声。

「荷生,昨夜烈火来找我。」

荷生说:「我先去漱口。」

「不,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荷生低著头,「请讲。」

吉诺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烈火所说,都是真的?」

荷生觉得越拖得久越是残忍,面临试练,她鼓起勇气答:「是。」自己都觉得这个字像一把利刀,直剜人人心。

言诺要过一会儿才能说:「荷生,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认识他,还未超过一百个小时。」

荷生轻轻地说:「这不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

「并无需要知道。」

「你认为你做得正确?」

「同对与错一点关系都没有。」

「荷生,我不明白。」

荷生迷惘地抬起头来,「我也不明白。」

「我竟一点不察觉,我像个盲人。」

「你责备我吧,言诺,我伤害了你。」

「这是你的错吗?未必。」

言诺的声音里混杂了悲哀、无奈、失望,但荷生听不到任何恨意,他是一个君子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维持著应有的风度。

言诺别转面孔,「我没有争的习惯。」

荷生答:「也不值得那么做。」

吉诺站起来,不知怎地,脚步踉跄,撞向茶几,荷生欲伸手去扶他,他闪避,荷生看到他右手指节粒粒瘀肿。

言诺轻轻说:「我也没有打架的习惯,出气对象只是一堵墙。」

荷生声音颤抖,「相信我,吉诺,这是我的损失。」

吉诺微笑,「是吗,那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荷生不能回答,怔怔看住他。

三个人坐一起玩一局游戏,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一桌上的筹码不会不翼而飞,必然有人失有人得,怎么可能三个人一起输。

但荷生明明没有赚的感觉。

言诺伸出手来,轻轻抚模荷生的鬓角,过了一刻,一声不响地离去。

荷生对著电视机,下午时分,正在播映动画片,猫与鼠正作永恒的追逐,荷生觉得生活中没有更悲惨的故事了,她泪流满面。

荷生为自己而哭,她不担心言诺,像他那般人材,哪里找不到贤良美慧的伴侣。

夏日余下的日子,荷生蜷缩在屋内,不肯外出。

她母亲完全知道发生什么事,爱莫能助,因此不发一言。

待荷生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候,立秋已过。

这段时间内,她不想见任何人。

返学校办新学期入学手续那日,她生怕踫到言诺,任何男生走过身边,她都吓一跳。荷生凄凉地想,唯一问心无愧的是,她不是个一脚踏两船的女人。

办完正经事,约好同学买书,走到门口,听到汽车喇叭响两下,荷生没有留意,同学转过头去看,随即笑说:「找你呢,夏荷生。」

荷生吞一口涎沫,这样的作风,像煞了一个人。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车里的人,怔住,不禁问:「烈云?」

烈云探出头来,笑道:「请上车来。」

烈家作风是不会变的,假设其余人等一概听他们命令,以他们为重。

荷生正犹疑,同学已经谅解地说:「找到书会替你多买一本。」

荷生好生感激,那边烈云又按两声喇叭。

荷生过去上车。

「烈小姐,或许你应考虑预约。」

烈云笑道:「夏小姐,这两个月来你根本不接电话。」

烈云所说属实,荷生作声不得。

「别叫我下请帖,我二哥说,你不收信件。」

荷生只是赔笑。

「你瘦了许多。」

荷生转头问:「谁叫你来?」

烈云正在拐弯,一脚踩著煞车,轮胎与柏油路磨擦,吱吱发响,她笑问:「我自己不能来?」

荷生不出声。

「好好好,是二哥让我来看你心情如何。」

这样说,他们三个人的事,烈云全知道,唉,也许烈家上下全知道了,荷生尴尬得涨红面孔。

她蓦然抬起头来,「我们到哪里去?」

「到琪园好不好?」

「不不。

烈云笑,「看你急得魂不附体。」

荷生气急败坏,「烈云,这么多人当中,你首先不应开我玩笑。」

烈云温柔地说:「你讲得对,荷生,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荷生吁出一口气。

「这样吧,我们到会所喝杯茶。」

「你送我回家岂非更好。」

烈云十分诧异,「你想躲到几时?他们已经没事了,言哥哥每天下午四时到七时都与二哥一起办公,过些时候还要齐齐出差到东京去。」

荷生大吃一惊。

她像那种二次大战孤身流落丛林四十年的日军,猛地听见战争结束世界和平,不能置信,拒绝返回文明。

「让你静这个多月还是我的主意,二哥每晚开车到你家楼下你可知道?」

荷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不,她不知道。

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做。

「有一两次我与他在一起,静静地喝杯咖啡,偶尔聊几句,并不闷。」

兄妹俩坐在车子里,借月色仰视露台,盼望伊人出现,可惜的是,有露台的人家通常不到露台站,只有佣人淋完花之后晾衣服。

烈云问哥哥:「她出来你打算怎么样?」

烈火把头伏在驾驶盘上,「我不晓得,吹口哨或许。」

烈云骇笑,「可是你从来没有怕过女孩子。」

烈火口气也带绝望的意味:「我知道,这次我劫数难逃。」

烈火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

「他熬过一段相当痛苦的日子。」烈云说。

到了俱乐部,烈云去停车,荷生先找到台子坐下,还没叫饮料,已经有人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荷生苦笑,烈云当然是有阴谋的。

她抬起头,意外地看到白衣白裤的烈风。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当然不。」

烈风手上拿著一杯啤酒,他彬彬有礼,为荷生叫了饮品,向她举杯,「谢谢你。」他说。

荷生奇问:「为什么?」

烈风苦涩地答:「你不歧视我,你没戴有色眼镜看我。」

「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

烈风说:「那边坐著的是我母亲,你能说服她便是帮我一个大忙。」

荷生斜斜看过去,只见一位身型纤弱穿著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妇女正与朋友聊天。

呵,这便是琪园原来的女主人。

「自幼她便教我打垮那边的人。」

荷生忍不住带一点揶揄:「有没有成功?」

「我太讨厌烈火,太喜欢烈云,全盘失败。」

荷生不习惯烈家兄妹一贯惊人的坦率,觉得十分震荡,顿时有点不自在。

「我知道你今天为何而来。」

荷生一怔。

烈风笑笑,「我是闻风来看热闹的,听说你们即将举行群英会。」

荷生听懂了,知道烈火与言诺稍后会得出现,不禁对烈云这个安排生气,她轻责烈风:「假使你当我是朋友,又为何挖苦我。」

烈风一怔,承认道:「你讲得对,但是我讨厌他们两人,你先后两个选择都十分不智。」

荷生啼笑皆非,别转面孔,不去睬他。

「或许我在白天不该喝这么多,又可能我喝得太少,否则也可以加入战团,岂非更加热闹。」说罢嘿嘿笑起来。

荷生忍无可忍,「烈风,你语无伦次,很难怪人不喜欢你。」

他沉默下来,过一会儿拿著他的杯子离去。

荷生叹一口气,看样子烈云扔下她不打算回来了,荷生拾过书本手袋,刚站起来,烈火已经出现。

荷生觉得她似面对执行死刑的长枪队。

饼半晌她问:「言诺呢?」

「他不肯来,他说他不是好演员。」

荷生反而放下心来,三个人若无其事地坐一张桌上谈笑甚欢,未免太过滑稽,烈云的估计略有偏差,他们还未能踏入化境。

烈火微笑,「好吗?」

荷生一时答不上来,感慨万千。

烈火的头发与胡髭都修理过,外型更加潇洒,骤眼看与烈风有三分相似。

荷生转过头看,烈风与他的母亲却已经离去。

烈火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荷生的目光是找谁,他说:「以后不要同这个人说话。」

荷生微笑,「你太习惯干涉他人的言行举止。」

「你别误会,那个人是例外。」

「他是你兄弟。」

「他尽得母系恶劣遗传。」

荷生心情本来不好,但听到如此偏见的评语,不禁莞尔。

烈火说:「你笑了。」

荷生伸手模自己的脸颊,真的,隐没个多月的笑脸,终于再度浮现,可见最难的已经过去。

像传说中那种没有良知的女人,她自辜负他人的过程中获得更好的选择。

烈火说:「烈云不看好我们。」

荷生不出声。

「她觉得我俩性格太强,易起冲突。」

「你跟妹妹十分亲厚,无话不说。」荷生羡慕。

「我与你之间也是一样,你可以把所有心事告诉我。」

不可能,荷生不住地摇头,他们一开头已经得不到诸神的庇佑,她伤害了言诺,内心不安,也许,连这一点点内疚都会渐渐埋没,但不是今天明天后天,目前荷生尚不能释然,光是这一点,已经不能告诉烈火。

他们走到停车场。

烈火指指一辆黑色大车,「这是烈风母亲的座驾。」

仍然维持著豪华的排场,可见烈先生在经济上照样看顾她,抑或,荷生忽然想起来,这是烈风外祖父的余荫?

多么复杂的一个家庭。

荷生问:「令堂住在什么地方?」

烈火露出一丝笑容,「问得好。」

爱一个人的时候,提起他,才会有笑意,烈火很明显地爱母亲,孝顺孩子坏不到哪里去。

「家母一半时间住伦敦,另一半时间住新加坡,几时我们去看她。」

「你外公也是财阀?」

烈火答:「不,家母娘家清贫,慢慢我告诉你。」

荷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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