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暮猛然震住!
然后,在叶佳 墨黑的漂亮瞳仁中,他看见了一个呆愣如傻瓜的自己。
叶佳 离婚了?!
也就是说,叶佳 结过婚?
这个消息如一道惊雷劈中了他,之后好长好长的时间里,他都震惊得无法成言。
翌日早九点,云廊的门外出现了好多记者,几辆采访车并排停放,照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几支长枪收声筒跃跃欲试地往门内塞去。
再过半个小时,美籍华裔知名女画家叶佳 的个人画展就要开幕了。而此时的「云廊」里头,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叶佳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陆沉暮身著一身黑色西装礼服站在展厅中央,素来平静的脸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而他身旁的罗森亦是双手环肩、脊背僵硬,一张俊脸上表情臭臭的。
而令他们俩如此生气的原因,则毫无疑问是斜倚在墙上身著奶油色削肩小礼服的美丽女子——叶佳 。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还有时间。」她樱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过了,一切照原定计划来,什么也不能更改。」陆沉暮咬牙瞪著叶佳 雪白修长的脖颈,发现自己竟有一种想用双手去掐断它的冲动。他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给气死!眼下画展开幕迫在眉睫,她大小姐却提出要重新调整参展画作的分布——说白了就一个要求:她要把昨天刚刚完成的那幅《马拉帕斯卡的海》挂到墙上去!
好,太好了!陆沉暮气得只差没吐血。昨天他问过她,她很客气地说不要;可是今晨睡了一觉醒来,她居然变卦了!这女人的大脑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叶小姐,现在即使我们想做调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罗森放缓语气,试图和叶佳 讲道理。
佳 抿了抿唇,「还有半个小时。」只是挂一幅画上去,能有多难?
「可是,所有的作品都已经安排好了,还配有相应的解说词,而这幅《马拉帕斯卡的海》还没来得及装裱呢……」罗森为难地看著她。先前叶佳 一直表现得非常合作,没想到到了重大关头她却开始横生事端,真是……唉!
「不用装裱,就这么挂上去。」佳 弹了弹手中半人高的画板——那上面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纯然的蔚蓝。
「你疯了吗?我们是专业画廊,不能这么做!」罗森嚷起来。
「可是——我坚持。」佳 斩钉截铁地说。
这时,在一旁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陆沉暮终于开口了:「叶佳 ,你想把画挂哪里?」他声音低沉,表情严厉得像法官。
「老板?!」罗森瞠圆眼楮。不是吧?老板又屈服了?天啊,这个叶佳 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佳 扁扁嘴,「放……放在显眼的位置就好。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这幅画我真的很喜欢。」临阵变节,她毕竟是有些心虚的,拿眼角偷偷窥著陆沉暮严峻的脸庞。
「好。」陆沉暮走到正对著云廊大门的那面墙旁边,指著半人高位置的一块空地,「挂这里可以吗?」
罗森没辙地捂住脸。乱了,乱套了,他现在可以确定陆沉暮是被叶佳 这条美女蛇给迷昏了!
叶佳 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陆沉暮手一挥,「罗森,拿钉子来。」
「钉子?!」罗森干瞪眼。他们画廊几时落魄到要用钉子往墙上钉画了?
没想到陆沉暮沉稳地点点头,「是,钉子,还有榔头。」
「啊?!哦。」罗森模模鼻子,乖乖跑去拿工具。一分钟后,钉子和榔头送到陆沉暮手中。
叶佳 鼓著腮帮子,迷惑地望著那目光锐利、手持工具的沉毅男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她知道自己的任性会激怒他,可是,她控制不了想要和别人分享那幅画的冲动。反正陆沉暮已经够讨厌她了;那么,就索性让他对她厌恶到家吧。
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她苦涩地想著:也许,非要等到陆沉暮对她生厌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有勇气掐灭心中对他的爱慕吧?
所以,此刻——是个好机会呵。这样想著,佳 自嘲地笑了。
「叶大小姐,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我真怀疑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毛病——」罗森气急败坏。
「罗森。」陆沉暮警告地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然后转向叶佳 ,神态平静地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主意,那么这画就由你来挂。说实话,我的‘云廊’不怕丢丑,我们在国内做过很多次成功的画展,这一次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要紧。可是,叶佳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这是你第一次回来开画展吧?如果不幸遭遇滑铁卢,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下次。」说著,他把手里的钉子和榔头递向她。
叶佳 深深吸了一口气,美丽湿润的红唇愤怒地抿紧了,「陆沉暮,你诅咒我的画展?」
陆沉暮深沉地回视她,「我无意诅咒,只是给你我的专业意见。在开幕之前半个小时还不确定今天要给观众看什么的画展——没有成功的先例。」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一旁的罗森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鼓掌:果然还是老板有一套啊!恩威并重的一席话,可把这个任性的叶佳 堵得没话说了吧?
一时间,整个「云廊」里静默了。空气中逐渐凝聚起莫名的压力,叶佳 背靠著墙面,樱唇抿起,一双眼死死盯住陆沉暮和他手中的工具。
很好,她心仪的男人诅咒她的画展不会成功;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肯定会搞砸一切的失败者、麻烦精。此刻,他眼神笃定地望住她,仿佛料准她没胆量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
佳 的心尖锐地疼了起来。没错,她是任性,她是很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她承认,可是,陆沉暮的做法更无情。瞧他那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他是在鄙视她吗?他以为她真的不敢?
突然——
在罗森诧异的惊呼声中,叶佳 大步走向陆沉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榔头和钉子,转身就往墙上钉了起来。
「你——」陆沉暮气得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浮动。她真的做了!
「怎么?心疼你雪白的墙了?」佳 一边用力把榔头往墙面上抡,一边回头看他,气定神闲地说道。
「靠,你这女人什么事都敢做吗?」罗森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心底竟奇异地冒出一丝钦佩之情。叶佳 ——果然是奇女子!
「这要问你的老板,是他把工具送到我手里的。」叶佳 骄傲地挑起柳眉。这时,手底下一个不小心,「轰」的一声,榔头落下,精准地砸中她一根手指。
「啊!好痛……」她疼得当即飙出眼泪,扔下榔头,挥舞著受伤的手在地板上狂跳。天,疼死她了,十指连心啊!
罗森看傻眼了。不会吧?现世报这么快就到来?
然而,却有人比他反应更快。陆沉暮一个箭步冲到叶佳 面前,一把抓住她挥舞的手,「你这笨女人,做事就不能小心些?!」他脸色发黑地冲她怒吼。
「哎?」佳 愣住。他吼她?为、为什么?现在疼得钻心的人是她哎!
陆沉暮抓住她的伤手端详:该死,这女人刚才那一下砸得真重!现在她原本粉嫩透明的水晶指甲已经染上淤血的深红色泽,指头前端也肿了起来。他简直无法想象这该有多疼!陆沉暮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猛地揪紧了。
在自己的理智所能反应过来以前,他就像中了蛊惑似的,将她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含住。
「陆、陆沉暮?」指尖传来湿热感觉,叶佳 呆住了。他……他正在吸吮她的手指!这动作好亲密,也好暧昧……佳 脑子里一阵发昏,酥麻的感觉窜上脊背,令她双脚都软了。
她红了脸,痴傻地望著那近在咫尺的俊毅男子,他的表情看上去好温柔,他心疼她吗?他在乎吗?
陆沉暮轻柔地往她手指上吹气,然后语声温柔地问她:「好一点了吗?」
佳 傻傻点头,心脏被一种排山倒海的热烈情绪盈满了。老天,她真喜欢这个男人……她被迷住了,情不自禁深陷在他偶一为之的温柔里头;在方才他含住她手指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有股冲动想大声喊出她爱他!
怎么办,怎么办?隐忍了又隐忍,控制了又控制,她还是忍不住、控制不了呵……
「罗森,去拿红药水和绷带。」陆沉暮沉声下命令,「还有,找两个人来把画挂到墙上。」
「什么?」罗森吃惊地张大嘴。方才陆沉暮吸吮叶佳 手指的暧昧情境,还令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马拉帕斯卡的海》。」陆沉暮朝那片蔚蓝一努嘴。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没时间了。」陆沉暮点了点手上腕表,「离画展开幕还有十五分钟。罗森,我要你把画挂好,然后安排所有员工到前厅接待客人。叶佳 ——」他转头,深深地看著呆愣的佳 ,「我要你把自己的手指包扎好。如果待会儿被我看见你手上有半点血迹,相信我,我会立刻将你打包空运回美国——画展不必开了。」
他威胁的语声震慑了叶佳 ,后者急忙接过罗森递上来的绷带就往手上缠。手忙脚乱之下,她一不小心将绷带团掉到了地上。
陆沉暮立刻板起脸,「笨。」他吐出一字真言,然后躬身捡起地上绷带,又强迫地拉过她的手,「我来。」
自始至终,佳 都呆愣著,任他为自己受伤的手指上药、缠绷带。他手势强蛮,但踫触她手指的力道却很轻柔,他浓眉紧蹙,在她因为药水的刺激而忍不住痛呼出声的时候,他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三分钟后,陆沉暮把佳 的手缠成一个馒头,然后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叮嘱她:「待会儿和客人握手这一环节省略,重的东西也不许拿,有什么事就叫我——觉得疼也叫我,知道吗?」
佳 傻傻睇住他担忧的表情,突然间鼻子一酸,感觉有什么液体就要从眼眶中漫了出来。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贪心的女人;活到三十岁了,见过的事情不少,真正想要的却并不多。只要面前这男人给她一点点关心,她就幸福得——仿佛置身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