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韶光 第9章(2)

半小时后,他离开座位,独自搭电梯上楼,转往董座办公室。他极少和董座单独会面,不请自来,正在进行报告的特助吓了一跳,和上司对望一眼后,训练有素地退出办公室。

佟宽主动在董座面前坐了下来,递交他方才写毕的文件和一件卷宗,开门见山道:「我们谈个条件吧。」

已知来者不善,对方不动声色,颔首:「什么条件?」

「陆优下来,从此不得进投资部门,也不能占董事席次,而我离开公司,不再担任陆氏企业任何职位。」

董座僵凝的面庞下是惊怒交加,他打开面前的卷宗,一迭迭陆优精采的私生活照片坦露眼前,照片中的主角,除了陆优,其它清一色是男性,不同的男性,状甚亲密,明眼人一探即知非比寻常。

「上次您问我对人事安排有何意见,这就是我的意见。」佟宽笑。

「为什么非要对付他不可?」无语良久,董座抬头,大受打击后的声调喑哑。

「陆优下来,公司之福,我替小鄙东请命。」

「——你不是为了公司,你是为了自己。」

「您怎么看,我没有意见,但陆优的照片档一旦外流,陆家承担不起大幅占据的八卦版面吧?到时就算我不从中作梗,他掩人耳目的新婚事也会自动告吹。」

佟宽不愠不火的说著,目的已传达,他无意留下欣赏对方挫败的神色,他是个耐心十足的人,耐心完成既定目标,但不代表他拥有以对方痛苦为乐的特殊嗜好。

他安静起身,返身离开,身后的人唤住他:「等等!」他顺从止步。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知道为什么,你不恋栈公司,也不交换股份,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教训。」他回过头。

「教训?他们不是外人——」

「所以才更需要教训。」他倾身俯视对方,两手撑在桌沿,让对方看清楚他的表情,「你当年不该带我回陆家的。」

「陆家哪一点对不起你?那个家不是我说了算——」

「所以不闻不问是你最好的选择?」

「……」

「好吧,看来你是状况外许多年了,我没兴趣细说从头,大致上可以提示一些。」他恢复冷峻的面目,「设想一个没有自卫能力的孩子,在一个敌意环绕的家,你想象得到会发生什么吗?不,你不会不知道,你只是不能细究,因为你在赎罪,你把我交给尊夫人,就是你独一无二的表态,你俯首称臣,证明你不会再出错。不是么?你撑得起你岳父给你的庞大家业,怎么会看不出孩子担惊受怕的脸孔?整个陆家只有我三不五时上医院急诊?不奇怪吗?最后尊夫人干脆让家庭医师上门,连医院也不用去了。陆家兄弟精力旺盛,顽劣异常,又被宠爱有加,整治一个孩子不被学校发觉,的确煞费苦心,尤其当那个孩子大了,终于懂得反抗的时候。」

他解开领口,扯开领子,出示肩骨微微变形突起的部位,再卷起袖管,展示上臂约五公分旧伤的缝合突起,「一次是肌腱断裂,一次是划伤,都是中学时陆优的杰作,这样我就不能参加棒球校队遴选了。」

「难道陆晋也是这样?」伸出的指尖就要触及早已痊愈的伤口,佟宽后退一步,迅速扣起衣领。

「陆晋?」他撇嘴道,「他拳头功夫不如陆优,一张刀子嘴却不轻易饶人,制造流言更是他的拿手,不过一个暑假,整栋中学校舍都在含沙射影我的生母是个大学援交女,拜他所赐,我的室友个个对我敬而远之,女友被父母禁足,从此不再往来……所幸上大学后大家终于分道扬镳,他们无法再发挥各种打击眼中钉的创意。」

「你可以试著告诉我——」喉头一鲠,一刹时,总是保持优雅行止的董座彷佛老了好几岁,他直起身子,试图靠近佟宽,佟宽直朝后退,没有一丝动容。

「怎么说?你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再说,你是听尊夫人的还是听我的?不用惊讶,都过去了,你治不了他们,就由我来动手吧。我和你不同,我一向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可以补偿你——」

佟宽摇头,他们各据一角,遥望对方,像间隔一条无法横跨的深渊。多年来,或许只有在这一刻,佟宽真正被这个赋予他生命的男人仔细端详,正视。

「都过去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选择,就是一条不可逆的道路,能做的只有承担。」他果决地掉开目光,从容开了门,慢慢走了出去。

他的肩头轻盈,步履轻快,像甩脱了黏附恒久的黑影。然而,在释然的心情底层,不知不觉渗进了一股不痛快的,近似怅然的感伤,在他的胸口悄然栖息著。

她长长叹了口气,就在她被一辆陌生的豪华房车挡住去路的时候。

被追债的感觉原来这么糟,手上一无所有,却得绞尽脑汁生出无限,她没有逃避,她很努力地解决发生在身上的各种状况,但总可以歇歇脚,喘口气吧?

驾驶座上的男子下了车,身躯半倚在车窗旁,不甚友善地打量她。

和佟宽出现在镇上的效应近似,他外形不若佟宽出色,但姿态和衣著散发著不可一世的优越感,经过的镇民忍不住多张望一眼。

两人隔了三公尺各怀心思互望,男子主动走向她,开口道:「林小姐吗?」

她不作声,男子指著一家冷店,「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她不置可否,却自动移步,进入冷饮店,点了红茶,和男子临窗对坐。

男子没有停止打量她,她无暇介意前方近乎冒犯的目光,她忧心忡忡,苦思一会抢先道:「麻烦您转告高先生,我父亲能让我处理的部分款项这两天就能汇回台湾了,钱一到我立刻汇给高先生。至于剩下的欠款,我恐怕必须另外想办法,请高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不会食言。」

男子表情大为不解,寻思片刻后反问:「你是林咏南小姐没错吧?」

她缓缓点个头,男子确认后笑道:「我不认识你所谓的高先生,我姓陆,我叫陆晋,是佟宽同父异母的兄长,我父亲就是陆启云,陆原企业的现任董座,你应该耳闻过吧?」

比起高田的出现,陆晋带来的讯息更具撼动效果。她圆瞠双眼,嘴半张,失神地瞪著这位莫名出现的年轻男子。

「很冒昧打扰您,实在是佟宽太低调了,把你藏得这么紧,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人查出来,原来他的真命天女住在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奇怪,他一向如此,心事总是藏得好好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陆晋斯文地说著,「他掌管饭店这部门的工作好几年了,隔一段时间就出差一趟,他果然是有办法,谁想得到这种地方也能制造艳遇呢?」

她仔细瞧著陆晋,思量著他的每一句话,紧抿著嘴。

「的确是不太了解他,你和他交往过的女人很不一样。」

决定不发一语,她不理解陆晋跳跃式的叙述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六岁时才来到陆家,我还记得他外婆把他交给我父亲的情景,他和我们兄弟俩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兄弟?」

「噢,忘了介绍,我有个小一岁的弟弟,叫陆优。」

她在嘴里反复默念这个名字,脑海捕捉到一些画面,她再抬眼端详陆晋,不由得冒出一句:「陆优和您满相像的。」

他十分讶异,暗自揣度了一下可能的情况,原本平稳的语气略显不安:「我忘了你见过陆优一面,就是他向我提到你的。佟宽透露了多少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微倾著头,眨了眨眼,没有吐露任何答案。

「过去我们相处,的确有过不愉快,但那也是年少气盛的事了。这也怪不得我们,当年我父亲到香港出差一趟,认识了他母亲,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谁知道竟还有尾声,我母亲对男人这种事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把对方的孩子带回家又是一回事,哪个女人能做到尽善尽美?这当然要怪我父亲,他承诺要照顾对方,对方出了意外,总不能让佟宽流落在外,他生母那堆穷亲戚哪个不拚命把他往外推?总之,陆家仁至义尽,虽然不能让他认祖归宗,该有的照料可没有少,他对我们若有微言,就太不替我们设想了。」

她悉心听著,黑眼越听越莹亮,偶而闪动一下,并无太多反应。

「他应该很清楚,我父亲若不是我外公原家当年鼎力支持,不会有今天的陆原企业,指望我父亲是不可能的,原家至今仍占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即使有再多企图,董事会是不会让他有发挥作用的。」

陆晋语意越发明朗,她垂落眼睫,似乎正努力思考,但依旧缄默。

两人无言许久,送上的冷皆一口未动,陆晋开始不耐。

挥击出去的球没有相应的球路,他反而不知该如何掌握下一回合发球权。佟宽舍弃了艾伶,不再和范尔晶见面,除了羞辱他和陆优的目的已达到,多半是为了林咏南。但这个女人就这么端坐,也不惊慌失措,教人无从探底。

再僵持下去,应该不会有何作用,他索性摊牌。

「林小姐,首次见面就和你谈这种不光彩的家务事实在很无礼,不过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兄弟俩和他谈不上话,希望你替我们传达一声,请他适可而止。

他的男性魅力我们领教够了,也认栽了。婚约吹了,怪我们自己手段不足,留不住女人心,这点我无话可说,其实学生时代就已如此,只要他想,女人总是选择他。但陆优的事,请他高抬贵手,说到底是一家人,何必逼人太甚?我父亲不会亏待他的,本想替他找一门风光的亲家,对陆家对他都好,他最近出了这几手,真让人傻眼,我们反而不知该怎么对他了。」

她忽然抬起头,有力地审视他。「上次就是你打了他吧?」

「唔?」

「小时候你们也常这样对他吗?」

他呆了一下,这个看起来与世无涉的女子反应出人意表,竟聚焦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干笑几声:「都是男生,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怎能当真?」

「以后请别再动他。」她将披肩的散发利落地绑个马尾,再把整杯红茶一而尽,背起购物袋直起身,眼神坚定,重新强调一次,「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权干涉,我可以试著问看看,但请你别再动他,他不计较,我很介意。你是成年人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以为他是君子?他可是加倍奉还!」他节制已久的情绪乍变,忍不住尖酸起来,「别太天真了,你在这里买菜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睡在哪张床上呢!」

「不劳您担心,这是我和他的事。」她淡淡一笑。「永远都是我和他的事。」

走出冷店,阳光闪耀,她眯起了眼,将购物袋放进脚踏车置物篮,脚一跨,迅捷地骑上马路,朝回家的方向飞驰。

原来这就是佟宽讳莫如深,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吗?

那些形塑佟宽面貌的背景慢慢浮现,她的心跳加快,胸口充塞著惶惑。

斜身转个弯,转进小巷,没多久,她跳下车,推车徒步前行,因为一双眼楮汪满泪水,让她无法看清前路。

佟宽万分不解,林咏南一扫神思不属,重新活跃了起来。

她开始进行搬家的前置作业,房子退租,结束木工课程,出清存货,暂时不再接单,衣物用品分类装箱打包,因为一人作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他得空南下探望时,打包作业已完成三分之二,所有物品全都属于她,他只能袖手旁观插不上手。

她额头冒汗,东奔西跑,想到了便来和他说一下话,不久又跳开忙活。家里到处堆置箱篓,橱柜多已拆卸,失去了家的原貌,他无法静心忙自己的事,只能为她递茶水,逗逗芬达。半天过去,他终于难耐自己的多余,在她经过时拦截住她,把她兜在眼前仔细瞧她。

「安静一会,你到处晃得我头疼。」他拧起眉头。

「噢,对不起。」她果真安静,不再走动,只是不停喝水。

「你还好吧?」不等她回答,他视线下移,审视著她的下半身,一只手忽然探进她的裙头,模索她的小肮,像在探测什么。

她吃了一惊,按住他的手,「你在干什么?」

「你没瞒我什么吧?」

她呆了两秒,直愣愣和他对视,他怏怏不乐地闭了闭眼,「你有事就说一声,我不会不接受,有孩子就生下来,没什么好考虑的。」

「嗄?」她脑筋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澄清:「不会啦,我都有按时吃药啊。」

「吃药?你没告诉我你在避孕。」他没来由的不悦。

「现在两个人不是很好吗?」她眯眼笑,搂著他的腰转移话题:「对了,既然要搬到台北了,我想回巴西一趟,处理我妈留下来的房子,当初我并没有打算长留下来的,空在那里总是不好。」

他垂目思索良久,摇头:「等我工作告一段落,我再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用担心啊,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

「就是那么多年才担心,也许会有人让你不想再回来。」

她定定看著他,看著那双无意间透著冰凉和漠然的美丽眼楮,当它们落在别的女人身上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当他谋划著让他的兄弟为过去所做所为付出代价时,到底是痛快还是早已麻木?他只字不提的过往全然拒绝外人探掘,他有多想一笔抹煞?

她抚模著他的脸,他那只要一天不刮就会出现青髭的下巴,他总爱用它摩挲她的脸,让她拚命闪躲笑个不停。

「佟宽。」她笑著唤他。「陆晋来找过我。」

他的容颜刹那转寒,温柔尽失,用力握住她的上臂。「什么时候?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的心不在焉果然其来有自。

「别慌,佟宽,那是迟早的事。」她忍受他强大的指劲加诸的压力,细声抚慰,「没事,真的,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他们和我们无关。」

他紧绷的面庞稍微缓和,呼吸依然沉重,含著一股遮拦不了的怨忿。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一定是因为爱你。」

他紧抿著唇,面色前所未有的阴黯,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还是无言,他完全不想提起那些人,那些事。

「不说没关系,可是……」她俏皮地噘起嘴,摇摇他的手:「我只有一个要求,千万别再让别的女人爱上你,万一找上门来,我可招架不了。」

他忍俊不住,松了眉头,紧紧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耳畔低喃:「只有你,只有你……」

「我相信——」她揽著他紧实的腰身,尽情嗅闻他混合著刮胡水和体味的独特气息,静静微笑著。「所以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不要多心,乔已经结婚了。」

她前所未见地束紧双臂,借著源源不绝的力道传递给他一份笃定,这份笃定能使他毫无顾虑地暂时撤手,让她安心返回另一个家乡。

回去那个家乡,保全住她的爱情。

推荐阅读:
出卖我的心 钓到美相公 挑战青春情-小日的故事 我的管家宝贝 月恋昙华 火舞 恋爱急转弯 对不起,爱上你 爱情别打结 海神的祭品 爱情就是这样简单 坐看牛郎织女心
相邻推荐:
教授的作业总是叫人头疼无比孪生兄弟年上墙壁眼睛膝盖水深火热(小花喵)日女儿小说富婆俱乐部的英语怎么写张廉的小说分卷阅读 海棠俏儿媳妇宋茉莉小说阅读全文嗯啊用力插啊西游记圣婴大王是哪个妖怪宝贝舅舅想你了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