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才张开眼,向晓冬就被一张贴近的大大笑脸给吓了一跳。
「你是谁?」他直觉地问。
「我?」他好像听到一个非常期待被问的问题般,指著自己鼻子愉悦地笑著。
向晓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会笑得这么开心,他问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吗?
「我是医生,同时也是你的特别看护。」
「特别看护?」
「对啊,虽然我不是怎么甘愿,但迫于某人的威胁只好委屈一下。」他嘻嘻笑道,自顾自的说得愉快,根本不管向晓冬听不听得懂。
向晓冬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嗯……我从头说好了,我的名字叫沈昭阳,是这家医院的医师。」他伸手替他将枕头垫高,并将床头转高。
「沈医生。」向晓冬对他点点头,但他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像是一直待在这里等他醒来似的。
「还有,我是何旭东的高中同学兼朋友。」
「高中同学?那……」向晓冬一怔。那也就是说,他们也念同所高中?
「所以我也认得你,第二十七届的学生会长向晓冬。」沈昭阳将双手插进白外套口袋,笑眯眯的看著他。「不过你好像当选后的那个暑假就出国留学了。」
「嗯,我去了英国。」向晓冬扯出一个笑,说是留学,还不如说是逃跑!
「不过跟旭东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们认识,而且……好像很熟似的。」
他笑了,像是无心地随意问道:「你们高中时就认识了吗?」
「嗯。」向晓冬心中一紧,低首垂眸,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们是……是朋友。」
朋友……他也只能这么说了,因为他无法为自己在旭东心中定位。
「是朋友?」他拉了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单手支著下巴促狭地笑道:「我也是他朋友,但我不认为他会因为我这个朋友生病晕倒,就气急败坏的抱著来挂急诊,还威胁值班医生当看护。」
气急败坏?向晓冬愣住了。他完全无法想象何旭东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真的是这样吗?就为了晕倒在他怀里的他?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心中翻起一阵波涛,他分不清是甜是苦、是喜是忧,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因为沈昭阳说的话突然加快。
但是旭东订婚了……订婚了啊!他……他原本以为是黄瑞贞说谎骗他,但当他看到旭东点头承认的一瞬间,他最后贪图的一点点奢望都没了。
哎呀呀,看来这个向晓冬完全不明白自己对旭东的影响力呢!沈昭阳在心中想著。不过,旭东也有不对,成天那种冷冰冰的样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嗯……这样子他知道怎么做了。
「唉,医院禁止抽烟哪!」
沈昭阳刚走出病房,就看见何旭东燃著一根烟倚在墙上沉思。
「你怎么出来了?」何旭东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捻熄烟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昭阳反正早已习惯他的态度,知道说了也没用,也就随他。
「没多久。」他不太想说话,迳自看著前方的白墙,拿烟的手指轻靠在额边,任烟雾袅袅迷视线。
「怎么不进去?」沈昭阳用下巴指了指房门,「他醒了,而且已经可以出院。」
「我想冷静一下。」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别来烦他。
「冷静?」他看著何旭东那张一如往常冰冷的脸庞——他哪里看起来不冷静了?
「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何旭东看他一眼,沉吟半晌,似乎正想著要不要对他说。
「我刚刚……」他轻哼一声,露出一个冷冷的笑举起拿烟的右手。「差点用这只手杀了人。」
杀人?哇啊!沈昭阳瞠目的看著他的右手。
「只要再多掐一分钟,她就死定了。」他淡淡的笑著,就像在说要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似乎并未有任何感觉。
「然后呢?」沈昭阳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何旭东这个人实在是冷血得可以,但他既然说差点,就表示对方还活著才是。
「什么然后?」
「你还是放过对方了,为什么?该不会是一时心软,还是不想被控告杀人?」
「心软……」好似听见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他轻哼了一声。「你认为可能吗?」
沈昭阳摇摇头。心软……或许对里面那个人还有可能,但对其他人就甭说了吧!
何旭东捻熄手上的烟,站直身子。「我只是不喜欢情绪失控而已。」
「你曾经情绪失控过?」这实在是太稀奇了!
「目前为止有过几次。」
何旭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沈昭阳蹙起一双浓眉,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看著他。
「你认为很可笑?」他轻轻柔柔的说:「你忘了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不会吧……「你该不会说八年多前那场架,是我活该倒霉踫上你情绪失控才引发的?」他指著自己鼻子怪叫。那他还真是背到极点了,惹他的人这么多,偏他没选对时间,弄得他足足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外加休养一个月!幸好是暑假,要不他铁定留级。
暑假……等一下!
「喂!」他用手比了比病房的门,口气不是很好的说:「你该不会是因为里面那个才情绪失控的吧?」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何旭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说了句似褒似贬的话。「但是太爱管闲事了。」
喝!说他爱管闲事?哼!算了,反正他就是这样的人,那又怎么样!
沈昭阳忿忿的瞪著眼前的人,早知道就不在一旁推波助澜,活该让这冷血动物一辈子没人理最好!
「你可以走了。」他越过身旁的沈昭阳转开门把。
「等一下!」沈昭阳将手横在门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何旭东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忍让的停止开门的动作。
「对你而言,向晓冬是你的什么人?」沈昭阳知道自己逾越了他的界线,但他无法不问,不只为了在病房里的那人,更是为了何旭东好。
但是……何旭东会给他答案吗?
「我说过,你实在太爱管闲事了。」说完,他推开沈昭阳横在门板前的手,迳自进了病房。
沈昭阳无奈的看了看关上的房门,转身离去。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在旭东心里的地位?」
地位?他的地位是什么?买来的伴?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人、朋友,也不是恋人……什么也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在旭东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他喃喃自语。他是吗?真的是吗?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除了激情缠绵外,他无法感受到旭东的感情,只有在身体紧密结合的时刻,他才能感到情感的存在。
但是,他不知道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他会让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这已经代表了你的存在有种特别的意义。」
特别的意义?他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他不懂……这个意思是说他爱他吗?旭东是爱他的吗?向晓冬的心因这个可能而雀跃狂跳著。
他对他是特别的吗?他霸气的索求他的一切,掌控他的生活,这是他在乎他、爱的表现吗?所以他会为了自己的反抗而发怒、会为了自己生病而焦急?
但是,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买」下他?为何从不告诉他他对自己是在乎的?
而要这般的折磨他……为什么八年前要那么对他?为什么要说他不爱他?向晓冬真的无法理解。
何旭东从不撒谎,他明白。所以当他说他不爱他时,那他就是真的不爱他!
但是为什么沈昭阳会那样说?好像……好像旭东的确爱著他,只是他从没说过而已。
他爱他吗?旭东是爱他的吗?不,向晓冬,你要记住,不能抱有太大的奢想,奢想得越多,受的伤害就越大!他若真的爱你,就不会这么对待你,也不会跟别人订婚……最终,他还是不会在你身边的!向晓冬心痛的提醒自己。
所以这样就好,就这样子一直到离别的时候来到,他不想再问爱与不爱、在乎与不在乎,就让他做一个沉醉在虚幻幸福中的人,能爱他就好,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他闭起眼倚躺在床上,突地,一双手抚上额际,然后吻住他的唇。不用张开眼,向晓冬知道吻他的人是何旭东。
向晓冬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回应他的热吻。
「旭东……」在双唇略微分开时,他张开眼看著眼前的脸孔,轻喘著气,宛若叹息地低喊。谁能告诉我不爱你的方法?谁能?
何旭东眼眸深深地凝望著向晓冬,不语的看著那因吻而红润的唇色,又倾身在向晓冬的唇上舌忝咬,一次又一次的轻咬吮含著他的唇瓣。
「旭东……不要这样……会痒……」
向晓冬因唇上的麻痒微微挣扎了起来,却被何旭东给强压在床上,钳制住他的手脚。他蹙起双眉,眼神复杂的看著向晓冬,脑中想起刚刚沈昭阳的问题……向晓冬是他的什么?他不语的看著身下的人,心中竟然又起了一丝烦躁。
「旭东?」蓦然发现他有点奇怪,向晓冬安静了下来,轻唤了声,伸手抚上他的眉头。
何旭东一把扣住他的手倾身吻住他,狂暴而肆虐地撬开他的唇不停舌忝含著他的舌,深入他的口中。
「帮我脱衣服。」何旭东在他耳边轻声命令,灼烫的唇也蔓延到颈项,含舌忝著他的耳垂,另一只手则探入那薄薄的衣衫之下,触模著因热吻而渐渐发热的肌肤。
「旭东……这里是医院……」向晓冬轻喃著,却未用力反抗。他知道自己的身躯已经习惯了他的抚触,只有他……能让他迅速燃起欲望。
他的身心都在渴求一个人、一个名字——何旭东!
「我要你。」他依旧是霸道而简洁地说,手伸到他胸前抚弄。
向晓冬轻颤了一下,顺从地任由他扯开全身衣物,同时伸手为他除去外套,颤著双手解开他衬衫的衣扣和裤子,让他伟岸的身躯呈现在面前。
白色的床单上,两人的肌肤相贴,温暖却令人战。
「旭东……旭东……!」激情让他呼喊著这个夺走他身心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呼唤著,直到他晕眩的瘫软在他的掠夺之下。
在沉沉睡去之前,他似乎听见何旭东在他耳边说著话。
「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何旭东的声音好轻好柔,「我只知道我要你,晓冬。」
我只知道我要你,晓冬。
向晓冬怔忡著。
要?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说这句话?要,他不是一向都这么说的吗?但是那天……似乎有一点特别。他说不出为什么这么觉得,但他就是觉得不同。
「晓冬?」
向晓冬猛然回神,歉然地看著母亲。
「对不起,妈,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神。
「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应该多请几天假休息才对。」
「不,现在没事了。」他低头猛扒几口饭。
出院第二天正巧是周五,他上了一天班就直接回家吃晚饭,也就是回应父母前些日子下的通牒。也许他是有点卑鄙,利用了父母因为他病才刚好,不忍心责问他关于拒绝与许怡娟交往的事,避过了父母这一波的攻势。
「哥,我想问你。」向晓秋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问。「我有没有被录取?」
向晓冬一怔,「这个……我不清楚,人事处那边没跟我说。」
他近几天脑中盘旋的,全都是自己与何旭东间那份晦暗却又似出现了一线生机的感情,每回思绪总是越缠越乱,根本都还无法理出头绪。情绪不定的浮躁起伏,他哪有时间去思及晓秋的事呢?
对了,晓秋还不知道旭东订婚的事。看了眼妹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晓秋说才好。
他讶异地发现自己竟能平静的想到这件事……或许是已经麻木了吧!或者是自己刻意去忽视这个事实所带来的心痛呢?
「晓冬,就帮你妹妹留意一下,这几天她一直坐立不安的等通知呢!」向母笑眯眯地看著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女儿的心事呢!
「喔。」看见父母的笑中有著促成好事的期望,向晓冬低头看著碗,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淡淡地应了声。
好可笑的情况啊,他们的儿子已然成了他们心中乘龙快婿的「男情妇」,而不知情的父母依旧想尽办法要撮合晓秋与旭东!可笑啊,一瞬间,他竟有些恨起他那懵懂无知的家人。
「我看旭东对晓秋还不错啊!也挺适合的。」向父微笑地道。
「爸……」向晓秋脸泛红晕,不依的轻喊,惹得父母哈哈大笑。
看著妹妹的小女儿娇态,向晓冬竟不由得有些怔愣。女孩子果然就是不同,先天的限制使他失去光明正大站在所爱的人身边的权利,他无法像晓秋这般去争取……争取陪他一生的权利。
「晓冬,你有没有听旭东说些什么?」向父突然问。
向晓冬握筷的手僵住。
不要对我说这些!他在心中呐喊。一瞬间,他有种冲动想要告诉父母跟晓秋,何旭东已经订婚的事,他想……他想让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悚然而惊地察觉自己的想法。他怎么会……怎么能伤害他的家人呢!
「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回答。
「下次邀旭东来家里吃饭吧!我看他有段时间没来了,反正你们住在一起,请他来吃个饭是理所当然的!」向父笑著继续话题,没注意到儿子眼中深深的无奈痛楚。
「我知道了。」他暗自咬牙地道:「我会跟他说。」
为什么他非得在这里佯装十分享受家庭温暖的模样?为什么他必须在听父母要将他的妹妹推进自己所爱的男人怀中时,还得露出微笑?他就快要窒息了!
向晓冬啊向晓冬,这都是你自己的错啊!是你……选择了这样一份禁忌的爱恋。
而且是一份绝望的爱恋!
「你做了什么!?怎么黄家说要解除婚约?」老人不断拍著轮椅扶手咆哮,末了还怒气不息的用手指著眼前慵懒地倚在沙发上的人。
两天前一通越洋电话让他著急地由澳洲回到台湾,就是要当面问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很快又能找到令你满意的媳妇人选。」何旭东笑了笑,毫不介意。
眼前这人在他眼中看来只是个虚张声势、张著爪子的纸老虎,早已毫无威胁性,却还懵懂无知的对他颐指气使。
「你简直是气死我了!」何伟俊愤怒的拍了下扶手。
何旭东冷眼看著跟著父亲来的美艳护士安抚著他,这个人连问也不问的便带著自己的护士跟随身保镖进占自己的住处,若非时机还未成熟,他也许早就与他翻脸。
「你明天跟我去黄家道歉!」老人愤怒地喘息道:「说几句好话哄哄黄小姐,知道吗?」
「随便你。」他淡漠地回答,一双眼却看著墙上的时钟计算著时间。
「你!」
这个儿子是越来越难驾驭了!何伟俊有些忧心的想。他是不是替自己培养了个难以估计的敌手?
但是,他却是他何家唯一的血脉啊。
血脉……对!他必须为何家传承香火不可!
「无论如何,你都得娶个妻子,为咱们何家传承香火不可!」
「若是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这是你对父亲说话的态度?」老人简直快气炸了。
何旭东嘴唇一撇正要反唇相稽时,大门却喀的一声打开。
向晓冬一进门,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给拦住。若非进门时早已经看见何旭东,他或许会认为这两人是强盗或小偷而反抗。
「走开!」何旭东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等两人站开后,他一把拉住向晓冬的手腕,低声的说:「进去里面。」
「旭东?」他还弄不清状况,只感到何旭东的手握得他手腕发疼。
「站住!」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客厅中传来,向晓冬终于有时间将眼光瞥向客厅中央。
轮椅……还有那种说话的神态、气势,这个人应该是旭东的父亲。向晓冬在恍然的一瞬间转头看向何旭东,他的眼神幽暗深邃,嘴唇紧抿、紧绷的线条,显示他现在处于不悦的状态。
何伟俊示意护士推著轮椅前进,抬头打量眼前的向晓冬后,眼神浮上一丝鄙夷。
向晓冬心中一凛,他父亲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因为……「你女人玩不够,竟玩起男人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中的不屑却足以刺伤向晓冬。他脸色微微苍白的颤了一躯,心中顿时溢满不堪与羞辱。
「你最好别动他。」何旭东森冷地说。
「哼!」老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么重视他?」
「我的东西不允许别人踫,即使是你也一样,亲爱的父亲。」
东西!?向晓冬震惊地看向何旭东的侧脸,嘴唇微张地喘著气。
「是吗?」何伟俊眼楮微眯的看著儿子,心中也有了定断。
何旭东双眼移都不移的盯住案亲,他笃定此时他心中一定在打些什么主意,而且绝对是针对现在自己怀中的人。
看来,他得加快脚步。
无法手下留情了……他在心中冷笑。父亲,是你自己断了你自己的路。
「我们走。」何伟俊一摆手,他带来的人便动了起来,没一会儿他的轮椅已经在门口。
在离开前他回头看了看向晓冬,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