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堂的铜镜前飘著一个脸上印著鞋印的倒霉鬼在认命地梳理著姑娘家的海蓝色长发,虽然脸有些痛,可他的眼中却全无哀怨,流露的尽是欣喜。看样子,他不仅倒霉,脑袋还有点「啊达啊达」。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我以为你真的要杀了镜花小姐。」看著铜镜中她的双眸,长流认真地再次道歉。「还有,我推了你……疼吗,」
「还好。」反正也踹回来了。
长流缓缓地梳著她的发,冰冷的手指在找寻著合适的契机。「那个……你真的不愿意我娶镜花小姐?。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要不是看他单薄的身体在风雨中飘摇,她早就漂到西湖中了,还会再让他为她梳发?
长流也知道娶镜花小姐这件事纯粹是他个人的私事,可他还是希望她能同意,毕竟这个机会与其说是上苍给的,倒不如说是这个小妖精制造出来的。
「随水,想听故事吗?你每次临睡前不都缠著我说一个故事嘛!现在我就给你说一个。」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著,听著他今夜叙述的催眠故事。
「从前,有一个贵公子,还有一个大家小姐,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长到十多岁,两个人之间产生了爱慕之情,便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随水不明所以地问道:「像我说的那种。永远在一起-吗?」
他笑著摇摇头,将编好的发辫盘上她的额顶。「不是你说的那种朋友似的在一起,他们相约要成为世间最恩爱的一对,以爱人的身份永远相伴。」
爱人间的永远相伴和她说的「随水长流」有什么区别吗?她不懂,只能静待下文。
他按照她的意愿说下去:「他们许下了无数的海誓山盟,连西湖里的红鲤都是他们相爱的见证。那个公子满二十岁的当天,他的父母托了媒人带著许多聘礼去小姐家提亲。两家门当户对,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整个临安城都为这件大喜事而喧闹。
「那位公子很高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他违背了礼数,偷偷带著他的爱人去西湖游玩。那一天像今晚一样风雨交加,西湖卷翻了画舫,小姐失足掉进了湖水中,那位公子为了救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地跳进湖水中。他的爱人得救了,然而他自己却淹死在碧绿如宝石般的湖水中。
「小姐的家人在知道所有的情况后,害怕亲家找上门算账,使硬说那位公子是自己失足溺水而亡,小姐也遵照著家人的意思如是说。公子家九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娘亲在得知儿子亡故后疾病交加,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而他的爹晚年丧子、丧妻,承受不住打击,散尽家财出家成佛。」
随水望著铜镜中那双失神的眼终于明白了过来,「那位公子就是你,对不对?」
轻轻地点著头,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全是悲伤。「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无意中毁了自己的死亡名单,弄了个无法投胎转世,成了孤魂野鬼,只得重新回到这里。谁如再归来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她呢?你救的那个人呢?」她好奇的追问。
「你说的是水月——她是镜花小姐的曾曾曾祖母,也姓徐,闺名水月。」再提起已无任何激动,他纯粹是在叙说一段百年往事。「说来也巧,我从地府归来的那天正是她出嫁的日子。那天没有阳光,我飘在半空中,屈著围墙看著她披上大红盖头,走进大红花轿,在大红鞭炮的喧嚣声中嫁作他人妇。」
随水一张嘴巴大的能塞进两颗鸡蛋,「她就这么嫁给了别人?说书人的故事中不是都生死不离的吗?」他轻笑,为了她的单纯。「要不怎么说是故事呢!」
「那后来呢?」她看著铜镜中他的脸问下去,「你就这样度过了百年光景?」
他不说话,用桃木梳子继续为她梳著发。「水月她没有让我等太久,她又回来了。」
「呵?」
长流的眼神望著铜镜深处,像在找寻当初的回忆。然而回亿渺渺,又岂是唾手可得的真实。
「我一面适应著鬼的身份,一面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学习,洗衣、种菜、收拾屋子、做饭……因为什么都不会,所以虽然孤独,却也忙碌得充实。就这样过了五年,一天夜里去书肆看书回来的路上,突然听人说徐家的水月小姐被夫家休回来了。」
随水简直就要拍手叫好了,「这根本是活该嘛!」在人间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知道出嫁的妇人被休是怎样的被人瞧不起,那简直比死了丈夫还可怕。
长流倒是没加什么评价,只是公正地说下去:「她被休的原因说是她的丈夫一直有个很宠爱的小妄,迫于父母之命才不得不娶水月的。后来地的公婆相继去世,受宠的小妾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水月曾经与我订过婚的消息,在水月的大家大肆渲染。她的丈夫耳根子软,一下子就将她休掉了。小妾怕水月的儿子将来抢了家里的财产,就连孩子一起赶了出来,孩子后来姓了‘徐’,也就是徐老爷的曾祖父。」
「她回来你没去看她吗?我不相信。」
她问得直接,他回答得也不含糊,「我去了,听见她回来的消息我立刻就赶去了。那是一个月夜,很美的月光柔软地酒在西湖那碧腾腾的水面上。没等我赶到她的身边,就看见了她徘徊在湖边的身影,我原以为她是在欣赏月色,没料她竟是去寻死。」
「好不容易被你从西湖里救了性命,她居然还再去寻死?有没有搞错啊?」小妖精就快拍著桌子骂人了。如果水月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准保会将她一脚踹进西湖里。
她所说的正是长流最不甘心的片段,他的手停在她的肩膀上,紧紧地握成拳,似乎在隐忍著什么。
「看见她在湖中挣扎的身影,我顿时跳进了水中,我想救她,我真的想教她。其实我已经抓住她漂浮不定的身体了,就在那一瞬间,透过澄清的湖水,她看见了我的脸。像是见到鬼一样……不!她就是见到鬼了,她大叫著:‘鬼啊!有鬼啊!’她的脸上写满恐惧,对我的恐惧——对我这个她曾经发誓以性命来爱的男子的恐惧,对我这个用性命来爱她的男子的恐惧。那一刻我的全身失去了反应,简直是鬼使神差,我松开了手。水……如此清澈的水从她的鼻喉间涌进她的身体,就这样——她沉人了水底。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是面目全非。」
他的手穿透她的衣袍,将冰冷的温度传递给她的感觉,她被他的心冻伤了。
百年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似乎能感应到他被所爱的人喊成「鬼」的心情,那种眼睁睁看著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伤痛冲击著随水的神经,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是为了死去的水月,而是为了这个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水鬼。
百年铸就的自责一再地敲打著长流的心门,他问上眼沉痛地诉说著,「我能救她的,我真的能救她的。如果当时我不松开手,如果我不是那么在意她说的话,如果我再用心一点,或许她就不会……」
「看看你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随水已经站起了身。将他按到铜镜前坐下,她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告诉自己,你已经尽力了,你问心无愧。那不是你的错,天意如此。」
经历过地府,长流也知这是天意难为,但他却始终无法释怀。然而,真正让他无法坦然面对的并不是水月的猝死,而是他的心。他原本以为水月被休回娘家是上苍再给他和水月一次相爱的机会,原来只是给了她一个羞辱他的机会。
他为了她英年早逝,他不介意;他为了她家破人亡,他不介意;他为了她成为孤魂野鬼,他不介意。这所有的不介意,在她那一眼见到鬼后的恐怖眼神中全然崩溃。他不是神,他可以原谅她,却无法原谅上苍的不公平。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在夺走他的生命、爱人、亲人、家庭之后,连一点点机会部不留给他。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死,偏偏他根本死不了,连这最后的解脱都不行。他只能这样一天又一天孤独地活著,他安思著自己即便是鬼也要活出鬼样来。其实就算他再怎么用心,也一样活得苍白,活得冰冷,一如他这个鬼身份。
百年时光就这样过去,直到他见到镜花。
铜镜中的双眼闪看亮光,连那张原本苍白的脸都光芒四射。「随水,你知道吗?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镜花时的兴奋吗?她和水月简直是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是水月的投胎转世,我想是上苍可怜我,才会再给我这次机会。所以即便是每晚只能飘在围墙边缘悄悄地凝望著她,我也很满足,只因我孤独的岁月从此有了重心。
「我从不敢奢望能将我和水月之间未完成的情感加诸在她身上,毕竟我这个鬼身份和鬼样子都是见不得光的,直到你的出现。真正结我机会的不是上苍,是你!是你让我以水公子的身份出现在镜花面前,我和镜花小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亏了你。」
转过头,他迎视著那双神奇的蓝眼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这句话是我一直欠你的。」
有很长时间,随水都没有吐出半个字,她把他编好的发辫放到嘴巴里嚼啊嚼啊。倏地松开嘴巴她怔怔地瞅著他,「你对水月的种种就叫作‘爱’是不是?」他不是总说她不懂人的情感嘛!所以她才要如此用心地去「咀嚼」。
没想到小妖精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长流有些茫然。对水月的感情真的是爱吗?以前他一直很笃定,但是在他反复说随水不懂爱的过程中他也在检讨著自己的情感。
他真的爱水月吗?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会将这分爱转移到镜花小姐身上,只因为她们容貌相同?那他爱的岂非是那张外表?如果也不爱她,又为何如此执意于镜花小姐?心被搅得乱糟槽,一时间他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决定了。」他没弄懂自已的心情,小妖精倒是先一步作出了决定。
看著她亮晶晶的蓝眼珠,长流以为她又在打什么妖精主意。「你决定了什么?是离开吗?不是说不再生我的气了嘛!你不要离开。」
「谁说我要离开了?」她拂了他一眼,「我不离开,最起码暂时不离开。我还要帮你把徐家丑八怪娶进常府呢!」
「啊?」真是活脱脱的小妖精,一下一个样。
随水也不理他,径自盘算著,「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你们人类的爱情,书上说的人不真实了,我想自己搞清楚。你不就是现成的实验品嘛!等著瞧吧!你一定能娶回那个丑八怪,而我呢!也一定会知道什么是爱情。」
她折腾了一晚也累了,丢下他径自向卧槐躺去,在,梦中继续著骗婚大计。长流眼睁睁地瞧著铜镜中她和他的身影一同褪去,神经系统却依旧未能启动。真是悲哀的鬼啊!
一场近似游戏的约走就这样被铜镜记录了下来,成功与否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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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水,你别走!别走——」
长流从噩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她走了吗?她趁他睡著时不告而别了吗?
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他披衣下塌,将那些狗屎礼教踩在脚下,朝随水的卧房飘去。身体停在房门口,他先是伸出耳朵细细地听了好半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飘了进去。
「随水!随水……」他小声地呼唤著,没有忘记这小妖精对打搅自己睡眠的行为将给予怎样的惩罚。轻飘飘地飘进内室,飘入厢房,他探出脑袋一瞧,顿时以杀猪的嗓音喊了出来:「随水!随水——你在哪儿?」
「这儿呢!。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外室蹿进了长流的耳朵,他来个猛回头,四下张望却依旧没能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甘心就这样被她抛下,他认真地找了起来,「随水,你出来好不好?快点出来,别玩了。」是啊!小妖精,人家都快哭出来了,你怎么还玩啊?
「谁跟你玩了?我不就在这儿嘛!」声音冲冲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就在周围。
长流随著声音望过去,小妖精没见到,倒是见到桌子上的一盘豆沙包。他傻傻地问道:「你变成豆沙包了吗?」
「如果一定要变,我情愿变成桂花糕。」
这下可以肯定她就在豆沙包的附近了,长流颤悠悠地飘到桌边,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著,却也没发现什么。小妖精,你究竟在哪儿呢?
长流失落地干瞪著双根……等等!有异常。他眨巴眨巴眼险,肯定不是自己眼晴的毛病。刚刚盘子里明明放著六只豆沙包,现在怎么就剩下两只了?
瞧!又少了一只,盘子里只孤孤单单剩下一只豆沙包了。他好奇地将最后一只豆沙包捏在手心里,一边认真地瞅著,他还一边嘟囔著:「随水,是你吗?」
「你才是豆沙包呢!」
没等长流找出声音的出处,只感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触到了他冰冷的手心,下一刻,最后一只豆沙包凭空消失了。
「你究竟在哪儿?」见鬼的恐惧加上遍寻不著的担心让长流的语气硬了起来。
随水也不再吓他,一阵水气凝过,长流见著了一个透明的身躯,它属于她。「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的身体成了一道影子,看起来就像是映在水中的幻影。她的手再一扬,连这道幻影也消失无影踪,她再次隐形。
「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我这是为了你耶!」听声音,她还挺埋怨的,「我不是说了一定要帮你娶到那个徐家丑八怪嘛!我估计顶多再过一个月,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到时候你怎么跟她介绍我?你把我拉到她面前,手一扬说道:‘这位是水里的妖精,你们认识认识吧!’她不吓晕才怪呢!」
也是哦!只要镜花一见到随水那头海蓝色的长发和那双蓝盈盈的眼楮不吓得半死才怪呢!而且,他也不能让她知道随水的真实身份。
「所以你就打算来个隐形?」说是这么说,感觉上总是怪怪的。
随水吞下最后一口豆沙包这才慢吞吞地说下去,「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从现在起你就得习惯我隐形的样子,免得到时候在你的爱人面前露出马脚。」
「哦!」他答应著,心里却还是有些排斥。
「还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了长流的袖袍,那是小妖精习惯的动作,「你这个鬼身份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别忘了,即使你的脚能触及地面,你依然不能见光,还有那些关于水公子富可敌国的言论可全是我作出的幻影。我是水妖精不是财神爷,而且幻影就是幻影,成不得真的,你准备怎么把这一切跟她讲明白?」
这也正是长流担心的地方,「再等一段时间吧!我想等她真的爱上我,什么财富、身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确定?」她是不懂啦!可她总觉得对于人来说,金钱和身份比什么都重要。那个徐家丑八怪之所以选择死鬼,而抛弃她原先「爱」的表哥,不就是因为她心目中的水公子比表哥的经济实力来得雄厚嘛!
连一个初来人间的小妖精都看穿了这一点,长流岂会不明白,他只是不愿意去怀疑这分感情罢了。毕竟那是上苍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他不愿放弃。
「别说这么多了,我该为你梳发了。」飘到铜镜前,他等待著她的身影现于其中。
随水安分地坐在铜镜前,乖巧地应了一声:「梳吧!」
她当他有透视眼啊?「我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梳?」
「这好办。」话昔刚落,一颗顶著海蓝色长发的头颅突然显现在铜镜里。吓得长流差点没跌到地上,「你……你非得这么恐怖吗?」
头颅上邢张小巧的嘴巴张了张,「你还想看到我的颈项吗?我可以露出来的。」
「还是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大清早上演倩女幽魂。长流颤抖的手指移动著桃木梳子为她梳著海蓝色的发,心里反复嘀咕著:这小妖精怎么比他还像鬼啊?
爱装人的水鬼和爱装鬼的水妖——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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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府的书楼像往常一样灯火辉煌,不同的是今儿个书楼的主人并不是在用心读书,而是在准备聘礼。
烛影下全无身形却有一道声音嘹亮地响著:「千两白银,千两黄金,各色丝绸百匹,珠宝六盒,六生六畜……死鬼,你看看还缺什么?」
在人间活了一百二十年的长流也没想到娶妻需要这等排场。「这究竟是下聘还是买卖人口?」
「如果是买卖人口就不需要这么多银两了,我的顺风耳逛了一趟万花楼,那里头牌花魁的价也只是一千两白银罢了。」要知道,为了出这些聘礼她可是好好做了一番功课,把市场调查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儿,她想起来了,「死鬼,徐家老头好像对‘水长流’的身份有所怀疑,我听到他派人去打听水长流的产业,他好像还问了常府的蔬菜、瓜果、钱粮的供应情况,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事先给全临安最大最贵的供应行的老板洗了脑子,总算是没被戳穿。这么大的常府,如此尊贵的水公子,上百的家丁、仆役,要是没有内务的供应,不是太奇怪了嘛!」
长流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如果不是她一再的帮忙,他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对著空荡荡的椅子,他的眼中闪烁著感动,「随水,谢谢你。」
「谢我作什么?」看不见的蓝眼晴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在帮你,我只是想知道人间的爱究竟是什么样。老妖精曾经说过,任何不懂的东西都要搞懂,这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
不管怎么说,她在帮他成就心愿这总是不争的事实。长流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等镜花百年归去,我一定跟你随水长流,你说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一切听你的。」
「再说吧!。空气有些摇晃,是小妖精摇摆的发丝造成的。经过了这些事,对于当初的约定她反而感到迷惘了。
她真的能等上个百年再和死鬼去随水长流吗?潜意识里她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杀了徐家丑八怪。而且这种感觉越是和死鬼相处便越是来得强烈,她似乎无法再等上那么久。然而根据昨天晚上的经验,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家,死鬼一定会恨她,讨厌她。这种被他厌弃的感觉比让她等上百年更加难以消受,她就是杀了自己,也不能杀那个丑八怪。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便了什么法术,先是让她无法琢磨他的心思,后又让她对他产生完全的依赖,现在一门心思竟都围著他旋转,真是叫妖精气闷啊!
抛开这些烦恼的纠缠,随水继续为他的娶妻大计作著盘算:「提亲需要媒婆,这我可以用法术变出来,家丁也是幻影创造的。可徐家丑八怪一旦过门,时间一长难保瞧不出个端倪,这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告诉她真实情况。」他说的倒是挺容易。
「她能接受吗?」她狐疑。
「如果她真的爱我就一定会接受。」
又是这句话!可随水还是没能明白什么是爱情,不懂就要多间,这是妖精生存法则第七章、第十二条、第四款上写的。所以她这就问上了,「如果她不是真的爱你呢?她会接受吗?如果她不接受你准备怎么办?」
「随水长流。」他丢下一句小妖精听不大懂的真理,继续著手上的活儿。随水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他连娶妻这等大事都不放在心上。
原来他在画画,才刚画了一半,看不出个真切,似乎是美人图。工笔很细,好似将满腔心思都画了上去。这样子的长流在书生气外又透了一股子英气,仿佛天地都在他的心中。含著有容乃大的气魄和无欲则刚的坚毅。
完了!她又想杀了徐家丑八怪了。
夜已三更,书楼依旧跳动著烛火,很长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长流将那辐画完全地展现出来。刹那间,随水屏住了呼吸。
「是我?你画的是我?」
她太激动了,一个兴奋显露了身形,蓝盈盈的眼楮随著烛光闪烁著晶莹的光芒。整整一天没见著她了,长流看得有些呆。
「你画的真的是我吗?好漂亮!我真的有这么漂亮?」喜悦让小妖精语无伦次,她忘了自己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绝色」。
长流无语地立在她身侧,心中有句话他没能说出来: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小妖精。
她猛地转过头,正对上他含蓄的眼。四目相对,一点一点萌生的情感交织在蓝色与棕色的眼眸中。
什么是爱?什么是随水长流?
不言而喻。
然而下一刻,长流别开了双眼。「很晚了,你该去睡觉了。明晚不是还要用法力变出这些聘礼去徐家提亲嘛!一切就拜托你了。」
他抽身离去,飘摇的脑袋反复提醒著自己:长流啊长流,她是小妖精,她不懂人类的情感,她只是凭著意气去感觉,难道你也要胡来一气吗?别忘了,上苍好不容易给了你第二次相爱的机会,眼看著就要成功了,难道你要就这样放弃吗?
再等等吧!等到镜花百年故去,你将和小妖精随水长流。那是永恒的情感,那是非人类的情感,那是你可以掌握的情感。
那是未来的情感!
盎可敌国的水长流公子向徐家镜花小姐提亲了!
这是何等大事,不到两盏茶的工夫整个临安城都知道了。你传给我听,我说予他知,很快便传出了各种版本。有人说水公子的聘礼多得能买下半座临安城,也有人说聘礼中有几十颗南海大珍珠,价值连城。
总之一句话,原本日落西山的徐家这下可发了,
徐老爷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恨不得马上把女儿嫁过去。不过该有的礼数是一个都不能少,为了显示大户人家的气派,徐老爷特地请了临安最有名的道长为水公子和女儿的生辰八字卜上一卦。
幸亏随水早有准备,让那个虚幻的媒婆给出了长流的生辰,日月都没问题,不过是年岁退后了一百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告诉徐老头他的乘龙快婿,其实跟他的曾曾曾祖母一般大吧!
「怎么样啊?道长,我女儿、女婿的生辰八字还合吧?」问是这么问,徐老爷心里早就算计好了,怎么会不合呢?给出那么多的聘礼就算他们前世今生都是冤家,也是最般配的一对。
道长似乎并不打算称了徐老头的心意,掐著手指他算了算,终于长叹一声。「这下糟糕了!」
「怎么?怎么?」徐老头紧张得不像话,「难道我女婿一娶我女儿就会变成穷光蛋吗?那可不行,我下半辈子还指著他吃香喝辣呢!」
「不是这个,」道长没给徐老头喘息的机会接著说下去,「从生辰八字上看,这位水公子根本是不存在于尘世间的。」
徐老头拧起了租而密的眉头,「难道我女婿是财神爷下凡?。
「老实说道长我替人卜卦、看相数十年,还真没见过这等八字。」算出这样的邪卦来,道长也恐慌起来。「他……不像财神爷,倒像是……倒像是鬼——淹死的水鬼。」
「啊?」徐老头这下可慌了手脚,眼看著专属他们家的财神爷顷刻间变成了鬼,你想他能不慌吗?「怎么会这样?不会是哪家姑娘看上了我们家姑爷,故意要你这么说的吧!」
道长自认道行高深,哪听得下这些话。「我修行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为那些钱欺瞒老爷吗?那边的归隐寺住持也算是得道高僧,拿著你们家姑爷的生辰八字让他瞧瞧,要是他说了没问题你就当我在胡说。」
徐老头终究有些不放心,拿著长流的生辰八字晃动著他那肥胖的身躯撞进了归隐寺。这不问不要紧,一问他更慌了神,住持的话与道长如出一辙,难道他那财神爷的未来姑爷真的是鬼?他也怀疑起来,
「这样吧!」到底是得道高僧,住持就是比较有主见,「由我和道长以化缘为借口去常府见一见那位水公子,要是没什么问题固然好,要是有问题也要想办法解决,总不能眼睁睁地瞧著令爱掉进阴司的游涡啊!」
徐老头也认为这样做较为妥当,「好好好!你们这就去,赶紧去吧!」
偏偏道长还有算计,「我下午要去拜见城南的胡老爷,他答应给道观捐点银子,这时候去常府想必下午是赶不到胡家了,徐老爷您看我这银子……」
住持也不甘落后,「王家的老夫人要听我讲经,顺便给寺里送点香油钱,这经怕是要被这一趟给耽误了。徐老爷您觉得这香油钱……」
「我给!我都给!」说著他就将两锭五十两的大银子塞进了「修行高深」的道士、和尚手中。现在只要能把他心口的这件事给完美地解决了,就等于帮他找回了财神爷,徐老头还有什么不肯的。这大概就是小钱不出,大钱不来吧!
道长和住持见好处已经到手,顿时提起十二万分的心力朝常府迈去,徐老头顶颇谅惊地跟在后面。
一场妖鬼和修行者之间的较量眼看就要拉开了,惟有那西湖的水依旧摇曳的荡漾著。碧腾腾的,有著一股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