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阳光依旧暖融融的,坐在厢房外的花园里,方玉儿垮著张脸,素白的小手懊恼地向外挥了挥,似乎想把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
一连十几天,大哥卖铺子的事老是阴魂不散地缠著她,缠得她头都大了。
大哥为了卖铺子还债,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看了多少脸色,受了多少窝囊气。只可惜他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也没人肯多看他铺子一眼,更别提买了。有谁会买个亏得一塌糊涂,价钱还不便宜的铺子?
方玉儿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罩上一层水雾。
她气自己。看著大哥原本白皙的面容一天黑似一天,她对自己的懊恼就一天胜过一天。这都怪她,要是她那天不那么任性,乖乖答应嫁给钱伯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小姐,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的脸再鼓下去,我看都快跟池塘里的青蛙一样了。」在一旁伺候的紫烟举起手中团扇,为她遮去脸上的阳光,嘴巴一开一合,看不惯地数落著。
「你才像池塘里的青蛙呢,呱呱乱叫。」方玉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把扇子拿开,别碍著我反省。」
反省?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紫烟立刻挑眉毛。「小姐,我看你还不知道‘反省’两个字怎么写吧?」
紫烟居然敢小觑她,方玉儿气得跳起来。「你懂什么!不看天地之广大,哪知人心之渺小;不看日月之光辉,哪知尘世之污秽。我看你心胸这么狭隘……」
「少来!」紫烟当下赏她一记大白眼。「我管你是广大还是渺小,光辉还是污秽,这位心胸开阔的方玉儿小姐,麻烦收起你那张哭脸,免得看起来同我一样——狭隘!」
「你……」方玉儿顿时气结,睁大一双妙目,狠狠的瞪向紫烟,却被紫烟更为凶狠的瞪了回来。无奈的她,只好委屈地低下头,带著浓浓的鼻音。「人家……人家真的是在反省!」
方玉儿泪眼汪汪扁著嘴,眼看著就要滴出泪来,耳边却响起紫烟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姐,你要敢哭给我看……」她有的是法子好好「伺候」她。
反了,反了!方玉儿猛地抬头,没料到紫烟的脸是如此之近,两个人鼻尖对著鼻尖,大眼对小眼,呼出的气都快喷在彼此脸上,就差相互咬上那么一口。
正在这时,园门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玉儿,紫烟,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亲热?」
听见那熟识的语调,方玉儿诧异回头,却见她的二哥和三哥在几名家丁的指引下,风度翩翩的走进花园。
他们怎么来了?自从和大哥分家后,他们不是再也没有来往了吗?方玉儿正在纳闷时,紫烟已站直身子,挤出娇滴滴带著些肉麻的声音。「二爷,三爷,你们也知道的,奴婢自小同小姐一起长大,感情好,贴心话自然多些嘛。」
方玉儿忍不住偷觑紫烟一眼,就见她甜甜浅笑,浑不似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老天,她怎么变得这么快?
「这丫头还真有趣,免礼吧。」二哥方洪大剌剌挥了挥手,又刷的一下抖开手中折扇。「玉儿,听说今年的桃花节办得好不热闹,一起去逛逛?」
变逛?开玩笑,没见她正在受气,哪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
「不去。」方玉儿兴致缺缺撇了撇嘴。
方洪朝三弟方济望去,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开口:「为什么不去?」
他们这个小妹,自小就爱缠著哥哥们,稍大些又会自己偷偷溜出家门,杭州城只要举得出的大小热闹,哪次少过她了,可如今……
方玉儿懒懒扫过他们一眼。「心情不好,没兴趣行吗?」
「当然不行!」方家兄弟立刻吼了回去。他们都跑来接她了,小妹却说不去,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吧!
乌黑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溜了溜,方玉儿头一歪。「谁理你们。」说完,她迳自起身坐上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著。她是拿紫烟没办法没错,但对付那几个哥哥,她可是游刃有余的。
方洪和方济一怔,随即满脸堆笑地跟了过去。
「玉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整天闷在家里也不是回事呀。今天难得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二哥答应送你一盏锦绣桃花灯。」方洪举起扇子替她扇风。
「三哥给你买桂花糯米糕吃。」方济也不甘落后,卷起衣袖,帮她推起秋千。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以为这样就能哄住她?她不以为然瞟了眼两个哥哥,爱理不理地把头扭到一边。
见小妹如此,方家兄弟连忙矮下半个身子,一脸献媚地在她耳边说好话,哪知道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外加满头大汗了,方玉儿还是那三个字——没兴趣!
怎……怎么会这样?
两个人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什么好时,正巧大嫂韩婉柔走进来。「玉儿,你二哥说的没错,你大哥的事急也没用。难得有你二哥、三哥陪著,你就出去走走吧,权当散心。」
看著大嫂,方玉儿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一阵忙碌过后,方玉儿一袭湖水色衣衫,高挽的云髻上缀著几朵珠花,素净的小脸薄施脂粉,少女特有的淡雅清丽自然流露。她和紫烟坐上轿子,在方洪和方济的陪同下,一路往西湖而去。
自隋朝修筑京杭大运河以来,偏居东南一隅的杭州便日趋繁华,再历经钱王立都、末室南迁后,杭州更是文人苍萃、商贾云集。特别是西湖沿岸,青楼林立,市肆喧哗,好一派纸醉金迷的繁华景象。
如今以白堤为中心,阮公墩三岛为陪衬,规模宏大、热闹非凡的桃花节正在举行。西湖沿岸各处花红柳绿,彩灯高悬,一片旖旎的风光,在灵山秀水的衬托下更是美仑美奂,不愧是人间天堂。
方玉儿被紫烟小心翼翼搀著下了轿子,又被她二哥、三哥教了一番所谓淑女仪态,直到整得她看起来一副纤柔无助、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后,方家兄弟这才满意地整整衣袖,带著她大摇大摆跨进了桃花节期间众名流出入的白堤。
一入白堤,沁人的芳香迎面而来,一株株明艳的桃花宛若佳人的娇颜,一排排低垂的杨柳,在清风的沐浴下,卷起满目春意。
只不过,半个时辰过后,当方玉儿站在一丛盛开的桃花中,无奈地望著身边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年轻公子、还有在一旁殷勤陪笑的二哥、三哥时,她的脑子里就忍不住起了杀人的念头!
二哥和三哥哪里是带她出来玩,简直就在给她拉郎配!
从进入白堤一开始,二哥、三哥便一边说笑,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只要看见有哪家认识的公子,就忙不迭的替她引见。
「啊,是方玉儿姑娘,久仰大名,果真漂亮!」
那些公子,不无例外地先是夸张大叫,然后挑挑眉,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用那种暧昧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而周围的人一听见她的名字,也纷纷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著。
这是怎么了?像被人看猴戏似的盯著猛瞧?她一开始还满头雾水,可下一刻就明白了,原来所有的一切全拜她跳崖所赐!
这阵子她在杭州被传为笑谈,名声直逼月香楼的花魁李雅清,都快登上杭州第一的宝座了。所以无论她走到哪里,总被刺耳的讥笑和嘲讽的眼神追著满街跑。
沿著白堤一路走来,她的脚步越来越沈,情绪越来越糟。好不容易挨到了个游人渐少的地方,本想放松一下紧绷的心弦,但没想到,她那两个活宝哥哥又不知从哪拖来几个衣著华丽的公子哥,像苍蝇似的围著她乱转。
天啊!如果手上有把剑,她绝对要在那两个丢人现眼的哥哥身上,一人戳他一个窟窿!
强忍住阵阵芒刺在背的感觉,方玉儿耐著性子把方洪悄悄拉到一边。
「二哥,我们回去吧。」她想逃,逃得远远的。
「不急,不急,等参加完桃花仙子评选后再回去也不迟啊。」正在兴头上的方洪漫不经心地回答,眼楮还不忘东张西望。
还桃花仙子呢,嫌她丢人丢得还不够吗!?蹙起黛眉暗啐了一口,方玉儿没再吭声。她知道二哥这人一向不顾别人的感受,还不如逮个机会自己偷偷开溜算了。
方玉儿正在心中暗自盘算时,白堤入口的断桥上忽然一阵骚乱,紧接著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如潮水般涌来。
「萧公子来了!萧公子来了!」
听见叫声,她身边的人立刻瞪圆了眼楮,先是不由自主地静下来,而后发出一片兴奋的惊叫。「萧公子也来了!?」
下一刻,仿佛台风过境般,她的周围一片混乱,匆忙的脚步声夹杂著喧嚣的叫嚷,所有人都一窝蜂似的往断桥那头奔去,就连那些看似柔弱无骨、风一吹就倒的千金小姐们,也甩开众多婢女的搀扶,一个个健步如飞,一瞬间跑得踪影全无。
怎么了?方玉儿正在莫名其妙时,她的二哥、三哥已经推开和她一样搞不清状况的紫烟,拉著她的手不容分说的往前就冲。
被推得向后踉跄好几步的紫烟蓦地回过神。「小姐!等等我!」顾不得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她边追边叫。
「你们放手啦!」方玉儿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她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些人全有病!
「玉儿,别闹,是萧天逸来了,懂吗?萧天逸!」手捏得更紧,方洪激动得脖子都粗了一圈。「难得他今天来参加桃花节,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一定想办法帮你引见。」
萧天逸?这个名字让方玉儿眉心一顿。她听过这号人物,他可是富可敌国的商业霸主,不过二哥是不是昏头了?他富可敌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引见?开玩笑,没见有多少名门淑女等著被引见吗?轮得到她才有鬼。
只是……看著一左一右那两张激动得几乎变形的脸,方玉儿叹了口气,懒得同他们多费唇舌。
就这样,方玉儿身不由己地被拖进人群里,汹涌的人潮把她和两个哥哥冲散。当她被挤得前胸贴后背,气都吸不进来时,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巨大的力道让她不由自主向前踉跄几步,脚背不知被谁狠狠踩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冒出一头冷汗。
她受够了!避那个萧公子是何方神圣,都跟她方玉儿无关!
于是,她艰难地转了个身,而后深深吸口气,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满身狼狈地挤出人群。
人群外,紫烟正探著脑袋不住张望,见方玉儿跛著脚,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你的脚怎么了?」
「被踩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方玉儿没好气地晃了晃被挤得一塌糊涂的脑袋瓜。「我们走。」
紫烟一愣,瞅了瞅黑压压的人群。「那二爷、三爷呢?」
「别管他们。」方玉儿气恼地努努嘴。如果不是他们硬拉她出来,她会被人讥笑,被人嘲讽吗?
如果不是他们大张旗鼓地到处给她介绍公子哥儿,她会被别人用那种不堪又露骨的眼神打量吗?
如果不是他们拖著她见什么萧公子,她会变得如此狼狈吗?
「我们现在就回去?」紫烟小声问著。
当然不!她才不想这么早回家被大嫂盘问,可是这里到处都人山人海的,不回家又能去哪?
犹豫片刻,方玉儿扭头看四周,当瞥见不远处的孤山时,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紫烟,我们去放鹤亭。」
甭山在白堤上向来安静,尤其是北面的放鹤亭,如今……对她来说真是绝佳的避难场所。
丙不其然,放鹤亭里空无一人,紫烟小心翼翼的扶著方玉儿坐下,又轻手轻脚替她褪下鞋袜。
「小姐,你的脚怎么肿了这么大一块?」看见她青紫的脚背,紫烟难过的眼圈一红。「都是二爷、三爷害的!」
「紫烟,算了。」方玉儿笑得有些无奈。其实二哥、三哥从小到大对她不错,只不过不像她和大哥那么投缘罢了,只不过今天……
「就这么算了?」紫烟失声尖叫起来。「小姐啊,你看看今天二爷、三爷都干了些什么事嘛。哼,拉著你到处找富家公子,好像你真没人要似的。你知道那些人笑得有多古怪、讲得有多难听吗?」连她都羞得无地自容,直想找地洞钻,更别说小姐了。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反正都过去了,无所谓。」方玉儿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姐?」紫烟困惑地看她一眼,赶紧伸出一只手模模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她嘟囔著,犹自不信地瞪著她。「你平时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爱和我计较吗,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大度了?」她的神情忽地一窒。「该不会是……受刺激过度了吧?」
「你才受刺激过度呢!」方玉儿不甚文雅地顶了回去,怪不得她有时会没有风度,准是被这个没水准的丫头带坏了。
「嘻嘻,这才是我家小姐嘛。」紫烟的脸色恢复了正常。「那……我们回去怎么和老爷说?」出了这档子事,说出去糗死人了。
「我们什么都不说不就好了。」
「我们不说,那二爷和三爷呢?」
「他们敢说出去,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方玉儿恶狠狠咬著牙。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紫烟叹了口气,陪著她一起坐下。
于是,雕粱画栋的放鹤亭里,主仆两人都默不作声地望著西湖。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下,西湖上的花舫、游船灯火都亮了起来,方玉儿的肚子也很不争气地咕咕叫。
「小姐,你坐在这儿别动,我去买点吃的。」紫烟叮嘱了她几句,随即跑开。知道小姐心情不好,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紫烟的身影渐渐远去,方玉儿脸上的神色也跟著黯淡许多,她失神地望著远山近水,点点灯火,眼中一片茫然。
今天出来才知道,因为她的鲁莽,她不但成了全杭州的笑柄,连大哥和钱伯父也跟著受累。大哥被人当作贪图富贵、寡廉鲜耻;而钱伯父,则被讥笑是老牛吃嫩草。
其实她也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大哥是真的爱她,钱伯父也是。为了这事,钱伯父几天前还特地跑来府上向她道歉,搞得她很难为情。现在想想,跟今天踫上的那些公子哥相比,钱伯父真的好多了,至少钱伯父比他们宽厚,只可惜……事情全被她搞砸了。
唉,可怜的大哥,除了要在外头忍受别人的讥笑和嘲讽,每天回到家后,还得好言好语安慰她这个娇滴滴的妹妹!
阵阵酸涩感自鼻头传来,方玉儿呜咽一声,止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委屈的哭了出来。
方玉儿刚举起衣袖想拭去眼泪,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块素白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紫烟,你回来了。」慌乱地取饼手帕,方五儿头也不敢抬,说著话儿心里又是一阵发酸。「我不是在哭,我只是想……大哥卖了铺子就要搬去乡下住,我……我有点舍不得你。」
虽然二哥、三哥多次表示,大哥卖了铺子后,她可以搬去跟他们住,但她宁愿跟著大哥。
见旁边的人没有吭声,方玉儿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却蓦地愣住。
不是紫烟!她的面前只有一位颀长挺拔的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眼楮和唇角都带著淡淡笑意。
「呃,对不起……」方玉儿急抽一口气,脸涨得通红。「我……认错人了。」她呆呆地看著手中浸满泪水的手帕,又呆呆望向眼前男子。「你的手帕脏了。」
「没关系。」清冽的嗓音淡淡扬起。「手帕送你了,方姑娘。」
方姑娘?他也认识她?想不到她方玉儿这么出名,连个过路人都认识!方玉儿原本哭丧的小脸又垮了几分,不争气的想哭。
那人缓缓退后一步,玩味地看著方玉儿泫然欲泣的表情。「方姑娘,别哭了,你要再这么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他又说,眼中笑意不减。
从没见过如此素雅的女子,清清淡淡宛如临水芙蓉,有几分风骨,又带著楚楚动人的韵味,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关心她、爱护她。
听了他的话,方玉儿愣了愣,随即羞赧一笑。「公子说笑了。」
清亮的乌眸依旧盈满水雾,含羞带笑的娇靥更衬出颊上那两抹嫣红,那人望住她的眸色为之一深。
似乎感受到他眼光的变化,方玉儿脸上一热,手忙脚乱地用手帕遮住眼楮,装作拭泪,但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狂跳起来。
镇定,镇定!她又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她可是方玉儿耶!可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长的时间,也许只有一眨眼工夫,等她的心似乎不再乱跳,她的呼吸似乎不再急促时,方玉儿才悄悄拿下手帕。
华月初升,星光乍现,若隐若现的光影下,映出那人翩翩的身影和一身淡然之气,恍若神仙般惊世。
好熟悉的身影,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似曾相识的感觉涨满胸腔,她的心又是一阵狂跳,呼吸再次紊乱,不过她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带著几分羞涩,几分好奇,还有几分忐忑,怔怔的望向他。
他也回望著她,专注中带著笑意的瞳眸,瞅得她心悸不已,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移不开视线。
她想看他?方玉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是个不相识的男人,她怎么会想看他?难道是因为他送了她一方手帕,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方玉儿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以前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和自己相若的少年男子身上,不过今天她第一次发现到,这成熟男子的优雅风度,竟会叫她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著巨响声,冲天的烟花如流星般射入夜空,一时间火光电闪,绚丽缤纷。
「放烟火了!」方玉儿蓦地回神,她扭过头,眼楮因漫天焰火而绽满耀眼的光华,亮得摄人心魄。「好漂亮!」她欢快地叫著。
「是啊。」他的目光从灿烂的夜空转向她。「好漂亮。」
听了他的话,方玉儿脸一红,不自然地清咳两声。「公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看烟火?」
他轻笑,声音依旧好听。「同你一样,避——难——」
她挑眉,再度望向他,心中因他的话而顿感亲近。
她并不认识他,也许以后也不会再相见,然而,他们却在微寒的春夜里,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而一同欣赏一场绚丽的烟火,这究竟是不是种缘分?
一股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蔓延,方玉儿拉回视线,专注地望向天空,眼楮虽然没有再看他,可却强烈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特别的,不同于一般人,她想著,并为这个念头微微发颤。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只知道,她喜欢这种心动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回味,一道修长的身影踏著凌乱的步伐,气喘吁吁地掠入亭中。
焰火照亮了那人铁青的脸,方玉儿微微一愣。二哥?他怎么找来了?
看见她四平八稳坐在亭子里,方洪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玉儿,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呢?为了找你,我们急都急死了,生怕你遇到什么意外,要不是恰好踫上紫烟,我们都想去报官了。」
敝不得紫烟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原来是被逮著了。瞟了一眼方洪,方玉儿抿抿唇没有说话。
方洪不悦地皱起眉头瞪她一眼,左右看了看,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教训小妹,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亭子里立著的那名男子。那人双手环胸淡立一旁,方洪一见,不仅脸色大变,整个人也跟著弹起。「萧……萧……萧公子?」
是他!是萧天逸没错!虽然只是远远看过他几眼,但他有自信,这么重要的人物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只是……萧天逸怎么会和玉儿在一起?
方洪立刻忘记刚才的气恼,连忙用眼角瞟瞟小妹,却见她一副更加搞不清状况的模样盯著萧天逸直发呆。
怎么?玉儿和他待在一起,还不知道他是谁?
看看萧天逸,又看看小妹,他忽然觉得自己杵在这儿好像有点多余。正在犹豫时,紫烟和方济一前一后从亭外跑了进来。
「小姐。」紫烟一脸委屈地跑到方玉儿跟前,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人太多了,只有包子卖,你先将就著吃吧。」但刚刚二爷抓贼似的抓著她问东问西,只怕包子已经凉了。
「呃……好的。」勉强收回惊讶的视线,方玉儿正要接过包子,却被方洪一把捏住手腕。
「玉儿,快来见过萧公子。」开什么玩笑,玉儿居然打算当著萧公子的面吃包子?不把人吓跑才怪!
方玉儿还没来得及答腔,她的三哥忽然惊叫一声,冲到萧天逸跟前。「小人方济,见过萧公子!」
萧天逸微微颔首,如深潭般的眼眸,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他转向方玉儿,略微躬身。「方姑娘,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他迳自远去。
「萧公子!萧公子!」方洪、方济急得直叫唤,也跟著跑了出去。
「二哥,三哥!我要回家!」方玉儿连忙拔高声音在后面大叫。他们嫌今天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还早呢,回去做什么?」停下脚步,两人几乎同时回头。
「托你们的福,小妹我又累又饿,被人笑话了一整天不说,脚还肿了一只,难道我不该回去?」早知道会这样,打死她也不出来。
两人愣了一下,看了看萧天逸已然消失的方向,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真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就如此错过了,原本还指望小妹可以跟那位萧公子多亲近亲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