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冷静下来,绝对要冷静下来,他觉得这是一项计谋,可怕的阴谋,她对他有企图,她想骗他,所以布下圈套让他往下栽,他绝对要冷静下来。
她望见他呆住好久,用奇怪的眼光巡礼。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冷汗滴滴流下,他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发问。
「那是你住的地方?」
「我在那儿住了十年,有问题吗?」她的表情更奇怪了。
「请问……」他吞了吞口水,用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口气问道:「你丈夫从事什么行业?」
她表情放松下来,以为他想和她闲话家常。
「他是医生,外科医生。」
冷汗迅速流进他的腹腔,他因惊恐过度而有股想吐的念头。
「请问……」他简直被打歪了嘴。
「他——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闭上眼,跟著她的声音默念。
「邵第九。」
就是了……
没错,预谋,女鬼,恐布份子,她想勒索他、压榨他、绑架他、欺骗他……。总之,她怀有目的而来,所以把他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揭穿她的阴谋,毕竟她还假装不认识他。
「你丈夫几岁了?」他急促问。
她显得不高兴。
「你是联邦调查员?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他紧张极了,怕她看出破绽,马上脑筋急转弯。
「我认识一个人,大学同学,也姓邵,忘了名字,不知是否就是你……丈夫。」他艰难万分地吐出「丈夫」两字,不敢再说「老公」两字,他无法想象和这女人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她笑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他真是她老公的旧识。
「不可能,我老公起码大了你十岁,他快四十岁了。」
「哪个大学毕业?现在在哪家医院上班?有没有兄弟姊妹?为什么叫第九?而不是第十、第八……」
他之所以这么问,乃是因为不认识他的人,听到他名字总以为他在家排行老九,事实上是有原因的。
「我公公好酒,婆婆生我老公时他喝个酪可大醉,所以我婆婆就把他取名邵酒,意味少酒之意。但是我公公不肯,争吵之下才让中间多个第字,意指滴酒,喝就只能喝一滴酒,后来我老公觉得「酒」字难听,改成「九」,所以就叫做邵第九,他是第三个儿子,和名字无关。」
她全答对了,只是左一声老公,右一声老公,把他叫得头昏脑胀。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也就是最不可思议、最可怕、最惊世骇俗,可能因此发生可怕后果的问题,他问她今年是公元、民国几年。
她说了,噩梦正式开始,她说的时间足足往后退了十年,十年后的年、月、日。
听了她可怕的实话抑或谎言,邵第九没有尖叫、怒骂,或逃之夭夭,他只是站著、呆著、想著,等到脑细胞能再运转起来。
「你怎么了?」她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看著她,用比她还奇怪的表情,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她快受不了他莫名的注视时,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自然坐了进去,对他没有敌意;因为他教过她的命,而且他不会对一个四十岁女人有兴趣。
他紧紧抓住方向盘,慢慢发动引擎。
现在,该是他好好沉思的时刻,他该怎么办?
版诉她事实真相,说她一跳水跳入时光隧道中,她回到十年之前……
她会如何?心脏病发作而死!
还有更可怕之事在后头,未来的十年,他娶了这个女人,要度过她预知的十年岁月。她说他变肥了,头发秃了,有心脏病、高血压……,他想了就要吐。
最大的问题是,他能相信她所说的话吗?如果是一项阴谋,她早就把他的身家调查清楚,她可以很容易地布下各种疑云……
「停车!」她大叫一声。
他吓一跳,用力踩住煞车。
她匆忙地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两眼发直地望著一栋高大建筑物。
「不可能……这栋大楼怎么还在?明明被人放火烧了,报纸上还登了头条新闻……」她惊骇万分地望著建筑物。
一时冲动之下,他决定不能告诉她实情,不能让她知道她的时光倒转了十年。总之,他暂时不能让她知道。
「你眼花了,不是这栋大楼。」他急急把车开走。
她往后看著,愈看表情愈奇怪,然后转过头来,双眼写满疑惑。
「怎么回事?我眼花了吗?好象……有什么事改变了……」
他吓得全身冒出冷汗,肯定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告诉她实情,因为这样对他有好处……
她是预言家!
她能未卜先知!
她可以知道股市涨落情形,哪块地皮增值快,还有未来十年的经济走向,还有太多太多他可以事先预防的错误决定!
天啊,他要发财了……
如果她吓得逃走了,岂不等于是他亲手放走财神爷!
他怎么可以让她走……
汗愈冒愈多,他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摇晃得十分厉害,连车身也跟著摇晃起来,她察觉他的变化,陷入极度疑惑中。
他拚命运转思维,必须找话岔走她的注意力。
「你说你丈夫变胖了,怎么可能?我是说,现代人十分重视饮食习惯,像我,从年轻时到现在,想胖都胖不起来。」
她轻笑著。
「错了,我老公以前也是这样,以为自己胖不起来,可是年纪到了,身体就严重起了变化。最重要的是我老公爱喝啤酒,夏天时,他等于把啤酒当成饮料喝,而且非要加菠萝汁才行。你看,又是液体面包又是糖水的,不喝出啤酒肚才怪。咦?你怎么了?」
汗水滑进他眼中,他急忙眨掉,回过神,投给她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容。
他连他喝啤酒加菠萝汁的习惯都知道了,这种小事,和他同住在一起的人才会知道,难道后来她真的成为他老婆……
「嘿,你走错路了,我不是住这里啊!」看他往左转,她看著前方急速说著。
他当然知道不是往这里转,他当然知道他的家不是现在要去的地方,而且他连他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美云在他家,他不能带她回家或回他家。而且纸包不住火,她终究会知道事实真相。不过,在她知道之前,他必须以陌生人姿态取得她的信任。
因为他有太多未来即将发生之事想知道,包括发财……
「听我说……嗯……你叫什么名字?」
「葛庭。」
「葛庭……,葛庭听我说,嗯,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好人,百分之百的好人,对你绝对无非分之想,而且我救了你一命。你看,我救了你,既然救你就不可能害你,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目前我不能送你回家。」他笃定地说出来。
她慌乱起来。
他比她更慌乱,急忙在车边乱翻乱找,最后模出一把小刀……
她吓得花容失色,身体拚命往后缩。他意识出她误会他了,火速丢下刀,那把刀就横摆在两人中间。
「不是……这是给你的,你相信我,只要我对你有任何不轨行动,你可以一刀毙了我。」他急得热汗直流。
她惊慌的大眼楮看著刀,看著他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车停到路边,用手模向口袋,她立刻抓住那把刀,把它护在胸前,原来他掏出一盒香烟。
他点上烟,吸了几口,才觉得好过许多。
她瞠目看著他的动作。
「别吸那么猛,我老公就是烟吸得太凶猛,所以现在才有肝硬化现象。」
他急忙丢掉烟,吓得魂魄乱飞。
没想到他不到四十岁毛病就一大堆,亏他还身为医生。
「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不送我回去?」她忍耐地说。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留住她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报恩!」
他终于想到一个。
「就算报恩!你看,我冒著生命危险救你,你总要回报我些什么吧?不,你别误会,快把刀子放下!」看见她立刻抬起刀指向他,他差点跌出车外。
「我的意思是——我发誓,以生命财产做担保,绝对绝对不动你一根汗毛,只请你一、两天之内不要回家,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就是这么简单。」
她看著他,他努力做出诚恳清高的表情,她垂下眼睑,又抬眼看他,再垂下眼睑。
「我好累……」
「这样,我有个朋友,单身朋友,他有个空房子,你可以在那里好好睡一觉,放心,我睡在车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她慌张地问。
他差点就叫出老李的名字了,幸好没来得及出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假设她后来变成他老婆,铁定认识老李。
「他……是个——人。」
她闷著气,认为他脑筋有问题,当疲倦爬满筋骨,她忍不住打了呵欠。
他毫不迟疑地发动引擎。
「我去他那里拿个钥匙就走。」
路上,她不安地动了动,模模发梢看著手。
「有没有镜子,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她随即就伸手往前把遮光镜拉下。
他来不及阻止,脸色大变。
阿弥陀佛……幸亏前阵子美云发脾气一手打破了它,否则就要出人命了,她要是看到年轻十岁的她,其惊讶程度绝不亚于他。
可惜好景不常,他才庆幸没多久,她便从座位旁边模出一把小镜子,他抢救不及,她已看到自己的容颜。
他感到胃部开始抽筋……
她停顿一下,没有多久时间,既而整理乱发,把镜子放回原处。
换他惊奇无比。
难道她没发现她的改变……,从四十岁变成三十岁?
「你……一直都是这种发型?」他实在忍不住,考虑半天才这么问。
她依然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从十八岁开始就没变过。」
「你……不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奇怪?」他斜看她。
「你才长得奇怪!」她气得大叫。
原来她误会他的意思,他急死了。
「不是,我是说,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他小心翼翼的再问。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一次说明白!」
她的忍耐已到极限,从上路后,他就奇怪得让人受不了,好象把她当成怪物般审问。
「哈……哈……」他干笑几声,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觉得很奇怪,你说你有四十岁了,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真教人难以置信。」
这种垂涎式的赞美,任何女人都会照单全收,果然,她表情轻松起来。
「很多人也这么说我,现在女人不一样了,懂得保养。我从二十岁开始就一直注意皮肤、身材、健康状况。你相信吗?从二十岁起我就没多过两公斤,生了孩子也一样。」
「和我吗?」他失声大叫。
她气极败坏地瞪著他,他想,这下子完了……
「和我妈一样。」
这,未免转得太硬了吧!
「好了,先生,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虽然你救命在先,但我不认为该称赞你莫名的好奇心。」她正经八百板起面孔说。
「好奇心!对,就是好奇心,你知道我从事何种职业吗?我是心理学家,专门研究自杀未遂人的心理矛盾过程,所以我对你的故事十分有兴趣,尤其对你……丈夫,我认为你之所以想不开、想自杀,完全出于你丈夫的因素。」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样的话……每个人都能当心理学家了,他说的有理,人人都懂。
她以不太信任的眼神注视他,他急忙挺起胸膛,摆出他以为是心理学家的威严。
「所以,如果你能配合我,协助我完成心理报告的话,就算是你对我救命之情的回报吧!」
原来,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牺牲,没有人平白无故舍身取义,他还是要回报,一想到这,她闷闷不乐。
「我有个女儿,不是和我老公生的,是我年轻时冲动之下所造成,但是我老公真心接受她,疼她甚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实在怀疑自己会甘心接受老婆和别人生的孩子。
「我和你……不不,我实在有点语无伦次,我是说,你老公和你有没有小孩?」
「没有。」
啊!他真失望,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小孩。
「为什么?」
他忽然紧张起来,是他有问题?
「他不喜欢小孩。」她回避他逼人的注视。
握紧方向盘的手指发紧……
不可能,他不相信,他很喜欢孩子的,除非她不能生,否则不可能不要孩子,那人绝不是他!
「我想,嫁给他时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许他体谅我的健康情形吧!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不生,而且我们已经拥有一个女儿,任何孩子都比不上她!」她骄傲地说。
他闷著气,指头放松。
算有道理,他娶她时她已超过三十,他可能因为害怕生产影响她健康的缘故,所以故意说不喜欢小孩。可能吧,他认为自己颇有怜香惜玉之情。
「她现在呢?」
「谁!」她有些惊慌,把「她」听成「他」。
「你女儿。」
她稍稍松口气,他看得出来,她害怕著,他太像她丈夫年轻的时候,现在由于光线不明,互相无法仔细打量,如果换到灯火通明之处,他会更像她丈夫,他也跟著害怕起来。
他们同时转开凝视彼此的眼眸,同时变得忐忑不安。
「嫁人了,小晴二十岁就离开我们,现在我有个两岁大的小孙女。」
他无法想象,他正和一个租母级的女人单独相处,更难想象,十年后他变成阿公级人物……
车内沉默下来,他默默开著车,她则不时偷窥他。后来,听到她清楚的叹气声时,老李的家便到了,他停好车,打开车门出去,不忘回头警告她。
「等我,我马上下来。」
她目不转楮地看著他,没有点头和摇头,他真怕她会逃走,坚持等候她应允。
「你真的很像我老公。」她说。
他立刻关上车门,很贼地偷偷上了锁,然后大步奔向老李的住处。
急促震天般的敲门声,几乎吵醒整栋楼,老李匆匆打开门,一眼便看见邵第九毫无血色的恐怖面容。
「你被抢劫了?」老李紧张地探出头张望。
邵第九飞快挤进门,然后把老李拉进来,紧张兮兮地关上门,再火速奔到窗口,直到望见葛庭好端端地坐在车里,才放松下来。
「你怎么全身湿答答,好象才从水里爬出来似的?」老李满眼疑惑的向他走来。
不是好象,本来就是才从水里爬出来,只不过路上风干了许多。
忽然,邵第九转过头,以生平最严肃的态度看著老李。
「告诉我,你现在看著我,我是不是很像自己?」
「你不只像你,更像喝醉酒的神经病!」老李气极败坏地骂道,邵第九三更半夜把他从睡梦中拖起来,为的就是问他像不像自己?
显然老李不知道刚才的经历,就算费尽唇舌和他解释,老李也未必相信;不只老李,可能任何人都会把他当成醉鬼轰出去。而他最担心害怕的,还不只是老李怀疑,他怕等到光天化日之时,邵第九便要原形毕露了。
现在葛庭只觉得他很像,等到灯光来了,她必然会发现事实真相。
所以,他必须等灯光来了之前,先做些准备。
他闷头想著,忘了好友待在一旁。
「你是不是和美云吵架了,跑到我这儿避难?警告你,我可帮不上忙!」老李先发制人地说道。
邵第九疑惑的看著老友,然后以十分迫切的口吻问他。
「有什么方法能改变自己的长相?」
「有,就是我把你的脸打烂!」老李实在忍无可忍了。「邵第九,你到底怎么一回事,撞到鬼了?」
差不多……,他急忙再看一次窗外,表情放松许多,老李也学著他看窗外,才明白怎么回事。
「喔,我早该知道,原来你背著美云偷腥!」老李恍然大悟地叫道。
他急忙捂住老李的嘴,怕他大叫之下让窗外人听到了,虽然距离好远,但他忍不住疑心生暗鬼。
「你看我像这种人吗?」他憋著气说。
「像!」
老李拿开他的手立刻回答。
他闷哼一声,原来他并不太了解自己……
「好吧,就当做你认为,我需要借用你天母那栋空房子几天。」
「和那个女人?」
老李指著窗外,她刚好摇下车窗,露出姣好的面孔。
「嗯。」他愁眉不展。
老李连眉毛都笑得暧昧不清了。
拿著钥匙奔下楼,邵第九心里回想老李暧昧不堪的表情。老李和美云很熟,大家以前常一起喝酒,难保他不会对美云说些什么……
可是,既然都想和美云分手了,又何必管她怎么想呢?现在邵第九该为自己多想想,未来的前途、财运,好象全掌握在车内那女人手里。
邵第九继续开车,沿路,葛庭看他的眼眸愈来愈迷惑,他不敢再正面看她,想办法挤眉弄眼改变自己的脸型。
幸亏他全身湿透,头发也乱得可以,而且葛庭还处于自杀未遂的神智不清状态,即使他如何像邵第九年轻时的样子,也只在「像」的阶段。
穿过羊肠小径,尘嚣遂被抛于车后,老李的别墅位在半山腰,虽临半夜时分,但是依稀可见翠绿山崖横延不绝,入鼻尽是树香花香,令人为之心旷神怡。
眼前可见刚落成的新大楼,邵第九把车停下来,两人沉默不语,纷纷想著心事。
梆庭揉揉眉心,疲累万分的倒在椅背上。
「我大概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我几乎以为……」她没有说下去,但他已猜到全部。
「你坐一下,我和大厦管理员讲一声就来。」
他匆忙奔向大楼门口管理处,大厦管理员正在打盹。
「我是李大年的朋友,她是李大年的病人。」他指向远处车内的女人,「她有严重的歇斯底里症,处于精神不能集中状态,如果我有事出去,她若一个人走出大厦,请立刻打这电话给我。」
他写下大哥大号码,把他逼李大年写下加签名印章的纸条,一齐交给管理员。
然后,他和葛庭一齐走入大厦。
经过管理处时,管理员立即侧身两步让她走过,以为葛庭会突然发神经。
走到老李家门口,邵第九停下来。
「你等一下,我先进去瞧瞧……以策安全。」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也顾不得她有什么反应,邵第九抢先冲入屋内。这间房子他以前和老李来过,虽不熟悉,但凭著男人先天对电器类的敏感度,他立刻找到总电源关掉它。
他在抽屉里模出几根蜡烛,先巡视屋子里的一切,看著有没有露出时空倒转之马脚,随后他想,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即使让她发现不对劲,也可迎刃而解。
最后,他让葛庭模黑进来,客厅正中央只点燃一只蜡烛。
「因为我朋友有十年没住在这里,所以电信局把电源切断了。」他带著歉意说。
其实她不会介意,因为折腾大半夜之后,她累得连想怀疑的力气都没有了。
模到沙发,她一头栽下去。
「不知道有没有水?」她口干舌燥地说。
「当然有!」
他急忙奔到厨房里,早有准备地,他在杯子里放了两颗安眠药,不多不少,刚好够她安睡十几个钟头。
她举杯还要喝,发现他眼底有著急切,突然停下了动作。
「坦白说,我放了两颗安眠药,目的是让你好好睡一觉,因为你经过大拿之后,身体及精神状况必受到了损伤,充分睡眠可以让你恢复体力,我没有恶意。」他举手招认。
杯子停在嘴边,她被吓住了,怀疑他另有目的……
他的模样更急了。
「钥匙给你,我这就到外面去,你可以把门锁起来,再不相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大楼管理员,要他谨防我进屋,我会在车子里度过一夜。」
她默默看著他……
「我只是……认为你需要休息。」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几岁了?」她忽然问。
他愣一下,他心里早有准备,对她突然的问题要特别小心。
「二十六岁。」他昧著良心说,脸不红气不喘的,足足减少了二岁。
她看著他,相信他的话。
「我比你大了十六岁,」她喝下那杯水。「我不以为你会看上一个老女人。」
她笑了,唇边出现浅浅酒窝,她看起来才只有十六岁。
他把钥匙交给她,她伸手接过,黑暗中他看到她迷惑的眼眸,柔柔黑黑的,像一池深不见底的黑潭,他的手指轻触到她的,像被导电般,酥麻热烫,又极为好受。
他坐到她身边,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没有赶他,软绵绵地贴著沙发椅。
「你让我想起年轻时很多美好的时光,不经过我这年纪,你不会懂的。」她的轻语似在低喃般。
面对这么年轻的女人,说这么老的话,他颇不自在。
「是我主动追求邵第九,开始时他全然不知道……」她自言自语地说。
「邵第九?」他故意念自己名字。
「你忘了吗?那是我丈夫的名字。」
「是啊,那个奇怪名字,只为多喝一滴酒,哈哈……」他笑得十分尴尬。
她不再说话,感觉药性在体内发挥作用,她勉强睁开眼皮,他怕她支撑不下去,急急找话题,他想多听些他们之间的事。
「你主动追求他?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像被人紧追在后的女人。」
对他的赞美,她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愁上加愁。
「错了,我并不得男人缘,除了小九,我没有第二个男朋友,我的生活单调乏味,直到认诚小九,我才下定决心突破自己。」
「你怎么追到他的?」他愈发有兴趣。
她露出掩不住的骄傲,把下巴高高抬起。
「手段,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你知道,我比他大了三岁,这差距或许不大,但对早熟女人和晚熟男人而言,就大了好一段距离。男人……对年纪稍长的女性总抱有一份幻想,像妈妈、姊姊、朋友的幻想,以为是个可以倾诉心声的对象,以为她比较了解世事,比同龄女孩多了一份沧桑之美,所以我运用成熟妩媚的手段捕获了他。」
好狠,他想。
她幽幽陷入回忆中。
「我对他若即若离,我对他欲擒故纵,我对他不理不睬,我对他始终保持一些神秘感,果然他爱上了我,无法自拔的甘心掉入陷阱,甚至放弃当时他已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她愈说眼皮愈重,药效已经快盖去意识,她努力挣扎著。
「你该出去了。」
他还有许多话要问,但她已下了逐客令。
有一点冲动,他不想离开……
长发软软地飘到他鼻尖,他竟有著意乱情迷的错觉。
不行,他抓紧拳头,胜败彷佛在一瞬间,他一定得忍住冲动,否则他会掉进命运陷阱内、掉入她预设之成熟女人魅力圈套中……然后以后的十年,正如她所预期,他无法反抗,他会傻傻地走下去。
包重要的一点,为了取得她信任,所以再怎么千金重的也得抬起来,于是他朝她已经闭上的眼,做最后回顾。
「你好好睡吧!」
他努力装出一副潇洒万分的姿态站起来,拍拍衣袖整整发,然后用极帅气的姿势,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出去。
困在窄小的车身里时,他便后悔了。
谁知道以后的十年,是否有这段过程呢?照理说不可能,大方向也许不变,小地方却会因时空而作了调整。如果命运注定他们会相恋,那么早点发生和晚些发生已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已被她深深吸引。
他拉下椅背,两条手臂直挺挺地摆在两旁,今夜他注定得窝在车内睡觉,他明白可能难以入眠,尤其前座蟋曲的长腿难以搁置,但是为了未来美好的十年,他必须养足精神!
小憩约两小时后,天色已大白,他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弄醒,腰酸背痛地揉捏眼皮,猛然记起昨夜奇怪的经历。
阳光,就像把人迎入现实、光明中,却常会怀疑事实真相。
真的有时光隧道?
真有人会逆转到十年前?
他记起她所有的谈话。
不可能有人这么了解他,连生活小地方也了若指掌,好象真的和他相处过十年时光……
如果她骗人,到底想骗他什么?
为人?必须承认,他虽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倘若真的疯狂想得到他的人,她大可干脆打扮成埃及妖后的模样,这样更容易骗到他的人,因为他向来难以拒绝美色,或者她根本不用装模做样,凭她本身的条件就足以吸引他。
那就是……为钱?
充其数,他不过是个大医院里的一个小医师,虽然前途似锦收入稳定,但是和企业家比起来,光是人家的税就比他收入丰富。
为仇?为恨?
他不以为他会和人结仇,更不承认曾害过人。
那就实在真想不出此女目的何在?
当阳光再次刺痛他眼楮时,他已不能再想下去,因为「信」比「不信」好处来得多,当她起来发现世界已光明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