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用双脚走路这么慢,连日的赶路,芙蓉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她也无可奈何,谁教自己当初用这种方式救人,结果人没救成,反而还赔上自己的魂。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外貌有了些变化,但她又怕再度发生类似像呼尔王子的事,只好很委屈的用薄纱一路遮著脸,这让她非常不能习惯。
不过做人也有好玩的事,像可逛市集、看灯会、品尝各式各样的风味小吃,这可是修行体验不到的事。
修行讲究无喜无悲、无乐无愁,日子可没这般多辨多姿。
这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吧!
让她在永居百花宫之前,能拥有快乐与哀愁。
那么情……也是可以拥有的吗?
她摇摇头,唯独情,别说拥有,连动念都不行,只能把所有的感觉封锁在心底最深处。
神思陷入沉思,她的脚步不知不觉的放慢。她想得入神,没有留意到身后有几匹马,马蹄匆匆,溅得尘土迎风飞扬,满天满地都是一片黄沙。
「让开!别挡著大爷的路!」身后响起大吼声。
她仍慢吞吞的走著,似乎不为所动,漫天的黄沙也似与她无关,唯独她的衣袂在黄沙里飘著。
「我死!」一记长鞭呼喝著往她身上招呼。
「不可无礼!」马上衣饰华丽的男人急喊。眼前的女子身形纤细、步履曼妙,分明是一位佳人。
但长鞭既不是刀、亦不是剑,又长又软的,很难说收就收,等他那句话出口,鞭子早已出手。
但奇怪的是,长鞭竟像没打到人一般,对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别冒犯了佳人。」他再次开口。
「是。」侍卫不甘不愿的回答。
身后发生的事仿佛都与她无关,芙蓉专注思考著人与神之间的差异,直到一匹马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这才引起她的注意。
芙蓉愕然抬头,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冒犯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你有没有受伤?」马上的男人温和有礼的询问。
她不解的望著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挡住我的路?」
侍卫们纷纷吼了起来:「没大没小的,小王关心你,你就得寸进尺!」
男人的手一挥,他们登时静了下来。
那漂亮的双眼他见过,慧黠的眼神他心仪过;刹那间他想起来了,面前这位蒙著面纱的女子,就是那天在林中花间飞舞的清丽美女,令他一见就朝思暮想不能成眠、心心念念难以忘记。
即使她蒙著脸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也能一眼认出她。
呼尔又鷘又喜,原以为上次一别,定要战争之后才能再见,没想到竟在这通往北方的路上遇见她,看来他今天狩猎游玩之行真是来对了。
他立刻翻身下马,「许久不见,姑娘益发漂亮了。」
芙蓉打量著眼前衣饰贵气的男子,好像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怎么看都觉得陌生。
「我认识你吗?」她直接问比较快。
「在下呼尔,有幸在树林中得见姑娘舞姿。那日匆匆,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教姑娘笑话了。」他拱手说。
原来是那天的偷窥狂呀!
还在凡间君主面前指名非要她不可,真是卑鄙的男人,她又不是货物,怎么可以如此议定她的身价。
「就是你指名要我做交换条件?」她冷冷地回应。
呼尔拂袖一笑,「旱啻仰望中原早已有一段时日,姑娘的美更足以倾国倾城,这是小王的心愿,希望姑娘答应。」
芙蓉看著他福态的身材,再看看他养尊处优的模样,越看越有说不出的讨厌。
她嫣然一笑,「旱啻仰望中原早已有耳闻,那不是小女子能力所及,至于你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呼尔见到她如花般的笑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恨不能直接将她泡在怀里。
他奸诈的笑,「如果因为你而亡国呢?我想你不会愿意背负千古罪人的罪名巴!」
竟然威胁她!
芙蓉轻轻侧身,片刻之间已离他们远远的,她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说。
「我本来就不是红尘中人,红尘之事又与我何干?」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走远了。
「不是红尘中人?什么意思?」
呼尔策马想追她,竟然追不上。几个人相顾骇然,她究竟是人还是妖?
芙蓉待离他们远了,复放慢脚步缓缓上路。
沿途经过一个小镇,她买了些胭脂水粉玩,逛得不亦乐乎;还在镇上顺手救了一个女孩子,让她那几天心情都不错,觉得自己做了些善事,积了些善果。
就这样走了将近三个月,她终于回到长白山上,那个她熟悉又怀念的地方。
时值盛夏,阳光洒在树林间,衬得绿色叶子更显青翠。
鸟鸣啾啾、满林乱飞,杯中充满盎然生气,尽避林间绿意朝气满布,山中深处却是云雾环绕、迷蒙虚幻。
芙蓉激动极了,一路上跳著跑著,喊著玫瑰、牡丹的名字,奔造林中。
树梢微微的颤动著,一阵阵轻风吹过,几个身影飘然的花精灵联袂出现。
「芙蓉。」
「芙蓉姐姐!」玫瑰童稚的声音远远就能听见。
芙蓉迎上前,握著她们的手,久久不放。
「我好想念你们啊!」芙蓉几乎是抖著声音说。
「芙蓉,你的脸……」牡丹惊叫。「你怎么变成这样?」她模著她细致的肌肤。
「不对!你这是人身。发生什么事了?」
玫瑰摇著芙蓉的衣摆,「姐姐的样子变了耶,声音也变了,为什么?」
芙蓉只能苦笑。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你们帮忙,看看能不能帮我脱离这个躯壳。」芙蓉望望牡丹。
「这……」牡丹面有难色,「芙蓉,我的修行比你还浅,你这不是在考我吗?
如果你这个准仙子都无法做到,我们哪有能力啊!」
芙蓉的眉皱了起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拖著这个躯壳走吧!那不就完了!」
牡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们联合其他人的力量试试看。」
「还有水仙姐姐!」玫瑰笑著说。
「对呀,还有水仙。」牡丹更有信心了,「放心吧!没有问题的。」
「是吗?」芙蓉可没有那么乐观。
「别这样嘛,好久不见,我们坐下来聊聊。」牡丹拉著她,悄悄给玫瑰使了个眼色。
玫瑰立刻趁著芙蓉不注意,一溜烟的跑掉,急忙去找水仙来帮忙。
牡丹拉著芙蓉到林边大石头上坐下,像看到亲人一般,叨叨絮絮的说著长白山上的大小趣事;身边事说完了,便开始一直问芙蓉最近的事。
拗不过她,芙蓉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告诉牡丹。
她听得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的是──芙蓉竟拿自己的原灵去救人!
「你不知道原灵是我们的命吗?怎么能开玩笑!」牡丹不敢置信的说。
「我那时没想这么多。」芙蓉心底著实有些后悔。
「你是不应该那么做。」一阵铃铛声怑随著悦耳的声音,出现了一抹身影。
芙蓉抬头,看见是水仙。
她牵著玫瑰的手,自天空缓缓飘落。
「就算要还宿缘,也不可以这么做。」她不以为然的说。「牡丹,我们来助她一臂之力好了。」水仙笑了笑。
水仙执起牡丹的手将芙蓉围在中间,芙蓉也调匀呼吸,连劲逼出自己的原灵。
林间登时安静了下来,连鸟鸣都不复听见。
片刻后,四周升起浓浓的烟,一缕绝世的灵在白色烟雾中缓缓上升,越升越高,从隐约可见的容颜,直到纤柔的身躯浮现。
芙蓉在半空中高兴地旋身,舞动自己的衣纱,脸上绽放著灿烂的微笑,有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脱俗美丽。
「好棒!」
她在半空中起舞,恣意轻盈,没有了凡躯的负担,她恢复成轻盈的精灵,可以遨游于天地之间。
「姐姐变回来了!」玫瑰拍著手喊。
「对呀!」芙蓉笑著说。
水仙拭拭脸上微渗的汗珠,「总算是大功告成了。」她左看看右看看,仔细地端详芙蓉的气色,而后皱眉道:「你还是要好好调养,毕竟伤了原灵,沾了太多污秽之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鄚重地说。
芙蓉点点头,「我知道。」
牡丹在旁边抿著嘴偷笑。
水仙自了她一眼,「你又在想什么鬼东西?」
只见她一鞠躬,拉著裙摆娇声说:「奴婢会好好照顾小姐的,请大姐放心去吧!」说完自己就先笑了。
大伙儿哈哈笑成一团。
「丫头,这么快就要赶我走啦?唉!」水仙边叹气边说:「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啊!」
「我不是人,是一朵美丽的牡丹花。」
芙蓉瞧著她们斗嘴,快乐极了。
「那章晓枫怎么办?」芙蓉指著躺在地上已无生命迹象的躯体。
「既然她与你这么有缘,能一路到这里,也许以后你跟她还会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水仙沉吟了一会儿,手一翻转,手心立刻多了一副小小的棺木。
她将棺木投在地上,棺木一著地立刻变大。
「这是「水晶白玉棺」,能使凡人的躯体不变、不坏,就让她暂时睡在这儿吧!」水仙转头对芙蓉一笑。「你的宿缘已了一件,只剩一件,你就可以登仙位了。这些日子你的灵力受损不少,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我另外的宿缘还末了吗?」芙蓉非常意外。
水仙摇摇头。「我该走了。」
水仙化作一阵轻烟消失不见,芙蓉仍是满腹疑问。
牡丹开口:「没办法,神仙都这样,讲话都不讲清楚,老喜欢留尾巴。」
「她也有她的难处吧!」芙蓉淡淡一笑。
刘家钰跟著张震雨带了五万兵马,驻扎在边境山上。
张震雨派了一支探子队,打探对方军情。这一日,探子回报。
「将军,呼尔由城狩猎,数日未回,可以趁这机会攻打旱啻。」探子高兴的说。
张震雨点点头,「但皇上想用联姻的式来收旱啻,对百姓来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刘家钰走上前,「将军不妨等上几天等他回来,再好好跟他谈谈,也许可以不用打仗。」
「嗯!你们再去打探,看他何时回来」张震雨挥挥手要探子退下。
「家钰。」待探子一离去,张震雨喊刘家钰走上前,「将军有何吩咐?」
「等呼尔一回来,你带著你那位侍从准备些礼品,带著圣旨去见呼尔,千万小心。」张震雨殷殷叮嘱。
「是。」他躬身领命,去准备物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呼尔却始终没回来,让张震雨等得不耐烦,本来想直接下令攻打旱啻,却在这个时候传来呼尔回来的消息。
刘家钰一听说他回来,立刻带了一队运送物品的兵马前往。
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呼尔所居住的驿馆。
「刘家钰见过呼尔王子。」刘家钰拱手为礼,呈上圣旨。「据调查,并无芙蓉此人,就算有,一介平民女子也配不上呼尔王子。」他顿了顿,「吾皇的意思是您不妨另择他人,敝国有一位雪音公主,聪慧可人,年方十八──」
「我不同意!」呼尔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什么查无此人,前阵子我去狩猎就遇到芙蓉,根本是你们皇上欺骗本王子,那个雪音难道会比芙蓉美丽?」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刘家钰。「你就是刘家钰?我派人查过了,是你跟你们皇上说没有芙蓉这个人的,但在此之前,她却一直住在你家里。」
「住在我家里的是我的未婚妻章晓枫,而且她已在四个月前逝世。」他不卑不亢的回答。
呼尔斜眼瞧瞧刘家钰,「那她跟芙蓉是姐妹!传闻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王子,传闻并不可信。」
他哈哈一笑,「的确不可信!所以芙蓉是确实存在的人,是你们不愿意与旱啻联婚罢了!」呼尔收起笑容,一脸杀气。「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个呼尔简直是个番子,说都说不通,真是受不了。
谈了这么久,谈不出个结论,刘家钰也动怒了。
「那么恕我告退。」他微微躬身要走。
呼尔一挥手,「你不能走。」
在他挥手的同时,门口、呼尔的侧身,突然站满了拿大刀的士兵,将他们围在中间,看来是要杀了他们。
「王子,两国相战不杀来使,您怎可为难我们。」刘家钰生气的道。
「什么两国相战不杀来使,那是你们中原的规矩,我们旱啻可不吃这一套。我们旱啻的规矩,是谁惹了我不开心就杀谁!听说……」呼尔眯著眼打量刘家钰,「芙蓉挺喜欢你的,是吧?那我就更不能让你活在这世上!」他眼现杀机,「来人,杀了这小子!」呼尔一喝。
士兵们纷纷冲了过来,亮出手上的大刀拼命冲杀。
至轩为了护主,抢先站在刘家钰身前,但是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的他们是很吃亏的。
刘家钰大怒,眼看著敌人越来越多,情况对他们也益加不利。难道仗都还没打,他就要先死在这里吗?
他转念一想,如果施展轻功飞到台上擒住呼尔王子,一定能够扭转局势;可是台前聚集了非常多的士兵,一时可能地无法擒住他,那至轩这里就危险了。
身旁的至轩猜到他的心思,接近他身边低声说:「少爷,你去吧!我这里还挺得住。」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刘家钰再无顾忌,飞身往呼尔冲去;但没想到呼尔也懂武功,抢过身边侍卫的刀,扬手欲往刘家钰的肾上砍去,逼得他在半空中旋身,返到台阶前直落而下。
他一落下,士兵们立即蜂拥而上。
至轩见主子深陷险境,也不管身边的敌人,转而往刘家钰的方向一路杀过去,要帮他开出一条血路。
落在人群中的刘家钰心知不妙,使出「狂扫残叶」,昼圆圈的招式,直攻周围士兵的下盘,逼迫近距离的人倒地或者倒退。
刘家钰一抬头,见至轩背后同时有三个人欲往他背上砍,他俯身抬起一把刀,往至轩身后的一人疾射而出,解决了一个,却挡不了另外两个。
「小心!」他大喊。
在刘家钰有路可退的同时,至轩身中两刀,直直地倒在他面前。
他来到至轩身边,挡下所有乘机往他身上砍来的刀。他恨恨的抬头,「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呼尔哈哈大笑,「因为你说她住饼你家、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因为你喜欢她,而我绝不容许你有任何一点机会接近她。来人,给我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大喝一声。
刘家钰气极,「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
他一脚踢开两个士兵抢过两把刀,双手舞著大刀,瞬间就杀了不少士兵。
「至轩,能不能起来?至轩!」刘家锤大喊。
呼尔同时怒喊:「来人!再来人!傍我杀!」
混乱中,重伤的至轩慢慢地睁开眼,抬起头,看到在人海中不顾一切护著他的主子。
至轩缓缓站了起来,血沿著衣襟一滴滴的落下。「我们走!」
刘家钰就像越战越勇的战士,敌人虽然一直增加,他却没有丝毫畏惧,勇敢迎向前,那股气势震慑住敌力士兵,虽然冲杀声依旧,可是动作也放慢了,不敢太靠近他。
「杀呀!傍我杀!你们这些饭桶!」呼尔怒红了眼,一点也没有遇到芙蓉时的温文儒雅。
刘家钰一把大刀飞出,来势凌厉,直射呼尔脑门,他觉得呼尔实在太可恶了。
呼尔大惊,连忙低身避过,大刀射中另一名士兵的脸,令他当场气绝。
士兵们惊慌失措,见识了这位御前侍卫的武功,纷纷跑的跑、逃的逃,顷刻间剩下没几个人。
刘家钰也不恋战,和至轩往荒郊野外逃去。
鲜红的血沿路滴,形成触目惊心的画面,一直走到小河边,两人这才坐了下来。
「其实你不必为我不顾性命的。」刘家钰有些愧疚。
至轩洒脱的一笑,「我这条命是芙蓉姑娘给的,既然她叫我跟你,我的命就是你的,如果少爷你有什么损伤而我没事,我拿什么面目去见芙蓉姑娘?这种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有这样一个肯用生命护著自己的伙伴,刘家钰是满心感动的。
「你真是条好汉。」刘家钰往他的肩膀一拍,真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哎哟!」至轩哀号一声,那一拍牵动了他背部的伤。「好少爷,手下留情啊!」他笑著求饶。
「没事吧?」他欣赏的看著受重伤却仍谈笑自若的至轩。
至轩回报以相同的眼神,「说真的,你刚刚好勇猛,完全看不出来你的臂力这么强。」
「那是看到你受伤给激发出来的,了不起一死而已。」他笑著,友情暖暖的在彼此之间流动,惺惺相惜之情无语可表。
「好些了吗?」过了一会儿,刘家钰问。
至轩点点头,两人于是往河流的下游走。
天空是那样蔚蓝,青草香遍布整个野地,这样的景色跟刚刚尸横满屋的惨状有著天差地别;谁能想得到,他们方才是处在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的情况里。
刘家钰叹了口气,在经过附近一户农家时买了只鸽子传信回营中,告诉张震雨将军谈判破裂,自己遭受追杀,将会在近日内赶回去。
战争在张震雨接到飞鸽传书后不久就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