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儿眼皮沉重的睁开眼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想爬起身,但全身酸痛不已,只好躺回床上。
「咿啊」的一声,门被人打开了,引起了冷儿的注意。她看见张嫂托著一盘食物进来。
「哎呀!你醒啦!」张嫂才说了这一句,托盘一放便冲出房间大声嚷嚷著。
一会儿,徐永发夫妇已经到她身边了。
「谢天谢地!醒了一个。」徐母双手掩面的饮泣。
冷儿奇怪徐母的反应怎会这样强烈。「伯母,怎么了?你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你好好的休息,我们只要知道你没大碍便很开心了。」徐永发伸手安抚著妻子。
但冷儿发现徐永发夫妇脸上有著愁云惨淡的神情,连张嫂在一旁也一副快哭的样子。
「是我怎么了吗?」冷儿忆起了自己差一点跌下山崖的事情。「我想起来了,我跌下了山崖。但你们放心,现在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突然,冷儿发现了以文不在场。
「以文呢?」她的心中闪过不安。
冷儿看见徐永发的脸色更沉痛了,而刘蓉的哭声更悲凄,冷儿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以文他怎么了吗?」冷儿忍痛的半坐起身,她非得问清楚。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
「求你们告诉我好吗?」冷儿看向张嫂。但是张嫂别过头避开她的眼神。
冷儿坐起身下床铺。
「你要做什么?」张嫂跑上前拉住冷儿。
「我要去看以文。」冷儿拼命想挣脱张嫂,但是张嫂死命的抓住她。
徐永发也上前加入阵容。
冷儿感到一阵昏眩,停止了挣扎。
她转过身抓住徐永发的衣袖。「伯父,求你告诉我以文怎么了好吗?」她现在已是热泪盈眶了。
徐永发摇摇头并叹口气。
冷儿发现他的眼角已带有泪滴。
「你还记得你摔下山崖的那一天吗?」徐永发的声音里带著哽咽。
冷儿感受气氛的凝重,点了点头,决定要耐心的听他解释。
「以文这个傻孩子,每次你工作时他都站在一旁看著你,我想你大概并不晓得吧!」徐永发停顿了一下,才接下说:「以文他非常的爱你,我和他母亲都是知道的,但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爱你到如此痴狂的地步。在你掉落山崖的时候,他竟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奋不顾身的以身体护著你,和你一同摔下山崖……」
徐永发说到这里,声调已不平稳得说不出话来。
张嫂哽咽著,最后哭了出来。「我自以文还是个孩子就看著他长大,他现在竟……」
「他死了吗?」冷儿颤声问。
张嫂摇摇头。「他没死,但现在的情况和死了差不多。」
「他到底怎么了?」冷儿加强了声调问。
「他身上有多处的骨折和擦伤,但最严重的是脑部。他的脑部受了太大的撞击,可能会一直昏睡不醒……」
冷儿惊惧的睁大眼楮。
徐母接口说:「他当时是那样的护著你,发现你和他时,以文还紧紧的抱著你……医生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死,真的是奇迹。」
这时刘蓉已是泣不成声了,眼楮也哭得又红又肿的。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并执起冷儿的手。「你没事就好了,至少他完成了救你的心愿。」
冷儿忽然拉开被子,刘蓉被惊吓了一下,身子本能的退开了些。冷儿于是跳下了床,不顾自身伤口的疼痛,奔出房外。
徐永发夫妇和张嫂追了出去。
「冷儿!回床上去,你这样子会弄坏身子骨的。」徐母紧张的喊著,并和张嫂合力的想拉住她。
但是冷儿不做回答,她推开一间间的病房房门,只想找到以文。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找到了他。
她看见房间里有许多医疗设备,以文正躺在床上吊著点滴。一旁的护士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冷儿走到了床边,跪了下来,看著以文。
他正闭著眼楮,似乎在睡觉一般。
「以文。」冷儿轻唤了一声。
看见这一幕,徐母趴在丈夫的胸前哭泣。
「以文,醒醒啊!是我,冷儿啊!」冷儿又喊著,她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但是以文依旧没反应,一滴滴的眼泪顺著冷儿的颊边流了下来。
※※※
以文昏迷不醒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情形虽不乐观──应该说是已经成了定局,但是冷儿还是当以文活蹦乱跳一般,每天和他讲话、聊天。
她本想辞掉工作,全心全意的陪著以文,但是公司方面因为上次的事故,决定给冷儿放一个长假,直到她想回去为止。冷儿也没拒绝,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
这两个月时间里,翔影曾来找过她,但是她只见了翔影两次。
冷儿想起了第二次见到翔影时,他告诉她,吉娜和他的婚事延期了。
她并不惊讶翔影不是和吉娜解除婚约,只是延婚期而已,因为他是个责任心很重,心肠又软的人,必然不会做得太绝。
不过她也不在乎了,她真正担心的是以文。但是,心中对翔影有著很深的愧疚。
为什么她要到了这种情况下,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已对以文用情很深了呢?
「以文,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或许你永远都不知道了。」
冷儿看著以文的脸,像个沉睡的大孩子一般,她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冷儿。」
冷儿闻声望向门边,是翔影。她惊讶的发现翔影似乎更瘦了,而且脸色阴沉,没有生气勃勃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冷儿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冷淡。
「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今天下定决心非要见你一面,所以我就来了。」翔影看了床上的徐以文一眼。「就是他,所以你不愿再见我了?」
冷儿不说话。
「冷儿,放弃了吧!他不会醒来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会的!他只是不愿醒来而已。」冷儿沉静的回答,目光还是锁住以文。
「冷儿,难道……你爱他吗?」翔影最后一句话夹杂著痛苦的语气。
冷儿转过头来歉疚的看著翔影。
翔影立刻说:「你别现在告诉我答案。冷儿,再考虑几天,好吗?」
「翔影,这不能改变什么的,我已经了解了我自己的心了,就算再过几天也是一样的。我爱的其实一直是以文,只是以前我一直不承认罢了。更何况,你就要和吉娜结婚了,不是吗?」
「我们的婚期延后只是晃子而已,我想趁这段时间再好好的和她沟通,给她时间适应、接受。我并不爱她,但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我不想伤她太深。」
「那就别伤害她了,吉娜真的是个好女人。」
「但不适合我。」翔影吸了一口气。「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
翔影转身离去。冷儿凝视著门外好一阵子,缓缓的掉过头来,看著以文。
「为什么你不醒过来呢?难道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换成我付出感情,却得不到你的回应,是吗?」冷儿徐徐地说,不争气的泪水又滑下脸庞,滴在白色床单上。「这两个月来,你爸妈已认命了,但我不!我依然相信你会醒来的。别让我失望,以文。」
冷儿难过的趴在以文身旁哭泣。她忆起了从前的种种,不禁哭得更难过了。
忽然,冷儿听见好像有人喊她,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预期会见到徐永发夫妇或张嫂。但是,却没有人。
「冷儿……」一声微弱的呓语就在她耳边,冷儿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楮看向以文。
「冷儿!」又一声,不过她看到了以文蠕动的双唇。
「以文?!」冷儿轻喊了一下,便飞也似的跳了起来冲到门外大喊:「快叫医生啊!以文醒了。快啊!」
冷儿放声大哭,身子倚在门边,慢慢滑落一直到地面。
※※※
「不行!你不可以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会胀死你的!」冷儿把以文手上的蛋糕抢过来放在桌上。
「可是我已很久没好好进食,大部份只是打营养剂。你看,我英俊的脸都失去了青春的光彩。」以文扮著鬼脸说。
冷儿开心的笑了出来,实在没想到在一个星期以前,以文还是昏迷不醒的人,而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了。
「快点!你是最爱我的,不是吗?」
又来了!以文现在已是得寸进尺。自从他告诉冷儿,他在昏迷时听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她倾吐的爱意。
以文告诉她,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昏迷,只是无法说话也无力动作,他只好静静的躺在床上,听著任何的声响,包括冷儿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冷儿真是好羞,脸已红了不下百次。「别再说了。你是病人,好好静养。」
「谁说我生病来著,明明可以下床玩棒球了,你们还大惊小敝的要我休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以文拉开被子走下床。
「喂!别乱起来啊!万一发生……」冷儿话没说完便被以文一把抱住。
「以文,放手!这样子被看到很丢脸的。」冷儿口中虽然这样说,但也没推拒。
「我现在好得很,我还打算明天就去上班呢!」以文靠在冷儿的肩上说著。
「不行,你是病人。」冷儿轻轻的点了点以文的头。
「又来了,我根本是好的不能再好,你们却都硬说我是病人。」
「你本来就是啊!」
以文叹了口气,冷儿假装没注意到,「我现在要去拿东西,回来这里时,你得给我乖乖的躺回床上。
「遵命。」
冷儿好笑的看了看以文便走出房间。经过客厅时,正好电话响起,她顺手接了电话。
「喂!!请问找哪一位?」
「冷儿,我是翔影。」
冷儿屏住了呼吸,不说话。
「我听说以文已经醒了,是真的吗?」
「嗯。」
「那我还有机会吗?」
冷儿只是一阵沉默。
「没关系,我想了很久,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和吉娜把话说清楚,和她解除婚约。我要好好的重新开始追求你。」
「翔影,别……」电话那一头已挂上了,冷儿放下嘟嘟响的听筒,呆立在原地。
※※※
吉娜整个人趴在床上痛哭失声。
翔影竟然要和她解除婚约?!
她不可置信的拍著床铺。他们交往了五年了,而且就快结婚了,但是翔影竟在刚才跑来告诉她,他不想跟她结婚了;原因是──他不爱她!
「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翔影刚才是这样说的。「若我们就这样结婚,不会幸福的。」
她认为彼此只要一方有爱而一方有感情就够了,但翔影却不以为然。
他就这样绝情的走了。
而她的爱呢?她付出了五年的感情,全心全意的爱著他,却在五分钟内全部付诸流水……
她把爱都放在翔影的身上了,若没有他,她便没未来可言。
吉娜望向桌上的拆信刀,并伸手拿了起来。死虽痛苦,但却比不上她现在绝望般的难过。
吉娜用力的在腕上划上好几刀。
她呆望著墙上两个月前和翔影拍好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明明是个幸福洋溢的新娘啊!但现实中……
她觉得眼前是一片的黑,她昏眩的闭上眼楮,昏了过去。地毯上布满了红色的鲜血。
※※※
冷儿神清气爽的拉开窗帘,让初升的阳光泄了室内一地。她开心的梳装整理以后,蹦蹦跳跳的跑到以文的房间。
「以文?」她探头进去。
没人?!床上的被子都叠得很整齐。
冷儿走进房间内。
「以文。」她又叫了一声。
「嘿!」以文从后面抓住冷儿的肩头。冷儿惊叫了一下,旋即转过头。
「别吓人,会吓出病来的。」她指责的点了点以文的鼻子,忽然看见以文梳装整齐,而且穿著西装。
「你干嘛穿这样?」冷儿疑惑的问。
「我打算上班了。」以文面不改色的说。
「上班?可是你的身体──」
「我早就说过我没事了,是你们自己大惊小敝的。」以文扮了个鬼脸。
「若你没事那就好,我也管不住你。」
以文扳住冷儿正色的望著她。「冷儿,真的要谢谢你,否则我这辈子也许都无法醒来。那时我耳边一直都是你关怀和鼓励的声音,我也一直强迫自己要醒过来。不然,就会白白错失你向我表露爱意的机会。」
冷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以文忍不住的拥紧了她。
满足的相倚了一会儿,这才下楼。
理所当然的,徐永发夫妇惊讶著以文突然上班的决定,但在自己儿子的坚持下,他们也只好答应了。
看到儿子和心中满意的媳妇人选沐浴在爱河中,徐永发夫妇满意的笑了。
冷儿担心的看著以文坐上车,准备和徐永发一同去公司,她实在很怕以文会中途倒下。
可是以文却又活泼的又叫又嚷,还一直在车子里送飞吻,张嫂和徐母都在旁边呵呵的笑,直弄得冷儿不好意思。
进屋后,电话铃响了,张嫂奔去接,后来又把电话交给冷儿。
「有怪声音。」张嫂使个眼色。
冷儿疑惑的接过话筒。
「冷儿……」
「翔影?」听到翔影的声音哽咽,冷儿有些焦虑。
「我好难过,我……」
翔影不再说话,冷儿一直朝话筒唤著,但是得不到回应。
也许他发生什么事了!冷儿担心的往门外奔去。
※※※
来到熟悉的公寓门前,冷儿正想按铃,忽然发现门没锁上。
她推开门,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帘。
她走进房子里,正想喊翔影的名字,便看到了翔影颓丧的坐在沙发椅上。
「翔影哥!」冷儿轻声的叫著他。
翔影抬头看了冷儿一眼。冷儿发现翔影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光彩,而且眼楮很红,显然哭过。
「怎么啦?」她不放心的追问。
「她住院了……」翔影声音好小好小的说,眼神凝视前方。
「谁?」冷儿惊讶的问,但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吉娜自杀,都是我害的。」
「翔影哥,怎么回事?」
「我昨晚告诉吉娜想解除婚约,她就自杀了。今早她家人发现她躺在床上,割腕的,地上都是血。」
翔影用手把脸整个捂住,冷儿听到他的啜泣声。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可是她却自杀了。」
冷儿用手轻拍著翔影的背,什么话也不说。
翔影忽然的站了起来并走出门。
「翔影哥!」冷儿也站了起来想追出去,但是却被一个东西绊倒,她低头一看,地下竟然全是瓶瓶罐罐的酒瓶。
翔影竟喝了这么多酒,可见他的愧疚有多深。
冷儿赶紧追了出去。
她跑到楼下时,只见翔影已发动了车子,就要开走了。酒后开车是危险的,她得制止才行。
冷儿赶紧跑到车子旁。
「翔影哥!」拍打著车窗叫唤。
但翔影可不理她。眼看车子就要发动了,冷儿决定先上车再说。
她以最快的速度开了车门并坐进去,车子正好开动。
一路上翔影都是以最高速开车,让冷儿坐得心惊肉跳的。
「翔影哥,我晓得你心情不好,但是吉娜的事并不完全是你的错,别太自责好吗?车别开太快了。」冷儿的身子倾斜了一下。
翔影似乎没听到冷儿的话,反而开得更快。
车子开上了一段山路,山路不但陕窄,而且高度真教人不敢恭维。
眼看翔影不怕死的横冲直撞,猛按著喇叭。
冷儿担心的说:「翔影哥,把车子减速好吗?这样太危险了。」
但翔影却完全不理会。
忽然一个转弯,一部大货车迎面开来,眼看就要撞到了,翔影把方向盘一转──
冷儿在往下坠时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袭来,一切就像动作停止般,不久她便坠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