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瑞是我的老朋友了,有人曾经笑我们是青梅竹马,因为我们幼时是邻居,又一起念书,故此妻不大喜欢她。女人总是吃醋。
再加上老瑞有些十三点兮兮,妻更加白眼有加。
不过老瑞每次来找我,妻仍然客客气气,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在我面前发牢骚。
日子久了以后,她们也有说有笑,因为妻已看出来,我与老瑞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要有也不会等到今天才有,根本我把她当作一个包袱,半个兄弟姐妹,在必要时扶她一把,如此而已。
老瑞蛮可怜的,没有父母,自幼跟著亲戚过活,往往表兄弟姐妹有的,她没有,因此造成一副好强心。自卑感与虚荣心,交织成为一片混乱。
我记得当年她时常跑过来我们家吃饭,母亲说不过多加筷子而已,我们是这样泡熟的。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到目前,老瑞真老了,我也老了,都是三十出头的人。
不过老瑞每逢受了什么剌激,还维持童真,爱嚷嚷:「我要结婚了。」
仿佛一结婚立刻可以得道成仙,不同凡响。
开头的一两次,大家都以为是真的,著实热闹一番,几乎连礼物都备下了,又没有下文,因此渐渐大家都不理会她。
妻同我说:「会不会是惯性?」
「你公司同事一大把,介绍个理想的人给她,应该是没问题的,老瑞长得过得去,又有份职业,而且不见得在人前也这样口无遮拦。一个人活到三十老几还玉体无恙,一定有她的本事,不可能一无是处。」
「你对这干妹妹不错嘛。」妻微笑。
「不错?是不错。我也瞧不出有什么好,这些年来,我有什么好处给她?人与人之间,不过是这样。欲想人雪中送炭,不如平日自己把炭储藏起来,留待下雪时用,至于锦上添花,也不必了,织一幅织锦时,不如把花也织进去,凡事千万不要求人。」
妻说!「你看,牢骚一大堆。」
我笑。
「我看她自己很有办法,不必旁人动脑筋。」
说得很是。做媒做中做保都是难的,若当事人过河拆桥,倒也罢了,呆鹅还可以祝他幸福,最惨是一些当事人明明在河中央,已经打算拆板,急得保人一额汗。这位仁兄/仁姐最后失策掉在水里,还照样的抱怨保人。
老瑞很快把男朋友带来喝下午茶。
我们家的下午茶是著名的,因为有很多点心相伴,有朋友说每星期六来,保证增肥。
我们在周末下午客人常满,像个沙龙,只可惜蜗居太小,有人满之患。
老瑞带著男友来了。
我一看就知道小尹只是吃饭跳舞的男朋友。
老瑞当局者迷,我不便扫她的兴。
她把小尹带来我冢,也是看得起我,认为我不使她蒙羞,我配见她的男朋友。
男女在一起,开头总是把最好的一面给对方看:男的一定把女的往他办公的地方带,好让她知道他有事业。女的多数带他见朋友,表示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
男女之间的花样,耍来要去不过是这几道板斧,过来人都心知肚明,会心微笑。
我殷勤地招呼老瑞与小尹。
老瑞很陶醉,不时眼定定的青青男友,面泛春光,不胜其喜的模样。
我既好气又好笑。
真是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做也做够,熬也熬惯,有什么担当不起,要乐得那个样子。
当然,现在这年代,男女也不必玩猜谜游戏了,但始终双方都要含蓄一点才好,将来留个余地下台。
她过来问我:「老杜,你看他如何?」
「很好,任职何处?」我问。
「大美银行的副经理,留美学生,管理科硕士。」老瑞神气活现的报告。
「你们走了多久了?」
「三个星期。」
「啊!那么怏。」
「我们要结婚了。」
「又结婚?」
「死相!」她推我一下,「我几时说过结婚?」
「不止一次了。」
「这次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我笑!「他向你求婚?」
「求过。我想我快要答应他。」老瑞答得不含糊。
我一怔。
「你认为如何?」她问我。
「无论如何,结婚是好的。」我说。
我大力拍她的肩膀,祝她从此走上一条正路。
无论对强人或弱考来说,结婚都是好的,生活可能仍然要面对许多困难,至少有个并肩作战的伴侣。
晚餐时分,这一对亲亲密密的走了。
妻问我:「可是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
「看样子是非结不可,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什么时候?」
「说是下个月。」
「现在离下个月只有十天了。」我不置信。
「马上就揭盅,尽避走看瞧。」妻笑,「你信不信?」
「不信。」
「不信什么?」
「不信那个叫小尹的男人娶她。」
「为什么?」妻不以为然,「也许人家有缘份。」
「缘份是什么?」我反问。
「是很支的一种说法,把男女拉在一起的一种无形力量。」
「缘份也要凭因素的,洋人嘴里的机会率便是缘份,要中机会,人为的因素多看呢!这是一个条件社会,小尹怎么可能娶老瑞,对他根本没帮助,像这种小伙子,理想中对象是小康之家出来,大学刚刚毕业,有嫁妆的小姐。」
「你懂看相?」妻不服贴,「你怎么知道小尹先生要的是什么?」
「像小尹先生这样的年轻人,任何一家英资美资的银行里都可找到一两打,他们的行动模式都有来历,这并不需要一个料事如神的活神仙才可以预测到,他是不会娶老瑞的,老瑞不管他用,吃吃喝喝不要紧,结婚?那是两码子事。」
妻反问:「他动了真情呢?」
「现代人没这么容易动情。他要是会得动情,决不能拖到今日才罗曼蒂克起来,都三十出头了。」
妻不语。
饼很久她说:「下个月明明要到了。」
是的,一煞时十月份便过去。
小尹不见人,老瑞仍然孤家寡人。
妻觉得我料事如神。「虽是势利眼,不过眼光够准。」
怎么能这么说,这明明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怎么好说我势利。老瑞嫁个船王,我也不能沾她的光,她嫁乞丐,未必会向我借贷。
不过老瑞那么好胜,她非要嫁个她认为可以为她扬眉吐气的男人不可,雪一雪「前耻」。
她说:「明明提到婚嫁,后来见到离乡别并的到美国去,算啦,我爱香港,舍不得。」
就这样找个梯子下台来。
「结婚管结婚,以后别叫得通街都知。」
「我明明决定,后来才改变心意。」她说。
「后来是谁改变主意?」我问。
「我!」
「为什么?」我直截了当的问。
「我嫌他烦了,一直催我到美国去,当初,谁也没有提过去美国。」
我说:「到外国你们何以为生?」
「他没问题,他家人都在那里,我可无聊了,这里朋友多,美国不认识人。」
「可以念书。」
「唔──临老念什么书?」她不耐烦起来,「我们说别的好不好?」
我闭上尊嘴。
妻给我一个「你好不识相」的表情。
妻是对的。
我太不识趣。
我记得我与妻从相识到结婚,简直没有人知道,到私底下订了婚,才告诉亲人,旅行回来,便实事就是的组织家庭,直到如今。
我从没想过有人居然可以把结婚当中奖金似的大肆宣扬及庆祝。
这未免太看低自己;像是没人要的箩底灯,忽然获得赏识,乐得晕头转向……这是不对的,老瑞一开头就错了。
一个人,只要有一份好的职业与健康的体格,总会获得理想的配偶,而终究可以为阁下扬眉吐气的人,始终还是阁下自己。
多少女人嫁入豪门(真的嫁了进去),因为不获夫家赏识,还不是一无所获的黯然离开。
婚姻最重要是门当户对,志趣相投。
老瑞经过这次之后,著实憔悴了一阵子。
我很同情她。她「失恋」了,可以这样形容她,不过用「失意」两字,比较适合。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岂止八九!
老瑞喝醉了酒就到我们家来,我们腾出沙发来让她躺著,对她很好。
真是的,一个完全没有背景的女子,在社会要闯出名堂来,太不容易了。谁关心她的病痛、需要、挫折,以及死活?一切都凭她自己,做得好,是应该的,做得不好,立刻成为笑柄。
这就是老瑞一直渴望出人头地以及扬眉吐气的原因。
她想嫁得一个社会上公认的好男人,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心理上的。
她对婚姻的憧憬很大,很不著边际,老以为婚后可以一步升天,吐尽一口鸟气,添增一种被需要的好感觉,出嫁从夫,她乐意在小家庭里做一个主妇。
但请看看妻。
她何尝不是嫁予一个社会公认的好男人,但是她不但有一份全职,回到家来,还不是什么都得她动手,有几次累得她仅叫,向我跳脚,控诉我不帮手。
别以为这算劳苦功高,公公婆婆还嫌她不赶快替咱们家添个男孙!
瞧,为人妻岂是易做的。
嫁到外国,即使有房子有车子,也够闷的,五六十岁的退休人土都说吃不消,更不用说是年轻主妇了,一天到晚对本洗衣机洗碗机……老瑞这次失意,难保不是幸运。
妻都常常说:「唉,我嫁了你,你们家便多了条不用吃草、忠心不贰的牛。」
嫁人与享福没有丝毫的关连。
所以不要说是生孩子,这年头肯嫁人的女子也不多了,越有资格,越够知识的,越不肯嫁。
有一阵子,家里特别的静。
我对妻说:「莫非老瑞又有男朋友了?」
「看样子是。」
「这样也好,屡战屡败,失败乃成功之母。」
不知道这次是啥人。
「是谁?」我问。
妻说:「除了自己妹妹,谁敢问谁?不要紧,她一向喜欢宣扬,她一定会自己说出来。」
我们等了一个礼拜。
老瑞把她的男友带出来见面。
这人还真有一手,男朋友外表都不错。
他姓鲁。
小鲁一表人才,西装毕挺,说话有纹有路。
但是结婚仍然是另外一件事。
一看就明白,吃顿饭,奋场戏,小鲁乐于奉陪,但结婚,嗯,怕还需要一段日子。她老遇到这种男人。
双方总得互相观察清楚,认为切合需要,那才可以谈论婚配。
罢认识就提到婚嫁,哪个男人会不被吓跑?希望老瑞理智一点。
大家吃了一顿丰富而愉快的晚餐。
由我付胀。怎么好意思叫陌生人拿钱出来。
饭后我们去喝咖啡。
我与小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阁下哪里人?」
「广东,不过自小在香港生活。」
老瑞加一句:「他是独子,家里是老式家庭,父亲过世了,母亲打理一家药行。」
我皱一皱眉头:「鲁先生干哪一行?」
那小鲁稚气的说:「我此刻念博士,还没出来做事。」
我吓一跳!这么小?还没毕业?
老瑞连忙说:「他也有二十九岁了。」
廿九岁还没考到博士。我弟弟廿五岁就拿到这饺头。
看样子老瑞还要放多一阵太子账。这是很累的一件事,不知她有没有心理准备。
吃完茶我们也就散会。
妻坐在梳妆始前把头发拆开梳通。
我靠在床上看她理妆,忽然心中涨鼓鼓地充满幸福。茫茫人海,能够找到一个相配相爱的伴侣,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我很满足地睡了,觉得诸人苦海无边,我则经已回头是岸,上天待我不薄。
第二天起来,对妻特别的温柔体贴。
这年头,男人找妻子难,女人嫁丈夫也难。
人挑你,你挑人,难得大冢合眼缘,又要家庭允许,太不容易。
我们等老瑞带来好消息。
这次她同这男人走了很久,总有三五个月。这对老瑞来说,已是半辈子那么长久,很难得了。
一日下班回家,看见妻在同她说话。
妻说了一半:「……你也不小了,一晃眼三十出头,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一夫一妻,图个正经,天天过著春意闹的日子,多累。」
「我们快要结婚。」老瑞说。
「他有经济独立的本事?」妻问。
「也许可以住他家。」她低下头。
「别开玩笑了,天长地久,你能跟申一个广东老寡婆住?也许人家每天早上六点正要起来上香给神主牌呢!叫你陪她,你肯不肯?」
老瑞不出声。
妻笑一声,「怕不怕?」
「什么都被你料中。」
「你自己好好考虑,没有好的对象之前,不必谈婚论嫁。」
「人家会笑我嫁不出去。」
「人家未必有空笑你,有那么无聊的人,你也不必理会他们说些什么。何必担心,人家黄筑君张敏仪还没有嫁人,你急什么?」
「但是人家有事业。」
「事业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妻说:「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你老挂著谈恋爱,人家埋头苦干,当然人家有事业。」
老瑞发呆。
我捧了某进去。
妻向我道谢,接过茶杯。
老瑞很感叹的说:「你们真的相敬如宾。」
我微笑,「这样默默地快乐不为人知的生活,你过不惯。你是个不断寻找刺激的人。」
老瑞白我一眼,「别寻我开心了。」
我说:「这种事急也急不来,该你踫见的,你一定会踫见。」
老瑞说:「再迟,迟到几时呢?这些日子来,穿衣服赔化妆品也蚀得光光的,又住在亲戚家,自己连公寓都租不起,做了七年工也不见有升职机会,再不嫁,更加山穷水尽,我连申请到美国旅行,领事馆都不批下来,」她顿足哭丧著面孔,「分明嫌我不够资格。」
我未想到她的处境尴尬到这种地步。
妻与我面面相觑。
我说:「先要解决住的问题。不能再住在人家家里。」
「出来怎么办?租人家一间房间,不如住他们那里。」
「可以租层小鲍寓。」我说。
妻不耐硕,「你这等于教人食肉糜。」
「最要紧是自己有个窝,有私人的活动范围,那么你就不会那么渴望结婚,」我说:「真的。」
「谁不知道真的?要是经济能力不够,也不能有这种享受。」妻说。
「现在房子便宜了,要是狠得下心来,不过三四千块月租,花一两万装修便可以入伙,如果你工作七年,连这个节蓄都没有,那就不值得原谅了,我知道有位小姐返来六年间,不但自置一千三百尺面积的楼宇,还有十万美金以上的现款节蓄,而且皮裘钻表一应俱全──别想歪了,人家不是做偏门的。」
老瑞暴跳,「你这个人,废话怎么如此之多!」
我瞪看她,「别告诉我,你都穿在身上了,你的衣服,并不见得出色。」
妻说:「出色的衣服,两三万元一件,别开玩笑了。」
我再一次闭上尊嘴。
老瑞低下头:「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太没有打算。」
「钱花到哪里去了?」妻抱怨她。
「根本没有赚多少,一个月才几千块钱,吃吃喝喝已经完蛋。」
三个人无言相对。
随后老瑞说:「发奋已经太迟,我还是结婚算了。」
我说:「他能负责你全部开销?」
「是,我很快不必再工作,有他出去做便可以。」
「他还是个学生哪!」
「不是他,是另外一个。」
我真的被弄糊涂了,我怪叫,「你倒嫁什么人?」
「一个有独立资格的人。」她说。
「谁?」我与妻齐齐问。
「你们没见过。」她答。
「老瑞,别这样二百五兮兮的好不好?婚姻到底是人生大事,虽然说如今可以离婚,离了再给,难免元气大伤,况且有多少个女人有资格结三四次婚?」
妻也说:「为生活为出路结婚,都不是好办法。」
「那么为什么呢?」老瑞问。
「自然是为认为跟这个人生活比一个人生活愉快。」我说:「狂恋是不需要的,别太戏剧化。」
老瑞怔怔的说:「两个人生活当然是比一个人好。」
「是吗,那么为何那么多人闹分居?」我问。
老瑞说:「你这个人最讨厌,非但没有解决我的问题,还引起那么多难题,老听你说话,已经头发白。」她勃然大怒。
妻说:「你别理他,他也是为你著急。」
老瑞说:「我走了。」
「吃完饭再走。」
「我不是没有地方吃饭的。」
她走了。
妻责备我:「你看你,太过份了。」
是的,我是有点过份,我为她看急。明明看她走条错路,又不能举出什么具体的方法来帮她,眼睁睁看著她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踫乱撞。
「在这个关口不适合说话。」妻说:「一切话都变成讽刺她讥笑她。」
「那么,朋友要来有什么用?」
「朋友,朋友是要来陪著吃饭用的。」妻立刻答。
我呆半晌。
以后的日子里,我努力与老瑞联络,想叫她来吃饭。
老瑞对我非常冷淡,甚至不耐烦。
我心中有气。我是一片好心,我有正经职业,我有家庭,我可不愁孤独。
妻说:「你与她斗气,你疯了。」
我翻过报纸,「我在阅报,看看有什么结婚启事,也许老瑞真结婚了,想通知亲友也说不定。」
「啊?会这样吗?倒真要留神。」
「到今日尚未登出来。」
我们一直期待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不过老瑞绝足不来,是个事实。
她终于被得罪了,也难怪,我把她说得一文不值:没事业、没房产、没丈夫、没现款、没青春,又不美貌,要死,简直把她踩成柿饼,难怪她生气。
活该。三十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你别说,家里少了老瑞来坐,顿时像欠缺什么似的,静了下来。
怎么能不寂寞呢?她那么勇敢,我们太过自爱,不敢说不敢做的事,她全部付之于行动,光是做观众,都能骇笑,这么精彩的一个人物,忽然绝足不来,损失不少人生乐趣。
而且多多少少我有点担心她。
老瑞能不能在三十高龄修成正果呢,就要看过不过得了这一关了。
结婚以后,若能克守妇道,克勤克俭,那是不成问题的,若还出什么花样,话就很难说了。
我口气老到,到现在还常常想以长辈姿态出现,指出她的不当,当然她要不高兴。
玩火,是她的事,沦落,是她的身体,她不需要朋友来教导她指挥她。
索性孤立自己,少听许多闲言闲语,任性地过她认为值得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妻说:「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来了。」
我心恻然。
「明天她嫁个百万富翁,你就不会有这么难看的表情了。」妻笑;「也难怪她一天到晚要出人头地,这些年来,无论谁说起她都要皱眉头,她气苦。」
「你看人家谁谁谁情况其实跟她差不多,但是人家值得尊敬,她不。」
「因为你同老瑞太熟了,熟稔带来轻蔑,那是一定的。」
「她也看不起我。」
「算了算了,别老说她,她要打喷嚏的。」
我说:「从此不说她。」
后来也渐渐淡忘这件事。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很久很久之后(感觉上像已是很久很久),开信箱跌出一张帖子来,是老瑞的结婚请帖!
哇!我叫起来。
那男人叫什么?我连忙盯著看:叫张文新。
「我们订于九月十五日在香港大会堂注册处登记结婚。」
我奔上楼去给妻者。
「真的结婚了,真的结婚了。」我叫。
妻接过帖子,喃喃的说:「真的结婚了。」
「伟大伟大,无论如何,结婚总是好的。」我说。
「那人是谁?干哪一行?出色不出色?能不能为她出口气?」妻一连串问。
「不知道。」
「她怎么不把他带来给我们瞧瞧?」
「这次她实行守秘。」我说。
「可不是。」妻埋怨,「都是你。」
「算了,朋友也有缘份,缘份尽的时候,多说无益,能收到帖子,已经算很不错了。
我茫然若失。
结婚了。
从此以后,我们都没有与她联络上。
谁知道,也许她恨我们。也许她真正要显点颜色的,就是我们两夫妻。
她没有给我们新电话地址。
我们一直不知道她的对象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我心中暗想:也许婚姻一触礁,她又会出现在我们家──那还是不要出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