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伸出一个指头。
「一天?」好难得,老天终于开眼了。
「不。」花弄影摇摇头,「是一年。」
「一年!」吼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花莫愁拍著桌子站起身,瞪大了眼楮,「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拆了万花阁,看他入土为安之后再翻出来挫骨扬灰了。
「莫愁,冷静。」看花莫愁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可以知道顾不了给他的打击有多大。花弄影拿出一封书信给他,「这是逍遥舅舅的亲笔信。他说有紧要的事情要外出一年半载,怕他不在的时候,依不了的性子会惹出不少事端,所以才让她来万花阁住一段时间,让我们看紧她,顺便也可以和三三做伴。」
「为什么不送她去飞雪山庄?」算起来,冷傲凡是顾不了的未婚夫,这个包袱理应叫他去背才是。
「不了和傲凡终归是没有成亲,若是小住一段时间还说得过去,但是住上一年半载,恐怕要惹人闲话猜疑。」花弄影重新拾起桌上的书,慢条斯理地说。
「那我呢?我怎么办?」颤抖著手看完信,花莫愁已经完全绝望,觉得真是天要灭他。
「莫愁,你就忍忍吧。」看花莫愁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此时此刻,花弄影也只能对他寄予无限的同情,「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是吗?
大清早,梨雨园就传出巨大的声响。
仿佛没有听见,梨树梨花之间,齐瑞月镇定自若地指挥著众人继续手上的工作。
旋风般的身影从楼上冲下来,站在中庭怒气满天。
「瑞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捂著鼻子,花莫愁皱著眉头问他,对飘散在梨雨园中异样的味道不敢恭维。
「二阁主,是药味。」齐瑞月恭敬地回答他。
「我当然知道是药味!」花莫愁放下手大吼,却又因为受不了空气中的味道而重新掩住鼻子。仰高了头,他颇为困难地呼吸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关键在于,梨雨园中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是不了小姐在制药。」
「她制药关我什么事——」话没说完,花莫愁张大了嘴巴,眼楮瞪得比铜铃还大,「你是说,她在这里制药?」
「是。」
「齐瑞月!」暴跳如雷,花莫愁冲到他的面前,拽住他的胸襟,「我何时允许顾不了在我园中制药了?」
「二阁主没有,但是阁主同意了。」面对花莫愁足以震破人耳膜的吼声,齐瑞月是连神色都没有变一下。
「大哥?」愣了一下,花莫愁不死心地再问,「他为什么要整我?」明明知道他和顾不了最不对盘,为什么还要陷他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阁主没有整你。」齐瑞月无奈地看了周围被花莫愁吓呆的众人,「事实上,阁主对不了小姐说,她在万花阁的这一年中,可以住在任何一个她喜欢的地方。包括了阁主的折桂楼、二阁主的梨雨园、三阁主的望莲坊,还有兰庭阁、踏梅轩……」
「够了,够了够了——」觉得头痛异常,花莫愁打断了齐瑞月的话,「也就是说,她千挑万选,选中了我的梨雨园?」齐瑞月点点头。
「那么——」他指了指众人手中搬运的东西,「我可不可以问,这些又什么?」
「是西厢房中的家什。」
偌大的房间里,分散摆放的各类药材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惟一的一张桌子上,也被若干的瓶瓶罐罐挤满。
「地黄、甘草、蝉翘……」顾不了将手中的药碾往桌上一放,奋力地在有限的空间中再挤出一点位置,一边翻看手中的药典一边清点地上的药材。
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著有人重重地推开了门,猝不及防地一脚踩上了靠近门边的药材。
「顾不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花莫愁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身上沾染的恶心的粘粘的东西。
「可惜呀。」颇为惋惜地看著地上那一片被他毁掉的药材,顾不了啧啧出声,「一次都没有用过,我才浇了水保湿,就这样被花二哥你给糟蹋了。」
「糟蹋?」花莫愁站起身,看著满屋的盛况,眼楮都快要喷火了,「顾不了,你为什么非要搬进我的梨雨园,还要把房间搞成这个样子?」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糟蹋?画屏、书架、檀香椅、红木床……统统都被她抛到门外,还自做主张地把屋子弄得像个晾药场。
「因为我觉得我和你最合得来啊。」耸耸肩,顾不了说得大言不惭。
「合得来?」花莫愁好看的五官变了形,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你是瞎子吗?我们两个人从头到脚,哪一点是合得来的?」
在她眼中,要说合得来,是他适合被她整吧?
他想要发火,却知道面前的家伙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事实上,她根本就是以惹怒他为乐。
「不了——」口气一转,他决定还是怀柔一些好,「为什么不住三三那里呢?你看,你们都是女孩子,年纪相仿,话题又有很多,多好啊。」
「是吗?」听他如此建议,顾不了歪著脑袋打量他,好像正在考虑。
「当然,当然。」心中暗喜原来小妮子吃软不吃硬,花莫愁连连点头,「更何况,三三的望莲坊比我这里的风景还要美上一百倍,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她没有说话,内心仿佛正在挣扎。
见此情景,花莫愁激动地跨前了一步,为自己即将脱离苦海而深感欣慰,「不要犹豫了,我现在就吩咐瑞月将你的行李搬到望莲坊去。」
「不用了。」顾不了一边回答他一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瓶,小心地倒了一点粉末在自己面前的白纸上,仔细观察起来。
「不?为什么?」美梦破碎,花莫愁难以置信地问她。
「你也知道的,女孩子都比较喜欢干净。」顾不了抬头看他凶相毕露的模样,圆圆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么多的药材,味道太重,我怕醉雨会受不了。」
「那我呢?我就受得了吗?」他不甘心地问她原因,觉得她似乎有些厚此薄彼。
「你不一样嘛。」看他一步步逼近,顾不了也小心地往后退远了些。
「我哪里不一样了?」他红著眼,心里真的好气。
衡量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自认为已经到了安全地带,顾不了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经常听山下的姑娘‘臭男人’、‘臭男人’地说,我想既然男人是连臭都不怕了,那还会怕这些药的味道吗?」
臭男人?他?
胸臆间怒火中烧,花莫愁恨不得拧断顾不了的脖子。他知道她的理解能力有异于常人,可没想到她居然会过分到这种程度。
「那么我大哥呢?他也是男子,为什么你不搬进折桂楼去?」这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个嘛——」顾不了眼珠子转了转,「我不习惯那里的环境。」
花莫愁瞪著她,挫折感倍增。这么多年来,她一向是以激怒他为乐,梨雨园自然是她常来的地方——不习惯环境,多好的理由啊。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剑劈了她,以除后患,可是偏偏,他又不能。
有气没处撒,他想抱著自己的脑袋撞墙,恰好看到掌心中粘粘的药汁,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顾不了,我警告你——」手上的感觉太过于难受,他梭巡了一遍,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纸揩手。
「花二哥——」
「我话还没有说完!」他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既然要住在这里,你就必须要遵守我的规矩。不准再偷袭我、不准再随便抱我、不准把乱七八糟的草药到处摆……」
奇怪,掌心在发热,手也在发痒。
「花二哥——」
他再次打断她的话:「最重要的是,以后不准再拿恶心的虫子来吓我,明白了吗?」
见顾不了乖乖地点头,他才满意地拍拍手,不自觉地挠挠掌心,「好了,你现在有什么话,说吧。」
彼不了很是无奈地摊开双手,「花二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痒?」
「你怎么知道?」他惊奇地看著她,觉得痒感已经蔓延到了手臂。
「我刚才就想告诉你,」顾不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刚才用的那张纸,上面有我刚撒上去的痒粉。」
晴天霹雳!
「二阁主,你真的要这样做?」无奈地看著房顶上的人,齐瑞月欲言又止。
「少?嗦,快把包袱扔上来。」花莫愁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吩咐。
「可是,你就这样夜半私逃,属下明天怎么向阁主交代呢?」抱著手中的包袱,齐瑞月再问。
「什么‘夜半私逃’?注意你的措词!我是出去散心,明白了吗?」花莫愁瞪了他一眼,干脆跃下楼来,抢过他手中的包袱,「至于我大哥那儿,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听清楚了没有?」
齐瑞月乖乖地点点头,「属下明白。二阁主,你自己要小心啊。」
对他来说,一年的时间还是太长。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花莫愁重新翻身上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阁主,你真的好苦啊。」齐瑞月立在原地喃喃自语,「因为不了小姐,居然逼得一世英名的你要从后山悬崖峭壁逃走,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