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寂静,可在白天,那里却是一片杀戮之地,血仍是鲜红的,即使没有月光也能依稀看到。人一队一队地死去,在断粮两天的今夜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苍老的战歌在空中飘荡:不知是谁失去了亲爱的战友,不知他被掩埋没有。大部分的尸体就那么静静地躺著,没有人再有力气安葬他们,只有风带著沙尘,掩盖住年轻士兵不愿闭上的眼楮。
亚米,安静地坐在帐内,记忆变得遥远。她紧紧握著他的手,担忧的眼里含著泪光。
「你会没事的。」
躺在床上的自己无法张开眼楮,只有那手一直没有放开,暖暖的,亚米,像一个咒语,可以令人心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回头时总能看到亚米的脸,笑著的,担忧的,慢慢地熟悉,慢慢地不能再分离。
「你想过出去吗?」把焦急掩藏起来,只有十岁的自己问著同自己一样大的亚米,不知道心底的东西是什么,有点儿酸,有点儿涩,只想就这样和亚米永远在一起。
「罗已呢?」总是把罗已放在第一的亚米,每个决定都会看罗已的意思。
「不知道。」
亚米为难了起来,「那么我也不知道了。」天真的眼里只映著罗已的影子,「我只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长大的?看到亚米时控制不住地想要把那身体用力紧紧地抱住,有点儿想要吞噬掉的感觉,就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只是好奇怪为什么是亚米,为什么会对亚米有那样的感觉,害怕被亚米拒绝,他忍耐著,却发现自己的眼已经离不开她了。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精光在眼里浮现,紧紧握住手,指甲瓖入了肉里,命运那样的东西,一定可以改变的。
外面一片漆黑,明天,血仍是红的。
西方国的国旗是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黑色的身上印著几道白色的花纹,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风里,带著浓浓的血腥,就连极力控制著自己的罗已都有点儿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只要号角声一响,对面的死亡军团就会蜂拥而上,不曾害怕过什么的罗已真正感到力不从心了,现在的罗新还在重建中,面对以尚武为风的西方国,能坚持到现在已用尽了他浑身解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早早就失了地利。如果……抬头看天,叹了口气,就算亚米召集到了民间的力量,哪有可能这么快就会赶到。六天前发出去的求援信,不知道亚米看了会有多担忧。
脑海里正在想著,忽听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像从云际倾下来一样响彻整个空间。所有的人都紧握手中的兵刃,生死只在这一线间了!
身后喧嚣起来,罗已心里一惊,转过身去,就见一队队平民打扮的人手里拿著各种工具纷纷冲上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亚米,那是罗已从未见过的亚米,神采飞扬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傲然,坐在马背上,看到他,她轻轻地笑了,是那么的骄傲。
虽然困难,他们还是在最后的时候顶住了西方国的进攻。看著有序撤退的西方国军队,亚米的脸沉了下去,如此训练有素的军队!看著不远处脸色苍白的罗已,她走过去,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抬头扫视著死亡的华图。
身上有几道不算大的口子,大概是被流箭所伤,自行上了药,亚米等著罗已察看军营回来。不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的战场,今天的自己即使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一幕幕血腥的画面还是刻在了脑子里,罗已就是这样生活了近两个月吗?可怕的战争,现在的罗已全身只有眼楮还像以前的样子。
见罗已走了进来,想也不想便扑到他面前,抱住瘦了的罗已,亚米心痛著,然后扬起脸问:「还好吗?」
「还好。」罗已扯出一个笑,「你到得很及时。」
亚米腼腆地笑了笑,「我是一边走一边召集的人马,我想越靠近战争的地方,人们应该越有忧患意识,召集起来应该不难。」
罗已点头坐到一边,看著亚米消瘦下去的脸,看来亚米最近也很难过,握住亚米的手,他有点儿心痛。
「蓝已……夫人在后宫帮著支撑,她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女人,」说到这亚米抬起头,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罗已愣了一下。
亚米了然地道:「你前一阵真的很厉害,能让西方国最厉害的铁甲军团损失过半,可惜你所有的计谋都让这平原束缚住了,是吗?」
罗已看著说著话的亚米点了点头。
亚米叹了口气,「罗已什么都好,聪明冷静,只是有时候又太过倔强、高傲,尤其是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有想放手一搏的冲劲。」看著罗已有点儿沉下去的脸,亚米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不是什么王者较量的时候,罗新能赶走西方的进攻就很不错了,所以……」话虽然重了些,却不得不说,「收起你的王者之心,只要能赢就好。」
罗已沉默起来。
亚米半跪在他面前,就像小时候安慰做错事的罗已一样,轻轻握著罗已的手,深吸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一鸣现在正带著我选出来的五十个宫内侍卫从小道绕到西方国,最迟后天,西方国内就会有动乱,虽然不大,但对那些正打在兴头上的西方国已经够了,我们就趁机向后撤,等他们明白过来,追的时候,我在来时安排的那些东西大概就能用上了。」
罗已静静地听完,脸上表情未变,只低声问道:「一鸣可靠吗?」
「这点可以放心,我在他身边安插了两个人,那两人的家眷都在宫里,只要有不测,他们的家人就跟著陪葬。其实开始我不想让一鸣去,可现在宫里只有他有带著那些人绕到西方国的能耐,而且我这一走,只留下他和蓝已,我放心不下,还是让他跟了去省事。」亚米话说到这顿了一下,没有注意到罗已眼里一闪而逝的精芒,仍自说著:「我在来时命人在途经的地方设了陷阱,我们小队小队的人马没事,但他们要是著急迫赶一定会跑不了,然后他们吃了暗亏,会变得小心,后面的事就是利用地形了。」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在地上铺开,上面用笔勾画著一个个村庄。
「我在犹豫,你看这……」手指给罗已看。
罗已低下头仔细看了起来,间或抬头看亚米一眼,问上几句。
此时,亚米心里从未有过如此的安稳,她终于可以帮上罗已了。
战争继续著,每一刻都有战报传来。心慢慢静了下来,亚米望向罗已的脸,罗已正在凝神观望著远处的战场。为首者乱了,如何安抚下面的人,亚米一点点学著,理解著她眼里的战争。想要知道得更多,她认真地看著,听著,总有一天,她可以站在罗已身边,成为他最有力的臂膀。
西方国内大乱,有人在井水里下了毒,许多人无辜惨死,虽然知道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可听闻后,亚米还是心里不安,战场上死得再多都是士兵,而那里却是百姓。为了胜利,亚米努力忍著,头一次心里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占有最有利的地形和西方国军队玩著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块块消灭著不可一世的敌人,后方的增援也赶了来,在本土打仗,地利先占了上风,西方的残暴也把人和促成,天时就是隆冬的来临。僵持近两月的战争,应该会在隆冬来临时结束吧!
在篝火旁,亚米看著眼前跳动著的火苗,面前的食物都凉透了却吃不下一口。昨夜被人偷袭,在半夜里醒来,就看见闪闪刀光劈头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有贴身的侍卫挡下,亚米没有慌张,倒是匆忙而来的罗已让亚米没来由地慌张起来,害怕著,却又不知道害怕什么。头一次看到那样的罗已——冷凝的脸,汗珠顺著脸颊直往下淌,不由分说紧紧地抱住她,像要把骨头都捏碎似的。身边的火把把四周照得一片雪亮,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心里慌了,却推不开罗已的手臂。
「伤到了吗?」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在压抑著什么。
亚米冷静了下来,回抱著罗已,不再在乎那些好奇的眼光,只是安慰著吓坏了的罗已。
自己对罗已很重要吗?心酸酸的,有点儿痛,却又有说不出的高兴。
只是为什么从那之后就不想再见到罗已了?不想看到那种脸,即使心里想著,可总是有点儿怕。白天也没有去找罗已,把自己关在了帐子里,静静地待了一天,晚上再不去找罗已的话,会不会很奇怪?心里正想著,有影子挡住了亚米眼前的光线。抬头看去,是罗已沉著脸看向自己。
他俯,看入亚米的眼,「今天怎么了?」
亚米把头一低,不去看他。
罗已坐到了她身旁,那些贴身侍卫小心地在四周观察著。罗已现在是罗新国的心脏。风刮的火苗忽闪忽闪的,亚米忙站起身道:「外面冷,回帐子里去吧!」
「去我那吧!」罗已坐在地上抬眼看著亚米,那双亚米再熟悉不过的眼,好像吸收了天上的星光,亮得让亚米似乎都呆住了。
自从再次见到罗已,亚米就不像小时那样和他睡在一个寝室了,现在却被叫入了帐内。亚米匆匆打量了下,比自己的地方要宽很多的帐子干净整洁,不知为什么最近自己好像被忽略掉一样,这还是头一次可以如此走进罗已的住所。
亚米看了一圈,找好了个位置就要去拿毯子,却被罗已一把拦了住。
「做什么?」
「铺床啊!」
罗已因她的话把脸沉了下来,放开亚米的手,走到一边,假装看著桌上的东西。
亚米站也不是动也不是,半天,轻轻唤著越来越不明白的罗已。
罗已没有抬头,「你先睡吧!」
「早点儿休息,你每夜都要和将军们商量到那么晚,明天又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亚米担忧地说,心疼瘦下去的罗已,只是罗已一点儿忙也不让她帮,急死了。
「亚米。」罗已忽然低唤一声,亚米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你是不是很想帮我?」声音很轻。
亚米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罗已,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况,帐内的火并不亮,映得罗已若隐若现的脸上好像有什么在烧著,红红的。
亚米过了半天,才回道:「嗯。」
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就在亚米以为自己快睡著的时候,感觉有什么挡住了眼前的光线,还没有张开眼就被人捂住了眼,熟悉的蔓罗灵花香在鼻间停留。
「想过我吗?」罗已的声音不太对,好像在压抑著什么似的,问得很急,像是害怕又像是害羞。
亚米闭著眼,用力点了点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说好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又一次点头。
罗已的声音就在咫尺。
「那就帮我吧!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分开。」话里有著亚米不太明白的无奈。为什么要无奈?难道罗已不喜欢和自己在一起?
「亚米,发誓。」
捂住眼的手慢慢松开,逐渐清晰的视野里是罗已年轻漂亮的脸。
亚米痴痴地看著罗已,无法动,害怕只要一动就会弄坏了什么一样。
「用你的家人发誓,如果你要离开我,他们就在地下不得安宁。」
亚米轻轻笑了,「不会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罗已却在下一刻把头深深地埋在了亚米的发中,像是撒娇一样,胡乱扯著亚米的发,紧紧地和自己的发混在了一起。
「头发乱了。」亚米说著,却没有阻止,静静看著罗已把发弄得一团糟,直到他停下,亚米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黑色的发中传出,「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亚米笑著抱住别扭的罗已,「傻瓜!」
罗已却忽然从乱发中抬起头来,近乎痴狂的眼直直地看向亚米,他笑了,笑得那么坚定。
以后亚米就待在了离罗已最近的地方,帮著罗已处理各种事情。慢慢地,军中都知道在找不到王的情况下,亚米的命令是等同的。
战争也因为隆冬的第一场雪发生了变化。
密探说西方国粮草已经快用完了,罗已这几天在设计一个可以让西方王完全死心的办法。
因为在山里又下了雪,大队人马分成小队小队向前走著。看著慢慢豁朗的前方,再看看暗下去的天,亚米忙用马鞭踫了踫前边的罗已。
罗已从沉思中醒来,看了下前边,下令在前面的空地上安营。
亚米快速下马,跺著没有知觉的脚。罗已心痛地看著亚米的样子,亚米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却一声抱怨也没有。
亚米发现了罗已正在看著自己,忙笑了,快步走过去,道:「怎么?想出来了?」
罗已摇了摇头。
亚米失望地叹了口气,「要不就开它一仗,打得他害怕,不得不走。」
前方密探来报,一鸣他们已经从西方国撤了回来,所以只能和西方国正面较量了。
罗已拍了拍亚米的肩,吐了口气,「要是那样的话,又要损失很多人马。」
亚米也明白,只是如果不早下决心的话,一仗一仗地打下去,损失也不会少,何况夜长梦多。
「打吧!」
罗已点头,「可在哪打?又怎么打?要想一击而成的话……」话到这停了下来,罗已忽然看向亚米,那眼神亚米太熟悉了。
「找到了?」
罗已点了点头,却担忧地看著亚米。
亚米有点儿不安,「怎么?有危险?」
罗已又点点头。
亚米似乎明白了,「你不会……」
罗已无奈地笑了笑。
亚米叹了口气,「你也真敢想。」
话虽如此,那个办法却真的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