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公园附设的儿童游乐场里挤满人。
大多数是母亲带著幼儿在嬉戏。
除出张咏琴与罗月玲,她俩是记者,在同一间报馆任职,不,今日她们不是来采访新闻,她们偷得浮生半日闲,跑来公园散心。
当时两人吃著冰淇淋,享受阳光及新鲜空气,看著喧哗快乐的孩子,
觉得十分开心。
「咏琴,你也结婚吧,早点让我做阿姨。」
咏琴不以为然,「拥有是一种负担,拥有什么就得对什么负责,像我们这种工作,满天下乱跑,怎好意思养儿育女。」
「可是孩子们多么可爱。」
「是非常缠人的一种小动物,照顾到十七八岁才勉强可以独立。」
「太悲观了,五六岁已经不差了,可是我最喜欢一两岁那些小家伙。」
「你看。」
不远之处,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东西正在闹情绪,看仔细了,原来那小不点硬是要挣脱母亲的手,往沙池去玩耍,母亲抓紧地,他不耐烦,一定要推开妈妈,争持不下,放声大哭。
月玲奇这:「这么小,一餐不喂他,他就完蛋,干吗推开母亲?」
「争取自由呀!」
月玲讶异地笑,「真是人的天性。」
她们前边有一张空凳,一位少妇领著女儿过来,轻轻说「坐」,那小孩乖巧地坐下,一动不动依偎在母亲身边。
少妇转头向月玲及咏琴一笑。
咏琴颔首招呼,她注意到小女孩约三四岁,梳两角整齐的辫子,穿著花裙子,打扮得非常漂亮,不过暂时看不到她的脸。
月玲问:「你可相信三岁定八十这句话?」「某一个程度这话不错,好动的孩子长大了也始终活泼,有美术天分自幼便画画画,不过成年后学养与修养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这个时候,有一对四五岁的男孩子追逐突近,其中一个手中握著一把泥沙,撒向另一个,那个双眼被迷,大声乱叫,扭住对方来打。
月玲摇头,「太顽皮了。」
咏琴笑,「孩子越顽劣越聪明。」
「你真相信这个理论?」
双方家长终于赶来,拆开俩个男孩,互相道歉,拉著走开。
月玲听到前座少妇喃喃道:「这样淘气还成何体统,简直像强盗,幸亏不是我的孩子,囡囡,泥沙有无沾到你?」
上下检查女儿一番,替她拍拍裙子,递过水壶,让她喝水。
这边刚摆平,那边又出事,滑梯架上一个幼儿摔下来,虽然才三四尺高,也受了惊,擦伤了膝头,刹时间乱成一片,大人一见血便慌得六神无主,反而是随行的菲律宾佣人够镇定,取出身边带备的胶布贴上。
咏琴笑,「哗,真乱,真可爱。」
前座少妇又对女儿说:「囡囡,你不会乱走,你总是听妈妈话,对不对?」
小女孩抱住母亲手臂。
兜售氢气球的小贩经过,少妇买了两只,交到女儿手中。
小贩尚未走远,立刻被孩童围住。
咏琴说:「我们到另一边去看看。」
月玲按住她,「慢著,且多坐一会儿。」
咏琴看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留恋。
不到一刻,小女孩手中两只气球飞走了,小孩并无呼叫追逐,少妇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下次再买」,一边把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咏琴微笑,轻轻说:「也有听话的孩子,她母亲一定很开心。」
月玲不出声。
少妇继续讲下去:「我们才不会使性子发脾气,强头倔脑不听话,叫父母受罪,是不是,囡囡?我们是乖儿,永远不离开妈妈,一生都听妈妈话。」
又一个七八岁男孩因不愿离开游乐场而当众闹别扭。
咏琴笑,「哗,已经可以交女朋友了还这么贪玩,好没出息。」
月玲说:「他们都有独立的灵魂与,完全不受大人控制。」
「为什么要接制孩子们?我们在这里,不过是照顾他们生活起居,将来他们自有天地,自有作为,我们那一套也许已不合时宜,况且,即使学足你我,又有什么成就可言?」
月玲有点感动,「咏琴,做你的子女会幸福的。」
咏琴笑笑,「至少我家会有民主。」
这时,前座的小女孩靠住母亲的身子一动不动,那少妇无限怜爱轻声道:「囡囡累了,不要紧,我们回家去。」
她抱起女儿,那孩子的头搁在母亲肩膀上,转过脸来,月玲与咏琴清楚看到小孩有吊梢眼、厚嘴唇,正是唐氏综合症的特征,那是一名弱智小孩。
咏琴轻轻呵一声。
月玲无言低头,少妇肯定是个伤心的母亲。
咏琴问:「你发现多久了?」
月玲苦笑,「当发觉那孩子实在太听话的时候。」
「她母亲好似并不悲伤。」
「那位太太会得过日子而已。」
咏琴忽然说:「可是我知道有些专制政权,真正希望人民世世代代蒙在鼓里,永永远远生活得似低能儿。」
月玲沉默一会儿才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咏琴提高声音:「月玲,你我是否应自动转为低能,以讨好家长需要?」
月玲看著她:「你就太阳底下太久了,有点昏晕,来到树荫透透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