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纯白,包括范劭菁苍白的容颜。
石纋磊换上医院准备的衣物,带著口罩进入病房。
为什么他的爱才开始对她萌芽,她却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说走就走?
如今谁来安慰他受伤的心?
拜托!别让他的期待转眼成空。
石纋磊叨叨絮絮的在范劭菁的耳边念著,期待她能听见。
或许他曾经让她感到无能为力,但是他已经渐渐付诸行动为她改变,她为什么还如此狠心弃他而去?
傍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吧!千万不要对他吝啬,他绝对会好好的、非常全新的爱她。
也许是老天垂怜,也许是他唤醒范劭菁的求生意志。总之,她醒了,脱离了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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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危危颤颤地亮著,诉说著夜已深、已静、已寂。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范劭菁无法入睡,因为灯似乎在抱怨它的寂寞。
她又陷在回想里。
她忘了所有该记得的事,该记得的人,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啊——」
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尖叫的声音划破寒冷的黑夜。
一道身影慌乱的窜进来,脚步凌乱的直驱榻前。
范劭菁微抬蛲首,看见一个男人光著上身,手上拿著睡袍,一双瞳眸既黑且深,像涂了厚厚的亮光漆,星芒炯炯。
「又花心思想往事了?」
石纋磊坐在她身旁。
「全身都湿透了。」他伸手脱下她的衣物,拿了一条浴巾帮她擦拭干净,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他们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懊恼的敲著头。
石纋磊按住她伤害自己的双手。
「别这样,有些事情忘了反而好。」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凑巧了。
范劭菁的弟妹到机场接范家夫妇,她独自一人在家准备晚饭。若不是邻居听见叫喊声,打了范家夫妇给的石家电话,事情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情况?
事后经过医生的检查,范劭菁确实有受过强暴的痕迹,可能是因为她的激烈反抗,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医生只是从她生殖器官遭伤害的程度研判,使她失去记忆和割腕的原因可能在此。
他并不在乎她受过什么伤害,他只想好好地呵护她。唯一的遗憾是不能抓到伤害她的人。
「你能告诉我吗?」失去的记忆像一块大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时时喘不过气来。
「我说了好多次了,你是我的妻子,因为我辜负你,所以你想不开割腕自杀,住院期间因为不愿想起这些伤心事,所以选择遗忘。」石纋磊随手拿起床头的结婚照让她看。那是她和石纶琥结婚时拍摄的照片。
范劭菁看著照片。
「我是不是不想嫁给你?」看照片里的新娘脸色苍白、毫无笑容。
石纋磊搂著她笑了笑。
「是啊!因为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为了还父亲的赌债而嫁给我。」
范劭菁似乎有些印象。
石纋磊不愿她去回想那些会让她心碎的片段,直接把时间挪到她和石纶琥相识的时候。
「你要快点振作起来,要陪我出席许多应酬,还要帮我生好多的小宝宝。」石纋磊心疼的亲亲她的脸颊。
很美丽的远景。
她欣然接受了石纋磊的说法,满足的靠在他的胸前。
「陪我好不好?」
她挪动身体往床的内侧移,石纋磊抬起双脚睡到她身旁。
「再多说点我的事让我听。」她的声音有浓浓的睡意。
他从她和石纶琥认识说起,还说不到一半她就睡著了。
这样的夜,她占据了他的灵魂,短短几个月,物换星移、人事全非,他是否能唤回她对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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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个阳光洒遍人间的日子,石纋磊买了一堆食物,准备去赴那湛蓝海洋的盛情邀约。
洒满秋意的天空最是动人。
翩翩的云朵恋慕著广大的苍穹,努力的舞动它们溺溺的姿态。
春季的蓝天或许清新,喜孜孜的缀著生命的欢欣;夏季的蓝天或许清澈,碧澄澄的泛著阳光的骄傲。但是秋季独特而惯有的风情万种,却是如此忧郁深沉的美丽,含著蕴藉的温柔。
在这片充满欢乐而没有烦忧的地方,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在沙滩的后方,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沙丘,范劭菁追逐著秋阳,在灿烂的晴空下跑著、跳跃著,像个小孩似的,看见她身后满是快乐的脚印,石纋磊不禁疯了似的笑著。
他爱云,爱它不受拘束的变幻,爱它洁白无暇的晶莹,爱它疾走时的豪迈,爱它婉约时的娴静……眼前的范劭菁就像云,他所爱的云。
他愿闻著她的香甜,想著她的诱惑而入睡。现在的她就像天上的片片浮云,领著他的灵魂,带著他的心任意于辽阔的天地间。
绚丽、顽皮的阳光,把海水照耀得波光闪闪,像一串串珍珠似的。范劭菁在沙滩上用手指画画,浪来了,她跑呀跑的,浪退了,她再跑回去看看刚才所画的,都被淘气的海水给冲散了。然后,她再画、再跑、再画、再跑……她不停的和海水玩捉迷藏。
这就是石纋磊带她来海边的目的,许多人都在这里,从失落中寻找往日曾经拥有的赤子之心。
蓝蓝的天空偶尔点缀几朵棉絮般的浮云;海水也是蓝蓝的,走远的渔船背影点缀在其中。
现在她和范劭菁就像远方海的深处,相连在海天深处的迷茫中。
「该回家了。」石纋磊走近正玩得不亦乐乎的范劭菁。
「这么快?」她贪恋著美丽的景色。
「我们已经出来一整天了。」抚著她因阳光而红的脸颊。「都晒伤了。」范劭菁银铃似的笑声尽数被海吸收。
「秋阳还不够毒辣,不会晒伤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像疾驰的风一掠而过。
「你先收拾收拾,我去化妆室马上回来。」她蹦蹦跳跳的走了。
约莫二十分钟,范劭菁一直没有回来,石纋磊发觉不对劲,找遍整个海滩,依然不见范劭菁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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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纋磊担忧了一夜。第二天,范劭菁完好如初的回来,但却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提议。
「昨天我等你一个晚上,你到哪儿去了?」他的左手插在裤袋中,满脸的胡渣,头发乱乱的,神情显得疲惫。
范劭菁知道他正在压抑心中的恐惧。
「我要离婚。」范劭菁理直气壮的对他说。
离婚?石纋磊不能置信的瞪大双眼。
昨天还天真无邪、快乐玩耍的小女人,今天却说要离婚?
「发生了什么事?」石纋磊心中的警报响起。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丈夫。」范劭菁眼底的鄙视让人难过。
「你的记忆恢复了?」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没错!我还知道你是害死我丈夫的人。」她流著眼泪泣诉。
为什么?她才在前一刻认为他是全世界最值得她爱的人,下一秒却变成她必须用心去恨的人!
「是谁告诉你的?」
石纋磊浑身满盈怒气。她怎么冤枉他都没关系,但。怎么可以说他是杀害亲兄弟的刽子手?
「你不必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要离开这里。」她开始收拾衣物。
「你真的要离开?不想知道另一个版本的说法?」石纋磊知道先人为主的想法已经深入她的心里,想要改变她几乎是不可能。
「我不想知道。」那个人说石纋磊一定会千方百计的用花言巧语使她屈服,所以她不想听。
「就算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总该相信你爸妈、弟妹的话吧?」他还在挣扎。
「我的家人全部被你收买了。」范劭菁一味的污蔑他。
为什么说完这些话,她的心却抽搐的痛著。
石纋磊愠怒的脸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冷俊威棱。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在此调查出真相?」
见她不回答。
「你害怕知道事实的真相,还是怕我?」
他仅仅闪动了下星芒,就动摇了范劭菁的坚持。
她也曾经挣扎,许多事都有界线,可是那条线却不像比赛的终点线那般分明,模糊不清的分野,需要靠自己模索出介于两者之间的平衡点,而每个人的标准总是不尽相同,对事情的判定也会出现两极化的结果。而范劭菁心中的界线颜色早已褪去,教她如何去界定谁是谁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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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劭菁还是搬出石家大宅。
她凭著当初在陨石集团的经验,轻松的找到一份工作。
上班的第二天,她的「恩人」出现了。
吴志气拿著一大束的玫瑰在楼下等她下班,两人愉快的相约到一家清静幽雅的法国餐厅用餐。院子里有露天式的座位,地上铺满白色的细沙,非常诗情画意的格局。
「他有为难你吗?」吴志气显现出关心。
「没有。」想起石纋磊难过的神情,心中不禁又多一分迟疑。
「那就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自从第一次见到范劭菁,他就深深为她著迷,本想等石纶琥死后,一并接收陨石集团和范劭菁。谁知她竟然找来石纋磊,让他的所有计划付诸一炬。总算老天爷还是站在他这一边,让他有机会重新掌握筹码,只要有范劭菁在手,不怕石纋磊不乖乖交出陨石集团。
「你想不想替石纶琥报仇?」吴志气开始运筹帷帐。
好熟的台词!范劭菁头痛欲裂。为什么所有的事她都有一种熟悉感?
「我的头好痛,想回去休息。」
吴志气不敢逼她逼得太紧,没有异议的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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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劭菁回到租赁的套房,和吴志气话别,悻悻地走上楼。
她掏出钥匙,打开铁门,预伏在暗处如鬼魅般的人影和她同时席卷而入。
「你想干什么?」是石纋磊。
「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在干什么?」他一步步逼近,脸上焚著熊熊的烈焰,仿佛要将她燃成灰烬。
「没干什么,吃吃饭、约约会难道也犯法?」范劭菁努力漠视他脸上的怒焰,从从容容地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石纋磊咬著牙。
「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你管的太多了。」范劭菁从镜中看见他的脸,那焦虑的模样让她疑惑。
「是吗?」石纋磊走近她的身后,在她的颈窝处吹气。「你是我的妻子,我还嫌管的不够多。」
就是因为太过于保护她,才会让她产生不确定感,以致让别人的片面之词攻占她的心房。
他一直认为被感情主宰是愚蠢的事,人是脆弱的动物,不想受伤害只有冷漠自己,再多的眷恋也会随著躯壳深埋在尘土底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是非成败转头空,汲汲于一切,短暂的一生,被凡尘俗物丝丝缠绕,苦于心且劳于形,究竟这不值得?他不想再当个傻瓜了。
「别踫我!我不是你的什么人。」她激动的大叫,企图掩饰心中浮出的悸动。
石纋磊紧抿著嘴唇,将椅子上的她提起来和他面对面。
「那我就让你变成我的人。」他低下头攫获她的唇。
范劭菁开口想斥责他,却让他趁机将舌头溜进她的嘴里。
她发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惊觉自己抑不住体内的骚动,她开始死命去推开他文风不动的胸膛,在那一刹那,她恨自己更甚恨他。
懊死!她怎么能眷恋一个与她有仇的身躯?
他的唇柔和而温暖,探索却蛮横且饥渴,仿佛敲动她记忆深处的甜美与野烈!让她沉沦、无法自拔。
「走开!你走!」她奋力将自己从他的怀里拉开,悲愤的含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在她离开怀里的那一瞬间,放眼黑煞的午夜,他竟未在梦中遨游,比当初的夜夜梦魇,更让他悲情、悲爱、悲苦、悲恨,残骸的心灵教他更无法忍受!黑夜是驱散了,但人儿不再与他为伴,只能默默的自己一个人等待黎明,期盼清晨的希望到来。天!他无法忍受这种苦。
「就算要判我的罪,也该给我一个申诉的机会!」难道这就是他处处维护她的下场?
「你走!」
她重复的怒吼,声音高亢且颤抖,眼眸憎恨的别向一旁。「除非你还我一个丈夫,否则免谈!或者你想连我一起害死?」
她犀利的言语刺伤了他的心。
石纋磊再一次逼近。
范劭菁再后退一步,操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抵在胸前。
「或是你要我自戕在你面前?」
石纋磊放弃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他真是清白的,时间终会证明一切。不是吗?
「菁菁,不要逼我。」
他的语气饱含暴戾,是极度隐忍之后的余震。他不希望用他自己都不屑的手段对付她。
「我没有逼你,是你在逼我。」
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已经搞不清怎么做才是对的。由于身心俱疲,手中握著的刀随著身躯的不稳而摇晃,差点掉落地面。
石纋磊趁机欺身上前,迅速夺下她手中的刀,同时将范劭菁锁向墙壁。
「看著我!」
范劭菁提起勇气,不怕死的看著他。
但,仅短短数秒,氤氲的水物便溢满她的瞳眸。
为什么他的眼神总让她心慌意乱?为什么她会对仇人有这种心弦悸动的感觉?难道吴志气所说的不是真话?
她的眼渐渐迷惘,时间的消匿如同黄昏之前对黑夜的抗拒。梦想的背后,会不会如同大战之后的伤痕累累,将她的梦境塞入恶梦的残骸中?
她已经从吴志气的口中得知,石纋磊是一个没有血、没有泪的无情杀手,强硬、冷酷、自私的个性让他为了钱,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兄弟。他这样逼她,除了加深她的恨意之外,根本无法解决事情。
石纋磊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没用。范劭菁把心底对伤害她的那个人的恨转嫁到他身上了。
「你决定不给我任何机会?」他受伤的黑眸在昏黄的灯光下备觉悒郁。
「要不然呢?欣然的投入杀夫仇人的怀里?」这不是任何一个未亡人做得出来的事。
石纋磊苦涩的牵动嘴角。
「你为什么不去打听打听?看看谁说的话多些可信度?」
「你有钱有势,谁敢得罪你?」
他该恨这个社会没有给百姓一个安全感,还是痛恨她的无知、耳根软?随随便便就人云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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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石纋磊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一样。范劭菁以为他会再上门或是打电话来,但他没有。
他的行踪就像他的个性,犹如一阵不定的风飘忽不定、难以捉模。
也好,反正注定是无言的结局,相见不如怀念。
忙碌的工作也让她抽不出闲暇去思及那些烦烦扰扰的凡尘俗事。
一个周休二日的周末,接近中午下班时分,花店送来一大束近百朵的红玫瑰。
「男朋友送的?」
正值情窦初开的妙龄同事,见到鲜花就兴奋不已。
范劭菁拿出捧花内的卡片,上头没有署名。
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影像竟是石纋磊。继而一想,以他那冷冰冰的个性,实在很难将他和浪漫联想在一起。
红色的玫瑰花?
脑中闪过一个记忆,她不喜欢玫瑰花,如果不能综合所有,她只愿意当一朵自信、大方的向日葵。
对!她喜欢向日葵。那种迎著艳阳、不畏烈日的黄花,粗大的枝睫高耸迎阳,专心只为一个花苞……
不是石纋磊,那么会是谁?
谁会用这么多的玫瑰示爱?
「范小姐,二线电话。」
除了石纋磊,谁有这么大的神通?
「谢谢。」她拿起电话。
「菁。」一个尖细的嗓音字话筒中流泻出来,让她浑身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吴志气的行为让她不满。她为了逃避所有的人,已经换过一次工作了。
「喜欢一个人当然得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他嘻嘻笑了两声。「我来接你下班。」
范劭菁原想拒绝,但又想从他那里找出一些破绽。
「再等一会儿,我马上下去。」她收拾一下桌面,调好呼吸。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心境?她似乎愈来愈倾向石纋磊,打心里就认定他是被冤枉的。
吴志气一身西装笔挺,光亮的皮鞋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可鉴人。
范劭菁从大门走出来,一眼就瞥见他……以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影。
石纋磊终于出现了!只是为何这么凑巧选在今天?
她的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就像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被丈夫捉奸在床。
「菁,在这里。」吴志气上前热情的拥抱她。
「吴先生,我们还不到这种程度。」
石纋磊看见了会怎么想?
「你怎么这么说?我暗恋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你自由了,才采取饱势,你还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他不死心的在她的脸颊上偷得一记香吻。「你知道吗?我为了你,花了多少心血……」
范劭菁无心听他述说他的丰功伟业,一颗心悄悄地溜到石纋磊的身上,没出息的担心那个该杀千刀的男人的反应。
坐上计程车,她匆匆地回眸,瞥见他那凝著寒霜、阴惊骇人的瞳眸。
她的脑门「轰」地一响,一个光果的身子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难道她和石纋磊真有过什么?这些天出现的片片断断让她在痛苦中挣扎,她悲哀的发现,她爱石纋磊比她想像的还要深。
他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牵引她的悲喜与哀愁,只要一看见他,心中总有一股冲动,想躲在他的庞大羽翼下,细细地品尝他的温柔与呵护。
当他们到达饭店,准备下车用餐,一辆重型机车「唧」地一声停在他们身旁。
石纋磊让机车的后轮绕出一个大圆圈后,将安全帽丢给范劭菁,睥睨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吴志气。与生俱来的慑人英气令吴志气呼吸顿时困难,一味的猛吞口水。
「戴上安全帽。」他命令范劭菁。
「我不会跟你走。」她拒绝得软弱无力,吐出口的声音细如蚊蚋。
「由不得你!」石纋磊伸手抱她上后座。
「抱住我的腰。」见她执行完他的命令,机车彷若火箭,急速向前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