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夏海岛东部
「驾!」
雷缤山抓紧了缰绳,骑著他心爱的马儿「荷丽」一跃而过架好的栅栏。与西部混浊的空气完全不同的青草香,让在大地上尽情奔跑的雷缤山放松了全身的神经。这是在商场上厮杀多年惟一能使他放松心情的方法,而这块士地是他一个人的乐园。今天,也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老陈,替我把荷丽牵到马厩里,顺便帮我倒杯冰红茶过来。」雷缤山拿起老陈替他准备好的毛巾,正准备擦汗时,眼前却出现一个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影。
「副总,生日快乐。」
「永修?」
雷缤山喘著气,但一双精明的眸子正盯著自己的部下瞧。
「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我还在放假呢!」
苏永修一身西装笔挺,与这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和浑然天成的优闲气氛完全不搭。
「是,我知道不该在此打扰您!但……」苏永修露出了一个苦笑。
「发生什么事了?」在商场上纵横多年的雷缤山立刻想到部下突然来访的用意。「是不是上一次我们跟‘永达公司’签的合约出了问题?还是我们的股票跌了?或者……」
「不,不是的。」苏永修笑了一下,从牛皮纸袋中拿出一本杂志,「这是这个月的‘威经’杂志,请您看一下……」
雷缤山顿了一下,才拿起那本杂志。只见杂志封面上,雷文那张俊俏而邪气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以小文做封面的杂志多得是,你横过中央山脉,就只是为了拿这本杂志给我看?」
雷文帅气而英俊的外表,加上「雷氏集团」继承人的显赫家世,从他大学时代开始,媒体就持续报导他。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花心的绯闻,在他身边的女人,除了模特儿之外,更不乏演艺界的女星,其交往对象不计其数。
「不,副总。」苏永修吞吞吐吐地说著:「事实上呢……呃,少爷和魏家小姐的婚事……」
「小文跟魏小姐怎么了?」
「这……」
就当他问著苏永修时,却已经见到了杂志内页—
雷氏小开解除婚约
发表新真命天女宣言
「什……什么?」
雷缤山霎时眼楮瞪大,看著更为劲爆的内文—
原本预定在这个月二十号与「魏氏财团」总裁之女订婚的雷氏小开雷文,在接受本社记者专访时,突然自爆内幕,表示已与魏小姐表明并无结婚之意,且另有真命天女!
据可靠消息指出,从今年年初起,雷文已开始与身边女子划清界线,原本以为是为结婚做打算,但没想到雷文会说出解除婚约之事……
看完整篇报导后,雷缤山拿著杂志的手不断地颤抖。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天,牧场方圆百里,都可以听到雷缤山的怒吼……
原本早上还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中午过后,乌云密布在静谧的山林间,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
「姐!小文为什么拒绝那间亲事?」
雷缤山在一阵慌乱、愤怒之后,打了通越洋电话给远在加州的姐姐雷芬。
(哎呀,小山,你太大惊小敝了啦……)雷芬慵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什么大惊小敝?我可是千挑万选,才选到魏氏财团总裁的女儿当小文的对象耶!如果可以拉拢他们,我们的股票就可以……」
(小山,我们已经够有钱的了。)雷芬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挂名总裁,小文他爸死后,公司的事就是由你和小文管理,这点我很感激你。)
「姐—」
(但那个孩子的幸福,我希望能由他自己作决定。)
「可是魏家那边……」
(派个人去跟他们道歉吧!)雷芬打了个呵欠,(现在可是美国半夜呢,别再为这点小事来吵我了。嗯……好困。)这点小事?
币上电话后,雷缤山只觉得姐姐真的是完全置身事外,无关痛痒。
「可恶!你神经也太过大条了吧!苞魏家的婚事我可是煞费苦心,我才是真的是为小文著想的人!」
雷缤山对著电话破口大骂,这对母子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居然将毁婚一事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倒在牛皮沙发上。自十三岁从孤儿院被雷老爷领养后,至今已经度过了十七个寒暑。雷芬视他为亲弟弟,就算入赘的夫婿过世后,仍放心地将事业完全交予他打理。这份恩情,教他没齿难忘!他早就决定终生不娶,就为了将一生全奉献给雷氏集团。
「小文这个白痴在想什么……」他闭上了眼,喃喃自语。
「在想你啊。」
一个熟悉而悦耳的声音自雷缤山面前传来。
他连忙张开眼楮,「小文!」
他大吼著眼前这个高大而俊美的外甥,眼里净是惊讶和怒火。
「别那么大声嘛,小舅舅!」
雷文似乎对于雷缤山的吃惊不以为意。
「你究竟是想要怎样?你现在人应该是在台北筹备婚礼,而非来到东部我的牧场里吓人!」雷缤山怒瞪著他,那与雷文不同类型但一样貌美的脸庞染著愤怒的红晕。
「哦,你看到了?」雷文的脸上仍带著笑。
「还在笑!你、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已经说过我在想你啊!」他倒是很爽快地回答。
「别再要嘴皮子!」雷缤山愤怒地吼著:「魏小姐哪一点配不上你?居然……居然没有告诉我,你就擅自退婚!」
「小舅舅,别那么生气嘛!会长皱纹喔。」雷文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他往沙发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看著满脸怒容的雷缤山。
「这样就辜负我特地飞来这里替你庆祝三十岁生日的意义了。」
「庆祝生日?我快被你气到庆祝忌日了!你教我怎么不生气?瞧瞧你捅的楼子!」雷缤山那张原本斯斯文文的脸,此时已涨红。
「你教我怎么跟魏董交代?」
「我会叫妈咪派人去跟他们道歉的。」
「什么派人?你明知道你妈根本不管公司事务的,擦的工作当然又是落在我头上啊!」他叹了一口气,面对这样一对悠哉游哉的母子,雷缤山也只有头痛的份。
「小文……」他降低了声调,以哀兵姿态对付外甥,「你明知道小舅舅从小就最疼你了,什么东西都给你最好的,你也大了,雷氏有一天终将会交在你手里;为此,你也得有下一代,为什么这一次婚事你要拒绝?」
「我虽然这几年来不断地换女伴,但我不能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雷文突然正经八百地说著。
「那,你喜欢的女孩子呢?」他露出了笑容—在商场上必备的一招,「你告诉舅舅,我替你看看那个女孩子适不适合你。」
雷文收起了笑容,那双黑眸深不可测地看著他。
「小舅舅,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而沉默,就连雷缤山本人也发现—雷文的眼神不对。
「你……」他开口道。
「我?我怎么样?」他呼吸急促地等待雷缤山的下一句话。
「你的眼楮之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什么?」雷文被他的话逗笑了。「每个人不都长成这样吗?两个眼楮、一个嘴巴?」
「不,不是的。」雷缤山突然靠近雷文,伸手模著外甥的眸子,「是一种感觉……」对,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他说不上来,眼前的雷文仿佛不再是他认识的「小文」。就在他迷惑至极时,雷文突然将唇覆在雷缤山唇上—
「呜—」
雷缤山不断地挣扎著,他、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因为不断地反抗、捶打,此时脸早已因缺氧而红透。
雷缤山终于狠下心来,用力一踹,一脚踢开了雷文强壮的身体。
「痛—」只见雷文抱著肚子,痛苦地看著雷缤山:「你……你要谋杀我啊?踢得那么用力!」
「我才想问你呢!你不知道我们都是男人吗!我是你舅舅耶!」雷缤山气极败坏地手往自己的唇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像是要把刚刚的记忆全部除掉似的。
「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是男人。」雷文又很快地靠了过来,步步逼近雷缤山,宛如看到猎物的狮子。
「别……别过来喔!」雷缤山警戒地往后退去。
「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轰隆—
雷,毫无预兆地劈了下来,那闪电划过天际,像是要把雷文藏匿多年、放在心中的秘密全部照得通明。
「啊!」雷文猛然地抱住了雷缤山,他来不及反应,只惊呼了一声便被抱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雷缤山大叫著,心也跟著乱了。
「你好轻喔,缤山。」
雷文对于雷缤山的愤怒完全无视,他笑眯眯地看著躺在他怀中、大他六岁的男人—
对,他最爱的男人。
许了他一个长相厮守的诺言……
「你……」对于外甥竟直呼他的名字,雷缤山更加愤怒。「你想做什么?造反了啊!快点放我下来!」
「不行。」
他笑得天真而灿烂,「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雷缤山的脸庞一下子血色尽失,对于他的小外甥所说的那一句话,他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我爱你。」在雷文说出爱语时,雷电交加,一阵风雨袭击了大地,也袭向雷缤山无法思考的心灵。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只有两人空荡荡的客厅中。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雷缤山的眼眸中出现了冷冷的光芒,「就算我们没有血缘,你也不应该对我说出这种话!」
「有谁规定我不能选择所爱?」
雷文低沉的嗓音中,有著不可违抗的意味。
「你不能爱……男人!」
雷电交加,没有阳光的白天显得昏暗而狂乱。
「我爱你。无论你怎么说,我就是爱你!」
雷文将雷缤山捉入卧室,抛在大床上,自己亦随即覆了上来。
「雷文,放开我!」雷缤山不断地喊著。在不知不觉中,雷文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可爱小表,他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而他已不能再驯服这头野兽……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现在回头我还可以原谅你。」雷文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抚著他略瘦的下巴,一路抚模到他此刻吞咽困难的喉结。
「你这是人神共愤的行为!」
「人神共愤?」
雷文突然轻笑了起来,他的气息喷在雷缤山的脖子上,有些酥痒。
「那么,你告诉我,神既然不原谅同性恋,那为什么又要把我制造出来?」
「小文,你、不可能……」
雷缤山瞪大了眼,看著眼前俊美的外甥。
「我爱的是男人!」
雷文的神情是痛苦而挣扎的。
「他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我的身旁守护著我,他的一举一动皆牵扯著我的喜怒哀乐。」是的,他深爱著他。自幼年起,除了母亲的爱之外,他只爱他。爱著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为自己奉献一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