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厅,裴英伦牵著向莞尔在人行道上徜徉;夜风阵阵,卷起她的裙角,轻薄的布料软软地搔著她的小腿,很痒。
裴英伦回头征询她的意见,「想吃什么?」
是啊,吃什么好呢?莞尔想了想,目光闪动,笑得很神秘,「我知道一种很迷人的食物哦。」
结果,出人意料地,她竟带著他来到一个流动水果摊前面,指著一个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对摊主说:「给我称一个。」
裴英伦有些诧异地抬眉,「现在还没入夏,西瓜的味道通常不太好。」
莞尔回过头,自信十足地给他一个笑容,「用我的方法来吃,就一定很好吃。」她随手捧起一个,也不拍一拍听听声响,不管它甜不甜,直接放到电子秤上,「就要这个。」
见她这样爽快,裴英伦也只好乖乖付钱了。稍后,他们捧著那西瓜来到大学城里最大的一片绿地上,挑了块比较干净的草皮坐下。
圆滚滚绿油油的大西瓜被放置在两人面前的矮石凳上。裴英伦表情很呆地盯住它看,「现在我们怎么办?」
莞尔瞥了眼他还算健壮的身形,怂恿道:「切开它。」
「什么?」他眉一扬,有些好笑,「我又没随身带刀。」真是异想天开的提议。
「用手切啊。」莞尔比了个手势。
「啊?」他被这不切实际的要求吓到了。他是投资经理人,可不是练家子。那种用手劈碎西瓜的事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发生吧?
「不行哦?」她扁扁嘴,「我觉得你挺强壮的耶。」搔著头想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双眼放光,「啊!有了。」她低头在自己随身挎著的民族风刺绣小包包里翻找起来。
「不是吧?你包里放著刀?」他笑看她的动作。奇怪了,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很无聊?现在他发现,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妙趣横生的人了。第一次正式约会,居然拉著他来大草坪上吃西瓜?哦,这经验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找到了!」这时,莞尔「霍」地抬起头来,脸上笑容得意,手里举著一把……梳齿很密集的梳子。
裴英伦看呆了,完全不明白这丫头想做什么,「你打算……梳开它?」他问了一个超笨的问题。
「是啊!」莞尔回答得理直气壮,拿起梳子对准那个西瓜用力砍下去,「喝!」
三秒钟后——
「很好,扎了一排洞。」裴英伦望著那西瓜,赞许地点点头。
莞尔模模鼻子,脸色很尴尬地斜眼觑他,「要不然,直接用牙齿咬开?」
「莞尔,恐怕我没那么剽悍。」裴英伦没辙地笑叹了声,站起身来,「我去便利店买把小刀好了。」
三分钟后,他带著小刀折回来,终于把那西瓜切开。裴英伦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没做过这么不卫生的事;看著那西瓜在他面前裂成四瓣,红红的汁水沾满两手,他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
但和身边这女孩一起,好像堕落了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过去从没谈过如此这般的恋爱,这一回,感觉新鲜又兴奋。他将手指放进嘴里,不太文雅地舌忝掉上面的汁水,然后再望向向莞尔等待指示,「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不是有特别的方法吗?
莞尔低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罐子,打开,将里头的浅褐色粉末倾倒在红通通的瓜瓤上。
「这是什么?」他纳闷地看著她。胡椒粉?
「酸梅粉啊。」她笑著解答,「我们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零食,是很珍贵的童年回忆哦。」
裴英伦倍感有趣地扬了扬眉:他当然记得酸梅粉,但从未见过有人把酸梅粉洒在西瓜上来吃。
「好了,尝尝看!」莞尔把一小块西瓜塞到他嘴边;他就著她的手指,张嘴咽下那湿漉漉软绵绵的瓜瓤。几秒钟后,他微微眯起眼,表情是赞赏的,「嗯,有点酸有点甜,味道还真不错。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丫头,越来越让他感到惊奇了。
莞尔自豪地笑眯了眼,「小泵姑喜欢收藏很多美剧,我看那里面的美国人都这么吃,所以就试了一次,结果发现真的很好吃呢。」她说著自己也拈起一小块沾满酸梅粉的西瓜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我自己就经常这样吃了。因为不擅长烹饪,所以很喜欢这种不需要明火的吃法。」
看她笑得那样甜美,他心里也跟著甜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庆幸自己抢在老板前头追到了她。或许,高纬明说得对,爱来爱去,终究还是觉得她最可爱。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她……还喜欢老板那古怪的家伙吗?他想到这里,发觉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越感受到她的好,越怕她心里藏著别人。完蛋了,他越来越娘娘腔了啊。
他自嘲地摇头笑笑,不愿去想这令人郁闷的事了,转头看著她将西瓜塞了满嘴,忍不住逗弄她,「光是吃水果就饱了吗?刚才不是喊著要吃肉?」
「没关系,吃水果不容易胖。」莞尔眯眼笑著摇了摇头,「而且我有肉吃呀。」
「哦?」明知道她又要开始说白痴的话了,但这回他居然陪著她胡扯起来。他凑近她,凝视她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双眸,心情一阵激荡,突地涌起亲吻她的冲动。
恰在这时,她也乖顺地爬入他怀中,抓过他一只手臂,隔著衣衫拍拍他微突的二头肌。
「你干什么?」他有些好笑地任她摆布。
下一秒钟,她「霍」地替他撸起袖子;然后低下头,「啊呜」一口咬在他的手臂肌肤上。
他轻呼一声,被她这搞怪举动吓了一跳。当然她咬得并不重,只是和他玩闹而已。手臂上感觉麻麻的,痒痒的。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在吃我的肉吗?」
「咬咬看嘛。」这时她放开了他,满意地凝视著他手臂上的两排细小牙印,笑了,「你皮肤的味道真好吃,感觉像是牛奶和椰子混合的味道呢。」
真是白痴一样的形容词啊……有时候他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一所大学里念出来的,她怎么就能做到至今还傻乎乎的呢?
裴英伦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叹著揽她入怀,「那是沐浴乳的味道。」
「是什么牌子的沐浴乳?」她在他怀中抬起头,仰望他深邃的黑眼楮,「我也去买一支来用,我喜欢这个味道,想和你一样!」
她娇憨的表情令他胸口一热,在自己的理智所能阻挡之前,他脱口而出:「如果想和我一样,就住饼来,沐浴乳分你用。」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了。天啊,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们这才是六年后的第一次约会呢,甚至没有亲吻过,而他现在竟然头脑发昏想邀她同居?
「啊?你说什么?」莞尔也吓了一大跳。裴英伦……是在暗示要和她同居吗?不、不可能吧,这太快了啊……
「这、这样不好吧?」她连忙自他怀中爬起身,憨憨地笑著,表情却有些慌乱,「我们才刚刚开始交往呢,而且,小泵姑还不知道我们的事……」一想到小泵姑,她立刻顿住了语声,表情苦恼了起来:小泵姑有鹰隼一般犀利的眼楮和猎犬一样灵敏的鼻子,她偷偷和裴英伦交往,很快就会被她发现的。
到时候,小泵姑又会搬出一大堆自诩高深的恋爱理论来扰乱她了。有这样喜欢瞎掺和别人的感情的长辈,她还真是可怜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是开玩笑的。」裴英伦的表情也有几分赧然。刚才那一瞬间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蠢话来,莞尔会不会就此而觉得他很轻佻?
唔,真该死。在莞尔面前,他变得越来越不像平日的自己了。
他懊恼地用一手捂住脸,但心底某个角落,又忍不住地去假设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只是如果,刚才莞尔也一个头脑发热答应了他,那么此刻——他是会懊悔自己的一时失言,还是会在心里暗暗地觉得高兴呢?
可惜,她不是他,这个号称迷恋了他整整六年的女孩,并没有像他一样冲动。反倒是他,以自己无法想象的速度陷进某种甜蜜扰人的情绪里,双脚像踩了棉花,软软地失去立场。
莞尔说得对,太快了——确实太快了。
夜空下,裴英伦深深凝视身边女孩不特别漂亮的脸庞,曾有一瞬,有三个字险些冲破喉咙,想就这样对她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