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比尔来了。
他吻了我的额。
我说:「我见到你妻子。」
「她告诉我了,」他说,「她说你很瘦,且又苍白。」
我点点头。
我说:「比尔,我不舒服,我想——你还是回家吧。」
他一怔,明白我的意思,很温和地披上大衣,吻了我的额角,一声不响地走了,总共留了不到十五分钟,茶也没有喝一杯,他走了之后,我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电视开著,没有声音,我倒了一杯马爹利喝,我的眼泪淌了下来,流了一脸。
我颤抖著去翻电话本子,查到彼得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倒是在家。「彼得?」我说,「我是乔。」「乔?」他问。「是,」我说,「你可不可以来一次?彼得?现在,请你。」
「好的,」他说,「十五分钟,无论你想做什么,等我来了才说,乔,等我。」
我等他,我把马爹利像开水似地灌下肚子去。
我默默地哭著,默默地喝著酒,打横躺在沙发上。
我听见门铃,起来到浴室去洗干净了脸,装得很平静,因为喝了很多,故此也就非常镇静,我拉了大门。
彼得冷得在搓手,他一脸狐疑地看著我,「乔,你没有事?」
我拨拔头发,手臂软绵绵的使不出劲道:「请进来,我很好,只要你来。」
他看著我,进来了,然后就说:「你喝醉了,乔。」
「我没有醉。」
他叹了一口气,「乔!」
「我没有醉,彼得,吻我一下。」
「我从来不吻醉酒女人。乔,你该上床睡觉。」
「你陪我?」我抬头问他,「我没有醉。」
他看著我,「乔,我知道你不爱我,乔,上床睡觉,我明天来看你,然后你告诉我是否要我陪你,OK?」
「你是狗娘养的。」
「乔,你闭嘴,去睡觉一一」
「你说你爱我——」
「一点不错,所以我才叫你睡觉。」
「事实上,彼得,你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爱上你,我求你今夜陪我,为什么不?你怕我?我令你不开心?」我说,「我没有喝醉。」我的确没有醉,我只是十分镇静!说话慢吞吞的,而且话也很多。一切都远远的缓缓的,我心是一点恐惧顾忌都没有了。酒是好的。「酒是好的。」我说,「请留下来。」我拉著他的手。
「我不是一个好人,」彼得说,「我现在就走,乔,看上帝分上,好好睡觉,别再打电话给任何男人,我不能忍受你这个样子。」
我点点头,「你不喜欢我,」
「我明天一早来。」他叹一口气,「再见,乔。」
他走了,自己开的门,自己关的门。
我伏在沙发上,跪在地下,好厉害的酒,没有人要我,他们都开门关门地走了。
门铃又响了,彼得回来了?我挣扎著去开门,又跪了下来,腿像是棉花做的,我摇摇晃晃地向大门走去,我否认喝醉了酒,我四肢松弛,十分舒服。
门打开了,一地的雪。下雪了,我想。风吹来可不冷。
「乔!」
不是彼得。
「纳梵先生。」我扶著门口,「纳梵先生。」
「乔,你怎么了?」
「你来看我了,你来看我了。」我哭,「我今天看到你的妻子!」
「乔,你喝醉了。」他把我拉进屋于,关上大门,把我放在沙发上,「乔,我真不放心你,只好又赶来,乔,为什么?我认识你二十年之前就结婚了,你何必这样子?平时看你一点没有事——乔。」
我看著他,好好地伏在他身上哭了。我的眼泪鼻涕弄脏了他的衬衫,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揉得他衣服不像样子。我没有喝醉。「我没有喝醉。」我始终坚持著,酒使我放松了,我神智是清楚的。
「不要这样。」他始终维持著好脾气。
我一张脸糊得大概眼楮鼻子都走了样,他隔著我的眼泪吻了我唇,一下又一下。我回吻他。
「我爱你。」我记得我说,「我爱你,纳梵先生。」
他笑了。
因为我说纳梵先生。
他那夜没有走。
我半夜醒了,头痛欲裂。他坐在床边,领带解了开来,他在喝茶。
我起身洗脸,梳头,吃止痛丸,换衣服。
我说:「几点钟?」
「三点四十五分。」
我看著他。
「对不起。」
「你酒醒了?」
「是的。醒了,现在我可以全神贯注地引诱你了。」我笑。
「你太谦虚了,乔,你不必引诱任何人,我们男人是跑上来送上门来的。」
我笑,「我不知道你可以幽默到这种程度,纳梵先生。」
他也笑了,他是一个可爱的男人。我看著他,像看一件珍贵的古董,我伸手踫他的发鬓,我始终是尊敬他的,除了喝醉酒的时候。
「你为什么回来看我?」
「我不放心。」
「你对我可负——责任?」我问。
「负全责。」他握住了我的手。
「那够了,」我吻他的手,「谢谢你,我并不想你跟我结婚,或是爱我,我只想听到这一句话。」
「我对不起你,乔。」
「你今夜是不走的了,比尔?」我问。
「——不走了。」
「我现在要开始我的引诱工作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想清楚了?」他问。
「我想了太久了。」
「乔——」
「不要再说什么,纳梵先生,静一点。」
他不响。我轻轻地抱住了他。我知道我比他年轻,我知道我年轻得可以做他的女儿,我知道得很多,但是我总还是做了我不该做的事。我不再关心了。
早上三点三刻。
我是一点也不后悔的。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点了香烟抽,他皱眉头,把我的香烟轻轻拿开,我看牢他,「刚才好不好?」我问。
他看著我,「乔,为什么装得这么轻佻?是不是使我良心好过点?」
我背著他,不出声。
没有用,他是我的教授,我是他教出来的,我什么也瞒不过他,没有用。
「你并没有与任何人上过床,是不是?」他温和地问。
「我知道没有经验,」我还是很轻快,「并不是说我是好女孩子,我没有机会而已。」
「乔——」
「不要再说你抱歉等等等等,我愿意的。」
「我们大家都不要说话,快睡觉。」
「是老师。」我答。
他没有笑。他还戴著手表,四点十五分,我可以听见他手表走动的声音。
我说:「我很高兴见你,纳梵先生,我永远不会后悔。」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睡著。我却睡著了。
我比他早起,我换好了衣服,他才起床。
我要走了,拿过手袋,吻了他一下,把一管大门锁匙放在他手里,吻了他一下,飞快下楼,没有说一句话。出了大门,开动了车子,才后悔没为他弄早餐。下次吧,我想。
跋到办公室,我很高兴。可是宿酒作怪,又不够睡眠,我是不大化妆的,面色不大好看。
彼得马上过来,他蹲下问我:「你怎么了?好吗?」他声音很低,「我打算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来上班了。」
我猛然想起昨夜的事来,脸红了一半,只好给他一个大笑脸,傻傻的。
他忽然飞快地吻了我的鼻子,他叹口气,「我真该打我自己,太笨了,昨天怎么走的?然而谁会伤害你?」
我低头,装著整理文件,不出声。
「今天没事?」
「我很快乐,谢谢你,彼得。」
「快乐?」他惊异地看著我。
「是的,彼得,我说给你听,我有一个包袱,背在背上二十年了,又重又累又闷,昨天我找到一个人,把包袱交给他了,他说他会负责任,所以我很快乐。」
他僵了一僵,「包袱里是什么?」他问。
「我的感情。」
他垂下了头,「啊,你找到了他。他是谁?」
「那个男人。」我说。
「有妇之夫的那一个。」
我低下了眼楮,「是的。」
「你以前的教授?」彼得说。
「是的。」我答。
「如果你要知道我的意见——他是禽兽。」
我居然笑了,我说:「彼得,我并没有问你的意见。」
彼得回到他自己的位置去,气得脸色发青。他后来一整天都没有与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是为我好,可惜为我好的人一个也不能令我快乐。
那一天我很疲倦,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却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说话也说得多。下班我跟彼得说再见,他不睬我,我吻他的脸,他别转身子,我耸耸肩,说:「孩子气!」他猛地回头,我看到他眼里含有眼泪,我吃惊。
「我是个傻子。」他说著站起来走了。
我觉得很抱歉,既然他器量这么小,我也没办法。
回到屋子,我居然心血来潮,兴致好得不得了,煮了一大锅牛肉洋山薯,香喷喷的,扭开了电视,边吃边看,并不觉得疲倦——但是今夜还是早点睡觉的好。
我没想到比尔会来。
他先按铃,我去开门,却看见他站在门口,他一脸的笑,我惊喜地说:「你为什么不用锁匙?」
他低头问我:「你屋子里没有别人?」
「有,」我笑,「有两打小阿飞,听见门铃都躲起来了。」
他轻轻打了我的头一下,关上门。
「好香,吃什么?」
我笑,「搬进来第一次煮食物,叫你撞见了,要不要吃?」
「好,我还没吃饭。」
我们坐在厨房里,我看著他,「比尔。」我忍不住吻了他一下。
「你今天要早一点睡。」他看牢我。
「一定。你——好不好?」我问。
「很好。」他说。
「学校十分忙吗?」我问。
「忙得很,做惯了。」他边吃边说。
我笑,「有没有什么女学生对你挤眉弄眼?」
「当年你也没对我挤眉弄眼。」他说。
「但是我爱你,难道还不够吗?」
他擦了嘴,笑了。「味道很好,我帮你洗碟子。」
「不用,你坐在那里别动。咱们中国人不流行男人做家务。」我说。
「谢谢。」
我停了一停,「家里——好吗?」
他没有出声。
「你昨夜没有回去。」我提醒他。
「我想她已经知道端倪了,只是不说话。」他说,「我想考虑一下,迟早要告诉她的。」
「你要跟她离婚?」
「我不能同时跟两个女人在一起。」
「很多男人可以。」
「我有犯罪感。」
「你爱她的,是不是?」我问。
「这么多年了。」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问你这种事。」
「你有权问。」
「我没有。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你也是自由的吗?」他问,「会不会有一天我来找你,开门进来,只是一间空屋子?」
「我爱你。」
「爱多久?」
「很久。」
「你肯嫁我?」他忽然问。
这个问题使我一怔。嫁给他?一个小大学的副校长,一个外国人,有两个孩子,我从没想过嫁他。我知道我爱他,不过结婚是另外一回事。
我说,「你不能与我结婚。」
「我太老了?」
「不,你不能重婚!」
他喝了一杯咖啡,捧著杯子不响。
我坐在他后面,抱著他的腰,「你明天来看我吗?」
「我尽可能每天来。」
「谢谢你。」
「你是一个傻女孩子。」
「天下聪明人太多了,有几个傻蛋点缀一下,也是好的。」
「你喜欢我什么?」他轻轻问我。
「对著你,我有一种安全感,现在我知道,无论怎样,你总是原谅我的,对我负责任的。」
「有很多男孩子会爱你,乔。」
「谁?他们来了他们去了,请我看一场戏,吃一顿饭,下次也许永远不再出现,谁晓得厚厚一本电话本子,几时又轮到我?再开心也是假的,整天坐在家里等电话铃响,一叫就出去,实在有点犯贱相。你是不一样的,比尔,你是可靠的。」我说。
「我也失过一次约。」
「我早忘记了。」
「乔,我是要娶你的——」
「这是你的事,」我缓缓地说,「我不会逼你娶我,我这么急要嫁人,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只想知道你是爱我的,不会忘记我、关心我的,那就足够了。事情已经很困难了,也许会更复杂,你会怪我的,至于纳梵太太,我对她不起。」我的眼泪又淌了下来,我确是爱哭。
他不响。
棒了很久他说:「头一次我希望我仍年轻。」
「我是你的。」我说,「我要告诉你,我是多么寂寞。一年四季坐在一间小宿舍里,唯一的快乐是上你的课。我是这样无聊,在纸上写你的名字,涂满一张又一张。我常常想你,的确只想你。三年了,我是这样寂寞,功课一向紧,我一向不集中,晚上做梦还是你与你的宇宙线,我爱你,有三年了。」
他微笑,「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男朋友这么多,无论在哪里看到你,你总是中心,大家围著你,我找个时候说话还困难,幸亏第三年你居然选我的功课做。」
「我并不是好学生,我笨。」我说。
「我倒希望再多教几个你这样的坏学生。」他看著我。
「你真的爱我?」
「你要我说多少次?」他温柔地问。
「如果你没有听腻,我爱你,比尔。」我说。
他叹了一口气。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这样快乐,比拥有全世界还高兴,他至少有一部分是我的,我崇拜的人,我爱的人。
他看了看我的眼楮,「那条痕还没有褪。」
「没关系。」我说,「只是天气一冷就咳嗽,气管不好,那一次的并发症很厉害。」
「都是我错。」他说。
「我很原谅你。」我侧著头看他。
他又笑了。
我说:「你听听你的美国口音,你同胞就快不要你了。」
「怎么扯到我的口音上去了?」他问。
「你讲课我老听得糊里糊涂的,笔记的字迹又潦草,考试题目深得要命,你真不是一个好教授!」
「是,又粗心大意,不照顾学生——」
「别提那件事了。」我笑,「你喝完咖啡没有?」
他放下了杯子。
我说:「把眼镜戴上,让我看看你那样子。」
「没在身上。」他笑,「我就快要戴老花眼镜了。」
「我不介意,你总是美丽的。」
时间过得真快,当他在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就几个钟头。
「我要回去了。」他说。
我点点头,心里一沉。没有用,迟早他是要走的,我装得多好也没有用,脸上大概是阴阴的,他越来得多,我越是贪心想他留久一点。我不过是一个人。
然而他说要回去,我留他也没有用。他是一个教授,不是孩子,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即使是一个孩子,想要什么终究也懂得伸手去抓。
我甚至没问他几时再来,我只是说道:「再见。」
「你真让我藏著锁匙?」
我点点头。
「谢谢你。」他说。
他走了。就是这样。他不来,这个晚上倒还容易过一点,他来过又走了,我就有点恍惚。他的妻子是个幸运的女人。照我明白他,他一辈子也不会跟她离婚,照我了解,他根本不应该跟我到这种地方,也许他真的爱我,也许他也不过是一个人。
以后我就是这样了吗?
天天下了班等他来?
好像没有什么前途的样子,但是人是不能说的,人是不能说的。我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下子高兴,一下子不高兴,我的日子不过如此。
有时候我想去学校见他。一天早下班,我到了大学,问校务处纳梵先生在哪里,他们告诉了我,我去找他,他正讲课。他真是神采飞扬,我隔著玻璃,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如此地爱著他。
他微微弯著腰,衬衫袖子卷起来了,一手指著黑板。他头发是鬈的,相当长,上唇蓄著胡髭,脸上有一种严谨的可亲,这是他吸引学生的原因。如此坐在课室的学生,也就带著心仪倾慕的表情。
至少他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我想。
他说:「——当时坐在我隔壁,与我做实验的是一个极其冒失的女子,这位女士有谋杀欲,我几乎被她谋害六次以上,她花样变化无穷——」这是一个新的故事,我没有听过的,学生们哄堂大笑。他喜欢说实验室的笑话。
然后忽然他说:「——大人想不到的问题,孩子想得到,我女儿讲——」
我呆住了。他女儿,他是人家的父亲。他女儿,他虽然不对我说女儿,他对学生说。这是事实,他有妻子他有家庭。
我忽然有点疲倦,我独自与他一家人在挣扎,这要到几时呢?我不敢想下去。
我再从玻璃窗看进去,他已经下课了。
我绕到入口处,在门上敲两下,他抬抬头。
「乔!」他一脸的笑与惊奇。
我走过去,忍不住吻了他的面颊。
他没有避开,他也不怕有人看见。
我又快乐了。
「你几时来的?」他收拾著讲义。
「刚好听见有人意图谋杀你六次以上。」我笑著说。
他笑了。
「到食堂去喝杯咖啡?」我问。
「好的,你倒还记得食堂咖啡。」他说。
我走在他身边。这多么像两三年前,我走在他身边。跟进跟出,是为了那个实验,现在他是我的——我的什么人?我看著他,他真是动人。
「看什么?」他笑问,「数我的白头发?」
我不出声,只是傻气地微笑,这一切毕竟还是值得的。
他的笑是这么吸引,我与他在饭堂坐下,马上有几个学生趋上来跟他说话,我耐心地听著,做他的影子,我隔著他的学生向他微笑。
然后他轻轻俯身过来,对我说:「我们好走了?」
我点点头。
他向他的学生道歉:「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跟他后面走了,那几个年轻的孩子很怀疑地看著我。
但是他不介意,他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强壮。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我?」他问。
「我想你。」我说。
「我也想你。」他说。
有些教授还记得我,我向他们点点头,出了校门。
「我们上哪里?」他问我,「有没有特别的地方去?」
「我们已经跳过舞了,」我笑,「我只是想看看你,把你锁在屋子里,一天到晚对著你,可不可以?」
他微笑,「没看多久我就鸡皮鹤发了。」
「嗅,比尔,你怎么老说这种话?」
「我总要警告你。」
「你真有时间?」
「是。我刚想打电话给你,我打算在你家里住一个星期,可以吗?」
「真的?」我惊问。
「真的。」他说。
我猛地想起,也许纳梵太太带著孩子回娘家了,所以他有空可以跟我住在一起。一个星期,真是太好的机会,我心花怒放。
「太好了,比尔,我发誓我不会吵你,你把你所有的工作带到我屋子来做,好不好?」
「好。」他笑说。
他搬了进来,带著一小箱子的衣服。
我请了一星期假陪他。
他并不是每天有课,有时候只上几小时。我为他煮饭弄菜烧咖啡,以前所不做的事现在都做了,而且快乐得不像话,我看得出他也高兴。
半夜我开了车与他兜风,加速到车子要咆吼著飞起来似的,他说我是个冒险鬼,受不了。回到家肚子饿,我们把意大利白酒与芝士夹面包吃,津津有味。
「这是什么生活?」他问我,「比嬉皮士还好。」
我靠著他。这个世界我什么也不要了,就是要他。
他抽烟斗,我为他点烟。
我弄了不少中式菜,拿了筷子就吃饭。
我才发觉我与他在一起竟然半点冲突也没有。
假如我们可以结婚,生活上大致是没有问题的。
有一夜他与我说:「乔,与你在一起,仿佛像尝了蜜的味道。」
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