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智,一起去喝杯东西。」
「不去了。」我摆摆手,「你们先去,我还有点功夫要赶。」
「留待明天吧,何必这么卖力,又不见得先升了你,你越是惹人注目,人越是嫌你。来,去散散心。」
我抬起头陪笑脸,「不,你们先去。」
「好好好,」他们说:「等你,要来呵。」
同事们走了之后,我并没有埋头苦干,我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纯情,我只是要静一会儿。
简直没有自己的时间,古人说的「案牍之劳形」,不会错到哪儿去。日日夜夜伏在这间写字楼里,听无数的电话,办理无数的公文。每日官样文章,毫无创新,胡里胡涂又一日,发薪水是唯一的补偿,代价是我宝贵的时间与青春。如是者年复一年。
我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一晃眼日出日落,己过了四个年头。
当初出来做事,听见有些资深的同事竟做了二十五年,往往会得赅笑,现时才知道,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时间实在过得很快。
有些人就这么过了一辈子,像我父亲便是,五十年伏案做个小职员,做到退休那日也未曾有过自己的办公室。
为了什么呢?
我不会这样满足。
下了班,偌大的办公室很静,出奇的有气质,我点起一枝香烟。
我想辞职,拿一年假期,到欧洲去住一阵子。
前天才在申吟:「小时候大把假期,可是没有钱,等到现在,大把旅行的费用,可是没有时间,」怎么样告假,都没法拿到一星期以上的时间,实在走不开,硬要跟总经理争,自己也不好意思。
天天回到这个办公厅来,实在是腻透腻透,一到星期日晚上,已经不开心,星期一简直爬不起床,或说活该,这么病苦,可以不干,谁拿机关枪指著我脖子呢?可是要说走就走,非得拥有过人的勇气不可,我不过是一个凡人不是一个潇洒的艺术家,我为世俗的惯例所规限,很难挣得脱。
看样子我得像其它人那样,天天埋怨,天天上班。
要陷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仍然只好起劲地做著一个标准小市民。
我把案上的文件一推,宣布下班。
本来想直接回家,后来转一转念头,还是到同事们时常徘徊的金龙酒吧去。
他们见到我,轰然起来欢迎。我又有点振作。瞧,不做工,哪里去认得这么一班「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齐齐等升职,大家齐齐骂老板,嘿,异口同声。
没有工作,光闲在家中,也很烦恼的。
我也有若干被人养得舒舒服服的女朋友,日子久了,就是少一份骠劲,懒洋洋的,虽然另有一种美态,但与时代脱节,万一大老板要另觅新欢,日子更难过。
我一连喝了几杯。
「一起去吃饭吧。」又有人嚷。
「不不不,」我说:「我要走了。」
「美智最扫兴。」
「我一天非睡八小时不可,否则立刻现形,变得鸡皮鹤发。」我陪笑。
「谁相信,咱们都老死在这里,她仍然是一只春鸡。」
越说越过火,我抓起手袋便走。
有人跟在我身后出来。
我转头看他,是咱们的新同事。
「不记得我?」他幽默的说:「小董。」
「怎么不记得?」我也笑,「他们都取笑我像一团梦,没想到你也跟著哄。」
「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说。
他已经掏出车匙。我也就不客气了。
计程车里时常有一股异味。能够坐私家车总是好的。
「你不开车?」他间。
「车牌吊销了。」
「怎么会?」他讶异。
「当然是做了错事。」我笑一笑,不愿详细解释,有点疲倦,索性捂著面孔打一个大大的呵欠。
真累了,在同事面前不必讲仪态,一天对著八小时,挖鼻孔剔牙缝,什么没见过,何必还强盗扮书生。
他看著我笑。
我含糊的说:「对不起。」
小董说:「你们这间公司气氛很融洽。」
「不错。」我说:「现在你也是咱们一份子了。」
「这是我的荣幸。」
「我们像兄弟姐妹一样,谁也没在谁面前装模作样,你放心。」我笑。
他还是笑。
我觉得他比别人斯文,也比别人礼貌,我并没有大为感动,不久他便会同流合污,我很有把握。
送我到家,我朝他摆摆手要道别。
他盼望的说:「不请我上楼喝杯咖啡?」
我睁大眼表示诧异。有这种事?他把我当女人?真是意外,在这一间公司里,没有人当谁是有性别,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是中性人。
我说:「家里一团糟,乱得见不了人。」
他微笑,「那改天吧。」一副「我懂得」的样子。
我忍不住,「不相信?上来看。」
我拉他上楼,门一打开,屋子真的乱得不像话,一进门便是一大堆唱片与杂志,昨天消磨至半夜的成绩。厨房里杯碟全部叠高未洗,沙发上有毯子,躺在上面看电视,觉得凉抓来盖的。
我解释:「钟点女工休息,明天情形会好些,明天再做咖啡给你喝」
他幽默的说:「那我告辞了。」
「再见。」我关上门。
嘘出一口气,下妆,淋浴,一天又过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是呀,可以辞掉工作放假,谁等这份薪水来养家活口?但放假又往哪里去?我不是不知道世界大而壮丽,许多人到印度与尼泊尔去,但我怕脏,万一染了天花、痢疾之类,那真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所以来来去去只好巴黎东京。
我并不是形态浪漫与生性开朗的一个人,我顾忌很多,耽于逸乐,最好在闹市中做观光客,随时可以出来热闹一下,但又不能天天应酬繁忙………
找一个男朋友是最佳解决办法。
小董有可能吗?
我跟我自己摇头。
他跟我一模一样,是个大城市里的小市民,跟他在一起,我的生态形式就被肯定了,一辈子得这么过,他不像是个可以丰富我生活的人。
第二天上班,他热烈的与我招呼,我只冷淡的朝他点点头。他很聪明,眼神立刻一沉,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表示亲热。
中饭赶功夫,他替我买了饭盒子上来,我道谢:「下次轮到我。」
我边吃边做。
他说:「当心胃气痛。」
「习惯了,哪一天正正经经的坐下来吃三餐,每餐三菜一场,保证消受不了,一命呜呼。」
「别说得那么惨。」小董笑。
「不相信?你在中环做一个抽样调查好了,试问有多少人是吃了早餐施施然出门口的?一个也没有!」
「要吃三餐也容易。」他说。
「我也知道,嫁个中等职员,同他母亲住,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由奶奶煮饭,从早吃到晚……我也想过,自觉不适合,所以没想下去。」
我运笔如飞,小董知道我与他道不同,所以默默走开。
不,不一定要有钱的。生活费我自己有。
要一个懂得化腐朽为神奇的对象,可以令沉闷刻板生活添增一道无形的彩虹,一颗颗满天的星星,一闭上眼我们两个腾云驾雾的遨游至天边……。
我叹叹气。
白天我们做凡人,但剥下西装,晚上偶然要做一次超人,去尝试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超人没有钱。
钱够花以后就不再重要,而我的要求很低,我一个月的最低消费只要五千元港币。
小董不合我的规格。
他只是那种下班后请我去吃顿小菜的男人。
我希望有人在下班后以强力摩托车接我上飞鹅山,飞驰兜风,完了再回家听古典音乐。
我知道我没长大。
我向往不切实际的玩乐。
我不愿意这么快便对著婴儿的尿布奶瓶,家用细则以及其它琐碎的事。
我暂时不需要家庭的温暖与安全感。
我的思想飞出去老远老远。
我是个无药可救,心不在焉的人。
小董不会明白。
星期五下午他问我:「周末去哪里?」
我问:「你想去哪里?」
「看场电影?」他建议。
「不不不,」我叹气摇头,「不不不。」我才不要看电影。我才不要在看完电影之后到咖啡室去喝杯果汁。
为什么他不说要带我到片场去参观拍片?我要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为什么没有男人肯为我花心思?
小董急道:「你想做什么?」
我说:「我的胃有点不大舒服,我想躺一躺。」
他不是我的对象,绝不是。
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幻想与洛史超活约会,他是个有趣的人抑或是乏味的人?
每个人的外表与内心都有很大的差别。
我照镜子。
镜内的我头发束起,干净整齐,永远穿同一颜色的服装,平跟鞋,险容略为憔悴,因为闷得几乎要生病,外型古板,毫不突出。
但我的头发可以随时放下来,化妆可以加深,脚下换上高跟娃,穿透花性感的晚服……
我倒在床上,算了,怪累的,等明天吧。明天我的泰山会出现,我会蜕变成一个娇弱尖叫的阿珍。
我向往做猛兽、科幻、灾难电影中的女弱者。
我喜欢。
星期六。
束住头发的橡筋绷断,头发散下来。
小董经过,睁大眼看我,仿佛不认识我。
我觉得难为情,连忙借来道具,把头发恢复原状。
他没有再提约会事,我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下班,逛饺。
经过时装店,见一黑纱通花之晚服,美得令人叹息。
表姐:「不贵,买下它,总穿得著的,要紧时找也找不到。」
「配什么耳环?」我仰起头间。
「大垂珠耳环。」
我低下头,「我没有大耳环。」
「我借你,来,进去买下它。」
「七千多,算了。」我说:「这种款式穿一年就过时,而一年最多不过穿一次。」
「省下来又干么?」表姐问。
「百年归老时用。」我不在乎。
表姐硬把我拉进店去,逼著我试穿,逼著我买了下来,说是下个月有宴会,叫我陪她出席。
我不出声,棒著大盒子回家。
穿这件衣服,最好跳桑巴舞,轻轻地随著热烈的节奏扭动,上半场穿九公分瓖水钻高跟鞋,下半场赤足。
我用手撑著头,深深叹息。
谁?谁带我出去?
我也是一个公主,(个个女人都是小世界中的公主),谁会将我自打字机及文件夹中救出来?
那一夜我破例的失眠。
我是一个最最幼稚的女人。幼稚是我唯一的享受。
谁要成熟?谁要肩上挂千斤重担仍然得装得风华绝代?
开玩笑,不是我。
我看著那件黑衣服悠然出神.几时穿著这样的裙子在草地上跳舞至天明仰看星光灿烂?
我累极而睡。
第二日是个沉闷的星期日,看报章杂志成为我唯一的嗜好,赖在床上,做一杯奶茶,吃芝士,直至中午,实在没有起床的原因,况且一星期的劳累非同小可,全部在星期日钻出来,我昏昏然又睡著。
电话铃不住的响,我正在作恶梦,梦见老板到处找我,我不想听电话,我嚷:「今天是礼拜,是我自己的日子。」但老板凶神恶煞的说:「才怪!鲍司付你一个月的薪水,你就得做足三十天!」
我光火、挣扎、醒来,抓起听筒,心中很气。
「谁?」
「还没起床?」
我不管是谁,就反问:「关你什么事?」
那边马上知道说错了,说:「对不起,是我,小董。」
我抹一抹额角的汗。「什么事?」
「想来找你。」
「我不想外出,人大挤了。」
「不要紧,我们在家坐著聊聊天也好。」
「我家青山依旧乱。」我说。
「不怕,我看惯了。」
我叹口气,「好吧,随便你。」
我放下电话起床,把屋子收拾一下,模模自己的头发,腻嗒嗒,连忙在莲蓬头下好好冲洗,我爱洗头,以前读书的时候天天洗,头发一股香味,海藻似地柔软,后来做事,下班便像僵尸,不肯劲,一个星期顶多洗到两次……人生享受越来越少。
小董很识相,并没有立刻上来,他给我约一小时,等我什么都打理好,刚在想:「咦,这个人怎么还不来」的时候,门铃就晌了,真不简单。
笔此我去开门的时候,是有点喜悦的。
门一打开,便是一大束白色的花,香闻十里,我一看,有百合、丁香,有满天星、玫瑰、玉簪,美奂美仑的一束花,我接过的时候,心都软了。
我满嘴由衷之辞,「小董……真是的,怎么好意思?好端端地……我有一只水晶瓶子,正好插这样的花,但从来都空著,谢谢,谢谢。」
一边又偷偷看他数眼,怎么搅的,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同事小董?
他只是微笑。
「咦,」我动动鼻子,「还有什么,香得很。」
他自身后托出一只扁大纸盒:「沙拉米芝士比萨饼,刚刚出炉!」
「哗!」我心折了。
我正饿得要死,几乎想拥吻他。
「来来来,你家有没有矿泉水,咱们开动吧。」
我把花插好,把桌子摆好,咱们两个人就把那只比萨饼报销掉,我开了瓶契安蒂,当果子汁那么喝,仿佛置身翡冷翠。
这个星期日过得真不错,我还以为它会像所有星期日那般无味,谁知全然出乎意料。
生命中充满意外。
我问:「小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不做些功课,怎么上门来?」他说得很调皮。
我开放背景音乐,咱们闲聊。
「你上班时打扮为什么不轻松点?」他忽然问。
「叫我穿运动装?」我睁大眼。
「至少可以梳辫子。」他说。
「开玩笑,我们公司里,所有经理级女同事都得穿斯文套装,另同事全部西装,老板最恨那种拖拖拉拉,挂一块,吊一条的时装,有一次他批评一件时髦的垫肩外套为「这是什么朝代的盔甲」?吓得那位小姐从此不敢穿它上班。」
「这么专制?」
「没法度,入乡随俗,家有家法,莫奈何。」
「假如我做老板──」
我哈哈大笑起来,「──女职员最好不穿衣服?」
他脸红,「不不不。」
「对不起,我过份了。」我说:「我们同事之间,说笑已成惯例。」
他说下去:「我会给职员穿衣服的自由、。」
我看著他,脸上的神色一定很温柔,这个男孩子内涵无限呢,他聪明,会得应变,有耐力,还懂得脸红,在今日真算不可多得。
我心略略一动,但是我应不应当妥协?
一束花一只比萨就收买我的心?
女人的心多么廉价,我感慨。
不不不,我的心肠没有那么轻。
他问:「在学校里,你学的是什么?」
「管理科学,本来想念纯美术,但是毕业即等于失业,三思之下,立刻改读别的。」
「怪不得。」他点点点头。
「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你仍带艺术家脾气。」
「我并不能彻底的艺术起来。」我说:「这是我最大的痛苦,有些搞艺术的人可以一辈子赖在床上不起来,什么都不做,不是伴侣养他,就是国家与社会养他,我做不到,我觉得羞愧。」
小董说:「有许多艺术家是极之苦干的,你所说的那种,只不过以艺术为名的懒蛋。」
「恐怕是。」我笑。
「那么你心头就不必老打著一个结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
我看看表,下午三点。
「怎么?闷?」他马上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太挤了,人山人海。」
「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美智,你不会失望。」他发表宣言。
我紧张,「别这么说,我的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香港还有什么地方是没去过的?」
「交给我。」他还是信心十足。
我觉得好笑,不过很佩服他有自信。
「穿什么衣服?」我问。
「出去的时候,穿这套运动服便可。」
「怎么?随后还要换别的服装不成?」我笑。
「要!你要带著你最好的跳舞裙子与高跟鞋。」
「我岂不是还要带化妆品?」我笑。
「最好是这样。」
「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阿里巴巴的宫殿?」我兴奋的问:「透露一下。」
「不可以,意外才有惊喜。」
「咄!最多在郊外兜个圈子,然后去的士高。」
「错了,请拭目以待。」
「你几时变得这么活泼?」我问。
「自从认识你之后。」他说。
「谢谢你的转变。」我取饼装晚服的大盒子。
「来,出发吧。」他拉起我。
我们上了他那辆小小的日本车,车子向郊外驶去。
我想!丙然不出我之所料,但是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他,至少他肯为我努力。
车子来到一个沙滩上,我们下车,向石子小路走去。是日天气和煦,熏风吹得人陶醉,无论怎样,即使在石阶小坐,已经够好,多亏小董把我自公寓中带出来。
我精神振作。
走到一幢高高的围墙前,他按铃。
我问:「什么地方?你带我来卖?我已经老大,卖不了好价钱。」
他微笑。
半晌有人来开门,是们佣妇。
小门一打开,里面是个宽阔的园子,种著数十种七彩缤纷的鲜花,我忍不住哗地一声。
小董说:「这是我姑婆的家。」
「啊。」我完全怔住,像仙境一般,远离尘埃。
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小平房,一边向花园,另一半向海,建筑在一个悬崖上,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向崖下的小沙滩。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我失声问。
他双手插在袋里,「姑婆在沙滩那边钓鱼。」
「钓鱼?她多大年纪?」
「七十多了,」小董说:「但非常健康。」
「下去看她?」
「先喝杯蜜糖水。」
屋子的打扮洁净简单,我像进入童话世界,我顺手开了搁在桌几上的音乐盒子,享受叮叮咚咚的音乐。
「太美了。」我一再赞叹。
小董笑:「不是美,而是适合你的胃口。」
「你怎么知道?」
「哦,这是我的秘密。」他说。
整个客厅里挂有许多绿油油的植物,美不胜收。
我雀跃地四周打量,话还没说完,两只西班牙猎犬走进来嗅我的足部,我蹲下来同它们玩。
「是小弟?」一个慈祥的声音问。
我抬头,一位老太大手持钓竽与鱼箩进来,她的时髦使我意外地喜悦。
──短头发,长裤,松身衬衫,平跟鞋,非常活泼。
「请坐请坐,不要客气,」她说:「请把我当作不存在。」
我笑出来。
小董说:「我的姑婆最可爱。」
她诉苦:「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一晃眼就做了人的姑婆,我还没结婚哪,一叫就叫老了,唉。」
我不敢笑,太可爱了。
我们吃了一顿地道的中国点心,我几乎把桌面的春卷吞下一半。
这样下去我会变一个胖子。
泵婆非常健谈,她退休前是个西医,女人出来做事的苦经她全知道,与我一说就合拍,我们滔滔不绝的说了两个小时,小董在一边直打呵欠,终于姑婆说累,要休息,我们让她午睡。
「怎么样?」小董问我。
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好地方来。」我说。
「没法子,谁叫我没有钱呢?」他自嘲,「如果有钱,可以去到更远。」「钱的确很有用,但这里是不同的。」我抢著说:「这里太好了。」我拉起他的手,我非常感激。」
傍晚,他叫我换衣服,说要出发去跳舞。
我听他的话,换上那袭纱衣,也不问上什么地方,跟著他就走。
我们缓缓走下沙滩,唏,原来他都布置好了,有唱机,唱片,酒,杯子,以及两张帆布椅。
我忍不住拥抱他一下。
这不是我梦想的约会吗?
那日天公作美,天空作深紫蓝,我们随著森巴音乐在沙滩上跳舞,他跳得那么好那么自然,我发誓以后每个周末要把他找出来跳舞,我们看著第一颗星升起。
直至肚子饿了,我们才回白色小屋向姑婆告别回市区。我那件黑衣没有白费。
我们在市区吃了三文鱼及龙虾,这是整天唯一的开销,由我请客。
我早说过不是钱,这种约会又岂是钱可以买到的。
「晚了,十点多,我送你回去。」
我乐得飞飞的,一直哼歌。
「下星期去哪儿?」我盼望著问。
「让我慢慢想。」他说。
我心满意足。
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终于得到我所要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