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习惯早起,正坐在客厅看报,至刚却突然来找她。
「兰芝,我必须和你谈清楚。」他神情苦恼的望著她。
「我昨天晚上不是就讲得很清楚了?怎么你一早就又跑来?」她带著几许不悦的责备他。
他近乎哀怜的恳求,「不要这样对我,兰芝,我的心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
「我不需要了解,也不想了解,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有些严厉的说道。
「兰芝,你听我说……」他的眼神尽是苦痛。
她断然截掉他的话,「我不想听!也请你不要讲出一些不该讲的话。」
她的心里其实充满恐惧,害怕多年来一直保护著她的盔甲万一被他打破,她真的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执意说道:「没有什么是不该说的,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当初是你对不起我,你亏欠了我的。」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她算清这笔账,她不禁慌乱起来:
「是,不错,我是亏欠了你,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有必要再为那些往事纠缠不清吗?」
「事情没有过去,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你何必再这样自欺欺人?」他深深的凝望著她道。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她的情绪有些失控的对著他大声嚷叫。
「兰芝,你冷静一点,好好的想想,我们都年纪不小了,还有几年好活?你真的愿意看我们就这样蹉跎一生,而不愿意好好把握我们所剩无几的岁月?」他的声音里有著无限的沉痛。
兰芝宛如彻底被击垮般的跌坐在沙发里,伤心的哭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来,也有些悲伤的道:
「不是我要退你,而是这辈子我们都活得太辛苦了,也应该为自己打算。」
「那样我们不是太自私了?」她的语调颤抖,显露出内心强烈的激动和挣扎。
她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感,当初那份爱苦苦压抑了近三十年,此刻全在胸腔里翻搅,崩溃在即。
他神情充满苦涩的缓缓说道:「如果我们不自私,那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对她太不公平了,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她痛苦的摇著头,泪水不停的奔泄而出。
他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肩膀尽情痛哭。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感觉,他的肩膀曾是她的一切,经过这段漫长的岁月,彼此都已苍老,但这份爱却是丝毫未变。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心中的爱还会如此浓烈?她曾自欺欺人的否认这份爱的存在,也以为彼此间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谈情说爱,可是此刻她却清楚的知道时间无法改变真爱,命运只能拆散他们,但毁灭不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你们在做什么?」悦红愤怒的质问令他们蓦然分开,同时朝悦红望去。
悦红迅速的冲到他们面前,神情扭曲的怒瞪著他们,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男女,我爸尸骨还未寒呢!你们就敢公然的在客厅里卿卿我我?」
「悦红,你该会了……」兰芝急切的想要解释,悦红却不给她机会。
「这次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能说是误会?」悦红的语气充满讥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兰芝气急败坏的道。
悦红再一次打断她的解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你本来就是一个背叛丈夫,不道德的女人,我替你觉得羞耻!」
「你更羞耻的是,有我这个亲生父亲吧?」至刚一针见血的道。
悦红就像刺猬般的张开全身的刺反击:
「不错!因为你们不道德的行为,才会生下我这个有著魔鬼印记的女儿,这是报应,你们懂不懂?报应!」
至刚生气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道德,对当初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够多了。」悦红不屑的回道。
「不,你一点都不了解。」
悦红讥讽的反问:「还有什底我不了解的?」
「你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那是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所有去换取的东西,世俗的看法与道德的约束全都影响不了你的决定,那才是真爱。」至刚由衷的说著,希望能让悦红接受。
悦红深深的与他对望了半晌,神情依旧冥顽不灵的说道:
「顶著爱情的头饺,就能够昧著良心做不道德的事情吗?」
兰芝痛心万分的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们呢?你毕竟是我们的骨肉,可是你对我们,却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你知道我们心里有多难过吗?」
悦红表情冷酷,语气尖锐的回道:
「我是恨,恨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恨你们的不道德却全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我该承受这些?为什么?」
兰芝与至刚对望了一眼,两人皆神情沉痛得无言以对,他们知道悦红从小就对自己脸上的胎记十分自卑,想不到现在她竟以此为仇恨他们的理由。
悦红带著一股悲愤的情绪奔出门去,兰芝和至随心情沉重的坐在客厅里,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良久,至刚才打破沉默的说道:
「我得到公司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至刚黯然的起身离开,他走后,兰芝心头越加觉得孤单,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她能依靠的?
「悦红,你人在哪里?我找你找得快急死了。」一听见她的声音,朱利文立刻急急的追问。
上午他打电话到公司给她,小雅说她还没到,他又打到她家去,才知道她和伯母发生冲突,他几乎每十分钟就打一通电话到公司查问,心里十分著急,却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
「我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她告诉他。
「我马上过去找你。」他立刻挂断电话。
悦红回到座位,心里浮现一丝暖意。
早上冲出家门之后,她就一直在街上游荡,复杂的情绪使她不愿再面对任何人,宁愿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乱逛,竟然走了好远的一段路来到这家咖啡厅,才打电话给他。
他很快的出现在她面前,坐下来问:
「你吃饭了吗?」
她摇头,无心无绪的拿汤匙搅拌著面前的那杯咖啡。
「我们先去吃饭吧?」
她又摇头,有气无力的回道:「我不想再走了,我只想坐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糗她,「怎么?到哪里参加健行了吗?」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以沉默让他自讨没趣。
「那我们就在这里用简餐吧?我肚子饿死了。」他伸手招呼服务生过来,吩咐两份简餐。
「你干嘛这么晚还没吃午饭?」她淡然问道。
他埋怨的说道:「找不到你,我还吃得下吗?」
「以前没有我,你一个人还不是生活得很好。」她故意这样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简单的回道。
「有什么不一样?」她好似心中有什么疑惑似的追问。
他眼神含笑的凝望著她,「因为现在你是我的一切。」
她宛如受了什么刺激般的呆愣著。
「你怎么了?」他有些不放心的问。
她眼楮湿湿的,想掩饰什么似的不大自在的道:
「没什么,你说我是你的一切,这句话说得太夸张了吧?」
「你觉得夸张?」
她用不太相信的语气道:「女人不是男人的全部,这句话不是男人的名言吗?」
「说这句话的男人,通常只是为了维护愚蠢可笑的面子。」他笑著回答。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呢?你难道就会活不下去了?」她带著一丝嘲弄的问道。
「我们为什么会分开?」他好整以暇的反问。
「也许,也许是我们个性不合。」她胡乱找了一个借口。
他却肯定的回道:「我们个性很合啊!」
「也许,将来我们会因为某些因素而分开。」
「不可能的。」他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什么?」她想不明白他何以能那么肯定。
他语气坚决的说道:「我不可能让你离开我身边的,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悦红的心里觉得有些羞愧,他是如此真挚的爱著她,她却从未以相等的爱回报,这对他是多么不公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她怅然念道。
朱利文啼笑皆非的看著她,「你越说越离谱了,你到底哪根筋不对?不会是受刺激太深吧?」
「也许。」她叹气的回道。
侍者送来两份简餐,他趁机开玩笑的道:
「快吃吧!你大概是饿昏了,血糖太低的缘故。」
他当然知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她不想谈的话,他也就不问她,这种事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他的劝告也只是白费唇舌而已。
悦红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便径自埋头吃饭。却仍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饭吃到一半,她又突然开口的问他:
「爱情的底下真的没有罪恶吗?」
他直接切入问题的核心,「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以你母亲和姜伯伯来说,他们就是值得同情的一对。」
她没有反驳,只是神情冷漠。
「红姊,你总算出现了。」小雅见到她,竟大大松了一口气似的道。
「为什么?」她疑惑的问。
「你再不出现,我都要被电话烦死了。」小雅将朱利文十分钟来一次电话的事告诉她。
悦红笑道:「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小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难怪他已有两个小时没打电话来了,我还以为他去报警了呢!」
「你别夸张了。」悦红笑著训斥她。
小雅不服气的申辩,「我才没有夸张,看他急得那副模样,好像你已经失踪了似的,弄得我也莫名其妙跟著紧张起来。」
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笑意里却掺著一丝甜蜜。
小雅好奇的询问:「红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朱先生怎么会找你找得那样急?」
悦红淡然回道:「没什么,我只是出去随便走一走,他太紧张了。」
小雅虽然不太相信这个回答,倒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改用极度羡慕的语气说道:
「看得出来,朱先生实在好爱你,能被他这样一位白马王子爱上,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悦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故意调侃的问她:
「如果有一天,也有这样一位白马王子追求你呢?」
小雅幽默的回道:「我立刻和他私奔。」
悦红笑著再问:「如果他不是一位有钱的白马王子,只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呢?」
小雅毫不考虑的回答:「那得看他长得好不好看。」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悦红不以为然。
「至少可以相看两不厌啊!」小雅的思想还一派单纯。
悦红提醒她,「好看的男人通常都比较不可靠。」
「怎么说?」
「因为比较容易受到诱惑,必须经过很多考验。」
小雅的眼楮突然闪动著狡黠的光芒,有些恶作剧意味的反问她:
「像朱先生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你会不会担心他被别的女人抢走?」
「谁想抢他?你吗?」悦红故意轻佻的回道。
小雅急急的朗声道:「我才不敢想呢!我只是好奇的问问罢了,可不是在打他的主意。」
悦红大方的表示,「你也可以替我考验一下他的走力啊!」
「饶了我吧!我还没真正谈过恋爱呃!」小雅窘困得落荒而逃。
小雅的反应令悦红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