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突然之间忙起来,下了班后总找不到她,她又没回家,也没同天白出去,她去了哪里?
可宜一连找了她一星期,终于沉不往气,在她上班时间模上她的公司。
「你?这个时候你居然敢蛇王?」宿玉叫。「不用上班?不用录影?哲人把你宠坏了。」
「别恶人先告状。从实招来,这星期下班后你去了哪里?」可宜盯著她看。
「我能去哪里呢?还不是一早回家听音乐、看书。」宿玉否认,却笑得神秘。
「还扯谎,哪一天你在家?」可宜不肯放松。「为什么连我都不能讲?」
「不是不能讲,而是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宿玉一味地笑,笑得极有内容。
可宜眉心渐渐聚拢,她眼楮眯成一条细缝打量宿玉。
「仇战?」她终于说。
宿玉仰起头来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猜对了?嗯?」可宜促狭地说。「这仇战怎么有那么好的运气?先成名又追到你?」
「他没有追我,只是我们颇谈得来。」宿玉很敏感,也很谨慎。「他的好运是否极泰来。」
「谁知道?或者命中注定?」可宜笑。很为朋友高兴。
「别把事情弄严重了,没什么命中注定的,」宿玉说:「我们是在教堂里踫到,如此而已。」
「香港那么多间教堂,为什么你们会同去一间?这不是缘是什么?」
「不是缘。」宿玉皱眉。「目前我还不能肯定是什么。我的缘应在之浩身上。」
「之浩是有缘无分。」
「仇战也是。他比我小4岁,我介意年龄。」
「真是食古不化。」可宜叹口气。「现代人谁还讲年龄不年龄呢?只要合得来就行。」
「不。我很古老。或者是食古不化。我要求爱情。」
「有吗?你和仇战?」
「没有。」宿玉讲得十分肯定。
「目前或者没有,迟些说不定有了呢?」
☆☆☆
「你想当然。」宿玉摇头。「我信一见钟情。」
「不跟你说这些,我们放长双眼来看。」
「还没说你为什么来找我。」
「今天我搬家,住进那层新楼,」可宜笑得好满足。「想请你们去新房子热闹一下。」
「我们?还有谁?」
「你。本来还想约天白、阿灵,可是现在兔了,我们约仇战。」
「别这么刻意好吗?」宿玉不满。「我情愿约天白。」
「是你自己说的,别后悔啊!」
楼上电话铃声响起,宿玉接听,立刻就变了脸色。
「今夜?不,不行,我没有空,」她说:「可宜约了我。」
不知是谁在电话里讲了什么,宿玉的眉头皱得更紧。
「真的不行,下次吧?」她说。
「谁?说什么?」可宜睁大了眼楮。「仇战?」
宿玉点点头。可宜不由分说的就抢过电话。
「仇战吗?我是可宜,今晚请你来我们家晚餐,翡翠也去,当然。6点,你开车接她,OK?」可宜一连串的讲,然后收线。
「你这是为什么?」宿玉问。
「人家约你,我们反正也要请他,一举两得。」
「这样好像刻意安排,不妥。」
「你敏感得要命,这算什么刻意呢?」可宜笑。「是他自己打电话撞上来的。」
「我担心他以为我们搞什么花样。」宿玉说。
「他巴不得如此。」可宜笑。「怎样?我们现在还可不可以约天白和阿灵?」
「是你请客,你自己作主。」
可宜考虑一秒钟,拿起电话就打。
「天白?可宜。想请你和阿灵吃晚饭,在我的新家,6点,0K?你顺便带阿灵来。」可宜笑。一边又把地址讲了一遍。「请准时。」
放下电话,她拍拍手,说:
「一切办妥。」
宿玉摇头笑,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
「请了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看你怎么应付。」她说。
「我可是一片好心。让天白见见仇战,好让他对你死了这条心。」
「他现在也不再缠我。」
「阿灵在缠他,」可宜笑了。「我看得出来阿灵喜欢他,他暂时还没领情而已。」
「你总多鬼心眼儿,怎么把人家阿灵又扯上呢?」
「别不信。今夜可看见,事实摆在眼前。」可宜一副胸有成竹状。
「今夜的场面令我担心。」
「一切听天由命,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宜说:「我先走,仇战6点钟来接你。」
「我可以现在跟你走。」
「说好了仇战接你,不要让人家扑个空。」可宜走了。
她是很爽快、很干净利落的。
东模西模的5点半就到了。宿玉整理一下桌子,电话铃又响起来。
「我是仇战。我现在出门,15分钟后请下楼,我们车上见。」他说。
「好。」她收线。
到目前为止,每听见他的声言,每见到他的人,她还是下意识地紧张,完全控制不住。
一刻钟,她落到楼下。大概等了一分钟,仇战已到。他为她打开车门,迎她上车。
「我还以为今夜见不到你,」仇战说:「原来可宜请客也有我的份。」
「我们也不必天天见面。」她说。
「话是这么说,但真是见不到你,我是会想念的,」他坦率热情。「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她有点感动,又下意识地不安,她知道自己矛盾得莫名其妙,可是又控制不住。
「会有很多人愿意做你的好朋友。」她说。
「怎么一样呢?我一直觉得我们有缘分,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虽然那时你不说话。」
「是错觉吧!」她勉强笑。她并不喜欢听他说缘分两个字,她觉得刺耳。
「绝对不是。」他是认真的。「如果是错觉,我们怎么会又在教堂遇见?」
她不响。非常不愿意认同这件事。
沉默著直到可宜和哲人的家。按铃,出来开门的是阿灵,他们居然先到了。
「翡翠,这——英之浩?」阿灵见到仇战大吃一惊。
「不。他是仇战,现在最红的男歌星。」可宜抢著出来介绍。
坐在沙发上的天白站起来,呆呆地望著仇战,连招呼都忘了打。
「太像之浩,是不是?」可宜强打哈哈,她感觉到宿玉已非常不自在。「但是他只是仇战。」
呆怔之后,天白终于伸出右手。
「韦天白。你好,仇战。」他说。
仇战跟他握手,然后退到一边。
「他很面熟。呀,上次在酒廊见过他。」他低声说。
「都是老朋友,天白跟我是邻居,阿灵跟我是同学。」宿玉也低声回答。
「那么只有我一个人是不速客。」仇战说。
「别把自己孤立,大家都是朋友。」宿玉说。
阿灵慢慢走过来,坐在仇战旁边。
「刚才认错了人,真抱歉。」她带著研究的眼光。
「没问题。可宜和哲人当初注意我,也因为我像英之浩。是真像得那么厉害?」仇战不介意地说。
「猛一看简直就是一个人,细看当然你们有不同,」阿灵摇摇头「居然又会被翡翠踫到。」
「是啊!我说是缘分。」仇战对著宿玉笑。
宿玉的笑勉强,因为她看见远远的天白脸色不好。虽然这与她没什么关系,但——总是她引起的。
「缘分实在太奇妙了,」阿灵爽直地说。「我表哥天白苦追翡翠不果,你们却能踫到,真是太奇妙了。」
「我们也只是朋友。」宿玉立刻说。
「朋友的感情可分好多种,是不是?」阿灵笑。
大门在响,下了班的哲人回来,刚才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没想到哲人会找到这么精致可爱的一层楼,」天白第一次开口。「你真有办法。」
「为可宜,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哲人拥往可宜。
「很令人感动的一对。」阿灵说:「排除万难。」
「这句话是真的。我太太很不开心,可宜的父母很不谅解。可是我们相爱,非这么做不可。」哲人坦率地说。
「父母不谅解终有一天会改变,爱女情切嘛,」阿灵说:「可是你太太阿美——总要想办法安置。」
可宜低下头,沉默了。
「那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弄妥,」哲人立刻大声说:「我会给可宜一辈子的幸福。」
「男子汉大丈夫。」阿灵拍起手来。
「这是每个男人在我这种情况下该做的。」哲人微笑。「我没什么好称赞的。」
「还说没可称赞的,情圣啊!」阿灵又叫。
「情圣不是我,该是天白,」哲人把视线转向他。「只付出而不理收获,谁及得上他?」
天白迅速看宿玉一眼,她立刻低头避开。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呢?」阿灵有点醋意,半开玩笑。
「这才叫伟大。」可宜笑。「人家不问结果如何,一味的付出,还不难得吗?」
「这叫傻。」阿灵极不以为然。
「难道你不傻?」可宜放柔了声音。「爱情原是只耕耘,只付出,不问收获的。」
阿灵变脸,却强硬地支撑著。
「我才不那么傻,我要问收获的。」她说。
「嘴硬。」哲人摇头,怜惜地说。「其实你才真正是傻大姐,你的心比谁都好、都柔软、都善良。」
阿灵呆怔一下,眼圈就红起来,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下来,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阿灵,灵之,你怎么了?」可宜意外地说。
「阿灵——」哲人也呆了。
发生了什么事呢?阿灵怎会如此?
「阿灵,」宿玉过去搂著她的肩,轻轻地拍著。「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你自己不傻,没有人可以说你,你一向很自信的,是不是?」
「翡翠,你不明白。我——我——我——」阿灵哭得更厉害。
「你有委屈,是不是?」宿玉轻言细语。「这世界上谁没有委屈呢?别伤心。有的人一时不明白一些事,迟早他会明白的,你不必担心,相信我。」
「不——不,他不会明白,没有人会明白——」
「至少我明白。」宿玉轻叹一声。「我会帮你,你信得过我,是不是?」
阿灵望著宿玉好半天,眼泪终于停止。
「抱歉。我失态了。」她吸吸鼻子。「翡翠,无论如何——我非常感激你。」
「这么多年同学说这种话?」宿玉拍拍她。
阿灵破涕为笑。大家都松一口气。
「雨过天晴了。」哲人笑。
「今夜是快乐的日子,谁都不许郁郁寡欢,」可宜拍拍手。
「你,天白,你也要笑多些,讲多些话。」
☆☆☆
「OK。」天白走过来,坐在阿灵身边。「我今夜负责令阿灵开心。」
「这就对了。」可宜眨眨眼。「人是不可以走进牛角尖的,否则就是为难自己。」
「有人走进过牛角尖吗?」天白夸张地大声问。
「有没有大家心照。」哲人也眨眨眼。
第二天一早,天白到公司时,喜见台上阿灵的辞职信,他知道这次她不是开玩笑、发脾气,她坚决的语气满布在信笺的字里行间。
考虑半晌,他打电话给她。
「小姐到大屿山去了,太太陪她一起去的,她们要往几天才回来。」工人说。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天白问。
「没有。什么话都没有。」
放下电话,他沉思良久。也好,这也是解决的办法之一,让她此时伤心一下,总比一辈子伤心好。他没有爱上她,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他叫另一个女职员暂代灵之的工作,因为是新手,什么事都不清楚,档案文件放在哪儿也不知道。今天又忙得出奇,搞得天白一头烟。
急起来的时候,几次他都忍不住叫「阿灵」,看见应声而入的是暂代的女职员,他才记起灵之已辞职。
中午吃饭的时候,公司里职员都走空了,他才感到孤寂。以前无论如何灵之会陪他、等他。
他摇摇头,自己到去惯的那家饭店午膳。
一个人叫了三个菜一个汤,肚子觉得很饿却没有食欲,半碗饭都吃不下。
「林小姐没采?」熟悉的部长搭讪。
「是。她离开公司了。」天白无精打采。
「她不是你表妹吗?」
「人各有志。」他忍不往叹息。
部长也知趣地走开。
终于天白再也吞不下任何东西,看到差不多还满的菜肴,他情绪低落地离开。
下午也是同样的忙。那些客人仿佛知道阿灵不在,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不约而同的来,他觉得自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挨到5点半下班的时候。客人不再涌进来,职员也次第离开。
想起阿灵,他忍不住又拔了灵之家的电话。
「小姐和太太都没回来,要几天之后。」工人说。
「姨丈下班了吗?」
「还没回来。你迟些再打来。」
天白只好收线。
坐在办公室,孤零零的浑身不自在。灵之在的时候会时不时进来看看他,问他要不要茶、咖啡什么的,又会闲中开几句玩笑,日子仿佛易过得多,忙碌也有人分担。今天——什么都不对,像机器的齿轮突然脱落了一环,再也不能顺利运行。
他觉得特别疲倦、特别累。
想想,总要找个人发泄一下,他选择了可宜。可宜是最善解人意的。
「可宜?我是天白,有空吗?」
「吹了什么风?你会打电话给我。」可宜笑。
「东南西北乱风,吹得我昏头转向。」他停一停。「阿灵正式辞职了。」
可宜先是一呆,立刻冷静地整理思绪。
「也——怪不得她,」她说:「阿灵根本不需要工作父母也能供养她,她这么帮你,你该知道为什么?」
「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他苦笑。
「是。我们大家都明白这道理,可是感情很难控制,相信你也用白。」可宜理智地说。「昨夜你们离开之后我想过阿灵的事,换成我我也辞职。」
「为什么?」
「明知不可能,何必再苦巴巴的死守?」她笑。「昨夜她已暗示得好明白了,你还是没什么表示,她要面子。」
「我能有什么表示呢?」
「我明白你的处境,可是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必须你自己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教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你自己考虑。」
「在工作上我极需要她的帮忙,你知道吗?今天把我忙得一头烟,处处不妥。」
「感情上呢?你肯定不接受她?」
「这——我勉强不来。」他说。
「那么,为免后患,为免历史重演,你就任她离开好了。这样对你、对她都好、都公平。」
「但是——」
「没有但是,如果不能两全,你只能放弃。」
他没出声,好半天才说:
「我烦得很,可宜。」
「那么出来,我和哲人陪你喝酒。」可宜大方地说。
「有时间吗?」
「当然有。我们并不卖身给电视台。」她笑。
「那么——老地方。」他犹豫一下。「我现在就去。」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来。」她收线。
天白勉强振作一点,收拾一下桌子,就去他们一伙人包括宿玉常去的酒廊。
酒廊里已有不少人,多半是下班后来此地轻松一下、喝杯酒才回家的职员。
天白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杯白兰地。
这是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他、宿玉、可宜、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三个聚会就开始漏掉他,不知道是否宿玉的意思。今夜坐在这儿,竟觉感慨良多。
听可宜说,仇战也是在这儿认识的。这个世界的事真是太微妙了,又会突然从地底冒出个仇战来!
想到仇战,他居然就出现了。看见天白,他仿佛很高兴,匆匆地走过来。
「天白?约了朋友?」仇战坐下。
「可宜和哲人。你呢?约了翡翠?」
「不。我自己来坐坐。」仇战说:「在这儿认识可宜他们,令我有今天,我对这个地方有感情。」
「感情?」天白问。
「有空的时候,我来唱几首歌。」仇战说。
「你现在这么红,他们一定极表欢迎。」
「也许吧!我没有问过。不过这酒廊的人很大方,以前我没名气时也肯让我上去唱,现在也没有对我特别好。」
「现在就唱?」
「等一会儿,等第一批客人走了之后,现在他们不是来听歌的。」仇战四下张望一下。
「怎么没约翡翠?」
「今夜她不想出来,我不想勉强她。」
「你们——感情很好?」天白问。
「很谈得来的朋友。我承认很喜欢她,但她从无表示,很淡。」仇战皱起眉头。
「你当然知道英之浩?」天白望著他。
「是。我知道,宿玉对他不能释怀。」
「也未必。我愈来愈怀疑翡翠是否真的那么爱之浩,她只是对他的死不能释怀,因为——她脱不了关系。」
「她有关?」仇战意外。
「英之浩在美国被枪杀,你知道吗?」天白平静地解释。「他死前一小的,翡翠刚宣布跟他分手。」
「啊——」仇战张大了嘴。「因为宿玉的事刺激了英之浩?他情绪不平衡而出事?」
「不能确定。」天白呼出一口气。「英之浩是有钱少爷脾气极大,得罪了不少人。」
「是他的仇家杀他?」
「不是。是他的朋友。」」什么?」仇战不能置信。
「原因很复杂,我也不全清楚其中曲折,」天白说。一眼望到可宜、哲人相继进来,他立刻住口不说。「他们来了。」
「仇战?!」可宜叫。「天白约你?」
「不,我们偶然踫到。仇战来唱歌的。」天白解释。
「这儿唱歌是没钱收的。」可宜笑。
「这儿可以说是我的发源地,我很感激。」仇战说。
「感情丰富之人。」哲人坐下。
「等会儿唱完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可宜望著仇战。
「不。我还要赶夜总会,今夜要赶两场。」
「赚这么多钱做什么?身体要紧。」可宜说。
「我只给自己两年时间,时间一到我即退出,所以我争取每一分钟赚钱机会。」
「两年以后改行?」哲人问。
「我想搞电脑公司。」他非常坦白。「这是新兴行业,全世界都需要。有了本钱我就做。」
「很有头脑,很冷静。」哲人点头。
「人家是英雄、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可宜笑。
「是他有气质、有风格、与众不同。」天白也说。
「别赞我,我只想下半辈子生活得好些。而靠唱歌是不稳的,一朝走下坡就一滑到底,我不能忍受这刺激。」
「对的。娱乐圈没有永恒。」哲人说:「连我们行政人员也并不太稳定,要受时代的淘汰。」
「别说这些。我们是来陪天白的。」可宜说。
「啊——是。找到阿灵了吗?」哲人问。
「她去了大屿山,几天之后才回来。」天白的脸沉下来。「我想——她这次下了决心。」
「你这人自私,只想她在工作上帮你,不肯顾人家的感情。」可宜摇头。
天白无言以对。
「我看你放了阿灵吧!」哲人也说:「她整天跟在你旁边,却又可望不可即,她不痛苦吗?」
「我明白。可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她还是我表妹,在姨丈和阿姨面前我怎么交代?」天白苦恼。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牺牲一个。」可宜说。
「翡翠——」天白看仇战一眼,没再说下去。
「你别扯太多,翡翠的心意我很清楚,」可宜正色说:「她是极坚定的。」
「我知道。」天白垂下头。
仇战眉心微蹙,终于忍不住站起来。
「我去唱歌,你们继续谈。」他很识趣。
天白望著仇战魁梧强壮的背影,发著呆。
「不一定是仇战,」可宜了解地说:「翡翠很介意年龄,仇战比她小4岁。而且她要爱情。」
「他们之间还没有爱情?」天白不能置信。
「我不知道。翡翠说没有。」可宜摇摇头,看台上的仇战。
天白的眼中有一种似真似幻的憧憬的光芒,是不是他还有一点希望?然后他整个人振作起来。
「怎么?心情突然好起来?」哲人打趣。
「希望仍然在人间,是不是?」他笑。
「你决定放过阿灵?」可宜问。
「不是我放过她,没有这么严重吧?我从来没想过要抓住她。」天白认真地说。
「可是她从小就想抓往你,是不是?」哲人反问。
「你们说我伤了她?」天白又不安了。感情丰富的人都比较善良。
「大概是。她昨夜不是哭了?」可宜说。
「我吓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白说。
「平日你一点也没发觉她爱你?」哲人问。
「总是——知道一点,」天白脸红。「这种事——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些。」
「岂不是害人?」可宜不以为然。
「也许我自私,我不想惹麻烦上身。」天白坦然。
「我不想理你们的事,真复杂,」可宜叹一口气。「我最怕复杂。」
天白无言,连喝几口酒。
台上的仇战开始唱歌,又唱那首怪怪的歌,就是遇见可宜、宿玉他们那次唱的。
「他在其他地方从不唱这首没什么商业味道的歌,在这方面他比较执著,坚持商业、艺术分开。」
「很难得,是不是?」天白有点酸溜溜。
「是。」哲人直认不讳。「他很难得,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他很难得。」
天白脸色不怎么好,他已认定仇战是情敌。
仇战连续唱了三首歌才从台上下来。唱歌使他眼楮放光、神采动人。他回到座位上,对可宜他们举一举杯,然后转身离开。他甚至没留下一句话。
「他很怪,是不是?」天白说。
没有人回答他。
宿玉在等仇战开车来接她,突然看见灵之匆匆而来。
「你回来了?」宿玉有点意外。
「有空吗?能否陪我聊聊?」灵之说。
「当然,」宿玉没有考虑。「等仇战来了之后我们就走。」
「你约好仇战?」
「没问题,我让他迟两小时再来。」宿玉笑得真诚。
说到就到,仇战的车已停在面前。宿玉趋前跟他讲几句话,他点点头、挥挥手,汽车扬长而去。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约会。」灵之说。
「我们只是吃晚饭,根本无所谓。」宿玉摇头。「7点半他会到酒廊接我。」
「可以不到酒廊吗?」灵之问。
「行,在酒廊旁边的咖啡室,好吗?」宿玉领先往前走。「你跟伯母去了大屿山?」
「没有。哪儿也没去,在家里闷了3天,」灵之苦笑。「你是我出来见的第一个朋友。」
「我能帮你什么吗?」宿玉问。
「恐怕很难,」灵之摇头。「所有的事我都清楚明白。」
「来,我们坐著慢慢谈。」宿玉挽著她直走向咖啡室。
镑自叫了饮品,灵之几次欲言又止。
「决定不再回天白公司了?」宿玉问。
「回去有什么意思呢?」灵之脸色暗下来。「再做下去连自尊心也没有了。」
「真是这么糟?」宿玉关心地问。
「最难忍受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灵之开始有点悲哀。「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他什么也不知道。」
「或者他真不知道呢?你们原是表兄妹。」
「我感觉得出他是故意的,」灵之肯定地说。「他根本否定了我的感情。」
「天白不是这样的人。」
「他在你面前是一个人,在我面前是另一个,」灵之冷哼一声。「对我总是嬉皮笑脸,当我是小孩子,其实他明知我跟你是同班同学。」
「你跟他太熟了,所以才会有那种态度。而我只不过是陌生人,所以特别客气。」
「你跟他是陌生人?」灵之大惊小敝。
「至少我是这么想。我不熟悉他,不知他的习惯,不知他的爱好,更不懂他的思想,而且——也不想去懂。」
灵之怔怔地望著宿玉。她知道宿玉在表态,也知道宿玉讲的全是真话,可是——有用吗?天白不会因宿玉的表态而转移感情。
「很感谢你这么告诉我,可是——天白像块顽石,我对他已死心。」
「不要这么快就死心,」宿玉笑了。「有的男人开窍比较迟,他并不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天白就是这种人。」
「他不是。他只是喜欢你。」
「错了。他对我有兄妹情,因为他看著我长大,又看著我和之浩恋爱,看著之浩死,他非常同情我,把我当成弱者。其实他并不真爱我,真的。」
灵之从来没想过天白对宿玉竟然会是这种感情,她似信非信,想深一层,又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我觉得他只是在工作上利用我。」灵之说。
「天白是这种人吗?你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宿玉很小心地说。「他对你是依赖、是信任。」
灵之的决心开始有点动摇。
「我决不回他公司。」
「我赞成。让他尝尝你不在他身边的苦况,他一定会转回头来找你。」宿玉说。
灵之思索一阵,脸色渐渐好转。
「我完全没有信心。」她脸色微红。
「相信我的话,我是旁观者清。」宿玉拍拍她。「你每天在他身边他已习惯,他不能没有你。」
「只是在工作上。」灵之摇头。
「渐渐你会看到,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宿玉鼓励她。「你沉迷其中,看不见窗外天色,你悲观。」
「窗外天色是什么?」
「一片艳阳。」宿玉笑得十分温暖。
灵之又想了一阵,己恢复笑容。
「你很会鼓励人,真的。」她说。
「我说真话,讲道理,自然有鼓励人的力量。」
「你愈来愈会说话。」灵之摇头。「所以大家都喜欢你,而我,直肠直肚,天白常说我长不大,又没有女人味。」
☆☆☆
「别听他的,他没有品位。」
「没有品位又怎能喜欢你?」灵之不以为然。
「我——经过波浪,经过挫折,经过打击,我看自己是历尽脑桑一妇人。」
「妇人?你充满了青春活力,尤其是最近,多了个仇战在你身边后。」
「仇战永远是朋友,这关系改变不了。」
「你看不出他已爱上你吗?」
「开玩笑。我曾经沧海,而目比他大4岁。」
「现代人不讲究年龄,爱就是爱,没有任何规范教条,想做就去做。」灵之说。
「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宿玉笑。
「我们是平凡人,只管自己的感情,天下大乱关我们什么事呢?」
「相信我。我只当仇战是好朋友。」
「只怕会伤了他的心。」
「我想他的心并不容易伤,战乱已使他变成铁石心肠,再大的打击他也受得了。」
「希望你没有看错。」灵之说。
「我已经开始渐渐跟他疏远,他约三次我应一次,他会明白我心意的。」
「爱就爱了,明白你心意又有什么用?他的感情难道能收放自如?」
「我不知道,或者可以。」
「小姐,不要忘了我们是人,不是动物。」灵之摇头。
「就因为我们是人,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才能分得很清楚。」
「那么我问你,」灵之犹豫一下。「当年对英之浩的感情你分得清楚?你收放自如?」
宿玉的脸立刻变了。
之浩是她心中的死结,是她的致命伤,甚至受不了手指轻轻的一点。
她沉默,死寂的沉默。
「对不起,翡翠,是我讲错了,我惹你伤心。」灵之慌乱不安地说。
宿玉脸色一片青白,明显地写著「痛苦」两个字。
「不是伤心,而是整个心都失去了。」她木然说。
「翡翠……」灵之的眼楮红了。
她是个十分感情用事又心软的女孩。
「事实如此,我不怕任何人提,」宿玉轻叹。「只是——每当人提起他,我就好像受了当头一棒,连神智都不清了。所以——你原谅我。」
「你——仍爱他。」
「他对我来说,是生生世世。」
「那么仇战——」
「我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永远都是。」提起仇战,宿玉立刻振作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