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弃春天 影子

做人情妇的好处是,星期一的早上,不必调准闹钟,挣扎起床。

每个星期一我都如此解嘲的想,各有各的好处,一根针不可能两头利,你得到一些,必须失去一些。

做庄华州的情妇已经三年,城里公开的秘密,然而庄是个斯文人,我们从来不会双双出席过任何场合,宁为人知,莫为人见,渐渐大家都有点疑惑,不知是真是假,抑或是谣言。

即使我们到外国去会合,也从来不同一班飞机,他管他走,我有我走,因为做得太含蓄漂亮,所以他的发妻乐得徉装不知道。

我并没有见过他的妻子,相信她也不认识我。

三年,维持看这样的关系,并不是容易的,很多时候,一星期也见不到华州一次,别说是别人,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否有这么一个男人存在,每当收到支票的时候,我才会同自己说:是的,他是我的主人。

钱的大部份拿了回家,弟妹总得开销,而我自己的生活,当然是优游的──这难道不是做情妇的最终目的?若身为倩妇还得操劳,那还不如摆在尖沙咀卖,你几时有听说过需要上班的情妇?

做人妻子,因为名正言顺,所以要与丈夫同甘共苦,做情妇又不同,是完全另有一格的营生。

这三年来我也想过结婚生孩子(可爱粉红色的婴儿),但这个念头通常一闪而过,不会逗留得很久,我已经接受了目前这种生活方式,不想有什么转变。

华州不会娶我,但是他把我安置得很好,以后的生活也不必担忧,可以使我完全安心。

我虽无工作,却有许多消遣,譬如说一星期跑三次美容院、健身院、浴室、看电影、吃菜、学法文、国画、烹饪……许多许多事可以做。

很多不应想的事,我便不去想它。

日子过得很寂寞,根稳定,很苦闷。

不过我是一个好雇员,而华州是个好主人,我俩合作愉快,应无怨言。

我遵守我合约的规则,从来没有一次,我在外头夸耀与他的关系,从来没有一次,我打电话到他家去骚扰他,甚至是他公司的联络站,我也不大去。

我是一个影子,主人要我出现,只需亮灯。他不把灯开亮,我不会出现。

庄对我是很放心的。

笆七岁生日那天,我并没有主动叫他陪我,他却给我意外的喜悦,在家里我们吃了顿异常丰富的晚餐,他送我的礼物是一颗三卡拉的钻石。

我感动得不得了,「拿来瓖什么好呢?以后可不必戴那些钻皮了。」

「不必瓖,这是给你放保险箱内保值的。」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谢谢。」

「我也谢谢你,谢你只给我温柔,从不给我麻烦。」

我用手撑著头,一般人心目中的情妇往往是烟视媚行的狐狸精,双眼目光灿烂,性格泼辣鲜明,敢说敢做,敢爱敢恨,跟我比,人家是精彩多了。

不知华州怎么想?

「廿七岁了。」庄华州提醒我,「有没有想过以后?」

奇怪,他怎么会这样问我,他难道要我下堂求去?

我扬起一道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目中有人……」他叹一口气。

「我心目中没有人。」我说:「你不必试探了。」我笑。

「我又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过得很寂寞,虽然保证了你的生活,但很不人道……」他吞吞吐吐。

「什么时候,我们还讲这些,多少人活在阴沟里,还讲人道不讲?」我慨叹,「能够有钱已经够好。」

「有时你这么听话,真叫我心疼。」

我只好说句俏皮话,「再心疼你也不会娶我。」

华州干笑数声,不作声。

五十多近六十岁的人了,他保养得很好,风度翩翩,男人很奇怪,内心与仪表全靠成功的事业支持,不务正业的男人,相貌再英俊也猥琐相,华州并不漂亮,但那种雍容以及落落大方,就不是一般英俊小生可比,况且他那种中年人的细心及体贴,使将出来,便使时下小阿飞望尘莫及,这也是我当初跟他的原因。

他以前常常问我,「本来你有机会大红大紫,此刻有没有后悔过?」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是真话,在电影界虽然薄有名气,但熬那段半红不黑时期,就够受的,目前的所谓新派导演,一个个都斗心理变态,明星落在他们手上,就被他们玩死,什么与男主角在床上翻滚,吃毛虫嚼蚯蚓,在泥地阴沟里打斗,什么都想得出来……荒谬,我早已厌倦。

得庄华州的青睐,我就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个圈子。

在那里我并没有朋友,那些势利的小人……有次有个欺侮过我的老大姐在茶座上踫见我,作亲热状来拍我的肩膀,我作出一个错愕的表情,对她说:「太太,我不认识你。」拂开她的手。

她在背后骂我什么我才不在乎,我听不见。

我坐在庄氏暖巢里,冷清一默,总比在外头应付牛鬼蛇神的好。

生日之后,庄华州越来越忙,我也不以为意,反正问心无愧,他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没想到事情有了奇毕突出的变化。

那日自健身院回来,女佣说:「一位太太在书房等你。」

我一怔,「你怎么胡乱放人进来中.」

「是阿王带她来的。」阿王是庄家的司机,「一定要进来。」

我的心沉下去,不会是庄太太吧?

这时候有位中年妇人在书房门口出现,「司徒小姐?」和颜悦色地。

我抬起头,只见她高贵大方,中等身裁,一张面孔秀丽端庄,看上去只像四十余岁,一身旗袍不但料子好,缝工更是细致,她戴著适量的手饰,整个人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志思不安,「庄──太太?」

「是,」她伸出手来,拉我的手,「我特地来,是有话要跟你说。」

我的心几乎自口腔跳出来,呆呆的跟她进书房,优优的坐下,等待审判。

做人情妇就是这一点不好,这一刻随时会来临。

我清清喉咙,鼓起勇气问:「是要叫我离开庄先生?」我惭愧的低下头。

「怎么?你以为我会这么做?」她很和气的问。

我听人说,表面功夫越好的女人,越是难应付。

我不敢回答,只看著自己双手。

「我早就知道你同庄先生的事,老夫老妻了,近三十年的夫妻,孩子都上大学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你的人品性格我也知道得很清楚,那是没话讲的,我很放心。」

我侧起耳朵,睁大眼楮。

「没法子啊,」她无奈的说;「做太太有太太的苦处,唉,」她停一停,「假如我要你离开他,早就发话了。」

那──那是为什么?

我更疑惑。

「让我看仔细你,」她坐得我近一点,「皮肤这么好,身裁一流,性情又这么柔和,难怪庄先生喜欢你。」

我涨红脸,巴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她为什么不像一般太太那样,一跑进来就大骂摔东西?那样我还好过点。

她又叹息一声,「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你不可告诉庄先生。」

「什么事?」

「你难道不知道?」她讶异;「庄先生另外有了人。」

「人,什么人?」我瞪大眼楮。

「一个十八九岁的混血女孩子──咦,你是真不知道?那女的嚣张得很,又有母亲撑腰──日日打电话到大屋来烦我,闹得鸡犬不宁──」

「十八九岁?」我冲口而出,「华州太过份了!」

「可不是?玩也要有个谱,不能把我当死人呀,」庄太太很感慨,「难道我还不够大方?」

「干什么的?」

「什么也不干,就会勒索钱去贴她的小男朋友!」

我很气,闷在胸中,不知恁地,眼泪充满眼眶。

难怪这些日子,要见华州一面,比什么都难,他这样对我,感情是嫌我老了?

我为他守得这样紧,这么听话,如今他找更新鲜的去了。我苍白了脸,紧紧握著拳头,这便是情妇的下场。

庄太太交给我一叠照片,「看,这便是她。」

我取饼照片看,手簌簌的抖,那混血女孩子并不是很美,有点邋遢相,但青春就是青春,没话好说,比起她,毫无疑问,我已是昨日黄花。

我摔下照片,掩脸而哭。

「你说话呀!」庄太太说:「哭有什么用?」

「我知难而退好了,」我说:「我不会给他麻烦。」

「喂,」庄太太说:「你怎度可以在这种关头放弃他?你要救他才是呀!」她急得拍腿。

「救他?」我弄糊涂了,「怎么救他?」

「这个女孩子会拖垮他,她太放肆太过火,完全不识好歹,你要负起唤醒庄先生的责任。」

「我怎么唤醒他?」

庄太太摇头,「你实在太老实了,我求你帮我忙,跟庄先生摊牌,要他离开那混血女孩。否则你就离开他。」

多么异想天开,我张大嘴,「要我出面?」

「是,」庄太太点点头。

「我怕我没有资格,应该由你主持大局。」

「我怎么出声?」庄太太叹气,「我都装袭作哑这么些年了,一拆穿他,连夫妻都不能做,至少此刻他不敢明目张胆,尚有点顾忌,我拆穿他,他岂不是更加横著来,明刀明枪?」

我发呆。

「他很喜欢你,你放心,我看这场住你有十足把握。」

我看看庄太太,心中乱作一团。

我再笨,也不至于朱到这种地步,这分明是一条借刀杀人的妙计,我打赢了仗,她少一个敌人;我打输的话,立刻被迫淘汰出局,她眼前亦少了一根钉子;如果两败俱伤的话,那简直太理想了,不费吹灰之力,丈夫便回到她跟前。

好厉害的女人。

我心都实了,大太太不放过我,华州又另外有人,我手头上有一点钱,生活不成问题,天长地久的受气,不如拼一拼,反正我已失去宠爱。

庄太太焦急的问:「如何?」

「好,」我说:「我答应你。」

她松一口气。

我忍不住问:「如果我输了,因此得罪庄先生,那怎么办?」

庄太太很坦白,「我不会亏待你,你跟了他那么久,一向这么乖,照情照理,都应该有所赔偿。」

我没话好说。

「那我先走一步,你今天晚上跟他说吧,他今天会来你处。」原来她对丈夫的行踪,竟是这么清楚。

她走了以后,我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我当然不会大声跟华州吵,但是我会静静的发问,至少我要对自己目前的地位弄个清楚。他果然来了。

我出去迎他。

他说:「没出去?」地模模我的头,「整天在家也不闷?」

我不响,吩咐女佣弄奶油笋尖场,他最爱吃这个。

等他坐定了,舒舒服服的看完报纸,我才跟他说话。

我问:「可是不喜欢我了?」

他一怔,「哪里的话!」

「外头有了新人,是不是?」我很平静。

「咦,你这口气,彷佛似我老婆。」他大笑。

「庄太太绝不会这样问,她地位牢靠,没有必要担心,我却不同,世人谁同情我?我要为自己打算,你若有新人,就打发我走,别叫我一个月也见不到你一次,坐牢似的等在这里,活脱脱一只金丝雀。」

他沉默一会儿,「我本来是想这么做,阻却舍不得你。」

「不舍得也没法子,」我说:「你是个大忙人,时间抽不出来,那个年轻女人,又缠牢你,你想清楚。」

他讶异,「你在恐吓我?」

我说:「我不敢,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没意思,上头有个太太,不要紧,现又加上个三姨奶,我夹在当中,只怕吃不消。」

庄拍一拍桌子,「美美,你从来不曾这么泼辣厉害过。」

「没法子,逼上梁山啦!」这句话是真的。

「你给我多久时间考虑?」

「一个月。」

「好!爽快,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我沉默,但是我已经被亏待了。

这三年来,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虽然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但是原以为可以获得他的宠爱,他到底近六十了,但金钱万能,越是六十岁的人,越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

「美美,我真不舍得你……真的,别人不会这么有良心。」

这句话真中肯,但更心又有什么用?

那夜我失眠。

庄太太上来问我,「怎么样?」

「牌是摊了,看结果。」我淡淡说。

「你会赢的。」

我低头,我并不想赢,忽然之间,我很希望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呼吸自由的空气。

庄太太自手袋中取出张支票,「无论怎么样,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看一看银码,不算小器,可以买一层中价楼宇。

「谢谢。」

庄太太说:「你太老实了,一点手段也没有……」

然后她走了,叮嘱我,一有消息便通知她。

但我已经决定要离开庄华州──除非他同我结婚,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我不必多想了。

晚上庄华州来了。

他摊摊手,很客气的样子。

他说:「真没想到逼我摊牌的会是你,你是哪里来的勇气?我还以为会是我那黄脸婆。」

我很坚决。

「美美;别逼我好不好?给我一点自由──唉,叫我怎么说呢?」

「不必多说了,我哪有资格给你自由?你是主人,我是奴才,你爱来不来,我什么时候敢干涉过你?嘎?」我笑起来。

他凝视我,「你还笑得出?」

我更加掩住嘴,「怎么,庄先生也会有彷徨的一天?」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说:「奇怪,当真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美美,你这张刁蛮强横的一面,真引人入胜。」

「嘿!」我不去理他,自己看电视,「若觉得乏味,就到混血儿那里去吧!」

「你怎么会知道她是混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此刻人在什么地方,也有人知道,怎么,一向没发觉有人钉梢?」

「是你,不会!美美,你不会!」

「我才没那么空,我一泡桑那就三小时,」我哼了一声,「自然有对付你的人。」

他陷入沉思中,过半小时他站起来说:「美美,我明天再来。」

「不用,」我摆摆手,「一月后你给我答案便行,不必天天在我面前晃,我无暇招呼你。」

「美美,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以前我一要走,你便幽怨的问我下一次什么时候出现,今天怎么了?」

我冷笑,「我才发觉我以前是多么的笨,其实男人出来玩,不外是寻求刺激,我太温驯,你便觉得没味道,多失败。」

他笑,「你还是最可爱的美美。」

「可爱管什么用?有名份的不是我,受宠爱的也不是我。」我气起来,「走走走,别理我。」

庄华州并没有生气,一下子被我扫了出去。

他说得对,我是打哪来的勇气?

也许知道自己无望,便索性率意而行。

电视盒子里上演著七倩六欲,我并没有心思观赏,我只是在电视机前坐了一个晚上,然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庄华州并没有来。

第三天他也没有来。

我早已习惯他这种作风,索性豁出去,逛街买东西,与朋友喝茶聊天。

我与庄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此刻反而磊落。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我的心也就渐渐沉到底,庄与他太太不再出现,大抵已把我解决掉了。

我呆呆的想,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当我心若止水的时候,庄太太又出现。

「你怎么不通知我?」她问我。

「通知什么?」我膛目。

「你成功了。」她说。

「成功?我不懂你说什么,庄太太,我很久没见庄先生,成功什么?」

她坐下,仍然穿著旗袍,仍然雍容华贵,仍然和颜悦色,但是我不喜欢她,她不是好人。

当然,我苦笑,我也不是白雪公主,你见过做人情妇的童话人物没有?

「庄先生已经离开那个女孩子了!」她喜不自胜的跟我说。

「哦?」我非常的意外。

「一切在我意料之中。」她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情。

「不是为我吧,」我没有喜意,物伤其类,「庄先生是很有分寸的,他不会因为一个野女人而破坏家庭。」

「你说得很对。」她拍拍我的手背。

我有种感觉,事情不会从此打住,我肴著她,听她下文,这庄太太,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美美,」她直称我的名字,「多谢你帮我这个忙,如今你也看清楚庄先生的真面目了?他亦不过是玩弄你,等玩腻你,他又另找别人去了。」

我仍然看看她。

「美美,如果你愿意离开庄先生,我再给你五十万。」这才是她的正题目。

难为她忍了三年,如今才名正言顺的把我铲除掉,以前机会没到,她一直不发作。

我想了一想,庄华州离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不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即使回来,我也不过是一件鸡肋,我不能一辈子做他情妇。

我抬起头来,「好!」

「你真爽快,」庄太太乐得眉开眼笑,「美美,你真是太好了,」她打开手袋,「这是支票,这是机票,我知道你有美国护照,你出去玩一趟,这里的事交给我,回来保证一切已成过去,凭你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对象,找个小伙子,一夫一妻,手边有个钱,不怕他调皮!你爱怎么提拔他就怎么宠他好了,那还不强过现在?你想想,我不会指你走黑路。」

我点点头。

「我们合作愉快,美美,祝你前途似锦。」她站起来打算走了。

「庄太太。」我叫住她。

她转过头来。

「你们的婚姻,就打算如此维持下去?」我问她。

她有点意外,「什么?」她没想到我有胆子这么问。

「庄先生并不爱你,离了我们,他会有更新的发展,这样千疮百孔的婚姻,你不介意?」我率直的问。

她被伤害了,高贵的脸上露出惨痛,但只那么一刹那,她恢复常态,她说:「那是我的事。」

她仰一仰头,走了。

我真不知谁才是失败者,是她还是我。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决定前往美国,也许住几个月才回来,打点好细节,便拿著飞机票到机场去。

罢把行李入闸,有人叫住我,「美美!美美!」

我转头。

原来是庄华州。

我有一丝意外,他干嘛?来送我的飞机?何必多此一举,他一向是大忙人,也许多年的感情驱使他还么做,我停住脚步看他有什么要说。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他一把拉住我,责骂我,「言而无信,不是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时限还没有到,你就想一走了之?」

我说:「这种事根本一秒钟内便可作出决定,何劳浪费时间?」我别转头。

「你以为我还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多少社会关系千丝万缕,不是一时间可以解决。」他说。

我呼一口气,「借口籍口籍口。」

「我要你留下来做我的妻。」

我呆一呆,「什么?」

「美美,我想了很久,我已通知我的妻子,我要同她离婚,我不想再继续这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但是我──」

「我以前忽略了你,直至你说要离开我,我才知道生活中实在不能缺少你。多少个疲倦的日子,被工作累得透不过气来,你的温柔安抚我,使我松弛,你对我的了解与忍耐,使我享受难得的快乐,我不能没有你。」

我看住他,眼泪渐渐冒上来。

「美美,你千万不能走,我们还得结婚哪!」他紧紧拥抱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住的点头。

「你从来不作弄我,不耍手段,所以当你说要走,我相信你是真的要走,吓坏我,现在我没有别的女人了,没有混血儿,没有太太,只有你。」

我问:「庄太太会应允你离婚?」

「她是受过教育的人,她知道其实我们早该分手,她马上答应了,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妥离婚手续,半年后我与你可以正式注册,美美,你说如何?」

我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戏剧化,根本不知是悲是喜,一片茫然,不能适应。

「回去吧,我会对一切有所安排,」华州挽起我的行李,「相信我。」

我身不由己的跟他走。

他并没有骗我。

庄太太很快与他签了字,我们几乎立刻订婚,报上刊登的启事使全城轰动。

我问自己:你爱他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微笑,一直以来,我对他这么忠诚,这么老实,其中一定包括敬意爱意吧。

在我们赴欧前夕,「庄太太」来探访我。

我很客气的招呼她,这一次是充满自信的,想到我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胜唏嘘。

她苦笑:「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急转直下。」

我取出她给我的两张现金支票,「还给你。」我说。

她接过,「没想到现在是我需要钱。」

我不方便说什么,打落水狗不是我的习惯,无论人怎么对我,我总得替他们留个余地,何况我一直占著上风,嘴巴就该饶人。

她颓然说:「这次是我惨败。」

我安慰她,「别这么说,庄先生不会亏待你。」

她默默头,「美美,你的心地好,应该有这个好结果。」

我微笑,送她出去,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我们都是坚强的女人。

从此我不再是影子,我伸个懒腰,从此我是庄华州正式的妻子。

但是他会对我忠诚吗?

当然不。我太清楚地了!但是我不会学前一任庄太太,每天去追查他的行踪,我什么也不要知道,什么都不理睬,也希望没人告诉我,有关庄华州在外的举止。

我要做一个最最糊涂的庄太太,管他背后有多少影子,只要我在明里,阳光射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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