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气度,表妹胜表姐多多。
一言提醒乃意,也该告辞了。
她来不及向岱宇告别,便出门叫车子。
甄府司机一见她便过来说:「老太太说送任小姐一程。」
乃意正迟疑,老太太已在车子里伸手招她。
乃意只得上车。
车厢宽大豪华,前后座用玻璃隔开挡声,老太太看著乃意微微笑。
姜是老的辣。
老太太开口:「你觉得倚梅怎么样?」
「极大方,很可爱,容易相处。」
「是,」老太太由衷赞成,「这孩子令人舒服,但是有点城府。」
乃意答:「世事古难全。」
「岱宇呢,你又怎么看?」
「率真的完美主义者。」
「没有缺点吗?」老太太笑。
哪里难得倒任乃意,「好友眼里出西施。」
「你自己呢?」
「我?」乃意笑出来,「每个人看自己都是瑰宝,毋须商榷,我岂会例外。」
老太太乐了,平常年轻人就算能说会道,到了她眼前,也变得拘谨起来,没想到任乃意天真烂漫,童言无忌,老太太慨叹,「不知多久没听到真话。」
乃意笑笑。
老太太问:「你认为谁更适合我们家保育?」
乃意不假思索,「甄保育喜欢的人最适合甄保育。」
老太太不悦,「他哪里有主张。」
不是每一个人受得了真话。
乃意发觉车子尽在兜圈子,恐怕要等老太太把话说完,她才能够顺利回家。
真厉害,老太君一则掌权,二则年事已高,便自觉地位超越,她怎么样说,人家就得怎么样做。
在甄府,自然没有人敢逆她的意。
奇是奇在一大帮年轻人心甘情愿把生命交在她手上任她编排,如今已没有吃人的礼教,外头明明那么自由,为什么不任意飞翔,看样子,还是为著老太太掌握的财富。
乃意微笑,她才不肯为几个子儿铜钱牺牲一切,闯江湖,拼小命,是酸甜苦辣齐备的人生必经阶段,她愿意接受这个洗礼。
车子在路上免不了微微颤动,老太太觉得任乃意嘴角一丝笑容闪烁不住,这小女孩脸上有一股倔强慑人的晶光,使老人警惕,奇怪,她不怕她。
她再提到这一点,「岱宇很听你话。」
乃意笑答:「她比较喜欢同我商量。」
老太太又说:「我并不反对你们一道旅行。」
乃意纳罕,反对也无效呀,可是仍然欠欠身,礼貌地说:「谢谢你。」
终于,甄老太太问她:「你不觉得我可怕?」语气有点自负。
乃意讶然,「老太太算得合情合理了。」
「可是,」老人感喟,「他们都畏惧我,有话也不同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老太太不会不知道因由吧,乃意笑笑说:「那是因为他们要在你手下讨生活。」
老太太像是刚刚才明白其中玄妙的奥秘,浑身一震,凝视乃意。
乃意坦然说:「而我,我又不要你的钱,我怕什么。」无求于人,志气自高。
乃意完全不明白老太太何以神情震憾,当然,她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但是,有几个老人受到尊重敬畏是因为他们赋予子孙生命,甄老太如许精明权威,难道一直迷信自己?
乃意是初生之犊,不禁露出一丝讪笑。
她同老太太说:「我赶时间,真的要回家了。」不再继续卖账。
甄老太用手敲敲座位前的玻璃,车子才向市区驶去,一路上她没有再发言。
直到乃意要下车的时候,老太太才说:「室内室外温度,原来相差那么远。」
乃意怪惋惜地答:「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甄府堪称烂柯山。
一上飞机,乃意就知道这次旅行会是她一生中最愉快的经验之一。
只头等舱内风光,已经引人入胜,甄佐森李满智夫妇面黑黑贴错门神似不发一言,各自抓一本书阅读,甄保育被安排坐林倚梅身边,眼楮却不住看著任乃意隔壁的凌岱宇,又向乃意使眼色。
一解除安全带,乃意便走过去同甄保育说:「我想同倚梅说几句话。」
李满智连忙说:「那敢情好,我正有话同保育说,佐森,你去陪岱宇,我同保育坐,任小姐,你尽避与倚梅慢慢讲个够。」
说著已经把丈夫推起来,一时间众人似幼儿玩音乐椅般扰攘一番,岱宇仍然未能与保育同坐。
乃意枉作小人,只得讪讪然坐倚梅身边。
倚梅看著乃意笑。
乃意感动了,由衷地说:「倚梅,你恁地好涵养,竟不恼我。」
倚梅莞尔,「怎么会,谁不指望有你这样的朋友。」
乃意更加不好意思,「真是大人有大量。」
谁知李满智的声音懒洋洋自身后传来,「这可是在说我,不敢不敢。」
乃意不由得笑起来。
倚梅也笑道:「千万不要同我表姐赌心眼儿,她这人生性歹毒,不饶人。」
乃意心忖,都不是不可爱的人哪,她们之中最不能说笑,最没有幽默感的反而是好友岱宇,岱宇至大的缺点是只准她挖苦人,不让人取笑她,这样玩不起,怎么会受欢迎。
乃意看岱宇一眼,她正在落落寡欢地抽闷烟。
明敏过人的林倚梅像是知道乃意在想什么,轻轻说:「我也希望有什么可以说什么,忠于自己,哪管得罪了谁,多痛快,很多时候都羡慕岱宇。」
「尽避说好了,不要委屈自己。」
「性格使然,」倚梅笑,「况且,比你们大几岁,总要有个样子。」
「倚梅,你自有学养。」乃意佩服。
这时候,甄佐森过来说:「我来与倚梅聊聊天。」
乃意只得回去陪岱宇。
岱宇按熄香烟,看著乃意,「奸计无效?」笑。
那笑容如许妩媚,长发又遮住一边眼角,显得有三分俏皮,再加丝丝倦慵,便成十分动人。
乃意不禁看得呆了,凌岱宇凌岱宇,你若不是外形标致,性格如许琐碎讨厌,早已被人打死。
当下她抱怨:「甄保育先生动也不动。」
岱宇沉默,靠在椅垫上假寝。
「我们这些龙套心急慌忙地跑来跑去有个鬼用,你说是不是?」
「别说了。」
「我到后边去看看小区,座位空出来,只盼他把握机会。」
乃意一径往经济客位走去。
老远就看见区维真乐孜孜地帮一位年轻母亲抱起婴儿更换衣服。
小区有许多许多隐蔽的美德,有待慢慢发掘,每一次乃意发现又一个好处的时候,意外惊喜之情,也就似在黑丝绒天幕多发现一颗明亮的星星。
她默默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空位上。
小区转过头来,「咦,探班呀?」
乃意看著他的脸,这小子长的疱疱仿佛不那么碍眼,一定是擦了好药的缘故,否则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她抱怨道:「你那朋友甄保育真懦弱,有你一半志气就好了。」
半晌,区维真才知道这是称赞他呢,就此呆住,作不得声,直到幼婴踢动胖胖小腿哭泣,他才自七重天、兜率宫里跌落下来,定定神,咦,身在何处,怎么手里会有宝宝?吓一大跳。
身边的乃意一点也不晓得小区在青云堆里兜了一个大圈子,犹自说:「我不了解甄保育,也不要去了解这种人,最令人生气的是,凌岱宇与林倚梅两个出孩,竟会同时对他有兴趣,可见生女无前途。」
小区把孩子还给少妇。
他闲闲说:「是姻缘棒打不回。」
乃意「嗤」一声笑,「谁教你说这样子的古话?」
小区搔搔头皮,不知自何处听来,一用就用上了。
「我去瞧瞧他们。」
再看时,只见甄保育已经坐在岱宇旁边,乃意称心颔首,多管闲事也自有乐趣。
那边,倚梅同她表姐正喁喁细语,而甄佐森已在呼嗜呼嗜。
乃意回到小区身边,亦累极入睡。
梦中没有见到痴情司,有几个歹徒用黑布袋装著她拳打脚踢,结果还要设法把她塞进一只小小面积的箱子里去。
乃意惊极而叫,伸长双腿,睁开眼来,邻座少妇向她笑,「你的男朋友真好,到后边寻空位去了,好让你躺得舒服点。」
乃意不语。
挨过十二个时辰,下得飞机来,甄佐森与甄保育兄弟俩那公子哥儿本色毕露,袖手旁观,事不关己,凌岱宇早已倦累不堪,侧身靠在一角,只得倚梅帮乃意照管行李。
幸亏小区随后赶来, 把行李堆在推车上,这时各人才来认领箱子。
饼了关,幸亏有甄氏的生意合伙人前来迎接,否则真难为煞小区。
乃意暗暗代小区抱不平,抬头只见倚梅气定神闲对牢她笑呢。
岱宇嚷著回酒店休息,自动弃权,不与保育同车。
倒是倚梅,把电话号码塞给乃意,「找我,一起吃日本菜。」
她表姐拉著她一阵风似上了车。
岱宇叫乃意光火,一般是千金小姐,人家林倚梅事事有分寸,样样自己来,岱宇却要人服侍,最最最细节如填一张表格都不耐烦应付,天下没有免费午餐,此刻乃意晓得了,她拖著岱宇的行李一起上楼的时候,知道这次不折不扣做了贴身侍婢。
一见床,岱宇便躺下,太息一声,「可到了家了。」
乃意连忙淋热水浴,一边同女友说:「旅馆不是家。」
岱宇打个呵欠,翻一个身,「我们却是生命旅客。」
再出来时,发觉岱宇已经和衣熟睡,乃意知道这断非因为舟车劳顿,八成是因为甄保育在她身畔说了什么动听的好话,使她精神松弛,安然入梦。
乃意留下一张字条,溜下楼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电梯在十六楼「叮」一声停下,进来的人,是石少南,乃意马上笑了,背脊靠住电梯壁。
石少南扬一扬浓眉,穿运动装的他越发显得高大英俊,他俯首对乃意说:「我陪叔父亲打高尔夫球。」
升降机速度太快,一下子到了楼下,乃意连忙把锁匙门牌给他看。
石少南说:「今天晚上八点,北京饭店见。」
说罢扛著高尔夫球袋离去。
乃意在大堂站了半晌,十分犹豫矛盾踌躇。
独自在酒店附近兜个圈子,算是初步观光,在角落士多买了两盘罕见的吊钟扶桑,捧著回房,岱宇正对著电话喁喁细语,长而鬈的头发一半披枕头上,另一半遮住面孔,脸上陶醉得近乎凄苦,乃意摇摇头,这样叫爱?还是不爱的好。
岱宇总算挂了线,声音腻腻,「今晚八点,北京饭店,」停一停,「叫区维真一起来。」
「不,」乃意说,「不能叫他。」
「怎么可以甩掉可爱的小区!」岱宇反对。
乃意并没打算瞒住岱宇,「我踫见石少南。」
「那个人,」岱宇不置信,「你还记得他?一身肉,没脑袋,又喜作大情人,这人能同小区比,那么,萤火好比月亮了。」
乃意讽刺她,「可怜见的,你总算开了眼了,等会儿把甄保育也看看清楚。」
凌岱宇沉下脸,这甄保育真是她的练门,一踫即死,她说:「胖子不是一口儿吃的,人家已经在学做生意,老太太信他比信甄佐森多。」
乃意的心一动,所以李满智不甘心家当落在小叔手里,这才扯上表妹……太像言情小说的发展了,不可靠。
这时岱宇又掩著鼻子说:「什么花,异香异气,扔出去扔出去。」
连任乃意都发誓,没见过这样讨厌的女子,况且,她够胆自作主张,把区维真约了出来。
一张桌子坐了七个人,除了乃意,人人都赞菜好。
石少南根本没把区维真放在眼内,一手把他挤开,忙著向众人敬酒,小区落落大方,一声不响,只管吃饭,乃意看不过眼,偷偷把鸡腿夹在维真碗里。
与乃意同病相怜的有甄保育,他坐在两女之前,难为左右袒护,也只得埋头苦吃。
甄佐森与石少南聊上了,两人正研究饭后有什么消遣,又抱怨小城统共没夜生活。
甄佐森跟著爱妻住在她娘家的大屋里,动弹不得,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开会讨论采购哪一区的地皮。
岱宇哪有兴趣,疲态毕露,一只手托著下巴,嫌龙井茶黄肿烂熟,没有香味。
乃意则自觉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没有不散的筵席,石少南认为值得送乃意一程,她现在已非吴下阿蒙,也许借她可以结识一些高档子朋友如甄佐森之类,不容轻视。
谁知他还没开口,已经被岱宇挡了回去,「小区,你送我们俩。」
不知恁地,乃意没有反抗,低著头听话地上车,在途中她还居然对小区致歉:「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小区回答得再幽默没有,「乃意,你一向如此。」
岱宇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这次旅行肯定对她有益。
这个凌岱宇,接著吟哦起一首谐词来:「有个尖新底,说的话,非名即利,说的口干,罪过,你且不罪,俺略起,去洗耳。」
小区微微笑:他国文底子好,当然听得懂,乃意也不笨,知道讽刺的是石少南。
一宿无话,第二天,男人们开会,女生们逛街。
中午,甄保育不知恁地溜出来陪岱宇,乃意识趣,要退避,岱宇不许,于是他俩手拉手走前边,乃意故意堕后。
距离远一点,态度比较客观,外型上他俩真是一对,气质也相近,两人都对俗务一点兴趣也无,小两口子至好日日手牵手,肩并肩,从开始走到尽头。
路过大公司,乃意驻足看橱窗内一件鲜红色长大衣。
岱宇说:「保育也最喜欢红色,可是红色不易穿。」
保育答:「很适合乃意,她性格同大红一样鲜明。」
乃意看看标价,笑而不语。
走到一半,岱宇向保育使个眼色,保育便推说要借电话,才走开,岱宇替他收著的寰宇通便响个不停,乃意正不知他搞什么,保育已经捧著大衣盒子笑著跑过来,一手塞在乃意怀中,「生日快乐!」他说。
乃意只得笑,咕哝著无功不受禄,岱宇搂著她猛说:「有功有功有功。」
手提电话仍在响,岱宇取饼收听,骤然变脸,「倚梅姐姐太心急了,他吃完午饭自然就回来,那么大一个人,不会失散。」态度恶劣。
乃意只得摇头。
保育连忙接过电话,半晌,凝神道:「我马上来。」
岱宇以询问眼光看著他,保育像是踫到一桩奇事,过一会儿才说:「我们要的那块商用地皮,杀出程咬金,被人抢购,那人,是我们的朋友,同乃意最熟。」
乃意睁大眼,她能有什么朋友?心一动,「可是石少南?」
甄保育笑,「不是,是区维真。」
乃意嚷起来,「什么?」
甄保育对生意上得失看得再淡没有,一点也不动气,只说:「看不出小区有这等能耐,他代表他父亲的建筑公司竞投,据说不知多神气。」
岱宇也笑著颔首,「我的眼光实在不差。」
乃意不置信,「他有这样的家底?」张大嘴。
甄保育笑,「区氏是殷实商家,底子厚,作风稳,几乎百发百中,乃意,你竟对男朋友的底细一无所知?」
岱宇看一看乃意,「任乃意不在乎人家的钱。」
甄保育唏嘘,「你们真幸福。」
乃意犹自说:「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开红色跑车来接她,为何连整齐点的西装都不置一套,而且,除出功课,不提旁事?
甄保育替乃意解答疑难杂症:「他们广东人,实事求是,不爱锋头,不出绰头,作风一向朴实,对于区氏,行家有口皆碑。」
岱宇真心替好友高兴,拍手道:「又对乃意一片痴心。」
甄保育拍拍乃意肩膀,「好好珍惜这个人。」
乃意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甄保育赶去归队商量大计,乃意与岱宇回酒店。
房间摆著一束雪白拳头大的玫瑰花,乃意知道是甄保育所为,岱宇过去迎花深深一嗅,顺手打开卡片,笑著转过头来,「又一意外,这是区维真送你的。」
乃意不语,疯了,统共不合他们区家风格,可能会遭家长杯葛。
岱宇又笑:「他在楼下咖啡座等你。」
乃意连忙下楼去。
区维真看到乃意便站起来,说也奇怪,小区身量仿佛已长高不少,乃意暗怪自己势利。
她抱怨他,「甄家会怎么想呢,亏你同甄保育还是朋友。」
小区诧异,「公归公,私归私,不然的话,全市生意人都不必同台吃饭了。」
「你还住青年会?」
他笑:「没有抵触吧,家父明天到,我可能没空陪你。」
「我最会自得其乐。」
小区看著她,「我至欣赏你这一点:只要有半丝高兴,你便懂得将之发扬光大,浸婬其中,乐不可支,你是快乐天使。」
是吗?乃意笑眯眯看著小区,可是此刻她却担任著助理痴情司的角色。
「好好看著岱宇。」小区叮嘱女友。
乃意一怔,「你有什么独家消息?」
小区吟哦半晌,「我有种感觉,她们志在必得。」
乃意知道小区指李满智及林倚梅,「但是,」她大惑不解,「地皮早已由你们区氏投得。」
「不,我是说她们志在必得甄保育。」
乃意既好气又好笑,「甄保育是一个人,不是一件货。」
小区这才笑笑,「可能我过虑了。」
晚上,岱宇对镜落妆,看见乃意回来,笑道:「好心有好报,这次旅行,你与小区收获至大。」
乃意忸怩地说:「我只不过看了风景而已。」
岱宇瞅她一眼,「也让你晓得,人不可以貌相。」始终帮著区维真。
乃意把手臂枕在脑后,「我有点想家。」
「你真好,有家,可供挂念。」
「你又来了。」乃意笑。
她转一个侧,岱宇再叫她,她已睡著。
一堕入梦乡便来到白色大屋。
美与慧迎出来,各自蹙著眉尖,有不胜烦恼之态,乃意暗暗好笑,同她们说了个老笑话:「我们再这样见面,人家要起疑心。」
美与慧齐齐太息一声。
乃意问:「为谁长叹?」
「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故事,你不认识她。」
「啊,说说看。」乃意好奇心强烈。
「光是一个凌岱宇已经够你烦的了,别的个案你毋须知道。」
「比凌岱宇更痛苦,是谁?」
「一对年轻男女,双方家长是世仇,他的祖父并吞她祖父的事业,直接引致她父亲身陷囹圄,可是两个年轻人却不顾一切疯狂恋爱了,上代恩仇好似还不够,他竟然失手误杀她唯一的兄弟!」
乃意耸然动容,「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是否在报上读到,抑或道听途说?这一对年轻男女,最后好像走上殉情之路。
可怕
这时候美问:「岱宇最近怎么样?」
「我把她盯得紧紧的,她情绪尚算稳定。」
「看你的了,」慧说,「不久之后,会发生一件大事,那件事会导致甄保育与林倚梅结合。」她声音黯淡,「岱宇会需要你支持。」
乃意「哎呀」一声,随即定下神来,「不怕,不怕,失恋而已,不是世界末日。」
慧欲语还休。
乃意不甘心,「那件事,可否借你们的力量阻止?」
美与慧摇摇头,「不在我们能力范围以内。」
乃意不由得吁出一口气,「老实说,我也了解为什么老太太会喜欢林倚梅较多。这个女孩子真正成熟懂事,大智若愚,叫人舒服,家势比起甄氏,又一点不差,必要时两家可同舟共济,借得到力,甄家许有非娶不可的理由。但是,倚梅那样十分的人才,有什么道理非甄保育不嫁?」
美与慧一听,笑得弯下腰。
「喂,」乃意干瞪眼,「回答我。」
美反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痴情司呀。」
慧指著乃意笑,「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痴情司,不是道理司。」
乃意呆半晌,「丝毫没有道理存在?」
还想据理力争,忽然耳畔传来游丝般歌声,音韵凄惋,唱的是:「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乃意不知不觉间,为歌声歌词销魂,追随其后,远离美与慧,正行间,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白色纤长清瘦背影,分明是她好友凌岱宇,不由得脱口道:「岱宇,岱宇,等等我。」
凌岱宇正在看书,忽闻乃意在梦中叫出她的名字来,不禁纳罕,伸手去推她,「乃意,乃意,你可是魇著了。」
乃意睁开眼来,怔怔凝视岱宇一会儿,又看窗外,已呈鱼肚白,可见岱宇一夜不寐,不知想些什么,她便轻轻吟道:「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岱宇皱眉笑道:「你在说什么?」
到了中午由区维真作东,大家约齐在一家意大利海鲜馆子大吃大喝,龙虾大蟹整盘捧上。
乃意连岱宇那一份食物都报销掉。
倚梅含笑道:「乃意真有趣,看她吃得多香甜,真叫人爱。」
谁知岱宇冷笑一声:「胃口不好,就讨人厌?」
乃意连忙岔开话题,轻轻拉一拉倚梅,问道:「你们没有生小区的气吧?」
倚梅笑笑答:「乃意,你同我放心,这也气,那也气,岂非白白气坏自己,今天我们约了经纪看另一块地,听说升值能力更高,保不定塞翁失马。」
一边凌岱宇俏脸煞白。
俗云,帮理不帮亲,乃意难为左右袒,普通朋友尚且如此,可想甄保育多辛苦。
岱宇忽然站起来,走到餐厅的大阳台上去看海,乃意连忙跟上去,小区自然也一致行动。
一时乃意讪讪对小区说:「吃惯玩惯,真不想回家面对功课压力,索性叫岱宇收留我做婢仆也罢。」
岱宇冷笑道:「岂敢岂敢,也许人家林家等秘书用,我劝你别浪费好机会。」
乃意虽然调皮,也有下不了台的时候,闻言默默走开。
甄保育过来笑道:「你是知道她那张嘴的。」
乃意悻悻然,「也不管人受得了,受不了。」
保育开解,「有事说出来也好。」
「这么说,你是十二分欣赏她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一脚踏两船。」
甄保育笑笑,「大家还年轻,上哪一只船,还言之过早。」
乃意讽刺他,「真的,说不定最后搭的是太空穿梭机。」
甄保育仍然笑眯眯,「听听这话,就知道你们没有一个是好缠的。」
他就是这点好,没有架子,不见公子哥儿脾气。而且,对女性容忍力好似特别强,永远温柔。
乃意叹口气,「趁早疏远一个,少多少事。」
保育忽然收敛笑脸,问乃意:「依你说,我该亲近谁,又疏远谁?」
乃意答不上来,只说:「岱宇可是无亲无故,只得你一个知己。」
「你放心。」保育说,「我自有主张。」
小区走过来,对甄保育有点不放心,把一只手轻轻搭乃意肩上,乃意回头朝他投一个无奈的神色,却并无卸开他的手,小区一颗心落实,乐得飞飞的。
一顿午饭就这样散了。
小区悄悄问乃意:「要不要搬开一住?」
乃意摇摇头,岱宇不是那样的人,不去触动她心头那根刺,什么事都没有。
第二天,小区带来他父亲那边的消息:「甄氏机构属下建筑公司有点问题。」
乃意茫然看著小区,这些对她来讲,全是盲点。
小区向她解释:「甄氏有一个住宅地盘工程拖了八个多月尚未完成,欠下各方面大笔利息,已届最后限期,董事们却还齐齐在这里度假,甄老太已发出哀的美敦书追他们回去。」
乃意张大嘴巴,半晌作不得声,定定神再问:「为什么甄氏兄弟还像没事人一样?」
「建筑公司的主持人,是李满智。」
乃意「啊」一声。
小区神色狐疑,「会不会是她扣住了消息?」
资本主义社会,一个人不论好坏,无论做什么事,总得有利可图,以李满智这样的才智,损人利己,绝对可为,损人不利己,恐怕她不会干。
「她扣著这样凶急的消息,一定有好处,是什么?」
小区抬起头看著天花板,「我想不通。」
「你还不去警告甄保育?」乃意急得团团转。
小区笑,「怎么说?你嫂子可能设计害你,你要趁早扑杀她,拼个你死我活?」
乃意气结,「你还来逗我。」
「不可,这话万万不可说,好歹是甄家家内的事。」
乃意浑身汗毛竖起来,「岱宇又会怎么样?」
小区面色凝重,「目前我还猜不透。」
「喂,区诸葛,你动动脑筋好不好?」
「吃太饱了,」小区打个呵欠,「此刻有人捶捶腰就好了。」看著女友挤挤眼。
乃意不置信地看著小区,曾几何时,服服帖帖,温驯一如绵羊的小区竟会活泼放肆到这种地步,可见男人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乃意己无心与他斗嘴斗力,「甄保育当立刻拉大队回家。」
小区为难,「家父刚到,我们还要办一点手续。」
乃意说:「不要紧,我明白,我有我的信用要守,既然跟岱宇来,就得跟她走,当然,你也要履行你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