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以后,程岭独自坐在客厅良久,忽然站起来,走到程雯房里去。
程雯的房间一向零乱,她出门时老抱不定主意该穿哪一件衣服,换了又换,脱下的衣服从不挂好,都堆在一张沙发上,程岭拉开她的衣柜,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挂著衣服,她随便抽出一件,只见颜色一片混浊,是时下最流行的扎染衣料,她吓一跳,又挂好,颓然坐在床沿。
才坐下又跳起来,这是什么,掀开床罩,是一只网球拍子。
两个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驱近书桌去看程雯的笔记,她知道她念的科目叫管理科学,书本里的理论高深莫测,功课一写一大堆,参考书成箩借回来。
程岭怀念替妹妹补习那段岁月。
程雯幼时学习精神不大集中,廿六个方块字母学了很久很久……
她在妹妹房里耽了很久,幻想她是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男朋友,有的是选择。
程岭悄悄的落下泪来。
她走过去看念芳,念芳正抱著西施猫在看电视,程岭只见荧幕上人山人海,挤在一起载歌载舞不知在参加什么盛会。
「这是什么?」她问念芳。
「呵,」小念芳回答:「这叫胡土托音乐节。」
「是,」程岭叹口气,「现在他们都打扮得像叫花子。」
猫咪呜声跳到程岭怀中。
「妈妈我想参加学校的夏令营。」
「去多久?」
「两个星期。」
小念芳终于会有她的社交圈子,同学朋友,正常活动,一定要放她出去。
念芳见程岭沉吟,生怕不获批准,忐忑的加一句:「罗拔获加与伊莲庄生他们都去。」
这两人是程家的邻居。
程岭说:「报名表格拿来我签名。」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程岭笑:「我也这么想。」
周末李杰来带来一位姓莱斯念教育系的女同学,说愿意为程岭补习。
他一点不放松,程岭却不觉反感,她是需要有人替她安排策划一下。
那个女生要求的薪酬十分合理,她说:「莱斯,是米的意思。」
重新摊开课本,程岭十分唏嘘。
她愿意试一个月看看进展,倘若她的学习能力如一块顽石,那就死了这条心。莱斯新派教学,鼓励学生主动:「程,你要多说多讲。」
「你不会笑我?」
「我像那样的人吗?」
程岭端详她一番,「不,你不像。」
「程你介意告诉我你几岁吗?」
「我的真正年龄?」
「可以讲吗?」
程岭抬起头,感慨的说:「我二十五岁了。」
「呵,我们同年。」
「真的?」
「李也是二十五。」
程岭问:「李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才不要这种大男人做伴侣。」莱斯嗤之以鼻。
程岭觉得她们之间存在一道鸿沟,莱斯说到异性,仍然面红耳赤,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程岭哪里有这种心情。
课上到一半,忽然之间,客厅玻璃窗当啷一声,碎片四溅,落了一地,幸亏没有人坐在沙发上,否则必然挂彩。
程岭大吃一惊,只见有人窜进汽车,迅速逸去。
这分明是蓄意破坏。
一边莱斯已吓得面无人色,「程,快打电话报警。」
程岭看到玻璃碎片当中有一拳头大石块,用纸包著,拆开一看,上面写著「清人回家去。」
程岭心中有数,又与莱斯说:「今日功课到此为止。」
莱斯恳求:「请依法处理此事。」
程岭微笑。
她自然有分数。
不到一会儿郭海珊已经一额大汗赶著前来。
程岭铁青著脸同他说:「这是你贤妻的好介绍吧。」
冰海珊汗颜:「我会教训她。」
程岭冷笑,「她不教训你已经很好了,请她别把程雯拖下水,跟著疯,为了两块钱同白人下三滥争个不休。」
「她是过分一点。」
「究竟是什么引起白人来寻仇?」
「她把夜总会告到官里去,叫夜总会登报道歉,承认种族歧视。」
程岭问「华仁堂出句声,他们还不服贴?」
冰海珊此际露出一丝微笑,「你我想法相同,可是文凯说,她要秉公办理,要在白人社会中争个公道回来。」
程岭指一指,「拿我客厅来殉葬?」
「我马上派人来修理守卫。」
「告诉文凯我绝对生气,还有,把程雯叫回来禁足。」
冰海珊从未见过程岭发脾气,名义上她是他的长辈,私底下他也十分敬重她,故立刻说:「是。」
程岭一言不发上楼去。
程雯很快被接回来,站在姐姐面前一动不动。
程岭没有正面看她,呆半晌,忽而落下泪来。
程雯心如刀割,「姐姐,有什么事你骂我好了。」
程岭只是说:「我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些年的苦白吃了。」
「姐姐,你说什么我都照著做。」
「我想你把书读好,替华人争气有许多方式,无需如此强出头。」
「可是——」
「不必同我讲别的理论,我不懂,也不想听。」
程岭摆摆手,显示了她权威专制一面,她确是家长,一家之主,此刻是她运用权力的时间。
「是,姐姐。」
「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不,姐姐,我心服口服。」
程岭又流泪,「你放心,我不会管你其他事,学业与恋爱都不伤身,任你去。」
「毕业后我想念法科。」
「也好,以后多接华人官司,伸张正义。」
「一样会结下仇家。」
「那怎么一样,那是公事公办,你们此刻是挑衅生事,砸人饭碗。」
程雯不敢再分辨。
程岭忽然微笑:「可记得我接送你们上学的情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真不可思议。」
程雯看著姐姐,惊讶莫名,外形那么秀丽年轻的她,正托著腮沉思,打扮容貌同一般廿多岁女子无异,但心态谈吐却如老太婆一样,暮气沉沉,净是想当年。
她已经没有生活,白白看日出日落。她灵魂已死,躯体不住欲回到过去的岁月里。
年轻的程雯首次看到如此悲哀现象,震惊之余,她哭了。
程岭看她一眼,误解妹妹心事,「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
程雯蹲下来,「姐姐,如有机会,你还会结婚吧。」
程岭哑然失笑,「一个人要结多少次婚?」
程雯也笑:「多多益善。」
「你这个人,你这张嘴!」
「这是真的,我听天由命,说不定一次都嫁不掉。」
「都叫吕文凯带坏了,我迟早同她算账。」
说到曹操,曹操就在楼下偏厅等她。
程岭认真恼怒,出言讽刺,「争取人权,也犯不著牺牲亲友。」
「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获得胜利,我得到五百元赔偿。」
「恭喜恭喜,这块玻璃有了下落。」
「夜总会登报向我们华人道歉。」
「那多好,保不定以后唐人可以免费进场跳舞。」
「这是原则问题。」
「对,原则上不能让步,玉石俱焚,牵连九族,在所不计。」
吕文凯唯唯诺诺,知道程岭在气头上,不与她分辨,起身告辞。
冰海珊在门外等。
吕文凯忽然对丈夫说:「她老了。」
这话只有郭海珊明白。
这个问题程岭本身当然知道。
当李杰来约她看戏的时候,她坦白同他说:「我是一个老人,与我的皮相不符。」
李杰来擦擦鼻子,微笑道:「幼时听长辈说故事,好似是有这样的事,一个百岁精灵,被拘在年轻的躯壳里。」
程岭也笑:「我的道行还未至于那么深湛。」
「可是也足够令人迷惑。」
「对长辈不宜用这样轻佻字眼。」
「对大人自然不会,我省得。」
程岭不语,似乎被冒犯了。
「我令你烦厌?」李杰来坦然问。
又没有。
只是程岭觉得中间仿佛漏脱一大截时光,她像是睡著了,一觉醒来,已经跟不上节拍,她想回来,又来不及,正想适应新时代,却得不到鼓励,十分徘徨。
「让我帮你。」李杰来凝视她。
「不。」程岭开口拒绝。
李杰来颇为尴尬。
「对不起。」
「不要紧,」他仍可维持幽默感,「我从前也被拒绝过。」
可是之后,他识趣的疏远了程岭。
莱斯仍然来替程岭补课。
课余吃茶闲谈,莱斯偶然问:「你的理想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程岭似没听懂,「我?」
「是呀,你,你已廿五岁,难道从没想过择偶条件?」
「我?」程岭忽然笑了。
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下来。
从来只有人挑她,哪里轮到她拣人。
可是莱斯鼓励她,「说来听听。」
程岭用英语缓缓道来:「他需比我大十年八载。」
「很好,」莱斯说:「我赞成,那样,他会照顾你。」
程岭说:「强壮,有一副好身体。」
「那当然,健康很重要。」
「好学问,有智慧,富幽默感,尊重女性,懂生活情趣。」
「很会挑呀。」
「他无需富有,能养活自己即可,亦不必太多英俊,面目端庄已经合格。」
程岭也猜不到她居然会透露那么多。
莱斯说:「这样的对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程岭答:「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缘分。」
「什么是缘分?」
「机会率。」
莱斯笑,「你看你现在用词多么科学化。」
程岭腼腆的笑了。
她一直羞红著脸,到第二天还没有褪去。
妙龄女子的皮相下是老妇的心灵,可是在保守的心房中有闪出一丝少女的憧憬,多么矛盾。
翌年夏季,吕文凯成功当选市议员,任期三年。
华仁堂出任助选团,将选举资料翻译成中文,使英文水平较差者有机会明白参加选举的重要性。
开头华人对吕文凯并不看好。
「同白人斗选,输了连带全体华人没面子。」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生活中至重要一环。
可是这一次面子被挽回,华仁堂放鞭炮办流水席庆祝。
冰海珊兴奋莫名,深以爱妻为荣。
程岭看在眼中,笑对妹妹说:「看到没有,真爱一个人,就算不赞同她所作所为,也支持到底。」
程雯说:「吕文凯真幸运。」
程岭点头,「将来吕文凯即使当选加国第一届华人总理,她的荣耀还是不如嫁得一个好丈夫。」
「姐姐真是古老思想,以归宿为重。」
程岭不再分辨。
程雯此际已有她的社交圈,姐姐要与她说话,几乎要预约,条子传来传去,「雯,明天下午四时请回家商量要事」或「星期六请回来吃饭」等。
程岭与念芳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一日下午,念芳游完泳上来,程岭一看,即说:「泳衣太小了,要买过一件。」
念芳冲口而出:「我想自己挑选。」
程岭一怔,这是必经阶段,她不禁莞尔。
念芳擦干头发,斟咖啡给养母。
她闲闲道:「妈妈,你是见过我生母的呵。」
程岭有点警惕,她怕一不小心伤了念芳的心。
「是,见过数回。」
「你认为她怎样?」
「你呢,念芳,记忆中你对她的印象又如何?」
念芳坐下来,轻轻说:「她总是很伤心很失望,模样憔悴。」
「是,生活对她很残酷。」
「我记得她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是,她没有把你交出去领养。」
「她去世之际,是否痛苦?」
「我想不,她去得很快。」
「她想到年幼的我,一定十分悲哀。」
程岭没有言语。
「你见过我父亲没有?」
程岭颔首,她不欲多讲。
「他为何置我们母女不顾?」
「念芳,」程岭温言劝慰,「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你只需生活得好,也就安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我有无告诉过你,我就从不知我亲父是谁?」
「我们母女命运是否相似?」
「当然不像,你的前途光明,读好书可以做事业,不必学我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
「我和雯姨都认为你应当出去走走。」
程岭哑然失笑,「出去,去何处?」
「任何地方,海阔天空。」
「可是我觉得家里最好。」
「我们都怕你寂寞。」
程岭感慨,「待你出嫁时我真会冷清。」
「妈妈,我永远在家侍候你。」
「胡说,我要看到你组织家庭,养儿育女。」
「不不不,我愿意一生陪著母亲。」
程岭微笑:「一生是个很长很长的岁月。」
可是每个人总会过尽她的一生。
那个秋季雨水特别多,程岭越发不愿外出,她也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时髦的不像话,自程雯的打扮谈吐中可以知道,她忙著争取男女平等,有什么人言语举止间若对女性有任何不敬,她真是没完没了,连郭海珊见了她都怕,忙著退避三舍。
程雯再三表示结婚生子统是浪费人生,女子应为事业努力,正如华人在白人社会争取地位一样,女子必须庄敬自强,经济独立,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云云。
这也好,这股志气使她的功课名列前茅。
一个颇为寒冷的深秋黄昏,郭海珊来访。
程岭笑说:「好叫文凯来吃饭了,一年不上门,什么意思。」她终于原谅了她。
冰海珊笑:「有的吃,她必定马上出现。」
「不见得,她最近多出风头,听说刚自渥京回来。」
冰海珊搓著手,「她爱热闹。」
程岭看著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冰海珊有点为难,「有一个人出现了。」
程岭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人是谁,她背后鬼影幢幢,有的是阴影。
「谁?」
「印三想见见他的女儿。」
程岭很沉著,「你同念芳去说好了。」
「那也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有主张,我尊重念芳的意愿。」
冰海珊颔首:「这点很难得的。」
程岭笑了笑。
「你呢,你愿意见他吗?」
「我不认为有此必要,让他们在外边见面。」
「好,我去处理。」
「啊对了,海珊,我都没谢你,这些年来,一直为我办理这种为难之事。」
冰海珊站起来,欠一欠身。
「程霄来信,他妻子要生养了,他心情兴奋,又有点惶恐,希望得到我们支持。」
「是,」郭海珊笑,「这回想到我们的好处了。」
「别取笑他,胎儿是男婴,你看看,科技居然可以测知婴儿性别,多先进,我打算下去一个月,替他照顾母婴。」
冰海珊说:「替他找个可靠的保姆也就是了。」
「亲力亲为比较妥当。」
「唉,一定是有人前世欠了这个程家。」
「海珊,听听这话多老气。」
冰海珊一迳上楼找念芳。
程岭却在想,不知程霄替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他得出去采购一些婴儿用品带去。
忙了几日,买回来的礼物足足有几大箱,才猛地想起前事,把念芳叫来问话。
「你知道你生父找你?」
念芳颔首:「郭先生与我说过了。」
「见过他没有?」
念芳摇摇头,「我没有好奇心。」
程岭十分讶异,「前些时候你才问起这个人。」
念芳沉默一会儿,「我不该问,我错了。」
「见面也无妨。」
「并无真实凭据证明他是我生父。」
程岭一怔,失笑,十年前,印三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念芳推出门去。
六月债,还得快。
「听郭先生说,那人潦倒,不过想来刮几个钱,郭先生给他一点好处,打发他走,他也不再坚持要见我。」
可是,还是会再来的吧。
「郭先生说,不用怕他,郭先生会应付他。」
「念芳,你若真想查证他是否你生父,其实也不难。」
念芳摇头,「一个父亲是爱护照应子女的角色,我不认识此人,对我来说,郭先生更似慈父,而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程岭微笑,「那许是真的,我永远在家。」
「不,你真的了解我们的需要。」
「我不是太过保守专制吗?你问程雯,她第一个举手赞成。」
「不不,雯姨也不会那样想,你别多心。」
念芳拒见生父,那个阴影自动消失。
程岭带著过重的行李赶到纽约去看第一个佷子。
那小子早产,只得两公斤多一点点,皮包骨,可是鼻梁高且挺,大眼楮骨碌碌,十分神气。
直觉上程岭认为他同弟弟幼时长得一模一样,抱著直笑,又感动的悄悄落泪。
程霄两夫妻住在近华埠附近简单的小鲍寓内,张笑韵在生养之际很吃了一点苦,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动弹不得,幸亏程岭来了。
程霄仍然上班,程岭照顾产妇及幼婴,一双手忙不过来,找了个可靠的日班看护,资本主义社会,只要有资本,总有生路。
这样才把蓬头垢面的张笑韵打救出来。
「你看看,一向争气好胜的我竟变成这个样子。」她这样对姐姐说。
「英雄只怕病来磨。」程岭安慰她。
「程雯不来看佷儿吗?」
一向孤傲并不欲与程家多来往的张笑韵在要紧关头渴望有人关怀。
「一个电话她就会来。」
「不会太麻烦吧。」
「怎么会,几个钟头飞机耳。」
那个下午,程岭就把妹妹叫来。
张笑韵感慨的说:「你看,父母父母,其实所有责任都属于母亲,父亲没事人似照常上下班。」
「产假过后,有何打算?」
「照常办公。」
「孩子呢?」
「白天放在育婴院里。」
程岭不说什么。
张笑韵叹口气,「姐姐,当初我只道你与程霄并非亲生,无需太过亲蔫,又觉得怪,怎么廿岁女子有一个十岁大的养女,现在才知道,我是狗眼看人低,」说著落泪,「你是真心爱我们。」
「自己人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不对,我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程岭认错,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程岭都认为是天意。
她一觉得高兴,便替程霄搬了个家,新居多一个房间,作为育婴室,又说:「保姆很好,不如留下她做长工,托儿所内没温情,不好住。」
说这样的话当然要有实质贡献。
程霄夫妇全盘接受她的好意。
程雯来了,还是嫌新居狭窄,她讶异的发现兄嫂似老了十年。
「完了,一生那样就完了,从此在奶瓶与尿布之间挣扎求全,奇怪,人类为什么要结婚生子?你看程霄,自此一生儿女债,永不超生。」她一直不喜欢张笑韵。
「你应当恭贺程霄。」
「我不稀罕小孩,他们妨碍人类发展。」
「可是你曾经一度亦是幼儿。」
程雯沉默,随即又强词夺理:「我不同,我有个好姐姐。」
一切上轨道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在这四个星期内婴儿体重几乎增加一倍,身上很有点肉了,非常可爱。
程岭带他到医生处注射防疫针。
预约的计程车没有来,程岭站在街上呆等了三十分钟,又挽著载婴儿的篮子,十分焦急。
忽然有人问:「太太,等车子?」
「是。」她转过头去。
看到的是一名华裔男士,相貌殷实,约三十年纪,穿深色西服,他笑道:「我替你到对街去叫。」
在对面马路,他截到车子,掉了头,来到程岭面前,他帮她开车门。
「谢谢这位先生。」
「我姓罗,罗锡为。」
「我姓程。」
「程太太,自己当心。」
第二天傍晚,举家外出吃饭,在公寓门口有踫见那位罗先生,他向她微笑,「程太太,你好。」
程岭忽然走过去,「那是我弟弟,我弟妇才是程太太,婴儿是我佷儿。」
那罗锡为欠欠身,「原来是程小姐,我们是邻居呢。」程岭又笑,「不,我自温哥华来,后天就回去。」
罗锡为有点尴尬,「我都猜错了。」
「罗先生外出吃饭?如没有约人,不如与我们一起?」
罗锡为其实约了一班同事,不知怎的,却愿意推辞那个约会,跟几个陌生人去吃饭。
在餐馆他负责点菜,姿态大方且熟络,叫人欣赏。
吃到一半,他问程岭:「程小姐,到了纽约有无观光?」
张笑韵歉意的代答:「姐姐忙著照顾我们,百老汇都没去过。」
「我陪你去看舞台剧,有一出戏叫超级明星耶稣基督,十分有趣热闹。」
程岭看弟弟弟妇一眼。
不料程霄十分鼓励,「姐姐,出去走走。」
程岭笑:「那我就开开眼界了。」
「今天晚上八点有一场,我试试去买黄牛票。」
罗锡为说完就去打电话找票子,一会儿回来兴奋的说,「买到了。」
程霄笑说:「那还得拜托你送她回家。」
罗锡为笑答:「一定。」
他看看时间。
程岭问他:「有什么打算?」
「我们先去取票,然后在附近逛逛,喝杯咖啡。」
程霄怂恿道:「你们先走好了,这里我来付账。」
罗锡为老实不客气与程岭先离去。
张笑韵看著他俩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自言自语:「不知是否会有发展。」
程霄答:「才廿多岁的人,大把时间,能接受约会就好。」
「真的。」
这是婴儿呜哇一声,他们忙著哄撮,也就搁下话题。
在门外,程岭跟著罗锡为上计程车,罗锡为心中轻松,用口哨吹出一句曲子。
程岭怔住。
「你会这首歌?」
她原以为这是她至深至黑的秘密,在这里,除她以外,无人认识此歌。
谁知罗锡为笑答:「我幼时在香港读小学,老师教会我,这首歌叫在那遥远的地方。」
是的。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罗锡为发觉程岭在发呆,温言问:「你在想什么?」
「那是首美丽的歌谣。」
「是我最心爱的歌。」
程岭也笑,「也是我至钟爱的一首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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