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会来敲晋家门的女人只有一个——展平阳!
丙不其然,真是她。
「又有什么事?」晋自怿显然有些不耐烦,「我不想当名人,也不需要有人帮我制造花边新闻,凌晨两点,你出现在我家门口,给媒体知道我不怕,万一给西辞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啊?」展平阳这女人绝对是千万家庭幸福的杀手,偏偏她谁都不杀,只杀他——他招谁惹谁了?就因为他专情了些?
平阳才不管老师怎么看她呢!打了个酒嗝,她不客气地闯进了他家,「我来看看你……帮老师你排遣寂寞,还……还不好啊?」
晋自怿将她从沙发上拖起来,她压到了西辞的杂志,「你喝酒了?」酒味怎么这么重?
「我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她拿手做著比划,「就这么一点点红酒,丘虎落常喝的那个牌子——北海岸金粉黛——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偏爱那种红酒,难喝死了。你有没有喝过?西辞一定喝过吧!」
「你坐那儿别动。」展平阳这丫头哪里比得上西辞,至少西辞是从不喝酒,「嘿嘿嘿!展平阳别拿那个花瓶,那是西辞买的,她从景德镇淘回来的,你别弄碎了。」虽然不怎么值钱,却是他的宝,因为是他宝贝老婆钟爱的。
她才不管呢!把玩了一番,丢下来,再拿下一个好玩意,「这布娃娃又是西辞买的?」
「那是我给娃娃买的,你别玩,娃娃最喜欢它了。」
平阳望著他笑弯了眼,「老师,你整个一‘家庭煮夫’啊!天天围著老婆孩子转,你烦不烦啊?」
烦什么?结婚这些年,晋自怿对婚姻的领悟早已炉火纯青,一个家三口人,彼此围著对方旋转,这就是生活。平阳不会懂,因为她没有结婚,也没有想结婚的对象。
「你喝了酒跑到我这儿来不是为了跟我谈这个的吧?」
当然不是,平阳歪坐在晋自怿的身旁,身形不稳地靠著他,倚著他,「老师,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晋自怿笑了,为了她孩子气的语言不知如何是好,「平阳,我已经结过婚,已经是别人的丈夫、父亲了,我不可能再做你的男朋友。」
「那让我做西辞好不好?」知道晋自怿又要说那些概念性的对白,她慌忙接了下去,「我知道我伪装不成西辞,我也知道我取代不了任何人。可你就让我做一刻的她好不好?你就像疼她,爱她一样抱抱我好不好?我只是想被一个专情的男人爱著,为什么就不行呢?」
她哭了,船不想承载多余的客人,只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彼岸。她知道晋自怿不是她的彼岸,他却给予了另一个幸福的女人,她想要的一切。
「当初,我多希望我和丘虎落能拥有你和西辞那样的爱情,我盼望著可以嫁给他,做他的妻子。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婆,我去学厨艺;为了能在事业上帮助他,我从我喜欢的美术系转到了计算机信息工程专业;他嫌我太爱他,粘得他太紧,我尽量不在工作时间打扰他,给他绝对的自由。甚至连他跟助理发生……发生那样的关系,我也原谅了他,因为我是真的爱他,我不想失去他。」
她和丘虎落的故事晋自怿已经知道了,他不想怜悯她,那不是她所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给的。那不是丘虎落造成的悲剧,那是他们俩应该共同面对的后果。
爱必须在两个人之间,分手也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使命。
「平阳,别太自私,别总是自私地指责丘虎落这里做得不对,那里做得不好,错——不是他一个人犯下的。」说这话不是帮朋友开脱罪名,晋自怿只是要她明白,「你眼里的好男人不是天生的,那是由他背后的女人慢慢打造出来的。」
喝著茶,晋自怿想起了西辞的叮咛,临睡前不该喝这个的,只是今晚注定有些特殊,「在别人眼里,我事业有成,我是个稳重、专一、值得依靠的好男人。你们没有看到我的过去,我在情场游戏的时候,丘虎落还在校园里谈纯纯的恋爱呢!我一蹶不振,像摊扶不上墙的烂泥时,连我爸妈都懒得管我。今天的晋自怿,你们眼中好丈夫人选的晋自怿是西辞一手打造出来的,她把我从不合格的男朋友变成今天的好好丈夫。她的付出,谁又看到了?」
偶尔,平阳也会检讨,也许那段爱情的流产最大的责任不在丘虎落,而在她身上,「是我没给他机会吗?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们……回不去了。」所以,她决定舍弃丘虎落,寻找一个人的幸福,于是她找到了晋自怿。
「除了做你男朋友,其他的事我都愿意帮忙,只有这件不行。」晋自怿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让我扮演西辞的角色好不好?」平阳不知廉耻地哀求著,「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在西辞不在的情况下,帮你收拾这个家,帮你照顾娃娃就好了。行吗?」
「你不会想做我的第二个老婆吧?」晋自怿睨著眼望著她,心里一片清朗。看著平阳不住地摇头,他更加肯定,「你只是想要一个家,想在这个家里扮演你喜欢的角色,所以你才找上我。事实上,你不可能爱我,也不可能想做我的情妇,对吗?」一旦她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或是情妇,她梦想中完美的幸福就被打破了,那决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是不是什么事都无法瞒过他的眼,甚至连平阳自己都无法看出的心情,也在晋自怿的理解之中。
「你把你在丘虎落身上没能完成的梦想寄托在了这个家里,不是我身上,而是我和西辞共同创造的这个家,你只是想体验做一个幸福太太,做一个平凡妈妈的滋味——即使换成李自怿、张自怿也同样。」
她不是冰,她或许有著一颗冰雪聪明的心,却期待著能被温情化做一江春水。
也许……也许是吧!平阳不想追根揪底,只想走自己想要的航线,做一条自由的船。就看晋自怿的态度了,「你怎么说……」
她习惯性地模向左手手腕,却突兀地发现手腕上光溜溜的,少了些什么。
「我的珍珠手链!」
平阳的心口像是炸了锅,她不停地模著自己的手腕,不停地翻著全身的衣服。她将包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满世界地找著那串黑珍珠手链。
「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没有呢?就算我忘了戴,它也应该在包里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忘了戴,这五年我从没有把它脱下来,不可能忘了的,难道是丢了吗?」
她上上下下地找著,将她从进门以后去过的每个地方都找了个遍,她像一条迷路的老狗趴在地上,眼著闻著听著翻著,左左右右、来来回回,头发因为她疯狂的起伏乱成一团,发丝随著她的身体不住地摇摆著,像被冰打过的草,摇摆间似要折断。
晋自怿静观她翻弄的过程,不插手也不询问。看著她像疯子一样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不懂,却看清了一点——
她左手手腕上一直遮挡的地方有一条淡粉色的痕迹,痕迹的周遭像蜈蚣的脚,爬满了那条淡粉。中间那条线很淡却很清晰,时隔多年仍未消去。
「平阳……」他叫她,她像是没听见,跪在地上像条狗似的到处寻找著被她丢失的灵魂。
晋自怿受不了了,站到她的身旁想要她抬起头来面对他的质疑,「平阳,你的左手……」
她连看都不看他,继续著自己的搜索行动,「你别吵,你别动,你站在那里,哪儿也别动,你要是踩到黑珍珠手链就不好了。我要找到它,没有它我会睡不著觉的。别动,你站在那里,千万别动哦!别动……」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左手手腕,硬是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展平阳,别再找了,你的黑珍珠手链丢了,找不回来了,面对现实吧!」他将她左手手腕上的伤痕摆在她的眼前,她必须学会面对。
她却别开眼,不去看它。像一个残破的娃娃,被人拎著手臂四处拖著,却不知道挣扎。
她的伤残就放在晋自怿的眼前,他竟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决定:「我答应你,我让你做这个家的一员。」
卧室的灯依旧亮著一盏,晋自怿追随著那盏灯光坐到了床边,望著床的另一半,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西辞,我背叛了你。」
得不到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只说自己心里的话:「我让平阳加入这个家,不是想取代你,只是想给她幸福家庭的感觉。你要是不想让她出现在这个家里,你就回来……回到我身边,回到这个家,亲自将她赶出去,好不好?」
她不会回来,也无法亲自将展平阳赶出去,晋自怿的计划破灭了。他不著急,慢慢跟她耗著。「是你把我打造成今天全国女人最想嫁的绝世好男人,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他人掠夺吗?要是不忍心就快点回来将所有胆敢窥视我的女人都打跑啊!你当初追著我回江南的劲头都到哪儿去了?你不会不战而降吧?」
他的手在床的另一边反复摩挲著,亲手摩擦出想要的温暖,只是这可怜的回报也让晋自怿开心地一直笑下去。
「你要快点回来哦!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真的跟其他女人跑了。」
他威胁著她,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他却坚信她会因为他的威胁而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人家都说男人三十正当年,女人三十豆腐渣,你就快成豆腐渣工程了,还敢丢下我不管。像我这么痴情的男人要是都被年轻女孩吸引,丢下你跑掉了,那岂不是人类爱情史的悲哀。为了人类文明,你就努把力,继续让我跟著你吧!」
床的另一边是冷寂,床的这一头是他的唠叨。即使是再能编的狗仔队也编不出这副模样的晋自怿,他不是一个成功的网络信息高手,他只是一个可悲的男人。
害怕被所爱的人抛弃,更怕被现实伤害。而现实往往是最残酷的杀手,杀人不流血,让你痛却喊不出声。
平阳是其中的牺牲品,晋自怿也算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