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与玫瑰 缘

我跟大哥说:「我去看看玫瑰,就回来。」

他在看书,头也不抬。「就是昨天刚下飞机的那个?」他问。

「是。」我说。

「去吧。」他翻过一页书。

四十岁了,我想:这个人四十岁了,女朋友也没有一个。天天就是坐在家里看书,几年来介绍多少个女孩子给他,没有一个喜欢的,日子就越来越无聊了,除了看看窗外,就是捧著本书。他人长得漂亮,就是嘴角孤傲点,瘦长个子,头发有点卷,笑起来也有点温柔的样子,但就是找不到女朋友。他也不是个十分的好人,先一阵子老去听歌,把那个歌星约出来几次,然而也没下文,还是这么坐著看书。我可老老实实的告诉过他,他不结婚是他的事,我找到了对象,可不等他,要先走一步的。

我开了他的车去找玫瑰,玫瑰是昨天早上到的,没见四五年,越发出落得好看了,拉著她说了一整天,今日到底忍不住,还要去找她。

到了玫瑰那里,我敲敲门,她在里面说:「进来。」我推门进去。她住在酒店里,好好的家不住,说怕嘈,住在酒店,这样的人也难找。

她穿一件粉红色的T恤,浅蓝色褪色的灯芯绒裤,头发拢在耳后,看看是我,她笑了。

我说:「难得看见你穿七彩衣服。」通常她穿米色,上下左右都是米色,清爽是清爽了,到底素净老气一点,牛仔裤倒使她活泼。

她吊儿郎当的夹著一支香烟,手里拿一把计算尺,推来拉去,写下一个数目,一本正经的画著张统计表。

我说:「真正人人都会计算尺,就被你糟蹋成这样,你正经点不行?」

她放下香烟放下尺,抬起头来,「我原是很正经的,我样子是这样,心未必是这样。模样太正经了,说不定背后就男盗女娼,一点也不美。」她笑了,「欢迎你来,你坐。」

我在她床上躺下。

我说:「我是有事才登三宝殿的,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哥哥。」

「我不想谈恋爱,早过了那年龄了。」她一口拒绝。

「我大哥长得很好哩,不会辱没你的。」

她笑了,向我陕睐眼,「我真的不来这一套了。」她说。

玫瑰也长得很好,昨日在飞机场,多少眼楮看牢她,她也没什么打扮,不过一件芝士布的衬衫,一条芝士布裙子,多少女人穿这样的衣服,只有她特别,是她那恣意的态度吧,真是漂亮。

我说:「别自恃长得美,再过几年,也不过是老姑婆。」

她敛了笑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用过几年,现在就是老姑婆了,既然嫁不出去,也只好轻松点。」

我笑,「我看你是不想嫁人了。」

玫瑰说:「女人是很奇怪的,二十三四岁时最急嫁人,过了那年纪,也就处之泰然了。我是个例外,我从来不想嫁人,只想找个好男朋友,然而这又比嫁人更难吧。」

「我大哥说不定就是那个人。」

「说不定。」她又笑了。

「你还是要回去的?」我问,「还念什么呢?」

「叫我走到哪里去呢?」她说,「反正这世界到处都一样,我活著也不过是应个卯儿,我有自己的天地:拿一本书,向被窝里一钻,就极乐无比了。」

「没想到你这么个美人儿,这么寂寞深闺。」

她笑,「没法子啊,哪里都扰不到男朋友,有几个同学约我出去,随和的去几次,就疯言疯语起来,我想你这个小毛贼,老娘倒成了你们不花钱的粉头了,才不干呢。」

我白了她一眼,玫瑰就这样,多少女人黄熟梅子还卖青呢,她好好的一个人,却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熟朋友就知道她自嘲,陌生人当了真,谁敢惹她?男孩子一半是被她吓走的,不过那些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纵然这样,也有点可惜。

「我大哥好,」我说,「你一定喜欢。」

「常听你说起他,倒一直没有见过,也没有照片。

「这年头还用照片?」我说,「还相亲呢?你来我家一看不就知道了?今晚就去。」

「今晚不行了,我要洗澡洗头,明晚吧。」她说。

「很好。」我说,「明晚七点你来,我们吃饭去。」

她坐到我身边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看你喜气洋洋的,快了吧?」

我坦白说:「快了,认得一年,还不结婚,等什么?像你们?你倒像我哥哥的性子,一般的怪痹,一般的挑剔,哪里去找个十全十美的人呢!互相迁就一下罢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来,那双眼楮如寒星一般的亮,她说:「我凡事迁就得太多了,这是惟一不能迁就的一样。」

我暗里叹口气。她这个怪脾气迟早坑了她呢。常人最自然不过的事,在她来说,都得勉强迁就。学习适应,哪得不痛苦?这些年来,真未见她舒意过。

「在外国也见过几个‘有可能性’的男孩子,但是我想到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也就淡然了,但凡谈恋爱,又费神又花时间。快乐,来来去去是那几个变化,痛苦,也只是几种,乏味得很,我又不用找饭票,自己便是饭票,干脆收心养性起来,也不觉无聊。」

「我知道你的要求,明儿你来吧,我介绍我哥给你。」我说,「我要走了,你休息。」

玫瑰拉住了我,「几个女朋友,我与你最谈得来,在外边,常常想起你。你有空,多来陪我说说话,过一阵子我走了,说不定几时回来,还不晓得见不见得了面呢?」

我听了有点难过,便啐她一口,「要不我死了,才见不到面,你咒我?」

她把我推出房去。我在门外大叫再见,便开著车走了。

人跟人讲缘分,我喜欢玫瑰。

到了家,我便说要给大哥介绍个女朋友。

大哥的态度比玫瑰还冷淡,我一向有种感觉,他俩才是天生的一对,再也错不了的,将来结了婚,就一人拿本书,坐著对看,自然就有家庭乐趣。

他说:「你那些女朋友,还是别浪费我时间了,也不过是普通的女人,想著普通的事,大不了是打麻将嫁人比钻戒。」

我笑问:「你自己几管鼻子,几只眼楮?好自命不凡。」

他笑了,不出声。

「这次是玫瑰,错不了,你明天换套漂亮衣服在家等著,你一见便知龙与凤,不骗你。」

「真的?」

「大哥,你现在是雨天打孩子,闲著也是闲著,还搭什么架子呢?都四十岁了!」

他说:「好吧,明天等她。」

「这才是呢。」我说。

他会喜欢玫瑰。

我把家收拾得很干净,又指手划脚的指挥大哥穿衣服,他又不听我的,还照他家常的衣著。我忙著摆花瓶,他又拿起了一本书,靠在沙发里看了起来,仿佛要来的是一位老太太,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就在七点钟,电话来了,应该是门铃,响的却是电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去一听,果然是玫瑰打来的,她说有事绊住了,脱不了身,「不能来啦。」她说,「改天吧。」我骂她:「你这个没信用!」她说:「我陪父亲看胃病呢,千辛万苦找到的医生,现在什么钟点了?不看就得等到明天。」看医生事大,我只好放她。挂了电话,自觉没有面子,就气鼓鼓坐在大哥对面。

他问我:「怎么了?」

「不来了,我们自己吃饭吧。」

「啊?」他倒有兴趣起来,「不来了?很特别。通常要待我约她的时候才失约,表示高贵,这么第一次就黄牛,倒少有,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二十八岁了,叫玫瑰,也就像玫瑰。很放肆很漂亮,瘦长个子,不过身材很好,都是真的,没有假的。一双眼楮尤其美。没有男朋友,如今念到博士了,要找男朋友也更难。她抽烟、喝酒,不过也能煮几个菜,屋子收拾得干净。能说法文,懂穿衣服。网球打得数一数二的好,国文也是一等的。」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问:「有照片嘛?」

「滑稽!两个人都要看照片!」

「这样的女子,没有男朋友?」

我惋惜的说:「就是这样才没有男朋友,男人都庸俗得很,都喜欢我这种笨人,玫瑰太聪明太能干了,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些男人,他们动动尾巴她就知道了,他们还有什么瘾?自然知难而退,就像空手道冠军,找个对手也难。玫瑰上天入地,什么不知道?那那些男人来想哄她?」

大哥笑了,「你瞎七搭八的乱形容一通!」

「事实!」

「我倒不是你说的那种男人,我没有盲目的优越感。」

「所以我才叫她呀,改天吧,改天我再约你们见面。」

大哥犹疑,「真的似你所说那样?倒有点想见她了。」

「告诉你,」我说,「读的科目也与你一样:化学工程。」

大哥凝神了。

我暗暗的高兴。

但是再要约玫瑰,就不容易了。因为她父亲身体不舒服,她只好搬回家住。亲戚朋友争著请她吃饭,又有旧日同学,她又想到东南亚去旅行,总是没空。

我不耐烦了,提高了声音,「你想怎么地?干脆与我一刀两断,以后也没有关系!」

「好好,下星期日!我不与家人吃饭,我们在哪里吃饭?」

「我们十二点来接你,到你家来请你,好了吧?」

她笑,「那么就这样决定。我是真忙。」

「我知道。」我说,「我亲自上门,你逃不了。」

我想这下子可没错了吧?」

眼看就是星期天。

大哥倒刻意打扮起来,穿上了他最喜欢的羊毛衫西装裤,漂亮得很,头发长了,不大像工程师。这样子一个人,又有这样的学问,玫瑰也没有什么抱怨了吧。

罢准备出发,又来一个电话,他去听了,一会儿沉著脸走出来,我急问:「不是玫瑰又说没空吧?」他答:「见了鬼!鲍司叫我上飞机场接两个人,推也推不掉。」

我一下子呆住了,真是巧啊。

「我去去就来,你替我重新再约。」他说。

「也只好这样。」我说。

「代我说对不起。」他飞也似的下楼去了。

我只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跑上玫瑰家去。

玫瑰见是我一个人,也有点奇怪。

我把原因说明了,没精打采的靠在椅子上。

她笑,「没关系的,总有见面的机会。」

我说:「有照片,要不要看照片?」

「好,拿来。」

我把一张照片递过去。

这一张照片已有几个月历史了,是生活照,模糊得很,轮廓还是有的,玫瑰看了很久,递还给我,她笑道:「像倒像了,你且说说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不过是两个眼楮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就是骄傲不好,目中无人,又不肯笑,爱皱眉头,从小不讨人喜欢,他不爱给太太小姐抱著玩。但是他长得好——你看过他照片,他没有娘娘腔,是不是?通常漂亮的男孩子最不好就是像女人,他没有这个毛病,他有别的毛病,女朋友像风车似的转,总没有理想的人,也不知道他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子,太难了。」

玫瑰说:「我一向就不喜欢‘人尽可妻’的男人。」

「多数男人是这样的呢,这个不行去追求那一个,没有死心塌地的。」我再补一句,「也没有多大的选择。」

「你哥是难得的。」玫瑰说。

我以推销货色的口气说:「所以介绍给你呀。」

「等他结了婚,你好早点嫁人是不是?」玫瑰笑。

「我再也不等他的,我家也没这个规矩,谁有对象,谁先结婚。」我爽快的说,「绝对没有自私的想法。」

「我只待假期快完,早日离开这班亲戚。」玫瑰叹口气。

「几时去旅行?」我问,「你不是订了旅行团?」

「就后天。」她说,「去散散心,不然又回去苦干了。」

「我的妈,你还见我哥哥不见?」我问。

她说:「见。」

「你几时回来?」我追问。

「两个星期后。」

「好,」我说,「就等你两个星期,反正大哥他也等了那些日子了,根本不在乎这十几天。

玫瑰忽然说:「我也等了很久了。」

「如今不是好了吗?双方一见了面,天下太平。」

「未必就是他。我这么大了,也见过不少男孩子,总有毛病,我自己并非十全十美,我知道,也就因为这样,想找个好一点的男孩子,崇拜他也好,尊敬他也好,反正找不到,渐渐死了这条心。」

「要求太苛刻。」我吁出口气。

「你想想,以我这样的年纪,难道去嫁个黄毛小子不成?又不高兴挨穷,自己也赚得了,再没有虚荣,不能老喝白开水,为恋爱而恋爱,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试得最多的,怕了。索性改变作风,求结婚对象,外国的留学生,不过两派,一派老老实实的读书,好是好,可惜木了点,没有出息,放了假就在家煮饭,老妈子佣人似的,没有男人味道,用钱每一个仙都算过,这种人,我看过不少。要不就另外一种,管吃管用管玩,家里有几个子儿,他们整天就飞车兜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我也吃不消,跟他们玩,未必捡了什么便宜,吃了亏,招人笑,况且言不及义,面目可憎,更没兴趣。」

我笑了,「天下男人都叫你诋毁尽了,」

玫瑰也笑,「今年回来,每个亲戚都说:‘唉呀!看玫瑰多能干!’我是被逼能干起来的。谁不想嫁人,得有这个福气才行,无奈何,只好撑著读下去,这个博士是这样来的,你可别见笑。」

我罕纳,「你真想嫁人?有这么俗的想法?」

她笑,「我还有更俗的呢,说给你听,你就不睬我了。你道我的生活费打哪儿来?都是半工读的,奖学金只管学费罢了,饭还是要吃的,这些年来,雪糕厂、餐馆、酒店,哪种挨法也不要说了,发薪水的时候,不知道是哭好笑好,奇怪,一年年也这样过去了,心灰意冷,就羡慕一些太太奶奶们,真正各人头上一爿天。」

我说:「你现在不好了?既年轻又漂亮,又是博士了,赚大把钞票,有大把前途。」

玫瑰说:「有什么用?做男人,还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这么老了,赚了钱去养小白脸不成?」

「好难听!你将来嫁了我哥哥,你不用养别人,只养我就行了,你可不要食言。」

她风姿绰约的摆摆头,笑了。

真看不出她吃过苦。自然,一个女孩子在外边,衣食住行都得照顾到,还不能生病,又要做功课,谈何容易,她一一做到,也就很难了。又没有男朋友,否则也有人看顾点,这年头,离了父母就不好。男友是讲运气的,运气不好,不如不要,我看玫瑰的运气并不好。

但是她不露出来,样样都是淡淡的,无所谓,来去都洒脱,以前的恶性子现在都转到功课上去。年年拿第一。

她低声的说:「我一辈子除了几个女朋友外。并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说话也没有人,更不用说诉苦了,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苦,习惯得很,只是觉得不开心。」

「要开心是很难的,」我劝慰她,「你要看开点。」

「我看得很开。」她缓缓地说。

「家里的人还是在劝你结婚?」我笑问。

「嗯,他们也不是不容我,反正就是这种腔调。」

「来,我与你出去吃饭,我请你。」

我们在外面吃了一顿饭,我送了她回去,她站在门外向我摆摆手,这些年来,她一直是瘦瘦的,也就是这样,腰就很细,穿宽穿窄的衣服都好看。

大哥回来了,就打听玫瑰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我说,「她问起了你,对你很有兴趣。」

大哥有点宽慰。他问我,「你没有说我坏话吧?」

「没有。」我说,「怎么会呢?不过把你那牛性子说一说,她还很欣赏的样子。」

「真的?今天真不应该去的,闷死人。」

「受人二分四,人家叫你去,你怎好不去?」

「我们几时再去见她?」

「要等她旅行回来,她说要去两个星期。」

大哥说:「两个星期,也很快就过了,下次皇帝老子叫我,都不理啦,先见了她再说。」

玫瑰走了。每到一个地方,她寄来一张明信片,也没有字,就是一个签名。收到第四张的时候,大哥就有点焦急,问她几时回来。我打电话去玫瑰家问,也没人知道。多年来玫瑰就是这样子,说来就来了,说去就去了。没有人敢管她,没有人相信她在等一个有资格管她的人。

两个星期很快的过去了,我是不寂寞的,有玩的地方,大哥很是无聊,他放开了他的书,整天就是皱著眉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我只好陪他。

他说:「你去玩呀,我不要你陪。」

「近日你很浮躁。」

他笑了,「我一向这样。」他停了一停,「玫瑰没有回来?」

「没有,」我说,「我去问过了,她家人也不知道。」

「真糊涂!怎么样也是个女孩子,就这么放心,所谓放心,也就是不关心。」

「对于别人的家事,我们不便说,」我说,「但是他们对玫瑰,真是太放心,从她十八岁那年到了外国,就没有人去揽事上身,也就放心了这么些年,倒把芝麻绿豆、事不关己的事看得天大,什么都闹中哄哄,就冷淡玫瑰,连父母子女都讲缘分,玫瑰再好,不过是招忌,她不爱留在家中,也就是这个道理,我中学与她同学,我知道。」

「什么道理?」大哥问。

「没有什么。她自小甭僻,与你一样,看见大人不瞅不睬,僵得很,一张嘴又硬,兄弟姊妹多了,自然是能说会道的占便宜,她就比下去了,她家里的人聪明得很,比她能干的还有呢,她也不算稀奇了。」

大哥笑,「我认为她是个十分难得的。」

「这一下子好了,你们两个见了面,你对玫瑰好一点,也让她正式笑一笑。」

大哥说:「这样的人,竟寂寞了这些年。」

三个星期了。我收到第五张卡片,她还没有回来。

天气开始转坏,下著绵绵的雨,整个人都被雨水湿得软绵绵的,不起劲。

大哥下班回来,脸色阴沉得很。

他说:「我见不到玫瑰了。」

「怎么?」我惊问,「忽然说这种话?」

「没缘分,不可强求。」他说,「公司派我去别处考察。」

我喜道:「那是好消息呢。」

「为什么?」他沮丧道,「一去三个月,回来之后,她早就走了,那个时候都秋天了,我见谁去?由此可知这世界上的事,真难说得很,住在一个地方,还有人介绍,还是几次三番的误了事,见不得面。」

「你几时动身?」我问。

「公司代我办手续,快得很,三五天就好了。」

我呆呆的,「这么说,你们也就真的缘悭一面了。」

他一声不响的回了房间,当然一肚子的不开心,以后几天里也没有说什么话,沉沉郁郁的。我希望他见得到玫瑰,我是真心希望他见得到。

我一天打几个电话到玫瑰家去问。

他们家人有点不耐烦了,他们说:「小姐,玫瑰不知道几时回来,只说这几天,我们也不清楚,你既然是她同学,就该晓得她脾气,她做事还与我们商量不成?还不是爱怎么就怎么,我们要是管得了她,也好了!」

倒说了两车的话,又不得要领,我只好叹气,一边又安慰大哥,「不要紧,明年你去旅行,到了她那里,我才介绍给你吧,」说著他的证件就出来了,忙著理行李,到底要去三个月,颇长的一段日子。

临去的夜里他好好的与我说了几个钟头的话。

他说:「我留了张支票在这里,你好好的照顾自己,钱不够就兑了用。婚礼无论如何等我回来主持,不要太心急。多写点信,我到了那边就打电话回来。说不定到了那边,就找朋友介绍个女孩子。结婚算了,免得你替我担心。」他笑了。

「那不行,」我说,「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剩你一个,你要是娶个莫名其妙的人,还不如不娶,我就是喜欢你与玫瑰的骄傲,才觉得你们是很好的一对,你们俩要是妥协了,我的偶像便没落了,最没有意思的。」

「说了这么久,我也并未见过你的玫瑰。」他低头说。

「既然有这个人在,还怕见不到?」我强笑了,「你放心吧,定叫你见到她为止。」

「几十年后?」他笑,「算了,就是这样才好,见到了。她也许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女子,还不如现在,可以维持一个好的印象。」

我也不说什么。正如大哥说,他回来早已经夏天了,今年是无论如何见不到玫瑰啦,明年吧。

第二天早上,我陪大哥到机场去,看著他的行李进了关口,我与他喝咖啡。

他穿著灯芯绒外套长裤,一律褪色蓝,白毛衣,黑皮鞋,左手手表,右手银链子,皱著眉头抽烟。因为早,机场也没有什么人,几个空中小姐一直朝他看。是的,大哥是漂亮的,可恨的玫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否则两个人站在一起,多么漂亮。

我叹了一口气。大哥说他不如早点进去。

「照顾自己,知道吗?」他模模我的脸。

我点点头,看著他进去检查护照,我就转身走。口袋里有几块美金,我想到楼下去兑,才转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失声叫了出来,「玫瑰!玫瑰!」

可不是玫瑰?她提著行李,正出机场呢,被我一叫,转过头来。我奔上去一把抓住她。

「你这个人,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气急败坷的说,「真给你气死!还是说两个星期?一个刚去,一个却来了,这么不巧!——慢点!慢点!苞我来,还来得及!」

我一手拉了她就走,她叫:「喂!我的行李,你怎么了?」

我说:「行李有我赔呢!我不相信缘分是注定的,非得叫你们两个见了面不可!」

我拉她到入境处,刚好踫见一个适才在餐厅见过的空中小姐,我央求她:「刚才与我喝咖啡的是哥哥,他漏了要紧的东西,你如果记得他样子,就叫他出来一趟。」

那个空中小姐问我:「什么班机?」

我说了号码,原来正是她那班飞机,她答应帮我找,要不我把东西交给她,由她转交也可以。

她说:「高高瘦瘦,戴银手镯的是不是?」

「是是,烦你叫他一下。」

「他不能出来了,只能在里面跟你打招呼。」

「好好,烦你叫他一声。」

空中小姐去了,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

我心焦的等著。唉呀,里面也有走来走去的旅客,大哥恐怕只可在十码以外看玫瑰一眼。

玫瑰还跑得喘气,「喂,把我拉了来见谁?」

「我哥,他才进闸去的!」

玫瑰呆一呆,「他不在这里?到哪儿去?」

「公司派他出差呢,要多不巧就多不巧,三个月才回来!」

就说著大哥出来了,他一脸的疑问,向我打著手势。

我指著玫瑰叫他看,他一看就明白了,隔了这么远就明白了,一直的点头。玫瑰怔住了,也看著他,神态很有点激动,她终于向他招招手。

我大叫:「写信,大哥,写信!」

每个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大哥点著头,笑了,他这个笑是畅怀的,我看得出来,玫瑰也笑了,从来没有这么美过,好了,总算叫他俩见了面,大功告成。

大哥终于走进人群,我也拉著玫瑰离开了机场。

后来大哥写信来,玫瑰就复他。这个人去了外国多年,平均一年三封信,对大哥倒很好,看得起他,信来信往的。玫瑰这次回去,大概要明年回来,才去九个月,「拿到文凭就走,」她说,「决不延迟。」也正该这样。

后来我想,缘分到底还是有的,像那天,就差三五分钟而已,有这样凑合的事,真正意想不到,如果不见这么一面,也许两个人都心灰意冷了。现在很好,通通讯玫瑰就回来了,时间过得极快的,我的大嫂,有了著落,大哥以后也不必天天看书了。

推荐阅读:
等你回眸 俩俩情牵 越界游戏(校园1V1) 恋尘 寡情恶男 虐心劫 青梅竹马小精灵 校园王子闯情关 春情潮水弄 不语逐光 假扮情妇 爱上木头
相邻推荐:
我的同居女神-万路之遥 小说同居by东哥苏玛丽小莲池的村庄舔女人逼小说我的大人物老公沐云灵txt所见即是我句子经典语录双十三女生寝室楼黄龙直捣溪水潺潺指的是什么腰一沉冲破了那层障碍玩np虐女重口sm粗口小可怜,他超凶你疯了我是你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