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负美人恩 第九章

守候著床边昏迷不醒的人儿,镂月完全乱了方寸。

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症状,她本以为炎炽是纯粹受了内伤,再加上动了怒气才会造成突然昏厥的情况,谁知在替他把脉之后才发现他的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全身烧烫不已,像是走火人魔了。

她虽是大夫,但她不懂武功,根本无法帮他。

眼见他性命垂危,她却束手无策。

「让我三番两次为你忧心如焚,你便开心了吗?」

她鼻子一酸,不禁悲从中来,流下伤心泪,泪水沿著粉颊缓缓滑落,落在炎炽的手心。

「你明知道,我是关心你的,为何不听我说……」与其说她是在责怪炎炽,倒不如说她是在怨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拿不出勇气接受炎炽的感情?

在生活上她是这般独立,在感情上她却是这般怯懦。

「炎炽……炎炽……」轻唤著他的名,她喃喃道:「只要你醒过来,不管你再用怎样的目光瞧我,我都不会再躲了,不会

再逃避了……」

但床上的人儿一动也不动的,毫无反应。

揩揩泪痕,镂月定下心神,自言自语道:「不对,我得赶快找人来帮忙才行,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出什么意外。对了,绝代武馆的师父武功极高,说不定他们会有办法……」

想到这里,她放开炎炽的手,准备起身离去,却在这时,她听见了轻轻的申吟声。

心中一震,她立刻回头查看,发现炎炽醒了。

惊讶、高兴又疑惑的一瞬间,泪水再度涌出,濡湿了眼眶。

炎炽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见她双睫承泪,不胜激动的模样,他心中有些罪恶感。

不过,这是善意的欺骗哪。

不这样,怎么突破她的心防?

「哭什么?」他轻柔的目光锁住她的娇颜,明知故问,同时握住了她的一双柔荑。

镂月一听,赶忙举袖揩去脸上残余泪痕,「我……没事……」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失态了。

多难为情啊!

「你觉得怎么样?」她最关心的还是他的伤势,她不要他有任何闪失。「你刚刚突然晕厥,吓坏人了。」

他笑著瞅她,「已经不碍事。」

「是吗?」

镂月再度为他诊脉,发现果然如他所言,脉象已恢复正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还是有些疑问。

「刚刚你究竟怎么了?」

他浓眉一挑,随口胡诌,「大概是受了内伤又在怒火攻心的情况下强行运功的关系,导致自己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隐约听见你的呼唤,让我定下心神来运气调息,恐怕凶多吉少——」

「别胡说!」镂月轻声斥道,不想再听到不吉利的话语。「你先躺著休息吧,我去帮你炖补药。」

见她要起身,炎炽随即伸手将她拉住,顺势一扯,便将她拉至胸前。

镂月瞧著他那张近在眼前的俊脸,胸口一热,俏脸立刻绽了枫红,她下意识要挣脱炎炽的怀抱,炎炽却抱得更紧,他灼热的目光烧得她的心都快沸腾了。

「别走。」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却又透著一丝落寞,教她听了,心都揪紧了。

「可你的伤……」

「不重要。」炎炽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发自内心的向她表白道:「我爱你,无可救药。」

「啊……」镂月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倾吐心意,含羞敛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回应也不是,回绝更不是,可她确切知道,他的浓情炽意不容她再用无谓的矜持来伤害了。

「镂月,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镂月迟疑了一下,终究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对他的在意,早在刚才他晕厥时表露得一览无遗了,不是吗?

炎炽在她额际亲吻了一下,眸底绽著欣喜的光芒。「相信我,不用多久,你一定会爱上我。」

「这么自信?」

「当然。」

「自大狂!」镂月娇嗔了一句,轻轻将他推开。虽然她接受了他的感情,可那不代表,他可以逾越了。

炎炽凝视著她,不满的蹙著眉,半正经半开玩笑的道:「以后,我每天多抱你几回,让你习惯。」

「休想。」她笑著横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床沿。

「我去替你煎药。」除了羞怯之外,她仍是放心不下他的伤。

炎炽微一颔首,没再表示异议,让她去了。

再婉拒,她可要生疑了。

至于他方才「善意的欺骗」呢?就让它成为永远不可说的秘密好了……

***************

一个时辰之后,镂月端了碗热腾腾的药汤过来。

「趁热喝了吧。」她来到床沿坐下,将药递给炎炽。

炎炽伸手接过,—仰而干,目光却瞧也没瞧那药汤一眼,始终停留在镂月姣美的脸上。

「跟我去西洞庭山吧。」

「啊?」乍听之下,镂月有些错愕。

炎炽搁下汤碗,转而握住她一双柔荑,表情十分认真,「我已在那里找好适当的居处。镂月,跟我去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她不明白。

「西洞庭山是飘渺帮的势力范围,两帮敌对,四溟帮的人很难踏进一步,你在那里,我才能放心。」

「喔。」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随即抬眸问他,」炎炽,你还是要找水茉晨报仇吗?」

炎炽默然颔首,别过头去。

「算了好不好?」

「不行。」他说得坚决。

这仇非报不可,不管是用怎样的方式。

「炎炽……」镂月不死心,还想再劝他。

「就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炎炽回过头来,直视著她,「你放心,讨回公道之后,我便不再沾惹四溟帮。」

镂月一听,不禁在心中叹道:就怕四溟帮的人不会放过他了。

沉默了半晌,她道:「你给我几天的时间,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一定不阻止你报仇,好吗?」

眼见说不动他,只好先使用拖延战术再说了。

炎炽微微蹙眉,没有答话。

「好不好嘛?」镂月恳切的瞧著他,试图缓解他太过强硬的脾气。「只是多等几天而已呀!」

犹豫了一下,炎炽无奈答应。

「好吧。」

得到他首肯,镂月欣然一笑,总算稍微宽心了。

但她一想到即将要与他前往西洞庭山,而她连他的出身来历都不清楚,这似乎不太公平。

「炎炽,跟我说说你的事好吗?」不是不相信他的为人,只是她需要了解他的一切。

了解他,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甚至,她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爱他,不是吗?

炎炽笑著瞅她,「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身世、你的亲人,还有你这身武功怎么学来的?」她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哪。

「嗯。」迟早要对她说个分明,而如今是让她知道的时候了。

炎炽沉吟了一下,决定抛开心结,说出那晦暗的过去,一段只对她说起的过去……

「从有记忆开始,也就是未懂事前,我便是在扬州城里一个又一个的街头流浪,偷拐抢骗,无所不能,只为了饱食三餐,只为了活命,终日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没有人格、没有自尊的过下去,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父母是谁,反正过一天,算一天。」

说著,他薄唇微掀,自嘲了笑了笑。

镂月有些心疼的握住了他的手,默默给予他力量说下去。

「直到十岁那年,我被一群恶少欺负,被痛打得几乎残废,断送了性命,我的人生目标才出现,那便是我要学武,要拥有能绝对自保的能力,再不教人看不起。但我没有银子、没有背景,根本无法拜师,我不死心,便躲在武馆外偷看、偷学,甚至偷看武馆的武册,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被痛打一顿,或做苦工抵销,尽避学得十分艰辛,但我都忍下来了,前前后后,轮替数十个武馆,就这么熬过了十二年。」

镂月边听著,边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峰,叹道:「难怪你会说自己没有师父。」他学武的过程是如此煎熬、如此难耐,如此不堪回首呵!

炎炽淡然一笑,又道:「唯一庆幸的是,我对武学有独特的领悟力与开创力,加上在某次偶然的机会里,得到一名武林前辈的指点,在将十二年中所学过的武功融会贯通之后,我的武功从此就随心所欲,鲜少遇到敌手了。」

说到这里,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因提起过去而持续漾著冷光,反倒逸出一抹的灿光芒。

「知道吗?不管过去如何,遇上你便是上天对我最大的补偿。」

「炎炽……」镂月动容的凝视著他,羞怯而高兴的笑了,轻轻将螓首靠在他肩胛,内心充满幸福感。

「想过自己的未来吗?」轻合上眼,她柔声的问,意在言外。

有心与他共度此生,她才会这么问哪!

炎炽轻抚著她的秀发,有意无意的摩娑著,好半响才道:「在此之前,我一心只想追求更高的武艺。」

「那现在呢?」

炎炽低头在她雪颊上偷了个吻,而后在她耳畔低话,「或许,会开始考虑学习医术了……」

***************

翌日,镂月在自家门口贴了张告示,表示自己将出游数月,无确定归期,一来不让熟识之人担心,二来也是对习惯上门求医的镇民有了交代。

两人随即乘船出发,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将近晌午,便抵达西洞庭山。

来到热闹市集,炎炽正要提议先找间客栈用膳时,听见不远处一间赌坊传来吵闹的声音,随即一名男子踉踉跄跄的跌出赌坊大门,砰的一声晕倒在地。

这还不打紧,只见赌坊内走出两名手持棍棒的大汉,两人联手将那名晕倒的男子拖到一边,举起棍棒便要向他挥去。

炎炽冷眼旁观,并不想多管闲事,镂月却赶上前去。

她厉声斥道:「住手!」

两名大汉闻声立刻抬头,在瞧见镂月之后,一脸怒容马上转为邪恶笑容。

「哟,哪来这么漂亮的娘儿们?」

「可惜了一张俏脸怒气腾腾的,大爷我——」

才想再继续调戏一番,两人只觉一股劲道扑面而来,随即都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拳,痛得站不起身来。

炎炽伫立两人面前,脸上带著嫌恶的表情。

「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否则——」

炎炽扬了扬手中的利刃,警告意味十分浓厚。

「我们马上消失,马上消失。」

一见出手之人是名闻江南的第一高手炎炽,两人吓得脸都绿了。

炎炽刀法变幻莫测,性子同样喜怒无常,但可以确定的是,当他的眸光闪著两簇火焰时,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听说,之前就是有人不信邪,执意在老虎头上捋虎须,结果下场十分凄惨,所以,两名大汉再笨也知道违逆炎炽的意思是绝对不智的行为,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赌坊。

障碍物一消失,镂月立刻赶到那晕厥的男子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只见他颈部肌肉痉挛,呼吸急迫,肢冷脉弱,她惊道:「他是误食了生川乌……」得赶紧抢救才行哪。

炎炽来到镂月身旁,目光一落在晕厥男子的脸上,讶异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镂月随口问道,将一颗解毒丹塞人男子口中。

「这人是飘渺帮帮主风浮玉。」

镂月站起身来,表情微讶,「他是飘渺帮帮主?」

炎炽点了点头,嘴角一扬,不由自主的扯了抹讪笑,「一帮之主竟会如此不济……」

「可能是赌坊的人赌输他,蓄意加害吧?你瞧他明明已经中毒,晕厥了,方才那两个人还要打他呢!」

镂月揣测著个中原因,随即又好奇的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两年前的一场比武大赛上,我见过他。」

「什么比武大赛?」

镂月更好奇了。

炎炽浓眉一轩,神色颇是自负。

「两年前,江南首富单万贯一时兴起,在苏州太湖畔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夺冠者不仅可获得江南第一高手的美名和稀世的兵器一把,还可获得一千两银子,不过有个附带条件,得一辈子为单万贯的性命做担保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哪天单万贯若死于非命,夺冠老得为他报仇。」

这单万贯可真懂得替自己打算。

「嗯。」

镂月听明白了,用眼神示意炎炽说下去。

「当年我基于好奇便参加了,激战数回,如愿夺冠,那时风浮玉从头至尾都在台下观看,却没上台的意思,只在比赛结束后,托他的随从来对我说他很欣赏我,便离去了。」

镂月听了,忍不住笑道:「真是个特别的人。」念头一转,她又问炎炽道:

「你真得一辈子为单万贯的性命做担保吗?」

「我一开始也是犹豫过,不过我暗中观察过单万贯,发现他是个好人,待人随和、乐善好施,才答应了他的条件。」

「嗯。」

镂月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了。「水茉晨之所以会找上你,便是因为你是江南第一高手的缘故吧?」

「没错。」

一提到水茉晨,炎炽的目光明显变得冷冽,「两年来,她用尽镑种方法想收买我,都被我拒绝了,于是,她便放出假消息,宣称我已加入四溟帮,同时约我在灵岩山见面,我对她十分恼火才会赴约。」

「原来如此。」

镂月摇摇头,为人心的险恶叹息不已。

一侧眸,她却发现炎炽似乎有些高兴。

「你笑什么?」

炎炽的目光落在风浮玉身上。「他可是水茉晨最痛恨的敌人,救了他,不值得高兴吗?」‧

镂月笑著摇头,「真是歪理。」

话才说完,她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念头隐约成形。

嗯……她想到阻止炎炽找水茉晨报仇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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