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丝渗透狭窄的门缝,不断地从外面飘进屋内,垂挂在窗前的灰蓝色布帘飞扬在冷风中,卷动起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波浪。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沙沙的雨声外,一片寂静无声。
蓦地,远方暗沉的天际迅速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即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雷声响。
滂沱大雨中,一抹高大的身影一动也不动的静静伫立于阳台上,云啸月微仰著头,双眸紧闭,晶莹的水珠不断地从他额际、脸颊旁落下,全身散发一股沉重而哀伤的绝望气息。
封念辰一走进房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令人心疼而自虐的画面,看著云啸月全身湿透的站在雨中,他忍不住逸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听到声响,云啸月微微一僵,沉默的站在原地,淡漠的脸孔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只有微微紧握的双拳泄露出心中激动的情绪。
「我并不是想为邪说话,只是希望你先听他怎么说?」
半晌,见云啸月始终背对著自己沉默不语,封念辰索性走出阳台,陪他一起淋雨。
「暗,别生他的气好吗?」
「我没有。」云啸月缓缓睁开双眸,淡然的开口,紧握的双拳轻轻放松,改撑在阳台的栏杆上。
「但你却不能谅解。」他是如此的了解暗的想法,怎么会不知道暗真正的感受。
从古至今,唯有情字伤人啊!
而这样脆弱的合更是叫人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我真正不能谅解的人是我自己。」仿佛没听到封念辰的话,云啸月自顾自的喃喃说道。
忽然,他又想起那天发生的情景,胸口忍不住开始又隐隐揪痛起来——
「云,你刚刚说什么串通?什么共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童泪儿没有想到他翻脸居然比翻书还快,前一刻明明还对她温柔的直笑,下一秒钟就翻脸不认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
难道就因为她认识那个叫邪的男人吗?不,她不能接受这奇怪的理由。
「事实摆在眼前,我还需要说什么吗?」云啸月没想到她居然认识展傲魁,而且还拿「七夕情」给他吃,一时间,他整个人都乱了,心慌意乱的他无暇细想其他,一心只想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凭他的三两句话,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七夕情」是什么?没道理要遭受到他如此莫名其妙的指控。
「你走吧!」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冷淡却不失温柔的云啸月,而是一心只想推开她,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男人。
「你要我走?」虽然她并没有存著非要赖他一辈子的心态,但突然间听他这么说,她还是觉得受伤。
「嗯。」唯恐童泪儿仍不肯走,云啸月又接著说:「像你这种城府如此深的女人,我实在无福消受。」
「你说我城府很深?」这句没来由的指控著实重重的伤了童泪儿的心,她自问从头到尾,自己都以真诚的态度对他,更没骗过他什么,就连两人发生亲密关系后,她的态度也依旧没变,但他居然……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所谓的为我好,为的就是想骗我吃下药,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一样冷峻的面孔,但吐出的一字一句却是刻薄得令人难以接受。
心痛至极的童泪儿猛然的举手朝他脸上挥去,倏地,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我也不过是单纯的喜欢你而已,你又何必用这样的话来讽刺羞辱我?更别说我从来就没有要你为两情相悦下所发生的事负责任,如果说喜欢你就必须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指控,那么云啸月,我告诉你,我童泪儿还不至于卑微到这样令人不堪的地步。」流著泪说完后,她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在她离去后,现场立刻陷入沉重的气氛中。
事后,云啸月曾静下心来仔细的想过,也知道是自己误会童泪儿,只是碍于过去曾有过的椎心伤痛,他始终无法放下心结,坦然的面对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至今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见云啸月似乎陷入沉思中,封念辰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之意不言可喻。
他明白现在不论他说什么,暗也听不进去,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想陪陪暗,就当是尽一点心意吧!
刹那间,一股凝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时间不知道经过多久,云啸月突然的开口,「早在两个月前,你就已经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经过这些日子思绪的沉淀后,他多少有些明白幻是故意骗他来西班牙,只是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会是……
「不,我不知道。」讶异于他突如其来的猜测,封念辰摇头否认,不愿他误会自己。
「是吗?」眼神一黯,云啸月试著挤出一抹微笑,「不过,无所谓了。对了,幻,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如果你是要我答应替你照顾童泪儿,那就不用说了。」他一开口,封念辰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可惜封念辰无法,也不能如他愿,不为别的,只因他是他们最在意的伙伴之一。
「为什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过去的事为什么不让它过去?这样的执著对你、对她都不公平,不是吗?」「如果真要说公平的话,那么命运又何曾对灵儿公平过?」
「暗,林灵儿的死,谁也不想,你又何苦责怪自己?」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
「你……」
「好了,别说了。」
「那童泪儿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云啸月笑得苦涩的轻叹口气,一头黑发紧紧的服帖在宽阔的背脊」,别有一种落拓颓废的魅力。
「你不爱她吗?」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令封念辰心中不由得一沉,隐隐闪过一丝不安,望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封念辰心里暗暗思忖著是否该通知邪,帮忙看著他。
此时房间外的夏可见云啸月的房门没关,便开门走进来,他发现里面没有半个人影,想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阳台外传来一阵交谈声。
他迅速走上前,赫然看见封念辰和云啸月站在阳台上淋雨,赶紧将两人拉进房里。
「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干还是突然发神经?好好的居然跑到外面淋雨,有病啊?」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有,他明明就听幻那家伙说要来跟暗解释,怎么这会儿突然跑到外头淋雨?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鬼解释法!
「去去去,你们给我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不给封念辰和云啸月有说话的机会,夏可伸手就将两人往走廊外推。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封念辰和云啸月被推出房外,两人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见夏可当著他们的面把房门关起来。
望著一脸愕然的云啸月,封念辰一双紫眸倏地掠过一抹兴味十足的光芒,他敲敲门。
「又有什么事啊?」夏可气呼呼的打开门,一见他们仍站在门口,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们不回房间换衣服,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想死也不用这样吧!」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夏可不耐烦的挑起浓眉,怀疑的问。
封念辰指指他身后的房间道:「这好像是暗的房间吧!」
「咦!」困惑的蹙起浓眉,夏可看了眼脸色有些铁青的云啸月,须臾,他恍然大悟的睁大蓝眸,一张俊朗的面孔随即迅速涨红。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看他一脸困窘,封念辰好整以暇的环著胸,淡淡的说。
意识到自己摆了个怎样的大乌龙后,夏可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外一站,趁云啸月还来不及反应时用力的往他背上一推,然后把门关上,前后动作一气呵成。
斜睨一眼夏可狼狈的模样,封念辰终于忍俊不住的大笑,他愉快的摆摆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可恶!这家伙根本就是存心想看他出糗的!蓝眸迅速闪过一丝懊恼,夏可怒瞪封念辰潇洒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红潮久久无法褪去。
???
偌大的房间里,童泪儿跪坐在床上,回想著他那天的态度,她就忍不住气得想杀人。
可恶、混蛋!他居然说她和那男人共谋,她谋他什么啊?
钱吗?想当初她和妮娜撞上他的时候,他身上根本连半毛钱都没有,连后来的吃住,都还是她免费供应的呢!
他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图的?而且她跟那个叫邪的男人前后也不过才见过那么一次面,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句,根本就不可能谈到什么太深入的事,更别提那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事。
原本,她还以为他话虽然不多,不过对她还满温柔的,所以她才会喜欢上他,然而现在她仔细想一想,只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眼楮去给蛤仔肉糊到」,不然就是著了什么魔,才会笨到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就自动送上门去。
最令她愤愤不平的是,他不喜欢她就算了,居然还说出那种混帐话,说她城府深,哼!她还觉得他没良心呢!
现在早看清他的真面目也好,像他这种混蛋加三级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童泪儿在乎。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以前和云啸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一气之下,打他那一巴掌,她就忍不住担心。
唉!看这样子她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所以注定这辈子要来还债。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很生气他那么对她,气愤之余,童泪儿的目光忽地落在脚边的枕头上。
盯著那个被云啸月躺过的枕头好一会儿,忽然间,她伸手抓过来泄愤似的用力捶打著。
正当她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听到钟点女佣的声音远远的从楼下传上来
「童小姐,快点下来,有位先生找你。」
「谁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先生说他姓封。」
封?谁啊?她有认识什么姓封的人吗?应该没有吧!
「我不认识姓封的人,他一定是找错人了!」说完,她又用力的往枕头上捶去,以泄心中的愤愤不平。
「那位先生说他没找错人,你就下来看一下,别让人家等太久。」
童泪儿朗声问:「他有说找我做什么吗?」
「我问了,他说想和你谈谈有关云啸月的事。」
「我不……」听到「云啸月」三个字,童泪儿直觉就想拒绝对方,然而她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云啸月知道他误会她后,请人来当说客,于是又改变主意道:「王妈,你叫他等一下,我很快就下去。」
说完后,童泪儿迅速的从床上一跃而起,站在镜子前整理一下仪容后,才走出房间。
那个人究竟想跟她说什么?满怀思绪的她在不知不觉中,很快的来到一楼的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封念辰在听到脚步声后,缓缓的抬头看向她,随即对她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
「抱歉,打扰了。」他起身礼貌的说。
「哪里。」童泪儿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要跟我谈那家伙的事?请问是什么事?」
明了她心中的怨怼,封念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的说:「我只是猜想,你会有兴趣听一个令人觉得悲伤的故事。」
「故事?」是跟那家伙有关吗?
「嗯。」
「我可以不听吗?」
「当然可以。」说是这么说,不过,封念辰看著她的眼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一双锐利的紫眸直直的望著她的眼瞳深处,仿佛诉说著她如果不听,一定会后悔。
「那好吧!」沉吟一会儿,她这才勉为其难的同意,她告诉自己之所以会答应,完全是因为他的眼神挑起她的好奇心,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原因。
???
希尔斯峰——地处阿尔卑斯山脉,是一座海拔四千多公尺的山峰,其险峻的地势,高耸入云,陡峭的石壁几乎完全隐没在诡谲多变的云海中,令人不易窥见,而其突出于云端上的峰顶,一年四季都被层层的白雪所掩盖,稀薄的空气透著冰凉的薄雾,形成一片炫惑的银色世界。
皑皑飞雪、云雾缭绕的峰顶上,终年飘浮著一座神秘而壮丽的宫殿,这座由千仞冰层凿成的银色宫殿,通体透明、澄碧如玉,两侧石壁直入云霄,一处宛如琉璃般的冰壁上高悬著一道神奇的银色飞泉,素练高悬的冷泉直泄而下,激起一阵阵迷蒙的水雾,涓涓细水在月光峡谷汇聚成一弯月形的湖泊,叫人叹为观止。
湖上的薄雾在月光下流转著七彩的光芒,宛如七色的彩虹,呈现出虚幻的美景,放眼望去,一道狭长的雪梯赫然连系在宫殿与峰顶之间,它是该殿的唯一通道。
在这化外天境,万籁俱寂的夜晚,辽阔的雪地上突地刮起劲风,扬起满天飞雪,云啸月高大孤寂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无垠的夜空下,全身透出浓浓的哀伤气息。
也许是近乡情怯吧!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云啸月忽地停下脚步,黑眸若有所思的凝望著头上那片纯净的璀璨星空,千万颗星辰聚集而成的银河清晰的倒映在他炯亮的眼底,令他禁不住要迷失在其中。
记不得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景致了,这种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的感觉还更叫人有些怀念。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的流逝,云啸月轻轻的阖上眼,任冰冷的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忽然间,他紧抿的唇瓣传来沁冷的寒意,震醒沉思中的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回来了,回到这个他心爱的女子长眠之所,思及此,他的脚步忽地变得千斤重,教他无法再迈前一步。
刹那间,他的身影变得蒙胧。
「灵儿,我回来了,你感觉到了吗?」
一阵呢喃似的低语后,云啸月的身影忽然逐渐变淡,就像来时那样的突然,他整个人化作一阵轻烟消散在谜样的银色雪夜里,完全失去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