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捡错郎 第四章

「你在搞什么?在大街上莽莽撞撞的,还要不要命啦?!」

「呃,什么……」悦宁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后面领子一紧,人就被拖到后头去了。

几乎在同时,疾驰的马车擦过她的身体隆隆而过!

「你是怎么搞的?嫌命太长啊?!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马车撞死了?!就算你想寻死也别挑在大街上啊!」放下手里轻飘飘的瘦小身体,想起她那轻贱生命的举动,他的火气就腾腾腾的往上冒。

「我没……」没要寻死啊!只是有些失神而已。

「就算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去寻死啊!你知不知道能活著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想起如今不知是生是死的那个小小身影,他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唔……」那炸雷般的声音轰得她的头一阵发晕,悦宁下意识的捂住自己饱受蹂躏的耳朵。

「你捂什么捂?!」见她不受教,那人的愤怒更加倍。他索性伸出大掌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的把她转过身来。

当看清她的容颜时,他不由愣住了。

他在城里打听好几天了,她们母女却像从空气里蒸发了一样,什么消息也没有。若不是他的脖子上仍挂著那枚罗汉香钱,他都要以为那一切不过是自己作的一场梦而已。

没想到此刻正应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话,他居然在回客栈的路上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冲动的将她搂进怀里。

「你、你要做什么?」忽然被一个男人抱住,悦宁吓得惊叫起来。

「嘘,别说话,让我就这么抱著你。」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找到了,梅笑白的心情激动极了。

「你别这样……」她扭动著身体,想挣脱这快让她窒息的怀抱。

「宁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梅笑白开心的喊道。

悦宁惊讶的抬起头,望见一张刚毅的俊脸。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他可是一眼就认出她了。

她该认识他吗?她有些迟疑。

「我是你的笑白哥哥啊!你怎么连笑白哥哥都忘记了呢?」对于她居然忘记自己,梅笑白有些不快,全然没想到自己已和当年那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判若两人了。

「笑、笑白哥哥?」悦宁眯起眼楮打量他。

他的面容乍看很陌生,高大的身体也和记忆里的人大不相同,可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五官都透著一股熟悉的感觉。

「宁儿,你终于认出我来了!」梅笑白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的手臂是如此的细瘦。

奇怪,他怎么感觉她好像没长个子似的,抱著她的感觉居然比记忆中更加消瘦,望著眼前这副只要一阵大风就能刮去的身子骨,他的浓眉皱得更紧了。

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想到这,他顿觉心痛不已。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望著眼前这身材高大、衣著光鲜的男人,悦宁心情很是复杂。

「我现在又回来了,以后就能和从前一样了。」梅笑白仍沉浸在找到人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和以前一样……」

「是啊!以前你不是总说要做斗粉状元吗?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当然前提是先要把她喂得胖胖的才成。

「一样?怎么可能还会一样呢?哈哈哈……」自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笑得有些疯狂。

「宁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被马车撞到头了?」梅笑白被她吓到了,一叠声追问。

她虽然不笑了,表情却变得呆呆的,眼神更是茫然。

发现情形不对,梅笑白干脆动手为她检查起来,看见她胸前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可把他吓了一跳。

「按住伤口!」他大吼一声,一把抱起她就往客栈跑。

他也知道她的心受伤了吗?悦宁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她竟是伤在胸口吗?该死,他怎么没早点拉住她呢!梅笑白被她的动作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宁儿,你使劲按住伤口啊!你不会有事的,笑白哥哥一定能救你……」梅笑白嘴里不住的安慰。

「宁儿你别怕,有笑白哥哥在呢!」

恍然间,悦宁似乎又回到十四岁那一年。

少年的背脊虽然瘦削,却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笑白哥哥!」泪水倏然充盈她的眼眶。

「你别哭啊!有笑白哥哥在,你不会有事的。来,先按住伤口……」看见她流泪,梅笑白还以为是因为她伤口疼得厉害。

他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得更近。

「你很冷吗?」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的手臂比记忆中的更强壮,而他宽阔的怀抱似乎在说: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可——她还能信任这个狠心抛弃过她们的男人吗?她的心一阵阵抽痛,手也按得更紧了。

而在梅笑白看来,误以为她伤势严重!曾以为近在咫尺的客栈忽然变得遥远,远得他似乎一辈子也跑不到!

「哦!懊死!」梅笑白忍不住咆哮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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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来客栈的掌柜这些天很开心,因为他的妻子刚替他生下一个胖小子,不过每次回想起生产时的情景,他仍忍不住哆嗦。

差一点就闹出一尸两命的惨剧了。听到惠春堂的大夫说没救了,一家人急得抱头痛哭了,幸好老天爷垂怜,给他们送来了梅神医,这才救了他妻子——不,是救了他们全家。

「呵呵呵呵……」一想起那个胖小子,掌柜的就笑个不停。正开心著,大门忽然被砰的一脚踢开。

「搞什么,这是来住店还是来砸店……」掌柜的正要骂人,忽然眼前一亮,满脸怒容立即变为笑脸。

「梅大夫,是您回来了啊!我这就让人替您准备热水,您先泡泡身子解解疲累……」掌柜的一面说一面殷勤的迎上前。

「送水上来,要快!」话音还没落,人已经飞快的冲上楼去了。

「知道了,马上就送。」掌柜的冲著楼上大声回一句。

梅笑白抱著人冲进了房间。起初他想将悦宁放在床上,可是一想到光线问题,还是决定将人放到桌子上。

「宁儿你别怕,笑白哥哥不会让你死的。笑白哥哥一定会救你……」梅笑白嘴里呢喃著,心里想这得先看看伤口再说。

只这么会儿工夫,她脸上就已经毫无血色,眼神也更涣散了,所幸从她胸口渗出来的血渍并不多。

当梅笑白伸出手去解她的衣扣时,竞发现自己的手仍是颤抖的。

「梅笑白,快镇定下来!」他命令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再伸出手去时,总算止住了颤抖。

听见他的声音,悦宁迷茫的眼神投向他。

「还痛得厉害吗?」他急切的问。

「痛?」她的眼神更迷茫了。

懊死!他不要她再痛了,更不要她受伤!看见她秀眉微蹙,他的一颗心拧成了一团。在她面前,他全然失去作为医者的超然和镇定。

下一刻,清脆的裂帛声响彻整个房间。

伤口不在这,也不在这,更不在……他的利眼飞快的梭巡那些出来的肌肤,却都没找到伤口。

「该死,究竟在哪里?」他终于忍不住咆哮。

「笑白哥哥,你别这样……」悦宁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沾到了湿热,梅笑白这才发现她受伤的部位在手腕和手背,血从那些细细的伤口沁出来,沾在她的指缝间,造成了她在流血的假象。

再抓起一旁的碎布进一步检视,原来那引起他极大恐慌的大块血渍,只在衣物的表面而已,而从她的脉象看,除了有些虚弱,其它都没问题。

天哪!他怎会如此的盲目!梅笑白愣在那里,欲哭无泪。

「梅大夫,我给您送水来了。」掌柜的端著个水盆冲进房间,不料竟看见……

「该死!」梅笑白赶紧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掌柜的眼神。

身体接触到的绵软告诉他,他撕开了一个女人的衣服、看光了她的身子。天哪!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他头痛欲裂的。

「这是……」这时悦宁也有些清醒过来。

他抱得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她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被两条铁臂禁锢得死紧。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来送水的,我、我这就出去……」呜~~活菩萨的眼神好可怕啊!好像要吃了他似的!掌柜的被那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吓得双脚发软,一下留神就绊了一下,水盆 当一声砸在地上。

「出去!」梅笑白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这下掌柜的连水盆也顾不得捡,一溜烟的逃下楼去了。

「好奇怪,他究竟没看见什么呢?」悦宁有些失神。

「嘘,别说话,让我再抱抱你。」梅笑白将她抱得更紧了。

这四年里,他曾无数次梦想著能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恍然间,时光像是倒流,她似乎又看见在漫漫长路中那两个叠成一个的蹒跚身影,对往昔的甜蜜回忆,让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回抱他。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夕阳的光线穿过窗棂,照在他们彼此相拥的身上。她的身上氤氲著好闻的味道,他忍不住深吸一口带著清香的气味。

「天哪!可想死我了。」他情不自禁的用自己的下巴磨蹭她的头顶。

「我也是啊!」他的气息蛊惑了她,在理智阻止以前,真心话已经溜出她的双唇。

虽然他狠心抛弃了她,但这无法改变他曾经冒死救她的事实,每当她在苏家觉得孤立无助的时候,也曾无数次喊著他的名字,期待著他能够从天而降将自己救出苦难。

「宁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以后我们要一起生活!」

抱得越久就越觉得她好瘦!他的大手怜惜的抚过那两片突出的肩胛骨。梅笑白暗暗发誓,等他们安顿好之后,第一要务就是把她养胖。

「一起生活?」悦宁的表情有些迷茫。

「是啊!我们一起。我已经回埂子胡同看过了,老屋还在,东西也不缺,可以让郎记粉铺重新开张。如果你觉得那里的位置不够好,我们也可以考虑把粉铺迁走,挑一个位置好、生意旺的地方。」

在粉铺的隔壁最适合开一间药铺了,到了那时粉香和药香相映衬,简直就是一场嗅觉的盛宴!梅笑白开始憧憬起美好的未来。

「不、不可能了。」早在四年前她就把郎记粉铺的未来给卖掉了。

「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当时不是说过要做斗粉状元吗?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可以的。」梅笑白拍拍她单薄的肩,鼓励道。

「斗粉状元?」那似乎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难道你已经不想了吗?」发现她的表情不像是开心,梅笑白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著好大一座山。

「想又能怎样?呵呵呵……」从她走进苏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状元不会是她的了。

「宁儿,我能帮你的。」看见她失落的模样,他的心被狠狠的拧痛了。

「你放开我!」他的话扎伤了她,悦宁奋力推开他。

下一刻,一丝冷风拂过她的胸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襟竟是敞开的。天哪!她手忙脚乱的拉拢已经破损的衣襟。

「对不起,我会负责的。」梅笑白脱下外衣,披在她瘦削的身上。

看身如破身,何况他还模了呢!既然她的名节因为他的莽撞而破坏,娶她为妻就是他的责任了。他很开心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就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我不再是你的责任了。」悦宁摇摇头,拒绝道。

「不再是?莫非你身边已经有人了?」一想到她有可能已经嫁人,他的脸色倏然刷白。

「有人?」就让他这么以为吧!悦宁颔首。

她的回答好像两根锐利的钢针,将他的心扎得血肉模糊。

「告诉我他是谁?」梅笑白忍不住咆哮。该死,只要一想到其它男人也能看见刚才看到的景致,他就恨得想杀了那家伙!

「不甘你的事!」悦宁冷冷的道。

「怎么会不甘我的事?我可是你的笑白哥哥,我答应过你爹要照顾你的!你休想撇开我!」梅笑白的脸色难看极了。

「是你先撇开我的。」

恍然间,悦宁像又回到那个绝望的黄昏——娘亲病得快死了,他却借口要去讲大夫,带走家里最后的一点钱,留她一人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的娘亲躺在床上等死……

「我也是没得选择……」

之前他以为跟著毒医离开,既能保全她们母女的性命,又能借毒医之手治好她娘的病,是两全其美的法子;而等他学好医术,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到那时他们一家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正因为心里抱著对未来的憧憬,就算在毒医的手里吃再多苦头,就算日夜饱受思念之苦,他也从没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过,更不觉得他的离开是个错误。

可——此时此刻望著宁儿那双悲伤的水眸,梅笑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明智了。

却不知他的动摇在悦宁看来成了心虚和羞愧的象征。

「是啊!我们都没有选择。」悦宁的笑容惨淡。

「你能原谅我吗?」

「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他只是选择忠于他自己而已。她们母女本来就是妨碍他的累赘,被他抛下也是活该。

「宁儿你怎么了?」他怎么觉得她怪怪的?梅笑白有些迷惑。

「我很好,只是长大了而已。」

惨痛的教训让她明白,在这严酷的世间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她不想被他迷惑,更不想再次变得软弱!

「我要走了。」悦宁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转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梅笑白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自己再不拉住她,也许他们就真的不能再相见了。

「你还有事吗?」

「你手臂的伤口还没处理。」趁著她没来得及拒绝,他拿过药箱替她包扎伤习。

他的手指灵巧至极,没有一次弄疼她,可是她却怀念著当初那个老是不小心弄痛她的笨拙少年。

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总是挣扎在饥饿、疾病和恐惧的边缘,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就算是痛苦也有些甜滋滋的。

「宁儿,你在想什么?」见她的眼神变得温柔,梅笑白忍不住好奇。

「没什么。」笑容消失了,沉默降临。

梅笑白很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更想告诉她这些年他从没忘记过她,可是她的沉默却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他只能闭上嘴巴,默默的替她包扎伤口。

再严重的伤口也总有包好的时候,何况悦宁的伤口并不算严重,虽然他已经用尽浑身解数去拖延时间,可终究还是系上了最后一个结。

「谢谢你帮我包扎伤口,我要走了。」不顾他挽留的眼神,悦宁迳自站起身。

「我送你。」梅笑白也跟著站起。

「不需要。」她拒绝道。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笑白哥哥,你已经离开四年了,四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我已习惯现在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好吗?」悦宁直言不讳,眼中却难掩伤痛。

是啊!四年的时间足够女孩成长为女人了,她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了,那充满信赖和依恋的目光也已消失不见。梅笑白心里满是失落。

「谢谢你救了我。」她没有说再见。

在理智阻止他以前,他的大手已经按在握著门把的小手上,不管她是不是他记忆中的宁儿,他都不想让她离开啊!

「别这样,有人还在家里等我呢!」

「是你的夫婿吗?」他的心像被什么噬咬著,好痛!

「‘她’对我很重要。」悦宁狠心的抽出手。

「宁儿……」因为不敢用力,梅笑白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的小手滑出自己的大掌。

他的大手仍维持著握的姿势,手里却已变得空荡荡的,连带内心也跟著还落了一大块。梅笑白理不清纷杂的思绪,只知道当她绝然离去的时候,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对了,他还没对她说她的腿已经能治了呢!梅笑白飞快的跑下楼去,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该死的!」他狠狠的一拳捶上客栈的大门,将正要凑上来殷勤问候的掌柜吓了一跳。

他的心好痛!

当年她收到他离开的消息时,也感觉到这种疼痛吗?

他一直认为当年所做的决定完美至极,可是此刻他第一次质疑起自己的离开是否真的正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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