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碎片 第三章

朱明站在街角,「我的‘家’到了。」

「我送你上去。」我说。

「不用了。」朱明说,「家豪,谢谢你的美意。」

我看著她上楼,她到了阁楼,把灯开亮,开了窗,向我招招,「再见。」她说。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街上那么静,声音几乎起了回音。我低著头走了。

那一夜我并没有睡好。一大清早,唐就来了个电话,说:「琪琪在不在?叫她到阁楼来一趟好不好?我想朱明的安眠药片服多了。」他的声音并不慌张。

「为什么不送院?」我急问。

「早洗了胃出来了。」唐冷淡的说。

我与琪琪同时赶到他们住的地方。朱明并没有躺在床上,她挨窗口坐著,唐在收拾东西,两个人都穿著厚厚的毛衣,随时预备走的样。

他们崩了,再也没有办法和好了,我算一算那时间,自圣诞前后,到现在,连春天都还没过完,才两个多三个月。唐瘦削的脸板得很紧,薄薄的嘴唇闭成一条线。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是不怕女人玩这套把戏的,真正为我差点死掉的人还有呢,别说是几颗安眠药片……不过是想折腾我,可是连带你自己也不好受。我不会是你第一个男朋友,也不会是最后的一个,是不是?」

琪琪跑去按住他:「别多说了,够了。」

从这几句话来听,唐对朱明不是没有好感的,至少他恨她。要叫一个人恨了也并不容易。比叫一个人爱一样的难。

以前有个女同学喝醉,我去扶她,她碧绿的眼珠子瞪著我看很久,然后痛哭失声,嚷道:「没有人爱我——甚至没有人恨我!」这话也不是讲得没有道理的。

我问:「你们两个人同时搬走?」

朱明说:「我先走。我不管别人了。」

琪琪说:「我看一切没问题了,家豪,我们走吧。」琪琪这样子做也是对的,到底这是他们家的事,我们怎么管得了那么多,帮了这个帮不了那个,说不定他们转头又要好了,反而跟我们疏远。

下得楼来,我有点迷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琪琪替我拉拉围巾,她顺口问:「你看他们是闹别扭呢,还是——」我说:「我看是没有希望了。」

琪琪说:「唐这个人也奇怪,可以跟一个舞女同居两年,弄得几乎身败名裂,却不能容忍朱明。」

「滑稽是不是?生命本来是最最滑稽的。」我说。

「我想朱明很快会没事的,我不欣赏她的作风,我觉得她又固执又邋遢,真的,她要是让一让唐,你知道唐,一个幼稚园园长就可以把他摆平了……但是……」琪琪说话也一截截地,「朱明的脸,开头是觉得略嫌平板的脸,后来是觉得十分明媚,我不懂形容,她有一张很经看的脸,还有那双眼楮,真是恩怨分明,七情六欲都写在上面。」

看久了令人害怕的,一个孩子那样的眼楮,带审判性的。

他们并没有和好,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夏天几乎要完,他们也跟著完了。

唐现在与一个离过婚的外国女人来往。他觉得很舒服很平和,他绝口不提朱明。夏天的时候,我把功课告一个段落,打算休息一两个月。有一天经过朱明的宿舍,我去找她,广播下来,她不见人。打电话上去,接的人说朱明并不在那里住了,我问:「现在朱明住什么地方?」

「小溪路——你等一等,」那个女孩子去查了很久,「小溪路十号。」

「谢谢你。」

我很不放心。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亲戚在此地,但是看上去她是很孤寂的。我开车到小溪路去,找了很久很久,才看见一排那种湿气很重的旧房子,房租想必是很便宜的,但是怎么能够住得舒服呢?朱明家庭的环境应该不会差,否则的话她穿不起银狐裘。

我按铃,没有人来开门。

我坐在她家门口,家门口信箱有几封中文信,有两只空牛奶瓶子。我打算等她回来,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深夜不回来,难道我就坐到深夜吗?

我把她的信都拾起来,都是写自一个地址的。看样子是回邮地址,是她父母寄来的信,我心中责怪著朱明,再忙再贪玩,也不该把父母的信扔在一角,她把儿女私情看得太重要,天生一副情痴的性格。

我靠在树边等,树叶很茂盛,碧绿的、大块大张的,被风吹得拂过来翻过去。夏天要过去了。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再回来。是呀,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明年谁住这里就没人知道了,人事改得这么快,烟月又从何得知呢?太累了,我靠在门框上,累得人真想睡一觉。说不定陪朱明回来的男人会揍我一顿,我凭什么坐在这里等她?

但是朱明回来了。

她叫醒我:「家豪,家豪你怎么在这里睡著了?」

她抱著一个大篮子,篮子里一大堆衣物。她到自动洗衣店去洗衣服了,我看见她的脸,真是吓一大跳。她真的瘦,这时候走在草地上。她整个人是那么憔悴。

我替她抱好衣服,她说:「唉,生活真是沮丧。」

我心痛的责备她,「真的,对你这种人来说,生活真是负担,你不顾吃,不顾住,不顾父母亲戚朋友,你就为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活的,是不是?」

「你都不原谅我。」她疲乏的笑一笑。

她开门进去。我跟著进去。

「你等了多久?」她问我。

「那不重要。」我打量著屋子。奇怪,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她不是一个脏女孩子,她只是随便,她对什么都随便也好了,偏偏又对唐这么认真。

「星星的碎片。画好了没有?」我问。

「还没有开始,我现在画‘一是寂寞的数字」’

「还没有找到男朋友?」我问。

「我再也找不到了。」她低下头,把洗完烘干的衣服一件件地折叠好。

「你一个人住这里?」我问。

「是的。」朱明答。

「那不好,没人照顾。」

「我不在乎。」她的眼楮是定定的,以前我曾经见过的是双宝光灿烂的眸子,我真忍不住了。

「你吃得好吗?」我直问。

「我不知道。」她把衣服搁在一边,她哭泣起来,「我是这么的伤心。下次你见到唐,你跟他说,叫他把我的心与灵魂还给我吧。」

我捧起她的头,她缓缓的哭泣著,她已经没有那种胖的感觉,她在渐渐崩溃中。多久了?太久了,她只不过认识唐三个多月而已,现在分手将近一倍的时间,她还没有忘记,她是故意不要忘记的吧?

我轻声而残忍地说:「唐,他根本会说没见过你所要的那两件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

她用裙子蒙著头,一直哭,我心里很难过。

「你这样子下去,怎么办呢,好久没上学了?」我说。

她点点头。

「要开除的,你去上学,我天天陪你吃晚饭好不好?我去接你放学,」我问她,「好不好P」

「琪琪不喜欢我。」她呜咽的说。

「那是不对的,她当然喜欢你,我一个人来陪你,那总行了吧?你总得振作起来,你父母生了你,养了你那么大,你自己又挣扎著活了那么久,总不见得都是为了这一次短短的恋爱吧?」

「我天天等他回心转意,我天天等。」她发了一身的汗,硬咽低声的告诉我,像是梦中被惊醒了,一时弄不清楚。

「这些日子,我不敢出去,我在等。」她哭。

「明天我来,我接你出去上课,你听明白没有?」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尽是哭,一个孩子似的蟋伏在地上缓缓的哭,好像已经哭了很久,又像很久没哭,整个人痴痴呆呆的,我真怕她呕出病来。

「别气了,事情都过去好久了,你净想,越想越玄,来,我们吃饭去。」我拉她的手。

朱明缩回了手,还是哭,「我不想吃。」

我到浴室去取了毛巾,开一开热水龙头,居然有热水,我替她洗了一个脸。她的长发牵牵绊绊的垂在肩上,我见桌上有一把大梳子,便拿来替她梳通一下,弄得满头大汗,那头发都打结了。

我说:「你洗一个澡,我们找个地方洗头去,你看好不好?」

「我自己洗。」

「好,那么你自己洗,你到浴室去,别把门锁上,知道吗?洗干净了我们吃点东西。」

我不放心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她进人浴室之后,我翻她的抽屉,第一格便整整齐齐地放著一副注射器。我看了很久,又把抽屉恢复原状。怎么跟她说呢?不是这么简单的。如今她的心情如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什么事情都难以说明白。我不知道她注射的是哪一种药,我只不过是她的普通朋友,我怎么开口呢?劝她,她是一定不听的了,骂她,也骂不进去,她连父母的信都拒绝看,那还怎么办?我默默地坐在书桌前。

室内的温度很低很湿,我把暖炉开大了一点。

我坐在那里想,我可以救护她,至少救她的身体,天天早上陪她上学去,天天晚上接她回来,陪她吃饭。我认识她,我不能见死不救,她不是那一种哭哭就会好的女子,但是琪琪,焕琪会怎么想?

朱明自浴室里出来,脸似金纸,但是一双眼楮却不那么呆了,她甚至问我要喝什么。

「我们出去喝一点热汤。」我又重说了一次。

她这次没有反对,她换了长袖子的衬衫与牛仔裤。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对唐倾倒如此。我衣服的袖子湿了一大片,都是她的眼泪。

她很虚弱,不过是因为肚子饿的原因。我让她喝一大碗罗宋汤,她也喝下去了,又让她吃面包,她也吃了。

我不敢提药品的事,假装不知道。我说:「明天我一早来,八点半接你去上课。」她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

「没有关系,反正我要去上学的,大家一起很方便,然后我接你放学,也很方便,饭也是要吃的,你家有厨房,我煮海南鸡饭给你吃。」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明天一定去上课。」朱明说。

我说:「我不止是要你明天去,我要你天天去,接触人,接触事,把不愉快的过去完全忘记。你是喜欢看《小王子》的人,小王子说过: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忧伤。的确你是爱他,很好,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也得爱自己,这一下子回去,你把信都回了,你父母的信。」

「是的。」她说。

她的唇微微颤抖,她六神无主,灵魂像是出了窍。是的,我暗自叹一口气,或者是唐把她的心与灵魂都收起来了;不知道搁在哪个抽屉里,忘了。他一向是个善忘的人,除非那件事那个人对他有切身的利害关系。

我送她回家,看著她把家信拆开了,看著她茫然的坐著,不知从何下笔。

我对她说:「谈恋爱不是玩死亡游戏,你要先把父母兄弟亲戚朋友以及你自己放在主要的位置上,你这样子闹情绪,大家都不好过,说不定你妈妈已经担心坏了,她又做错了什么?你要她连带受这种罪?她又不是可以帮你把唐往屋子里拉,你真糊涂。」朱明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过了很久,她才说:「不知怎么,人家提到他的名字,我心里总是痛的。」

我笑道:「这倒没有关系,我有个小妹妹,她喜欢大卫宝儿,哪提到洋名她都心痛,但是她照样念书上学约会,有空的时候捧著照片申吟一番,你照她的例子学不错。」

朱明说:「家豪真会说笑话。」

「我可没有说谎,若干年后,她长大了,开始看真正的小说,听真正的音乐,她会否认喜欢过大卫宝儿。」我说,「做人根本是痛苦的,成长也是痛苦的,有些人不敏感,他们的痛苦略少一点——也不见得,舞女往往最喜欢为情自杀,其实她们并不重视感情,你是与众不同的,朱明,你有你本身的存在价值。」

我说:「朱明,你可以开你的画展,卖你的画,你们学院里三百多个人,有几个做得到?若是别的学生,早开除了!因为你是朱明,他们让你请这么长的病假。」

「家豪,你真会说话。」

我微笑,「画家都是寂寞的。艺术家都是寂寞的,比起梵高来,你要好得多吧?」

朱明笑了。

「这才对呢。」我说,「成日价愁眉苦脸的,为什么?」

我要她睡,问她有没有安眠药,她说有,我逼她用热牛奶吞了半片。我替她把厨房里的东西洗净之后,也不替她关灯,就走了。她睡得很好。

回到家中,琪琪在看书。她冰清玉洁的抬起头来,齐耳的短发漆黑乌亮。她的眸子如一汉水般,她冷冷的问:「这么晚才回来?这里可没舞厅啊?」

我赔著笑,把朱明的事情告诉她。

琪琪诧异的说:「怎么?还没好?这事可不能让唐知道,不然他会乐得疯掉。怎么会这么严重呢?恐怕是她关在屋子里,自说自话久了,一时看不开可也有的。」

「你不反对我去照顾她吧?」

琪琪冷冷的笑,「我一向尊重人,何况是你,家豪。

「我明白的,我懂得。」

琪琪说:「各人的性格不一样,我是比她坚强得多了,到底她是念艺术的,麻烦就是出在这里,拜伦的故事看多了,就学起蓝勃夫人来了,但是唐又是哪一家的拜伦?」

我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琪琪说,「我看你,可是最最客观的眼光来看,我不会令你失望,你也不会令我失望。

「不,我不会。」我低声说。

「那就行了。」琪琪说,「爱情原是锦上添花的事,男女互相为对方倾倒,糊里糊涂那么一刻两刻时分,便视为爱情,等到看清楚之后,不外是那么一回事,双方可以容忍的,便相处下来,不能够的,便立刻分开。」

琪琪说:「我们这一班人,也算是天之骄子了,闲杂世务一切不通,跑来过这种太平日子,做个大学生,还要怎么样呢?那些跟我们一样年纪的,或是要负担家庭,或是要拖大带小,或是穷困得很,一辈子没出过家门,做人总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才好。朱明什么都有,不见得没有追求她的男人,只是人家送上门去,她便不要了,唐要是苦苦追求她,说不定给她骂个贼死,我想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恍惚听见朱明在哭,仿佛她在悄声说.「我……一直在等。」

我实在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做好了早餐,留一份在烤箱里给琪琪,她要等十一点才有课,然后就连忙做两只热狗,开车到朱明的家。我拼命的敲门,她来开门,已经梳洗好了,我松口气,到底还是个理智的人。

我说:‘「我帮你做菜,把这两个热狗吃下去,当早餐。」

「家豪,」她拉住我,「一切都谢谢你,我会自己去上学的,你看我,我不是起来了吗?」

「找还是送你到学校的好。」我问,「昨夜睡得好吗?」

「做了一个梦,梦见唐叫我回去。」

我看她一眼,「我还是送你的好。」

她坐在我身边,我临开车的时候看她一眼,这么的苍白,这么的美丽。是她自己紧紧地把自己陷死了,缚住在一种这样恶劣的情绪里。

「到了学校你会好得多。」

「很久没有上学了,同学会以为我是怪客。」

「你那班同学很好,真的,」我想起有一次在戏院门口看见过这一小群人,「你跟他们去走走也罢。」

「有时候……根本不想动。」

「你要多出来走走,像以前那样,懂吗?」

她不出声,车子到了她学校,我看她走进校园里,才把车子开走,这一天她上学到下午三点。我在两点三刻保收拾工作以便去准时接她,免得她等。以前我都是做得很晚的,但是我觉得我的研究很有进步,不需要太赶紧做出来。

车子到了她学校,我才发觉我很久没有等人了,琪琪是不用等的,她约了人一定会到,一定不失约,这是她的美德,我十分欣赏,我相信朱明也不会迟到的,但是她几时会从校门口出现,那就不知道了,何况我也不知道她告诉我的时间有没有错。我忽然手上冒起汗来,我等到三点半,她还没有出来,我开始著急了,我下了车子等,然后我终于远远看到了她,她是这么的瘦,好像整个人失去了一半,那一夜在同学会,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胖得几乎有点凶悍。

我希望终于有一天,当我们提到唐的名字时,朱明会诧异怎么她从前爱过一个这么样的人。我情愿看见一个残忍的女人,也胜过现在的朱明。

我扬手叫:「朱明!」

她看见我了,有点感动,马上走了过来。

「你真的来了?」

「这还值得假吗?」我笑问,「我们去吃东西。」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撑死你。」

她又笑了,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笑。尽避在这种心情之下,她笑得还是比琪琪要多。

到了她的家,我建议她搬回宿舍,她立意不肯,我只好作罢,我看著她慢慢的梳著头发,她的卷发又好像恢复了生气。她的头发一直垂至腰间,我心念一动,《圣经》里有说到玛莉亚用长卷发替耶稣以香膏抹脚的事,就是这样的一头黑发吧?

「你多久没剪头发了?」我问。

「偶然也修一修,最近好像不大长,越修越短。」

「漂亮的头发。」我说。

「谢谢你,家豪,但是比不上你漂亮的心。」

我的脸忽然红了。

我从来未曾看到过自己脸红,想来一定是很尴尬的,我只好到厨房去做菜煮饭。

朱明在一边说:「真没想到你这样能帮著干家务。」

我笑笑。她错了,每个人都很会做,只除了她。她这些年来在外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活得像一只蝴蝶。

朱明的生活没有时间表,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便拿起面包吃,很少男人肯接受这样的女人。我是把她当艺术家,艺术家没有一点毛病那是不行的。

我陪她吃了饭,看她画了一小时的画,嘱咐她早早休息,她便上床睡了,我仍然替她开著一盏小小的灯。

回到家时,琪琪睡了。

我独自坐在客厅良久,也不做什么,只抽了一支烟,便睡了。其实我应该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好好的想一想,但是我没去想,是故意不去想,想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叹一口气。

日子好像比往日快了十倍速度,忽然之间,我要负起这么大的责任,早上得开车去接朱明上学,下午接她放学,要看著她的精神慢慢地进步起来,稍后还得劝她放弃麻醉药。

琪琪一直沉默著,这一两个礼拜里我很少看到琪琪,我们并没有睡同一间房间。我回家的时候,往往是十一二点,她睡得很早。

一日唐来了,那么晚还在客厅里看电视,他看我一眼。

我还没有开口,他先说的:「听说你天天与朱明在一起?」眼楮睁得老大。

「你是怎么听说的?」我希望他见过朱明,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是朱明的心药。

「琪琪说的,她非常不满。」

我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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