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梅笑白的衣袖挡了一挡,可是悦宁仍感觉到温暖的血不断的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背上……
浓浓的血腥味占据了她全部的嗅觉。
恍然间,她似乎又一次置身于那个密闭的木桶里,浓浓的血腥味渗入板与板之间的空隙,充盈了整个空间。而在外面的那些蒙古人正在屠杀她的阿爹,她却困守在木桶里无计可施!
「不,不要杀我阿爹,不要再……」杀人了!她嘶声惨叫。
「宁儿,你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发现她又一次陷入过去的噩梦里,梅笑白不顾仍在流血的手臂,大声唤醒她。
「真的过去了吗?」悦宁的神志仍有些恍惚。
「嗯,都过去了。」他们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弱者了!梅笑白语气坚定的道。
她先将眼楮闭一下然后再睁开,发现视野里的东西不再是扭曲的。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的水眸寻去……
「宁儿你别看!」梅笑白想阻止,却已经太晚了,她已经看见那个仍在冒著血花的狰狞伤口。
「笑白哥哥,你不能死!」她的双手用力抓住他冒血的手臂,嘴里则拼命的喊。
「别怕,我不会有事。」伤口被她掐得钻心的痛,他担心的却是她。
「我不想你死!呜呜呜……」看著更多的血红从指缝间溢出来,悦宁急得眼泪直阵。
「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疼了!」梅笑白用那只没受伤的大手轻抚她的背,满眼疼惜的安抚她。
「喂,你别光顾著哭啊!快让梅大夫给他自个儿瞧瞧,他可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有什么伤治不了?!」掌柜的在一旁看不过去,忙不迭提醒。
「你——是神医吗?」悦宁抬起头,愣愣的望著他。
「我不是说过,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治好你的腿吗?」梅笑白的笑容温柔极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悦宁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一下子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放心,我还要陪你很久很久,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的。」就算有朝一日她觉得厌烦了,他也不要放手!一边说,他一边用金针锁住伤口附近的穴位,才几针下去血流就变缓了。
见此情景,悦宁终于放下一颗心。
「你别动,我来包扎伤口。」
「嗤啦」一声,她俯身从裙摆撕下一大块布料。
其实在他房里就有专门用子包扎的细棉布,可是在梅笑白心里,再好的棉布也比不上她手里的破布!
他想,她的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否则就不会如此著急了。
梅笑白的心因为这个认知而再度飞扬了。整个包扎过程中,她笨手笨脚的弄痛了他无数回,可他却仍是满心欢喜。
「还很疼吗?」终于系上最后一个结,悦宁轻声细语,似乎怕声音也会弄疼。
靶受到她真心的关心,他禁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
「郎悦宁!你这只苏家的走狗,刚才没能砍到你,算你走了狗屎运!」蓦的,身后传来孙锦绫的怒吼声。
看著他俩在那里卿卿我我,孙锦绫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恨不能扑过去再砍一刀,只是碍于身体不能动弹,只好用嘴巴来逞能。
虽然孙锦绫已经被金针扎成了不能动弹的「针垫」,可是一想起他刚才挥刀砍人的疯狂样子,悦宁还是忍不住颤抖。
「你怎么了?」察觉她在颤抖,梅笑白关切的道。
「没、没什么。」孙家的不幸就源于她做了那盒香粉,所以他骂她是苏家的走狗也不算冤枉她。悦宁苦笑。
「凶手,你这杀人的凶手!」孙锦绫声嘶力竭的骂道。
「孙老太爷他死了吗?」听到他的怒骂,悦宁的小脸发白。
「莫非你连声音也不想要了?」不管宁儿做错了什么,他都不会任人辱骂她!梅笑白的鹰眸冷冷的扫过孙锦绫。
孙锦绫虽然畏惧他能杀人般的利眼,可是要他眼看杀人凶手在自己面前逍遥自在,他更是无法忍受!反正他也已经砍伤了神医,既然请他治病未果,今天他索性就豁出去了!
「郎悦宁,你害死了我爷爷,你得好……」他的声音骤然消失,只有一张嘴巴仍在不住翕张。
「你少胡说八道!」
哼——孙锦绫嘴里说不出话,却仍用眼楮狠狠的瞪著悦宁,恨不能用目光从她身上剜下块肉来。
「莫非你连眼楮也不想要了吗?!」梅笑白冷哼。
「别这样,这都是我的错。」悦宁抓住他的大手,不让他出手对付孙锦绫。
「我不信。你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去害人?」
「这是真的。」虽然艰难,可她还是说出来了。
如果不是她帮著苏家人作弊,孙家的百年基业也不会毁于一旦了。也许真的是报应吧!苏家人为了达到控制她的目的,竟对她的母亲暗下毒手。
「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梅笑白拥她入怀,柔声安慰道。
「你不了解,你根本就帮不了我。真的,谁也帮不了!」她激动的推开他。
「那么就让我试著了解。」看出她的情绪不太稳定,他不敢逼得太紧。
「我害死了阿爹、害死了孙老太爷,现在又要害死娘亲了!我……」该死啊!她失神的水眸里满是痛悔。
「宁儿,你听我说,你没有害死他们!」梅笑白试著唤醒她,可是她已深深陷在自责的情绪中。
「你说谎,我已经害死他们了。笑白哥哥,我一点都不善良,我才该去——呃……」悦宁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软软的倒在梅笑白伸出的手臂上。
原来是梅笑白偷偷的用金针扎了她的睡穴。
「梅大夫,我可以作证,孙少爷他说的都是真话。」掌柜的和孙家交好,对于两家打赌的事自然也有所耳闻。
「我记得很清楚,孙家老太爷还没死。」梅笑白不悦的截断他的话头。
「可是孙少爷说老爷子病得很厉害,恐怕就要撑不过了。」
「哼!就算要死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当他「阎王敌」的名号是假的吗?!梅笑白轻哼一声。
「孙少爷,你听见了吗?梅大夫答应要给孙老太爷医治了!」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掌柜的一脸开心的向孙锦绫报喜道。
只是孙锦绫无法给予他回应,让掌柜的颇觉无趣。
「梅大夫,你就大人有大量,放了孙少爷吧!」掌柜的替孙锦绫求情。
「把他带进来吧!」梅笑白丢下一句话。
他插手此事的唯一理由是不希望悦宁太过自责,至于这个胆敢侮辱她的家伙,只让他吃点小苦头算是便宜他了!
「可是孙少爷还在那里不能动弹……」掌柜的还想帮孙锦绫求情,可是梅笑白已经撇下他们,抱著悦宁头也不回的走进客栈去。
最后,那个被金针扎得动弹不得的孙锦绫,只能由掌柜的找了个伙计把人给抬进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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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娘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娘亲慈爱的模模她的头,温柔的道。
「娘,您要去哪里?」她们之间似乎隔著浓雾,她怎么也看不清娘亲的面容。
「娘要去陪你阿爹了。」浓雾笼罩了一切,娘亲的身影在雾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眼看就要消失了。
「娘,宁儿不要您走!」她大喊著伸出手去挽留,可是滑如流水的纱衣拂过她的掌心,让她抓不住……
「不、不要!」
靠著床沿打盹的梅笑白被一阵喊声惊醒。他睁开鹰眸,看见悦宁紧闭双眸大喊著。
「宁儿,你怎么了?」他探过身拭去她额角沁出的冷汗。
「不、不要走!」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踫到他的就紧紧抓住不放,可她的双眸仍是紧闭著的。
她的手抓在他的伤口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可他全然不在意。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他伸出手将那双冰凉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满是怜惜。
「不、不要离开!」悦宁小巧的头颅在枕上不安的转侧著,紧闭的双眸泌出旧汩泪水。
「宁儿,我不走,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看见她这么难受,他忍不住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而他从没离开过她身边。
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味道在在安抚了她,让她稍稍平静下来,只是一双手仍攫著他的不放,眼泪也还是止不住。
梅笑白忍不住癌去,用炽热的双唇吮去她的泪水。
她的意识仍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自己被一种熟悉的气息所笼罩,是那么美好、那么安适……
她真不想睁开眼楮!悦宁秀眉轻蹙。
「宁儿,别皱眉啊!」梅笑白将灼热的吻印在她的眉间,一次又一次,想用吻来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眉心的灼热感促使悦宁睁开双眸,望进一双宠溺的眼里。
「你醒啦?」见她睁开眼,梅笑白很是欢喜。
「嗯。」她的脑子仍有些迷迷糊糊的。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梅笑白爱死她这副迷迷糊糊的可爱样子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悦宁坐起身。下一刻,先前发生的一切如闪电般迅速掠过她的脑海。
「宁儿,吸气,跟著我做,呼——吸!呼——」蓦的,耳边传来他的喊声。
她的胸腔因为缺少氧气而涨得发痛!她努力张大嘴巴,却发现无济于事,她因为缺少空气而眼前直冒金星。
「没事,宁儿,你会没事的!」发现她就快晕倒,梅笑白深吸一口气,然后吻上她的唇,借著双唇的接触将空气送进去,一次又一次。
终于——她已恢复过来。
「我已经没事了。」当他又一次要将空气送进她嘴里时,悦宁转开头。
「真的没事了?」他仍然不放心。
「如果我说只是忘了呼吸,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傻呢?」
「怎么会,我的宁儿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善良的人了。」梅笑白一脸深情的望著她。得知她只是忘记呼吸而非得了急病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聪明?善良?」哈!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笨更坏的人吗?悦宁忍不住惨笑。
「对啊!我的宁儿和以前一样聪明、一样善良呢!」她自嘲的笑容扯痛了他的心,而触手的单薄包是让他怜惜。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看见了吗?这里都是血。我的手好脏,我的心也好脏。」恍然间,她似乎看见自己的十根指头上都是鲜血!
「不,你一点都不脏,你的手也很干净。」梅笑白握著她那双小手凑到唇边,虔诚的吻了下。
「可是我杀了人啊!我是刽子手,我……」
「你这么善良,怎可能会杀人呢?」梅笑白将她拥得更紧了,发誓这一次再不会傻得放开手了。
「你不明白!」
「我明白,孙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趁著她昏睡之际,他已经从孙锦绫口中得知她和孙家的瓜葛。「我向你保证孙老太爷不会死。」
「你保证?」她的大眼眨巴眨巴,美眸里满是疑惑。
「我的外号是‘阎王敌’啊!连阎王都要让我三分。」
「‘阎王敌’?」
「怎么,梅大神医的话你也敢不信吗?」她张大嘴巴的迷惑样实在可爱至极,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小翘鼻上弹一记。
「你、你真的是神医吗?!」这一弹可把悦宁的神志给弹回来了。
「神医还有作假的吗?你该不会又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吧?」看见她傻傻的表情,梅笑白知道她真的又忘记了,「我说过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相比自己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上,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些轻忽了,这落差让他的心有些失落。
真奇怪,他总是说他说过,可是为什么她却总是记不起来呢?悦宁的神情有些迷茫。
「对了,娘的咳嗽好些了吗?那药方吃著可还见效?见面的时候我再给她老人家把把脉吧……」感情的事并不是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而且宁儿的心里也未必没有他。梅笑白努力忽略心痛。
「要命!」她怎能把娘亲的事给忘了?!悦宁猛的惊跳起来,满脸惊慌。
梅笑白被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吓坏了。
「笑白哥哥,快救娘!」悦宁抓著他的胳膊,激动的喊道。
「怎么了,娘出什么事了?」梅笑白也跟著紧张。
「娘、娘快被我害死了,笑白哥哥,你一定要救她!」悦宁一边啜泣,一边将偷听到的谈话转述给他听。
「这些苏家人真该死!」才听了一半,梅笑白的浓眉就气得拧在一块儿了。
说著说著,刚才的梦境闪过悦宁的脑海。
「我刚才梦见娘来向我告别,你说娘亲她是不是已经……」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她惧怕至极,甚至不敢说出「死」字!
「按照苏家人的说法,暂时还不会有事。」梅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万一娘她真的已经……」悦宁说不下去了,只有牙齿发出打战的格格声。
「你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苏家人真正想控制的人是你,如果娘死了,他们就没有能控制你的工具了,所以娘还不会有危险。宁儿,相信我。」梅笑白的眼神很坚定。
「嗯,我相信你。」她也想相信他啊!
「你一定很累了,先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梅笑白模模她鬓边的柔发,柔声道。
「我想回苏家去守著娘。」
「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这样明天才有精神去救娘。」梅笑白毫不妥协,「再说现在也已经宵禁了,谁也没法出去啊!」
悦宁看看窗外漆黑的夜空,确实是宵禁时间了。
「居然这么晚了啊?」感觉好像才睡了一小会儿。
「知道晚了就乖乖睡。」虽然已经入夏了,可是早晚还有些凉意。梅笑白替她掖好凉被,随即站起身。
「求你别走……」悦宁轻声要求。
「好。」梅笑白在床沿坐下。
「我想握著你的手。」她乌溜溜的水眸望著他。
他笑著将那只没受伤的大手交到她的手里。
「嗯,这样你就没办法偷偷离开了。」将他的大手紧紧抱在怀里,悦宁心满意足的道。
「我不会走。」这一瞬,梅笑白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十四岁的小宁儿,可是手臂枕著的绵软却告诉他,宁儿已经长大了。
熟悉的气息包围著她,让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适,疲倦很快的汹涌袭来,悦宁几乎是立刻陷入梦中。
房里很静,静得能听见窗外夏虫的啾啾呢喃。月光透窗而入,在床前投下花木的倒影。看著她平静的睡颜,梅笑白忽然意识到,能守护著心爱之人的甜睡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
当年他被毒医硬抓去做徒弟,被迫与宁儿母女分开。又因为毒医脾气古怪、要求严苛,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不是想回扬州的强大念头支撑著他,他很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熬不住的时候他也曾在心里怨恨过毒医,可现在梅笑白非常感激师父教给他的一切,因为懂得医术,他才有能力保住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一想起可恶的苏家人,他的眼里就满是阴沉。
「……笑白哥哥……」她在梦中呢喃。
「我在这里。」她的梦里也有他吗?梅笑白凝望她的鹰眸里满是温柔。
「别……别丢下我……」悦宁在枕上辗转。
「宁儿你别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他附在她的耳畔低喃。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实现自己的诺言,因为他是那么那么的爱她。
炽热的气息拂在小巧的耳朵上,痒酥酥的。悦宁怕痒的往下缩了缩身子,双臂无意中一伸一圈,正好把他的颈子圈住。
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他不忍吵醒她,只得就势躺在她身边。
他与她同睡在一张床,同枕著一个枕,他的面颊就蹭著她的嫩颊,间或有几缕柔发拂过他鼻端,那属于少女的幽香亦沁入他的心脾,撩动他的心……
忍、忍、忍——
天哪!他再也忍不住了!
梅笑白在她淡红色的唇瓣印下一个吻,而她的滋味是如此甜美,让他著迷不已。
他好想——
不,不能……
梅笑白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忽地「啪」一声脆响,他脸上一痛,竟是悦宁给了他一巴掌……意识到自己做坏事被逮个正著,他的俊脸顿时红了半边。
「……蚊子……」她迷迷糊糊的逸出声,翻个身又睡著。
他——蚊子?望著身边睡得正香的小女子,梅笑白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