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竹园夏斋的大厅堂内坐满了人。
双颊红润的东方磊与小肮隆起的梦巧相依偎坐在罗汉榻上,两旁的太师椅上分别坐著欧阳彻、大夫人、东方啸天和东方蓉。
「情况如何?」大夫人问。
「胜堂叔已经和七家商行勾结上了,两家是以利诱之,另五家则是以陷阱害之。」东方啸天顿了顿。「恐怕他不会就此满足,我已托江湖中的朋友接替我继续盯紧他,有任何消息都会以快马传递给我。」
大夫人嗤笑。「还真难为他忍到现在才下手。」
「有野心的人都宁愿期待我早日死去,好来光明正大的接手。」东方磊接道。
「现在既然接手无望,当然要自己想办法能捞多少是多少了。」
「那羽堂哥为什么被留下来?」东方蓉不解地问。
东方磊摇头。「我看羽堂哥对东方家并没有什么野心,他的意向不在此。」
东方蓉脱口问:「那他的意向是什么?」
东方磊瞟了梦巧一眼没说话,梦巧怒哼,东方蓉恍然轻啊一声。
大夫人皱眉。「你们兄妹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样不声不响的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冷眼旁观的欧阳彻微微一笑。「想必是大夫人那位堂佷对咱们巧巧有不轨的心思吧。」
大夫人讶然。「羽儿?不会吧?他为人一向知书达礼,不会做这等违背伦理的奢望吧?」
「大娘,是真的!羽堂哥甚至希望……」东方蓉瞄一眼东方磊,她的声音骤然转小。「希望二哥早日归天,好让二嫂再嫁给他。」
大夫人不敢置信地瞪著东方蓉,倏而又转向梦巧,因为梦巧开始矶哩呱啦的咒骂起来,字字难听,句句苛刻,就连饱读诗书的东方磊也讶异不已,他都不知道骂人也有这么丰富的词幂。
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呆望著梦巧,她愈骂愈顺口、愈骂愈流利,连换气都不用,而且毫无停止的迹象。东方磊还发现,她没有一个词是重复的。
只有欧阳彻连连皱眉,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
「巧巧,够了!」
遽而住口,梦巧小嘴一噘,哼一声撇过头去。
大夫人忍住笑。「别怪她,别怪她,其实我也想骂,唉!好久以前就想骂喽,可是碍于身分,我什么都不能说,现在有梦巧帮我骂一骂,呵呵,老实说,我心里真是舒坦多了!」
梦巧的小下巴朝欧阳彻得意地扬一扬,快乐的朝东方磊怀里钻去,东方磊微笑著搂住她。
欧阳彻也只能摇头叹息,然而心中却也欣慰无比,婆婆疼惜她,夫婿深爱她,只要能平安产下胎儿,宝贝孙女儿的一生将是幸福无限的。
大夫人也满意地瞧著小夫妻俩恩爱的模样,她慈详地笑笑,继而朝东方啸天望去。
「我说,啸天哪,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著娶媳妇儿了吧?」
东方啸天愣了愣。「大娘,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什么话?」大夫人蹙眉。「豪儿、磊儿都娶了,蓉蓉也快嫁了,就你还孤家寡人一个让人操心,你多大岁数了,快三十了吧?这可不行,改明儿个得……」
「别,大娘,」东方啸天忙道。「威堂哥快四十了,您应该先为他操心才是吧?」
大夫人还没开口,梦巧便先说:「那人是个阴险狡诈之徒,替他操心是多余的。」
东方磊诧异地俯首看著怀中的妻子。「娘子?」
梦巧坐正身躯。「记得冬至夜我说有人身上藏有毒物吗?」
「不是二嫂故意危言耸听的吗?」东方蓉诧问。
梦巧摇头。「就在东方威身上。」
众人愕然,她转朝欧阳彻。「外公,无情散不是四川唐门禁用的独门毒药吗?」
欧阳彻皱眉。「你确定是无情散?」
梦巧点头。「确定。」
「嗯……」他沉吟。「听说无情散在两年前从唐门密室被偷了。」
梦巧惊讶得张大了双眼。「从唐门密室被偷?哇!身手不是普通的厉害哦!」
欧阳彻抬眼。「东方威的身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东方家不是武学世家,会武功都是各自在外学的,而东方啸天注重的是外门功夫,是测不出像东方威这种内外兼修高手的深浅。
梦巧犹豫了下。「东方胜和东方羽的武学都在我之下,但东方威应该和我在伯仲之间。」
欧阳彻蹙眉。「那就真有可能是他偷的了。」
东方磊忍不住好奇。「娘子,无情散是什么?」
梦巧斜睨他一眼。「一种慢性毒药,食用后骨骼合逐渐无力乃至瘫痪,然后肌肉开始渍烂,直至整个人腐成一滩水,视下毒量而定,溃烂而死的过程可由一个月或长至一年,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忍受,所以被称之为无情散。」
众人听得张口结舌、惊骇不已。
梦巧还似不满意。「最可怕的是,这毒明明很容易解,但是中毒者往往以为是瘫痪病症,一般大夫更是查它不出来,往往因此而延误了解毒时机。等到肌肉开始溃烂之后才会知道自己中了无情散,那时已是无法可解了,只好眼睁睁看著自己变成一摊水。」
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响亮,东方蓉颤巍巍地开了口。
「那……那我们不是好……好危险?」
「我本身不怕任何毒,而磊哥也不必担心,因为他日日服用的天王补心丹里就有解无情毒的成分,至于其他人……」梦巧朝欧阳彻望去。
欧阳彻颔首。「我会拿解毒丹给你们,只要感到不对立时服下,一个对时后便可解。」
松气声同时响起,梦巧好笑地看著大伙儿。
「可是他既然已经被我发现他藏有无情散,相信他不会那么傻去用它,可能……」梦巧撇撇嘴。「可能会改用别种毒也说不准。」
霎时,抽气声此起彼落,欧阳彻瞪梦巧一眼。
她耸耸肩。「我说的是实话啊!」
「娘,」东方磊这时开了口。「有外公在此,还怕什么毒呢?」
大夫人双目一亮。「啊!对啊,有医圣在此,我们近担什么心呢?只是,害我差点吓死了!」
东方蓉也抚著胸口。「二嫂就喜欢整人了!」
「哪有?」梦巧无辜地眨著大眼楮。「是你们自己没想到的嘛!不过……外公,您看过东方威那个人,城府极深、高深莫测,恐怕需得劳动您这只老狐狸才应付得了他了。」
「什么老狐狸!」欧阳彻笑骂。「哪有晚辈这么说长辈的。」
「不是吗?」梦巧一派无知模样。「那人家为什么叫您冷面玉狐啊?」
「冷面玉狐!」东方啸天陡然一声大叫,惊得众人齐齐一跳。「您就是当年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冷面玉狐?」
「干什么啊,叫这么大声?差点吓死人了!」梦巧抱怨道,边还轻抚著实被吓到的来方磊胸口,「别怕,磊哥,不过是啸天堂哥在发神经而已,不必去管他。」
恍若未闻,东方啸天兀自喃喃道:「当年武林七大高手联手对付毒尊、鬼尊、邪尊,合力除去几乎毁去整个武林的三大魔王,这件武林中近百年来最大盛事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赞叹不已。没想到……没想到我今日居然能亲眼得见当年的七大高手之一,这真是……真是……」
欧阳彻淡淡微笑。「这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
东方啸天仍直直瞪著他。「据说当年能诱齐诡诈狡猾的三尊并围堵住他们的计谋,完全是出自前辈的策画……」
「那是多亏众人齐心合力才有的成果。」
倏而再向大夫人,东方啸天轻唤一声,「大娘,您可放心了,只要有前辈在此,绝对没同可动得了东方世家?」
「那当然,东方威再狡诈也没有我外公这只老狐狸奸猾。」梦巧得意洋洋的说。
众人不由齐声失笑,欧阳彻啼笑皆非地骂道:「你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你道究竟算捧人还是贬人哪?」
咧嘴一笑,「都有!」她调皮地皱皱鼻子。
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欧阳彻依然只能摇头,他再怎么狡猾也奈何不了这个宝贝孙女儿。
笑声稍歇,梦巧才催促道:「好啦,外公,快点帮我们想想嘛,这些野心份子到底该怎么对付才好?」
又瞪了她一眼,欧阳彻才施施然道:「其实东方胜很容易解决,只要找个特别名目将他调回开封来常驻,而查收帐、各地巡规则委由啸天负责,但是以啸天的耿直个性怕又不能揪出有问题的人,所以最好搭配一个较细心精明的人,譬如东方羽。」经过梦巧的叙述,他对东方世家的成员多所了解。
「外公精明。」东方磊立时脱口赞道。「有羽堂哥接任,堂叔便不会怀疑我们对他有所猜忌,而且他会认为羽堂哥必会替他遮掩他所做下的丑事。同时,啸天堂哥可趁在各处巡规的机会,给各个负责人一点言语上的惊示,让那些心有不轨的人知所警惕。再有,啸天堂哥可暗示羽堂哥,我们知道堂叔所为,但不打算予以计较,相信羽堂哥会明白该怎么做才对。」
经过东方磊一番详细解释,众人了悟地点头,欧阳彻却是以一种赞赏的眼光望著他直点头。
「巧巧告诉我,你极聪明却太过善良,凡事不愿起始就将人估测得太恶劣,又不擅人际,不懂狡诈奸猾的技巧,所以无法应付人世丑恶的一面。依我看,你都懂,凡事也都看得很清楚,一切的估计更是精准明确,该怎么应付你都成竹在胸。
可就如巧巧所说,你太过善良而不愿下毒手,甚至于根本不顾意去相信他们会这么狠,宁愿等到对方当面拿刀表明要除去你时,你才肯回手。」
欧阳彻摇摇头。「可你要知道,到这种地步时,通常已没有你还手的机会了。」
东方磊惭惶地垂下头。
「磊儿,」欧阳彻正色道,「你要明白,如果你不先保护好自己,将来受你连累的还有你的娘亲、妻子和儿女。你以为人家会放过她们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你狠不下心,他们可没有你这么善良,你要她们陪著你白白抵牲吗?」
梦巧心疼地看著满头冷汗的东方磊惶然无措的神情,不禁开口:「外公,磊哥他……」
「你闭嘴!」
梦巧一惊收口,外公的脸色明明白白写著不准人插口,严峻冷森的声调更是清清楚楚的表明这时候所有的撒娇、开玩笑、耍赖统统无用,任何人都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而其他人也是一语不发,东方啸天与东方蓉是被欧阳彻的严肃神情所震摄,大夫人虽然不舍,却也明白欧阳彻是为了东方磊好才会如此严责。
「磊儿,你自己要考虑清楚,」欧阳彻继续严正训示,「要像个男子汉保护你的妻小,或是让她们陪你死得不明不白,你只能选择其一。巧巧可以照料你的身子,她也有力量帮你应付强硬的冲突,但是能洞烛先机的只有你,你必须告诉她,然后由她来替你处理,你承受不了那种压力,她可以。你明白了吗?巧巧必定会站在前头,但是你必须在背后告诉她该怎么做,否则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她!你懂吗?」
双手冰冷,身躯更是微微颤抖,东方磊倏然仰起苍白惶恐的脸庞。
「我懂了,外公,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他的声音也是颤顶的,可更有若坚定的决心。
欧防彻注目良久才缓和下严峻的脸色。「好,那么告诉我,东方威会如何?」
「等等,外公。」梦巧端起茶杯揍到东方磊唇边。」来,磊哥先喝口茶镇定一下。」
东方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他抖著手端起茶来慢慢喝完,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似乎真是镇定多了,他略一思索。
「很多人都看得出我娘原先属意的继承人是羽堂哥,威堂哥应该也看得出来,若是他有意入主东方家,他就势必要找一个合伙人,这个合伙人必须有光明正大坐上掌权人大位的资格而又易于掌握,这个同样有野心的合伙人选应该是二娘。」
他轻喘几下。「大哥有资格,三弟也有资格,但是包括二娘在内,他们三人都仅拥有普通的智力,非常易于掌握。同时又因为他们想法单纯所以也会觉得没必要和人联手,因此威堂哥应该是找二娘谈过却被拒绝了。直到现在,威堂哥一定会趁机再去和二娘商谈,而这次二娘绝对会同意,因为除了暗施手段外,大哥和三弟已无机会继承大位了。」
欧阳彻点点头。「好,假设他们已联手,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来夺权呢?」
沉默了下,东方磊才轻叹道:「除去娘、除去我、除去怀有身孕的巧巧。」
「为什么?」东方蓉惊骸地低喊。「他们有必要那么狼吗?」
「除去我,因为我才是继承人,除去巧巧,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除去娘,爹的但书就不再有用。」东方磊黯然道。「也只有这样,大哥才能以爹的儿子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坐上大位,若有其他阻碍,相信威堂哥也能够轻松将之除去才对。」
「你认为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除去你们?」欧阳彻又问。
这次沉吟了许久,东方磊才又开口。「还是用毒。」
「哦?」欧阳彻挑挑眉。「为什么?」
「要除去我们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杀死,一种是毒死。」东方磊皱眉道。
「若是杀死我们,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二娘和大哥、三弟。所以只能毒死我们。用一种会让人误以为是病死的毒,或许还会牵连一些人陪我们一起死,以便让人认为是瘟疫的,我想这个外公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是吗?」欧阳彻半垂下眼敛。「这样可有两个漏洞哦。「」我知道,外公和巧巧。「东方磊说道。「所以他们必会设法将外公调开,而当他仍将外公调开时也就是他们要动手的征兆。至于巧巧,她肯是他们头一个下手的对象,她不会被毒死,而是被一种不会让人知道她是被杀死的手段害死,例如一根细长针从脑后刺入。
「每个人都知道巧巧百毒不侵,人们自然不会怀疑到毒上头,这对接著向我们下毒很有利。人们首先会认为巧巧暴毙,接著是瘟疫而死的我们,于是会联想到巧巧应该也是瘟疫而死,没有人会受到使疑。只是……」
东方磊看著欧阳彻。「当他们调开外公时,也会同时下手除去您,因为不能让您回来查知我们真正的死因。他们会认为杀死一个身手不错的大夫应该不能算是很困难的事,只要请多几个高手围杀就行了。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您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七大高手之一吧?」
欧阳彻点头。「他们何时会动手?」
「嗯」」威堂哥应该知道巧巧的身手不错,您的身手肯定比巧巧好又是意外出现的人物,所以他势必得多找几个人手来帮忙,他的为人谨慎小心,一定会等到找齐人手之后才动手。「东方磊顿了顿。」我想,他可能会在巧巧生产前两个月动手,那时候巧巧行功不便,抵抗不易便于下手,又不会因为太接近生产日期而调不开外公。「「那就是六月,也就是一个月后了。」欧阳彻满意的微笑。「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该怎么对付他们?」
毫不犹豫,东方磊迅速给予答案。
「将计就计。」
为了避免让东方蓉夹在中间两难,五月端午过后不久,满心不情愿的东方蓉被扔上花轿嫁到邓家了。
同时,为了孙女儿、孙女婿的安全,欧阳彻首次向一些欠他活命恩的人开口要求帮手。不到半个月,不但人全到齐了,所有的布署也都安排妥适,鱼饵已挂上,就等鱼儿上的了。
东方威整日不见人影,东方羽却仍是终日坐在梅亭喝闷酒。
他死心了,但不甘心,为什么是二堂弟?为什么是二堂弟不但能得到梦巧的人又能得到她的心?二堂弟到底有哪一点好?
他是东方世家继承人,那又如何?梦巧不是庸俗之人,钱财身外之物她应该看不在眼里。
他是长得十分俊俏斯文,那又如何?也不过是软弱的白面书生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风一吹就能将他送至一里远,好看又有何用?
他是有人所难及的智无,那又如何?孱弱的身子能成什么大事,脑袋还未来得及转动,倒先被沉重的压力给压瘫了。
真不甘心,她到底中意他哪一点?
或者,该问的是,自己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气闷地仰首灌下一杯酒,同时远远瞄到东方磊夫妻从大屋方向走来,东方羽闭了闭眼,拿起酒壶又倒出一杯酒灌下。
东方磊也看到东方羽了,他俯首朝梦巧说了几句,大腹便便的梦巧朝梅亭瞄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东方磊又说了几句,梦巧犹豫一下才点头并回了一句。接者两人便分开,一个往梅亭走来,另一个仍往竹园行去。
东方磊在东方羽身边坐下。「羽堂哥,喝闷酒对身体不好,别喝太多了。」
东方羽看了他半天,突然说:「有人陪就不叫喝闷酒了。来,陪我喝两杯!」
东方磊微微蹙眉。」对不起,羽堂哥,你知道我不能喝酒的。」
「是啊,你是不能喝。」微带醉意的东方羽嗤笑一声。「请问,既然不能喝酒,你又凭什么来叫人不要喝,嗯?」他又干掉一杯酒,用手抹去嘴边酒液同时嘟嚷道:「妈的,不能喝酒算什么男人嘛!」
东方羽继续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东方磊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抢去东方羽的酒杯。
「羽堂哥,我陪你……」
「二少爷!」
两人同时往竹园方向看去,小如正捧著茶盘朝梅亭快步走过来,而她的双眼正紧紧盯住东方磊手上的酒杯,东方磊下意诚地赶紧放下酒杯。
来到石桌前的小如放下茶盘,「这是二少奶奶吩咐奴婢送过来的,」她把两个茶杯分放在两人前面,「二少奶奶说闲聊的时候喝茶最好了,所以请羽少爷莫要再喝酒了。「然后端起茶壶为他们斟茶。「既要谈天,喝茶生津解渴不更好?」
「二少奶奶还特别吩咐我,叫我一定要告诉二少爷,」小如放下茶壶,往后退开一步看著东玄磊。「如果二少爷胆敢沾上那么一滴滴酒,她立刻和老爷子一起离开再也不回来!」
东方磊倒抽一口气。
「好了,奴婢的话传到了,奴婢告退。」
直到小如的身影看不见了,两人依然各自瞪著面前的茶。
良久,东方磊突然开口。「如果你是我,你会按著自己的心思饮酒,还是顺著娘子的吩咐喝茶?」
东方羽没回答,只伸手拿起酒杯饮下,然后再斟满放到东方磊面前,东方磊笑笑端起茶来吸了口,东方羽嗤笑一声拿回酒杯再次喝下。
东方磊不在意地继续喝茶边开口问道:「羽堂哥知道巧巧本不是我的未婚妻吧?」
东方羽奇怪的看他一眼。「知道又如何?」
东方磊又笑了。「那你知道巧巧是被骗才嫁过来的吗?」
「被骗?」东方羽脱口惊呼。
「是啊。」
东方磊噙著微笑开始诉说梦巧嫁过来的原因及经过,详详细细、毫不隐瞒,直说到冬至夜他出现在团园桌上为止。这期间东方羽忘了喝酒,始终一声不吭专注地聆听。
「真巧不是吗?就在东方家上龙家过大礼后不久,梦巧便回家去了,所以是她坐上了花轿。」东方磊沉吟。「你想,这算不算缘分呢?」
东方羽无语。
「巧巧还说若不是我病重,若不是我处境堪怜,她早在半路上就跑了。但是她认为她有责任治疗我的病,因为她是医者,同时我又需要保护,所以她才愿意嫁过来。」东方磊看著他。「你想,这是不是另一种缘分呢?」
东方羽依然无声。
「其实我曾经怀疑过,巧巧对我的感情是否由同情而来的呢?我忍不住拿心里话去问她,当然她是坚决否认,但是我依然不能释怀,直到有一天她被我问得烦了,她便反问我一个问题,让我若是回答得出便由著我继续烦她,若是回答不出就不准再去问她那些无聊的问题。」东方磊愉快地笑了。「而我,却是到现在都一直想不到如何回答她。」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东方羽脱口间:「什么问题?」
东方磊瞅著他。「她问我,我又如何证明我不是因为她救了我的命而且又保护了我才受她的?也就是说我的感情也可能是由感恩而来的。」
「那你……」
「当然不是,」东方磊立即否认。「我当然感激她,但是感恩的心理和情爱我怎么可能会分不清,问题是……」他叹息。「还真是无法解释哪!」
东方羽再度无语。
「巧巧也常跟我说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地上的一双,世间上,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搭配的夫妻了。」
东方羽询问的目光投向东方磊。
东方磊微微一晒。」你瞧,巧巧的个性强悍急躁,而我却是生性随和温顺。所以都能尽且顺著她的要求去做。我不向觉得委屈,因为那就是我的性子。「他喝了口茶。」她有正义感,所以她喜欢保护弱者,她天生的母性也强,所以她也喜欢照顾人,而我,正是一个既需保护又需照顾的人。」
「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太像个男人。」他摇头叹息。「但是,对我无事可做而学得的琴艺,她却能崇拜得五体投地。我削瘦孱弱的身躯,她却视为斯文飘逸,她甚至佩服我的耐性。我想……这只能解释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东方羽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
「你想,如果适才我选择了喝酒,她会如何反应?」东方磊望著手中的茶杯问道。
「她不是说了吗?她会跟老太爷离开。」东方羽回道。「我想他应该不会打诳语才是。」
「啊,不,她不是打诳语,她是在吓我,你知道,就像吓小孩子一样。」东方磊笑道。「她绝对不会离开,因为她知道她一离开,我就死定了。她会很生气,会骂我,会和我吵,但基本上,我是根本不会去违逆她的意思的。」
他看一眼东方羽,再望回手中的茶杯。
「但是如果她嫁的是堂哥你,恐怕她是真的会离开,而我相信堂哥定会去追她回来。然后不久她又会离开,堂哥再去追她……你想,在第几次上头,她会决定不再随你回来,或是你不再愿意去追她了呢?」
东方羽张了张嘴,然后阖上,接著便低头陷人沉思之中。东方磊便也静静喝茶,由著他去思考。
好久、好久,东方羽终于抬起头,他缓缓露出微笑。
「弟妹说的对,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他端起茶。「来,我敬你,祝你们白头偕老。」
东方磊也端起茶。「谢谢堂哥。」
两人仰杯而干,相视而笑。
六月初,梦巧说是因大腹便便,怕挺扰了东方磊的安眠,故而暂居夏斋,等产后满月再搬回。
东方磊虽不愿却又不能不顺从,因为这是陷阱中的一部分,只得眼睁睁的看著梦巧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去,心中这时可真的怨恨起那个害他夫妻得分房睡的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