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缘 第五章

「岐斌有头痛的老毛病?」洛崴向忙著揉面团的玫丽问道。他倚在厨房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只手撑著下颚。至于岐斌现下仍在床上熟睡著。

时间已近黄昏,玫丽照例带著材料到歧斌屋内准备晚餐,今天开门让她进入的是洛崴,玫丽只是抬抬眉,没有多说什么,便朝厨房走去。每天约晚上六、七点时,除了岐斌和洛崴之外,还会有另一张嘴冒出来要吃免钱饭,因此玫丽这几天都很顺手地准备了四人份的晚餐。

她在桌上将所有材料一字排开,便灵巧地开始打蛋、测砂糖的数量、加面粉。今天一时兴起,决定把午茶点心拿来作晚餐,也不用多烦恼莱色该用什么。

洛崴著迷地看著玫丽快速而又有条不紊的动作,一时无法转移视线,过了许久,才突然想到要问她的问题。

「是的,很多年了。」玫面将蛋加入融化的奶油之中,然后转身面对洛崴。「怎么?他又发作了?」

洛崴点点头。

「是吗……我以为他这毛病已经完全好了,这一年来都没听他提起过。」玫丽略微沉吟,然后又转过身继续做点心。

「为什么会有这种病?看起来很痛苦,脸色苍白,而且全身都是冷汗。」

「这还是小意思,你没看过他疼得冲到洗手间干呕,或是差点虚脱的样子。」玫丽头也不抬地认真搅拌材料,接著停顿一下,像是略微思考,而后低头将低筋面粉和杏仁粉加人手中的容器。「几年前他差点丢了一条命,不过也是从那时起头痛的症状就逐渐减轻。」她笑了笑。「我从歧斌十二、三岁时就认识他了,那时我还是医学部门的实习生,在瀚和舰上实习,岳虎总督带他到医务室找当时的医官看看,没想到这小子对人爱理不理,而且还故意翻倒医务室内的瓶罐。我在帮他扎针时就假装技术不好,在他手臂多戳了几针,然后和他龇牙咧嘴地对望,投想到等我一成为正式医官,这小子就指定我做他的定期体检医官。这么一做,就做了十多年,算来我还真是他的活动病历表。」

洛崴咽咽口水,投错过她说的一句话。「你说……他几年前差点送命?」

「你应该有听说吧?七年前,也就是星际联邦瓦解的前两年,在边境有场意外爆炸。」

洛崴点点头,感到相当羞愧,因为他没有忘记那是反对派策动的爆炸,而首领正是他的父亲。

「他就是在那时受了重伤,不过详细情形我不甚清楚,因为我当时还在瀚和舰上,倒是朱恺应该相当了解,因为他们俩人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了解什么?」才刚说完,朱恺就突然冒出来,由厨房的门口探探头,接著走到玫丽身边注视她手中的东西,喃喃说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玫丽挥手打掉他想要偷沾一些的手指。「你这个贪吃鬼,这是原料,还投送进炉内烤过!」她转身在面团中加些香料,再揉搓些许,然后在烤盘上分成许多小块。「我们刚刚提到岐斌七年前受的伤,你应该很了解吧?」

朱恺瞧著玫丽。「他没跟你说清楚?」玫丽摇摇头,朱恺又转头看向洛崴。「你没看过他身上的伤痕!」

洛崴涨红脸。「我怎么会看过他的伤痕?我连他受伤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看来我猜错了……」朱恺稍微沉吟,接著咧嘴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我哪有……」洛崴的声音微弱,显得相当没有说服力。

「你们在做什么?」冰凉的声音扫过厨房,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降低几度。所有人转过头,看到岐斌两手插在裤袋内站在门口。头发依旧凌乱,看来才刚从床上起来,不过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原本的病状。

「没什么,我正在做点心,当晚餐吃应该不介意吧?」玫丽微微一笑。

「当然。」岐斌偏头看向洛崴,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洛崴的脸上仍然不由自主地更添红晕。

朱恺观察两人的情形后,抓抓头,而后轻咳一声。「嗯哼,我说岐斌啊,你刚刚不是在床上休息?」

岐斌瞥了他一跟。「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闯进屋内开关门的声音弄得震天价响,不被吵醒才怪。」

朱恺干笑一声。「是因为我敲了门都投人应,所以就自行进来了。」

「啊……对不起,一定是我投有注意到。」洛崴刚才完全没听到敲门声,不禁有点惶恐。

「不是你的错,这小于说的敲门只是在门上模一把,然后就自己开门进来了。」岐斌走到洛崴身边,伸手揉揉洛崴侧边的发丝,洛崴抬头看他,发觉岐斌也正巧低头,迎向他的是星海一般的眸子。

玫丽把烤盘送进炉内,然后对其他三人伸手驱赶。「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都杵在厨房,到外边去吧!点心大概要十多分钟后才好。」她对岐斌说道:「斌,既然你醒了,就帮我去把阿龟带到我屋里。刚刚我过来时忘记了,把它留在水边。」

岐斌点了点头,然后看看开口无声询问「阿龟」两宇的洛崴,问道:「你要一起过去看看吗?是玫丽的宠物。」

洛崴蹦起身。「我要去看,现在走吗?」

「加件衣服再说。」岐斌抓著洛崴的手臂走出厨房。

朱恺正要同行,却被玫丽扯住衣角,他回头不解地看著玫丽,后者浅笑:「你去做啥?当照明设备啊!」

朱恺拍了拍头。「我倒忘了!」他邪邪一笑。「不过既然你不让我跟去偷看,应该不介意我问你一些问题吧?」

玫丽大方地说道:「你尽避说,如果可以说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朱恺叹了口气:「等一下!育下之意就是,不能说的你半点也不会吐露,那有什么差别?」

***************

走出小屋,岐斌领在前头,在林中转了几弯,绕过数棵不同种类的树,有的树皮斑斑驳驳,有的分枝众多,甚而垂下长须,活脱像个高龄老者。洛崴紧跟于后,岐斌一只手轻扶著他的手腕,带他向前。不过投多久他还是被石头绊了一下,追根究底,因为他不时小觑岐斌俊逸的侧脸,反而忽略脚下的路况。

岐斌停下脚步。「有没有扭伤脚踝?」他看著洛崴蹲下来揉揉脚。

「没事。」只是虚惊一场。洛崴起身蹋了脚,然后对岐斌露出笑容。

确定他完全没有受伤后,岐斌微皱眉头:「你刚刚是怎么走路的?」

总不好说是只顾看你忘了看路吧?洛崴咬咬下唇,脑筋一动,岔开了话题。「这——这儿树种真多,让人看了眼花撩乱。我以前待过的地方顶多种有三、四种观叶植物,其他就全是人造的了。」

岐斌没回答,只用含有深意的眼神看著他。洛崴发觉他的视线,只瞥了一下岐斌的眼楮,然后模模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

「没有。我们赶快走吧,再晚点怕玫丽那只爱乱跑的宠物又不见了。」斌转过身前不忘将洛崴揽近一点。

又绕过几棵树,洛崴说道:「这样绕来绕去,怎么记得起路啊?要是我一定会在这么多树的地方迷路。」

「所以我选择住在这儿。平地的居民怕迷路,几乎不会往这儿走。」岐斌略微偏头,对洛崴说道:「还有人谣传这儿有怪兽,会吃人。其实这里住的除了一些无害的小动物外,就只剩我、玫丽和阿龟。」

「那朱恺呢?」洛崴询问。

他一说完,岐斌突然停步,洛崴煞车不及,擅上他宽阔的背部,幸好力道不大。洛崴站稳脚步,一抬头,竟对上岐斌那只能用阴沉来形容的表情。「怎么了……」他极不愿意地开口喃喃问道。

「那么关心朱恺?」岐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喜欢他?」

洛崴只感到一阵凉意窜上,好像千百根牛毛般的细针,虽不疼痛,但亦不舒服。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投——投有,我——我只是想,他常常出现,难道不是住在附近?」

岐斌不答话,依旧沉默地直视著他。

洛崴低著头,想要等待这种死寂的静默过去,没想到岐斌像是打定主意跟他耗下去,就这么保持著两人对立的姿势,也不言语。好半天,洛崴咽了咽口水,决定自行突破如此讨厌的氛围。他鼓起勇气直视岐斌,尚未启齿,却不由得愣住。

与冷漠的表情极不搭调的,岐斌的眼神相当轻松,甚至带了点戏谑好笑的意味,像是以一种悠闲的心情注视著。难道,他方才一直是这样看自己?为何会配上冰冻人的神色?害他暗自担心不已「你……」洛崴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愿意直视我了。」岐斌融去脸上的冰霜,上前一步,双手占有似的从他的腰部将他整个人环住,也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你从出门之后就一直偷看我,然后又逃避我的眼神。我还在猜你何时才会发现。」

「我……我以为你在生气。」乍听岐斌老早知道他在偷看,洛崴不由得通红了一张脸。「原来你方才装那种样子是在吓我?」

「你‘害怕’我在生气。」岐斌加重那个字眼。「为何要怕我?容恺,我有什么表现教你觉得不自在的?或是我有哪些举动让你感到害怕?」岐斌轻触洛崴的脸颊,洛崴说不出话,只是如博浪鼓般直摇头。「对于我们能够遇见彼此,我一直相当感激上苍的安排,也很注意别让自己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若你觉得我有不适当的举止,希望你能明白地告诉我。再者,我也期望你能记住一点,便是你永远不需要怀疑我,也请你别——害怕我。」他稍微放松环住洛崴的手,而后轻轻一笑:「若我真对你生气,也只会因为你不懂得保护自己。就像你一来自治区就乱闯一般。」

「不懂得保护自己?」看到岐斌的笑容,洛崴也不由得笑出来。

他方才说的那段话,真正的意思到底是……?这是否代表他相当看重我们之间的友谊?洛崴不太有胆量去探究其间虚实,只感到岐斌方才的话,教他升起一股暖意。「我可是最会保护自己的人。紧要的事情发生前,都会有某种感应呢!」他微笑道。

「感应?是超能力?」岐斌带著戏谑的语气问道。

洛崴笑著摇摇头。「应该不算吧。充其量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强了些。」

岐斌深深地看著洛崴相当自然而又迷人的笑靥,只觉得打心底油然而生的,是自己过去几乎不曾拥有,名之为「幸福」之物。

「哦,对了。朱恺住在你上次闯进去的地方。」

岐斌突然冒出一句话,洛崴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正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

「不过你上回还不到前厅就昏倒了,所以等于什么都没看到。」岐斌轻笑。「若是让你这初来到此地的小子随随便便闯进内堂,‘火神’的脸要往那里摆?」

「什么:火神’?」洛崴先是迟疑一下,接著睁大了眼楮。「你——你是说,当年自治区创立时,带领此地人民各与霸宇帝国及瀚海联邦进行—场战事,而且大获全胜,被所有人形容成拥有三头六臂的,火神’?!」

「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不过你说的的确就是朱恺。自治区的人对他又敬又畏,很少人敢随意靠近他的居住范围。」岐斌挑挑眉。「但也因为那两场战役,才让他人相信自治区不是虚有其表,而有相当的武装力量,不可小觑。并让这儿的居民能够安居乐业,享受和平。」

洛崴脑海中只浮现朱恺嘻皮笑脸的样子,怎么也无法把他和传说中的剽狠善战串连在一起。岐斌看他皱眉思索的模样,揉揉他的太阳穴,笑道:「想这么多干什么?他现在不事生产,每天都跑来和我分一杯羹,抢玫丽做的食物。」

「不过还是很令人无法想像呢!」落崴抬起头。「对了!还有件事……朱恺的声音……」他指指喉咙。「他受过伤?」他到现在仍不习惯朱恺那嘎哑异常,十分不自然的嗓音,与他相当精致的脸孔不合。还有那张脸,光看到姣好的半边脸庞,便教人无法把他和被喻为杀人如麻的「火神」联想在一块儿。

「是受了伤没错。」岐斌抚抚下唇。「为了救某个人,甚至连左眼都赔上了。」

「左——左眼?」洛崴结巴地问道。

「还有道清楚的疤痕。」岐斌比著自己左额至脸颊的部位。「就是这道通过眼楮的伤让他左眼失明。不过,我说朱恺是个怪人也是其来有自。」他抬高一道眉毛。「以现有的技术,修复声带、消去疤痕、换只更胜以往的义眼已经不是问题,不过他一直坚持自己要有缺陷美。」他降低音量。「其实我说个秘密,朱恺留著伤痕是为了以后让他救了的那人看到后觉得感激或愧疚。」

「那人是谁?」洛崴问道。

「不知道;只有朱恺见过,而且念念不忘。我没见过,也不晓得他现在在哪儿?」

「是么……」洛崴默然,接著又问道:「若朱恺就是‘火神’,那‘墨焰’呢?」

岐斌变了脸色,不过回复得相当迅速,令洛崴无从察觉。「你说什么?」

「除了骁勇的:火神’之外,不是还有一位‘墨焰’——‘黑色的火焰’吗?」

「你怎知有‘墨焰’的事情?」岐斌眯起眼楮。

洛崴偏头思考:「我在自由都市的时候,认识一个当年曾参加帝国和自治区那场战争的人,共事了两个多月,每天都听他谈起那段往事,几乎快把‘火神’所有的事迹都背起来了。至于‘墨焰’的消息,也是从他那儿得来,而且除他之外,从来没有其他人提到过,不像‘火神’一样众所周知。」他顿了顿。「那人说,‘墨焰’向来隐藏在‘火神’之后,未曾现身,极少人知道有关军事调度的决策几乎是他交由‘火神’执行,尤其是几乎歼灭帝国主力,算是致胜关键的那场突袭包围,是我听过最厉害的策略了。」

「是吗……」岐斌点点头,随即改变话题:「我们站在这儿耗了不少时间,还是快点到玫丽的住处,也好回去吃晚餐。」

洛崴赶忙称是:「对!我也想快点见到阿龟哪!」

***************

又拐了个弯,林间顿时出现一片不算小的空地,除了个小水塘外,空地上一区区长满不同种类,而且稍矮的植物,定楮一瞧,竟是玫丽平时拿来当作餐点材料的蔬菜。一间与岐斌住所类似的小屋立于菜圃中。

岐斌朝四下张望一下,然后指向水塘边的一丛半身高的杂草,说道;「阿龟在那儿,我们从旁边那条小路过去。」

「它就是阿龟?」走到水塘旁边,洛崴朝下看著那一大团黑黝黝、饰有花纹的硬壳,四只脚和头、尾都露在壳外,一动不动。模样与他在资料记载中看过的诲龟几乎一样。

「它正在享受日光浴,不过我们还是得把它带进屋内。」岐斌说道。

洛崴安静地看著岐斌一把抱起看来颇为沉重的阿龟,阿龟则很慵懒地慢慢缩回壳中。当两人将阿龟留在屋内,然后在屋外将门拉上后,洛崴开口:「这些动物、植物的,跟古籍中记载的几乎没有两样,实在很惊人,我从来投想过有生之年可以亲眼见著!不过还有些种类倒是很特别,我在自由都市专攻的是植物方面,但这儿有些品种却未曾出现在电脑的资料中。」

「的确有少数植物是用人为合成培育,你没见过是很正常的。阿龟在孵化时动了点手脚,所以与原来的品种略有不同,至于其他的生物与过去的种类几乎一样,丝毫不差。这当然也有部份原因是我们可以调节适合它们的整体环境,使它们不会为了配合生存空间而产生变异。」岐斌回答。「合成的植物嘛……像是那边菜园里种的,单单一株蔬菜中就几乎包含了众多蔬菜水果含有的养分。其实科学院里早有将这些动植物再生的技术与能力,只是一直受限于制造出之后没有让它们自然活存的环境。现在人部分的问题解决了,你也才能在此处看见这些生物。」他弯起嘴角。「我过去曾经在科学院待过一段时间,阿龟便是我进入第一只自行培育出的动物,原本是海龟,必须生活在堿水中,不过我用些方法改变他的体质和适应力。它从蛋里孵出时还这么点大。」岐斌用手掌圈出个圆。「没想到现在都可以把人压垮。孵出后没几天我带它一起去体检,就被玫丽要走了。也难为她将阿龟由瀚和舰一路带过来。」

「你在科学院里可以接触这么多东西?而且,为何能把原来科学院中获得的技术都应用于自治区呢?」洛崴感到相当疑惑。

「自治区草创时有不少人是来自原来的科学院,从生物科技到航太技术各方面都有,像我本身就是研究生物方面为主。有些人甚至在联邦尚未瓦解前就被招揽到边境了,因为我过去曾说服他们要一同造个理想的生存环境,不管是对人,或是对其他生物。」岐斌对洛崴眨了眨眼。「其实我挖角的工夫说来实在不错。」

他望向远方,停了片刻。「另一方面,当年路瑟?史坦博士——你知道吧?就是科学院的院长,我若提出什么请求,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进入科学院的第二年开始,史坦博士便破例答应我涉猎专门科目外的其他项目。」歧斌耸耸肩。「反正当初进去时不知有多少人说是运用特权,干脆名正言顾地运用。」

洛崴知道岐斌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里头不晓得藏了多少外人不了解的委屈辛酸。当年除了克里斯外,他也曾听过许多人谈起关于岐斌进入科学院是利用管道的说法,虽然他向来执著不信,但三人成虎,又有多少人在道德途说后不会对此深信不疑的呢?

「怎么了?你还好吗?是不是体力还没恢复广岐斌看见洛崴默不作声,一副黯然的神色,不禁关心道。

「啊!我没事!」洛崴猛然惊醒,他先是对岐斌微微一笑,而后偏过头,低声说道:「我觉得,言语的力量真的很可怕,以讹传讹,就能将一个人之前付出的努力抹灭掉……」

话语未竟,岐斌倏地上前一步,将洛崴整个人紧紧地拥住。洛崴尚来不及反应,就觉自己被浓洌的火热所包裹,迥异于岐斌平日表现出的淡漠,贴近的胸口传来那方急促的心跳声砰咚砰咚,似乎将他身上的力量和神智一下一下地抽离,更像是将一团团的热意,绵绵不绝地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洛崴只感到他整个人都要灼烧起来了。

正当洛崴被搂得将要透不过气时,岐斌蓦地退开,尽避双手仍扶在洛崴肩上,洛崴仍因这股不重不轻的推力倒退一步。洛崴怔怔地看向面前低垂著头的岐斌,兀自感到头晕脑胀,而吱斌额前垂落的浓密浏海荆遮掩他此刻的表情。

「对……对不起……,我只是……突然一阵冲动……对不起……」

洛崴第一次听见岐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好,惊讶地什么都说不出。他颤抖地举起右手,岐斌闭上眼楮,等待洛崴一个巴掌或一个拳头的落下,哪知等了许久,竟都没等到,只觉得自己的浏海拨动著。岐斌睁开眼楮,抬起头。

洛崴露出相当微弱且紧张的笑容,说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他这句话一说出,岐斌顿时放松了似的,低声说道:「你实在……很特别……」他一手扶在洛崴的腰间,另一手轻轻划过他的鼻梁、鼻尖,而后落在唇瓣上。

尽避一颗心都将从口中跳出来,洛崴仍旧紧紧盯著岐斌的眼楮,漆黑眼眸传来柔得救他心疼的目光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缠著他,却也拥著他。

这时候,说什么话该都是多余的了吧?

曾有人说,言语不过是造成误解的工具。静谧的传递,方臻清澄的交心。

两人痴迷地享受这亘古不朽般的无声情境,时间恍若失了动力,停留在使人揪起了心的一刹那间。

突然间,林中些微的动静教岐斌敏感地察觉到,使他顿时从迷幻的世界中惊醒。他转过身子将洛崴挡于身后,进而以冰冷口吻低喝:「什么人?!」落崴完全没有注意原本有什么声响,不禁紧张地唱咽口水。

有个人从林中的小径走出。「是我。」

洛崴从岐斌宽阔的背后探头观看,然后笑道:「朱恺!」继而想起他与岐斌方才的动作必定全数落在朱恺眼底,一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朱恺先是对洛崴咧嘴一笑,接著嘲笑岐斌方才的反应。「干嘛这么紧张?这林里不就我们这几人?」。

岐斌以手环胸。「你过来做什么?」

「你们在外头耗太久,玫丽倒真的担心你们出事,所以要我来看看。而且她说要等大家到齐才开动,我也只好忍受挨饿出来找你们这两个乐不思蜀的家伙。」朱恺眨眨眼,「没想到这么好运,竟然撞上……咳咳,我想还是快点回丢吧!我快饿扁了!」他本想趁机嘲笑岐斌一番,但见洛崴尴尬只能躲在岐斌身后,再加上自己清楚接收到一双足以将他千刀万剐的杀人目光,当下决定改变话题。反正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有预感,自己已经抓到一个今后可以对岐斌借题发挥的把柄了。

***************

酒足饭饱,该说,吃完许多点心之后,朱恺满足地往椅背一靠。「玫丽啊,不是我在夸赞,你就算随便做个点心也好吃极了。至于上次做的红烧鳗,我问过许多人,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做呢!你手艺这么好,以后的老公一定很幸福。」

玫丽正与洛崴收拾著碗筷,听他一说,忍不住露出笑靥。「当你们两人的老妈子这么多年,每天照三餐做饭,等我以后找到人依靠,一定要由他来服侍我。」她偏头一想。「也不对,以我现在的年纪,要找人已经有点困难,何况岐斌大概也不希望我以后经常来打扰,我看你就行行好,让我依靠一下吧!」

歧斌闻言微笑道:「你这么会照顾人,我怎敢嫌你打扰?」

朱恺赶忙点头。「是啊,你瞧岐斌都这么说了。还有啊,我的生活习惯不好,你一定会受不了,还是别这样想,我是为了你好啊!」

玫丽重重放下碗筷,对朱恺一瞪:「我看你是怕我过去让人看了误会,耽误你的春天是吧!」

「岂敢,岂敢?」朱恺嘻嘻笑道。他转头望向岐斌。「你的电脑现在没在做正事,先借我玩玩上回没破关的游戏吧!」

「朱恺那儿没电脑可玩游戏啊?」洛崴看著岐斌将电脑转换成另一个系统,然后按下几键,荧幕便显出个画面精致的射击游戏。

「不是没有,只不过不太会使用。」朱恺嘿嘿一笑:「我这个人啊,天生就与电脑犯冲,除了操作航机和武器时不会遇上问题,日常生活中是尽可能不要踫到电脑,以免搞到当机。我还记得仍在星际联邦的时候,曾首次弄坏家中的订货电脑,设想到电脑与中心连线,另一头也当了,对方还以为被人阴谋破坏,让我家顿时被数十位警包围起采。幸好在自治区中,并非每样东西都依赖电脑,人们可以依自己的喜好选择日常生活中哪些方面使用高科技,我听说有些家庭在一星期中一半的日子会使用电脑连线订货,另一半的时间里则全家出外享受现场焙物的乐趣。当初建构的想法便是保有各种生活形态,这样的日子也比较多采多姿。」

「的确,我之前住的自由都市里,全是使用最新科技,虽然有不少方便性,但就是缺了人性化,人民之间也几乎没什么交集。人类既然有行动力,自古又以群居为主,如今若以层层死墙间隔,不互相往来,岂不和种在花盆之中的植物没两样?」洛崴附和朱恺的说法。

「你和岐斌的想法几乎一样。」朱恺挑眉。「当年设计柏莱斯时,他也是要我这么说服其他人的,否则,人们过去同样是在星际联邦长大的,又怎么会想到改用其他的生活方式呢?」

「不过像朱恺这种与电脑没默契的人,真不晓得如何活到现在。」岐斌轻笑道:「这时代早就脱离不了电子用品。没想到这小子还会把从前学会使用的技能忘得一千二净。两个月前他才将政厅大门口那台触控式荧幕的电脑弄坏。」

「触控式荧幕?这不是在我出生前便已有的东西了,怎么还会……」洛崴感到讶异不已。

朱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摆个荧幕在那儿,我怎知那就是触控式的?在周围找了老半天就是没看到按键。最后终于发现个开关,没想到那是电源,一关上,连里头的电脑都出问题了。」

「天啊,朱恺,你这个人真是绝!」洛崴咯咯直笑,只差没在地上打滚起来。

「好啦,瞧瞧你这么嘲笑我……」朱恺无奈地移到岐斌的电脑前,拿起飞行器的模拟游戏操纵盘,又在键盘上按个键,准备开始玩游戏,没料到主机突然发出「哔」的声音,极为吵杂刺耳,而且一叫出声便似乎没完没了,划破了林间傍晚的幽宁。

「朱恺大人,你到底按了什么键啊?」岐斌立即与朱恺交换位置,试图将电脑恢复正常,不过电脑还是相当不赏脸地发出抗议之声,荧幕则突然出现许多乱码。

「我……我也不知道哇……」朱恺尴尬地苦笑。岐斌的电脑里有许多关于自治区设计与改良的资料,再加上和柏莱斯政厅也有连接,这么被他一搞,可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洛崴在后头看了一会儿,接著拍拍岐斌的肩膀。「让我来试试吧!」

朱恺看他才坐下来,熟练迅速地敲几个键,而后又不如踫了什么东西,荧幕唰地一声变回游戏的主画面,电脑立即刻安静下来,只剩下耳中似乎还存留有方才噪音造成的嗡嗡声。他骇异一笑:「容恺小子,你是天才吗?我看你一坐下,这电脑就对你服服贴贴的了。我说,你可有在开班授课?这样我一定第一个报名!」他转头对岐斌笑道:「喂,这小子比你厉害得多,瞧你搞了半天,还不如他分钟就解决所有问题了。我看你也得和我一同拜师啦!」

歧斌耸耸肩。「我本来就不是专家。」虽说如此,他确实没料到洛崴对电脑这么拿手。方才看得清楚,洛崴在短短时间内敲打了十数个键,现时人们多半使用触控式或声控式的电脑,对键盘的使用已经减少许多,能对各按键位置如此熟习的人,算是凤毛麟角。「你是怎么对电脑这么拿手?」他询问道。

洛崴转过身,期期艾艾地回道:「也还好啦,只不过我从小就对这很感兴趣,平常喜欢自己研究研究罢了。」

「我平常偶尔也是会自己模模,不过有兴趣的程度不一,成果果然也大有差别。’岐斌自嘲道。他很顺手地拨开洛崴侧脸一缮垂落的发丝。「我看我真应该聘你来教教我和朱恺。」

洛崴听他所言,绽开笑容。「何必用聘请的?有地方要我效劳的,随口说一声便行了啊!」

朱恺双手一拍。「这样好了,干脆容恺就留在岐斌这儿,负责教授电脑课程,也不用再去找其他的地方居住,这样多麻烦。反正岐斌这儿还有空房间。我呢,也好经常过来这儿跟著学习。」

「找地方?」岐斌注视洛崴。「为何要找地方,现在在这儿不好吗?」

洛崴颇为尴尬,之前他不过跟朱恺提了一下,希他帮忙注意柏莱斯有没有空屋子,没想到他竟在这时候抖出来了。「我只是觉得,每天在这儿白吃白喝,无端打扰的,实在说不过去。但又想在自治区待久一点,所里前天朱恺过来聊天时,我才会请他帮个忙。」

玫丽这时从厨房走出来,正巧听见洛崴的话,便说道:「我知道市集的附近有间屋子正空著,那儿地点不错,闹中取静,日常生活上是方便得很。」

「没这个必要。」岐斌僵硬地说道。「我并不介意这儿多住蚌人,更称不上打扰。何况容恺伤也未必完全痊愈,该多休息,而非劳动,再说这儿投什么不方便的,与柏莱斯隔的并非很远,日常生活并不成问题。」

「杂七杂八扯那么多!你干脆直说吧,就说你希望容恺留下来,不就得了?」朱恺硬是要逼出岐斌的真心话。

「朱恺,你也别为难他……」

玖丽话还未说完,岐斌突然转过头面对洛崴,说道:「好吗?」他专注望著洛崴。「想在这儿留多久,就留多久,也好一同去其他地方逛逛。可以吗?」

「呃……嗯……」这么一来一往,洛崴的脑子混乱成一团,乍见岐斌要他回答,一时不假思索便点了头,而后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答复。

见他点头,岐斌微微笑道:「那好,就这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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