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乔延寿只觉得眼前寒光闪烁,两旁搀扶他的人就毫无声息地倒下了。失去了支撑,他身子一软,瘫在门框边。
「你是谁?」由自己喉咙上的剑尖一直向上,他看到面前穿著黑衣的男子,相貌英俊,表情却如鬼魅。而顾不了现在就被他一只手环著搂在身侧。
「你就是户部主事乔延寿?」
男子没有感情的语调让乔延寿周身泛起了寒意,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在下正是。」
「无耻之极!」轻蔑地打量著他,男子不屑地开口道。
怒火在胸中燃烧,乔延寿只想杀了面前对他不敬的男子,但是喉头间冰凉的感觉让他硬生生地将已经到嘴边的骂声压了下去。眼珠子一转,看向男子牢牢护在身侧的顾不了,想来也是和他有同样的目的,他连忙开口道:「若是兄台有人急需医治,大可先将顾姑娘带走。」
「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顾不了。
「所谓先来后到,好歹也是在下先发现顾姑娘的,兄台你事后可否——」话突然打住,为著男子忽然转向他的凶狠目光。
「事后怎样?」
喉头间的紧迫感又强了些,一丝疼痛袭来,乔延寿甚至可以感觉温热的血液流出。他的心在狂跳,双眼无奈地看著下面一群因为他被制住而不敢有所行动的护卫。他不想死啊,若是没有了顾不了,他还能活多久?他不想再日夜恐惧下去了。他厚颜无耻地说道:「事后可否奉还给乔某?」
男子目不转楮地看著他,直到他额际的汗水慢慢地滑落,才开口大笑,笑够了,止住声音,开口对他说:「乔延寿,我本来该杀了你,可是杀了你,我怕脏了自己的手。」
「你这个贱民!」乔延寿再也忍不下去了,少年得意,金榜题名,随后一路高升,走到哪里不是左右逢源,献媚巴结之人不计其数,造就他目中无人的性格。现在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实在是不能忍受,「你是什么东西,好歹我也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户部主事,行刺朝廷命官,死罪一条!」
「好大的官架啊。」男子轻嗤一声,「王侯将相,南京穆王爷以军功显赫封王,统领江南之师,威震一方,尚不及你口气狂妄。小小的一个户部主事,也猖狂至此?」
「你究竟是谁?」听他的口气,隐约也知道来人后面的靠山不小。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她的布包在哪里,马上交出来。」男子手腕一扭,乔延寿只觉得头顶上一片冰凉。
「还不快去拿!」眼看著头发从自己的面前掉落,乔延寿手脚冰凉,冲下面呆立的人大喊。
人声,犬吠,火把摇曳,伴随著官差此起彼伏吆喝的声音。
壁云坊内,柳冠绝仔细地听著外面的声音,对面前的人说:「看来乔延寿是报官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花莫愁拿出披风,仔细裹紧了怀中的顾不了。
「幸好我早有防备。」柳冠绝拿出一个包袱,塞给花莫愁,「今日下午我就安排了一辆马车等在城郊,趁著还没有封城,你现在马上带不了走吧。」
「只是连累你了。」抬头看著她,花莫愁有些歉然。若不是柳冠绝,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顾不了?
「说什么呢?」柳冠绝摇摇头,浅浅地笑著,「我现在可是在转赃,只要你把不了带走了,官差搜不到她,冠云坊也可免了窝藏之名。」
「冠绝,谢谢你。」抱紧了顾不了,花莫愁轻轻地对柳冠绝说道。
「快走吧。」声音越来越近,柳冠绝催促著他,再看了一眼他怀中的顾不了,有些担心,「不了,她真的没事吗?」
花莫愁苦笑了一下,「一个大夫自己都病了,其他人还能怎么办?」说完这句话,他再看了柳冠绝一眼,「保重了。」随后抱著顾不了跃上墙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车在颠簸,车厢中的人被颠啊颠啊,不想醒也难。
睁开眼楮,觉得头还是晕晕的,顾不了挣扎起来,趴在窗口,掀开帘子往外看。不料外面尘土飞扬,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搞什么鬼?」她咕哝著,连忙放下布帘,支起手肘放在窗框边,捧著昏眩的脑袋努力回忆。
她偷偷溜出冠云坊,接著被人抓,然后被关起来,最后……
正在回想间,马车忽然又颠了一下,震得她坐立不稳地向一旁倒去。
「砰!」
头踫在车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痛、痛、痛,这下本来就晕的脑袋更晕了。
揉著脑袋坐起来,顾不了盯著面前的布帘,就想知道究竟是谁在驾车,技术如此不熟练。
「不了!」
马车停下,布帘如她所愿地被揭开,那个被她暗骂的驾车人随后进来。
「你——」顾不了刚一张口,就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厉害。连忙闭嘴,她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指,慢慢接近。
戳了戳,再戳了戳,手指停在胸口,没有穿过去。
太奇怪了,居然是真人。
彼不了顺著自己的手指向上望,直到目光定在来人的脸上。
见她一手捂住头,一手停在自己的胸口,表情活像是见鬼了似的,花莫愁无奈地摇摇头,拉下她放在头上的手,「不了,我们才五个多月没见面而已,你就忘了我是谁吗?」
天啊,他在说话,不是在做梦!
「花二哥!」不顾大叫扯痛了嗓子,顾不了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在他的背后紧扣著。
会这样抱他,那还好,证明她的脑袋还没有被烧坏。
花莫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手揉上她撞上的地方,轻轻地揉搓,「还疼吗?」
不疼、不疼、不疼,她拼命地摇头证明。
怎么会不疼,明明就起了好大一个包。花莫愁想要拉开她,她却像只八爪鱼一样死不松手。
「不了,你在发烧。」花莫愁尽量放柔了语气,和颜悦色地对她讲。
「对哦。」顾不了嘶哑著嗓子答应著,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慌手慌脚地将他推开,自己缩到一边,「我忘了,会传染给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咬著牙,告诉自己要冷静,花莫愁一把就将缩到旁边的顾不了抓回来,「你是大夫,一定有药给自己退热是不是?」
她的布包中有很多的瓶瓶罐罐,想来都是她随身携带的药品,可是上面没有贴标签,他不敢随顺便乱动。在京城近郊,不敢带她去看大夫,担心被四处搜查的官兵发现,平添许多麻烦;出了京城,最近的城镇至少还要一天才能到达。所以这两天,他完全都只能靠冷水为她降温。
扁是听她嘶哑得厉害的嗓音,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好。
「发烧了吗?」看花莫愁绷著脸的样子,顾不了伸手模模自己的额头,「真的耶……」
「那还不赶快吃药?」花莫愁瞪著她,对她那哑著嗓子笑的声音不敢恭维。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生病了还可以笑得如此开心。
「对,对,吃药。」她仍然乐呵呵地笑著,翻转自己的布包,倒出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
「到底是那一瓶?」看她在小山里翻来覆去地找,丝毫没有头绪,花莫愁有些著急地问。她究竟脑袋清不清楚,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拣了大半天,顾不了才抬起头看著花莫愁,「没有。」
「没有?」看她晕乎乎的样子就知道还没清醒,花莫愁真想卡住她的脖子用力摇晃。幸好他还知道这样对待一个病人不太道德,勉强压住自己的脾气,「怎么会没有呢,就是受了风寒之类以后……」
这回还没有等他说完,顾不了就很干脆地回答他:「没有!」
「顾不了,你耍我是不是?」花莫愁的嘴角在抽搐,「你是说你堂堂圣手华佗的女儿,平常身上装了无数稀奇古怪的药瓶,连‘玄冥追魂散’的解药都可以配制的顾不了,身上居然没有医治小小风寒的药?」
「你也知道那是小病嘛,我怎么可能料到我会被风寒给击倒?」受不了他的大嗓门,顾不了捂著自己的耳朵,好委屈地说。
本来就是嘛,她身上从来都只是带著能在千钧一发救人的东西,才能显现自己的神勇无敌啊。要是之前早料到会栽在小小的风寒病手中,她还不配个七八瓶的放在身上备用吗?
好诚实的理由,诚实得连他想骂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手无力地垂下,花莫愁只觉得自己无语问苍天。
「那个——」看他好像很沮丧的模样,顾不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伤心,我会尽量地好起来的。」
难听的声音刺激著他的耳膜,花莫愁抬头瞪了她一眼,看她很小心地收回自己的手,老实地画圈圈。
「你保证?」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他认栽了。
「我保证,我保证。」见他好像不相信,顾不了连忙清清自己过于嘶哑的嗓音,「我从小到大身体都是很好很好的,这回也不例外,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花莫愁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撩起布帘走了出去。
不多时,马车又开始前行。
「花二哥?」
「什么事?」
「嘿嘿,那个,我觉得额头很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汲点水,降降温?」
「……」
「我不是有意要麻烦你哦。你也知道,要是脑子烧坏了那就糟了是不是?到时候我成了傻子,你成了带傻子的人,麻烦可是会更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