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莲迟到了整整一堂课,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就算她生病请假,也会提早打电话给沈耐雪,让耐雪替她请假。耐雪和文莲同系同班,是最接近也最了解的朋友,她们真挚的友谊建立在小学的六年,中学时虽然因耐雪北一女、文莲北二女而分开了,但童年时比邻而坐的友情却绝不起变化,何况这么巧的在上大学时又分配在同系同班,她们怎么会不特别接近和关心呢?
耐雪很诧异也很担心,文莲会不会在路上踫到什么意外呢?文莲的父亲有私家车,除非台风大雨,文莲几乎从来不坐的,台北的交通又那么乱,计程车和电单车乱冲乱撞的,文莲不会——耐雪摇摇头,与其在教室里胡思乱想,不如下了这堂课去打个电话问问。
耐雪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漂亮得爽朗而且朴实,她永远不会穿稀奇古怪的衣服,永远不会梳稀奇古怪的头发,永远不会在脸上抹稀奇的颜色。衬衫裙子,T恤牛仔裤,素著一张白皙端正的脸,嘴角永远流露一抹不经意、不在乎的微笑,还有那一头中分齐肩的直发,一眼望去她是个学生,家庭良好的学生,也是个很受男孩子欢迎的人物。
她和文莲个性并不相同,思想也不接近,她们合得来是很奇怪的事,许多同学都不明白所以然。文莲和助教程之洛的事同学都知道,是一段公开的恋情,耐雪却——怎么说呢?她没有固定的男朋友,也不对围绕身边的任何一个男孩子好一点,她总是一视同仁的和他们交往,很理智,很大方,也很坦白,她不给男孩子怀太多「希望」的机会,所以男孩子也算不上失望。二十岁还不到,或者她把眼光放在更远的前方吧!
下课铃声响起,教授合上书本离开,耐雪迫不及待的就往外跑,她要在五分钟下课的时间里跑到训导处借电话,还得赶回三楼的教室,她怎能不跑?才出教室,笑容展开,脚步也一下子收住了。
「文莲,怎么回事?正预备去打电话问你呢?」耐雪看见文莲站在走廊上。
文莲摇摇头,沉默地走进教室,把发呆的耐雪扔在一边。耐雪好意外,谁惹了文莲呢?一句也不说的就离开,把人家的好心好意当垃圾般——耐雪皱皱眉,很快地跟进教室。和文莲相交这么多年,她非常了解文莲,若非有事、有烦恼,文莲怎会如此?
文莲已坐在位置上,半垂著头似有无限心事,从旁边望去,她似乎还哭过,哭——耐雪吃了一惊,大清早为什么哭!这是迟到整节课的原因吗?
耐雪很是善体人意,文莲既不愿说,当中必有苦衷,在以往的日子里她们虽无话不谈,虽相知甚深,她也无权强人所难。她也安静地坐下来,就在文莲的旁边。
几乎有两分钟这么久的僵持著,文莲摇摇头,十分不安地望著耐雪。
「放学你陪我一起走,好吗?」文莲说。
「当然!」耐雪答应著。令她惊讶的是文莲眼中除了不安还有恐惧。恐惧?!为什么?她不敢问。「程之洛上午没有课,不在学校吧?」
「是——」文莲睁大了眼楮。「别让他来!」
「谁让他来了?」耐雪大惑不解,文莲著了魔吗?她不正常得离奇。
「哎——我是说——」文莲摇摇头又摇摇头,终于说,「傅天威回来了!」
「傅天威?!」对这段情耐雪是了解的,不仅了解,她还颇为同情,一粒在泥土中挣扎著向上、在阳光中发芽的种子,她认为比温室培养的名贵花草有意义。「他——去找你?」
「他威胁我和爸爸,」文莲眼圈儿又红了。「他像个疯子一样,我怕他——等在校门外!」
耐雪有一刹那间的沉默和莫名其妙的跃跃欲试,她不认识天威,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却对他一直颇有好感。文莲和程之洛好起来的时候她曾劝过文莲,至少该告诉天威一声,让天威死了对文莲的心,但——也许文莲认为不重要吧!文莲并没有那么做,现在天威回来了——会怎么样呢?天威是个不好惹的男孩,她知道!
「等在校门口最好,你干脆告诉他一切,大家都不是小孩,我想也不会怎样,」耐雪安慰她。「躲著不是办法,总该有个交代的!」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不听,还直冲爸爸的公司,」文莲不安地玩著铅笔袋。「他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
耐雪想一想,也不该全怪天威,不是吗?他怎么知道山盟海誓的爱人已经变了心?他怎么知道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换了任何一个人怕也会激动,也会不能控制,若是真爱,必然受伤,不是吗?
耐雪心中同情天威,却不想说出来,她是第三者,她虽然能够比较公平,却也不该多话。
「如果早些告诉他,大概也不会有今天了!」她说。
「早些说也只不过把今天提早来临,他——是不讲理的,他认为他才是对的,别人都错!」文莲愤愤地说。
耐雪轻叹一声,不再言语。恋爱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就算不讲理,就算所有的缺点都变成优点,爱情消失了,就连优点也变了不能忍受的错;人,就是这么反复,这么自私,这么莫名其妙!
「你答应陪我啊!耐雪!」文莲追问。
耐雪点头,上课的铃声也响起来。如果她能帮忙,无论对文莲或是天威,她真愿尽力!
又上了三堂课,才结束上半天,下午是没课的,她们都预备回家。
文莲还没出教室就开始紧张,虽然她力持自然,看来就是不同于平日。耐雪反而十分镇定,反正也躲不了,不如开门见山地谈清楚,以后各人走自己的路,谁也不来麻烦谁岂不是好?
走在校园里文莲更是不安,她似乎草木皆兵了。
「你这么怕傅天威,为什么不叫家里的车子来接你?」耐雪不明白。「要不然叫程之洛来也好!」
「别叫之洛来!」文莲叫起来。「不能让傅天威看见他,傅天威——会杀人的!」
「哪有这种事?」耐雪绝对不同意了。「如果傅天威真如你说的那么没有人性,那么野蛮凶恶,以前你怎么会跟他那么好?爱得几乎脱离家庭?」
「以前——小,不懂事!」文莲讪讪的红了脸。「只选漂亮的男孩,而且那时——他也不像现在!」
「现在他是受了伤的野兽,对吗?」耐雪开玩笑。
出了校门口,文莲一把抓住耐雪的手臂,神经质的四处张望,很意外也很幸运,傅天威不在!
「他——他不在!」文莲透一口气,略为发青的脸也缓和下来,她真是吓坏了!
「也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差劲。」耐雪带著轻微讽刺地说,「这个时代那还真有失去了爱人就活不下去的事吗?」
「耐雪,你笑我!」文莲也笑了。「不是他活不下去,我怕他——报复,他说过的!」
「是你傻,他是官校的学生,真敢杀人哪?」耐雪说。
「别人不会,傅天威——」文莲说不下去。她是了解天威的,天威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孩,他可以自动放弃,却不容人抢夺,他宁可弄得两败俱伤,身败名裂,也绝不肯为了任何原因而妥协,他就是这样的人!
「算了,我们坐车回去吧!」耐雪伸手招一招,对面横街正好驶出一辆计程车,司机停车在她们面前。「我送你或你送我?」
耐雪领先上车,文莲也跟上去。
「上了车我就不怕,停在大厦门口,几步就跑进去,有管理员在!」文莲拍拍胸口微笑。「我送你吧!」
「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呢?感情的事又不能强抢,也不能勉强,傅天威也一定明白。」耐雪靠在椅背上。「你这么怕,是不是有愧于心?」
「也——不能说是愧,」文莲不以为然地摇头。「那么久的事了,他又一直没消息——算了,别提了!」
文莲摇摇头,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天威现在没来,她也不必这么痛苦地烦自己吧!沉默了一阵,突然之间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地坐直了,互相惊异地望一眼,有默契似的一起朝司机望去。
从上车到现在她们都没说过地址,为什么司机不问而又一直往前驶?司机总不能未卜先知的晓得她们要去哪里,那么——只看一眼,文莲的脸都吓白了,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文莲,你——」耐雪立刻明白了,从后视镜中,她看见一个漂亮得令人惊叹的男孩子脸孔,还有那一抹得意却冰冷的笑。
「停车!停车!」文莲失常地叫起来。「停车,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汽车非但没停,反而开得更快,天威那一丝冷笑也渐渐扩大,变得——残酷。
「文莲,冷静一点,」耐雪用双手环抱著文莲,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一点也不,说不出什么理由的。「你不是希望能好好的解决吗?为什么不面对面的谈一谈?」
「不——不——他——疯子,」文莲控制不住的流泪了。「他根本没有理性的!」
「别这么说,」耐雪制止她,先开口骂人总是不对,惹起天威的火反而更不妙,文莲是吓傻了吗?「我陪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文莲还是摇头,前面的天威反而意外了,说话的女孩子是谁?她看来绝不害怕,而且——似乎对自己还有好感。他从后视镜中望去,遇到一对探索的、好奇的、跃跃欲试的黑眸,然后,他看见那张小巧而漂亮的脸。
一个漂亮的女孩!比文莲还漂亮,却绝对不同风格的美,和天智倒有些近似,只是这女孩看来更开朗、更漫不经心些,她是谁?
「你就是沈耐雪?」天威忽然记起了天智说的名字。
「你——知道我?」耐雪很是意外。
「你来了正好,」天威不回答她的话,径自说,「我和文莲的事,你做个见证!」
「不——」文莲惊天动地地尖叫起来。「我和你没有事,放我下车,放我下车,我要下车!」
「别叫,别叫,」天威似笑非笑地说,「你知道我不会放你下车,叫也白叫,是不是?」
「不——不——我要下车,」文莲要打开车门往下跳,这是危险的,车行这么快,怎能跳呢?耐雪紧紧地抱著她。「我要下车——」
「文莲!冷静些,」耐雪绝不放手。「你怎能跳呢?你不想活了吗?这么快的速度!」
「是啊!」天威阴阴地笑。「我可不喜欢一个受了伤,断腿、断手的新娘子!」
「胡说——」文莲大哭。「胡说,你——停车!」
耐雪也好吃惊,新娘?天威要带她们去哪里?难道——就这样结婚?怎么行呢?
「傅天威,你告诉我们,你真要带我们去哪里?」耐雪郑重却温柔地说。她知道不能再激怒他。
「你就会知道!」天威得意地。
耐雪不知道。她无法从那些看来都相同的公路上看出是什么地方,汽车开得太快,连路牌也看不清,只知道已到了郊外。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耐雪放柔声音。「这样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结婚要什么好处呢?」天威怪笑。
「我知道你原意也不是这样,」耐雪很有耐性,很理智地。
「事情一定要解决,却不能这样,你并不想造成伤害,是不是?」
「但是——怎么解决?」天威叫起来。「等她爸爸叫警察来抓我?等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不上当,我要速战速决,当机立断!」
「可是——你想过吗?如果真这样——结婚,你会快乐?你会幸福?你会满意?」耐雪再说。
这个时候,文莲已渐渐安静下来,她知道没办法逃开,天威竟弄了一辆计程车守候在那儿,谁能想得到呢?或者——耐雪说得对,心平气和地谈谈吧!
「我只要结婚,其他的不重要!」天威皱皱眉。
「你在斗气,」耐雪摇头。「你——没想过傅天智?你没想过你身上的制服?「
天威呆怔一下,他只要得到文莲,其他的——为什么要想?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他甩甩头,他真没想过天智,没想过三天后的回学校报到,没想过其他——他——哎!他该想吗?
「事实上,你不必假扮司机等在那儿,文莲也预备见你,跟你谈清楚的,」耐雪看了安静下来的文莲一眼,眼中有鼓励的光芒。「只要大家都不冲动!」
天威脸上闪过一抹不能置信的颜色,文莲会找他谈?这个沈耐雪吹牛吧?刚才文莲还大叫大嚷又哭又闹,见了他好像见到鬼魔一般,会找他谈?
「沈耐雪,你休想骗我,」他不客气地。「如果不是因为天智认识你,我要教训你多管闲事!」
「你会吗?」耐雪微笑,她竟是一点也不介意,这女孩——真特别。
「为什么不会?女孩子——我要打也一样打!」他涨红了脸,这女孩怎么全然不惧?
「我不相信你是随便打女孩子的人!」耐雪说。她聪明地把话题扯远,把眼前气氛冲淡。
「不需要你相信!」天威恼怒地用力刹车。「林文莲,你说吧!到什么地方去谈!」
耐雪松一口气,也笑得更是坦然了。她没有看错,天威只是冲动,只是好胜,只是心灵受伤,本质上,他绝对不是个坏人!
天威骤叫文莲,文莲全身一震,求助地把视线转向耐雪,此时此地耐雪是她惟一的攀援了。
「你先带我们回台北,台北的任何地方都行,是不是?文莲!」耐雪了解地说。
「是——是!」文莲连忙点头。「是!」
计程车一声怒吼,一个大转弯,天威一言不发地驶向台北。
如事情有希望,有转机,谁会希望来个两败俱伤呢?走绝路——也是迫不得已,是吧!
文莲也松一口气,悄悄地把手伸向耐雪,她的手冰冷,耐雪的手却是温暖平静,耐雪真是完全不怕?
回去的整个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依然不好,却没有刚才的火药味。以天威那急躁、不妥协的脾气,他竟接受了明明是局外人的耐雪,这不是太意外了吗?
天威把计程车驶进仁爱路一间汽车公司,又付了钱——租钱,回头看两个女孩子,她们都没有离开,他开始相信文莲真有诚意跟他谈,气焰也渐平熄。
「‘鸿霖’?」他似在征求同意。
文莲呆怔一下,一年三个月前分离前也在「鸿霖」?今天又去「鸿霖」?这——有些不妥,反对的话没敢说出来,高大英伟的天威已大步领先向前。
耐雪不明其中原因,对文莲点头示意,挽著她也跟著前去。
在哪儿谈有什么不同?何必斤斤计较!
「鸿霖」的客人不多——耐雪很奇怪,每次来此地都看见人不多,这么大的餐厅怎么维持呢?除非房子是自己的,否则恐怕租金都不够付呢!
天威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是故意表现得那么没有礼貌吧?文莲和耐雪也相继坐下。随便叫了饮料,侍者离开,天威的视线就停在文莲脸上。
「我在等你说话!」他生硬地。
文莲身体移动一下,很难启齿,说什么呢?任何真话都会触怒他,但假话——现在又岂能敷衍?
「我——很对不起你,」文莲不敢正视天威。「我并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只是——你离开了,没消息,没音讯,以前的事——我以为是孩子式的,你大概也忘了,所以——我真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天威不出声,他不要听什么原因、什么经过、什么解释,他要知道的只是结果,只是她的决定!
「事实上也不能——全怪我,」文莲吸一吸鼻子,说得怯怯的。「如果你有信、有消息,也许不会——这样,我真是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但是我回来了!」天威没有表情地。
文莲迅速地看耐雪一眼,耐雪很用心、很专注地在倾听,在沉思,耐雪——可是替她想解决的方法吗?
「回来——你想要我怎样呢?」她无奈地。「除非我死,我和之洛的婚约——不能改变!」
天威脸上涌上一抹暗红,眼中光芒益发冰冷。
「你真是那样——爱他?」他冷笑。
文莲搓著手,为难地犹豫一阵,终于抬起头说:「是的!我认为我和他比较适合!」
「很好!」天威拍拍手,轻松地说,「我不会要你死,你的婚约却一定得改变!」
「你——」文莲变了脸色。
「很简单,」天威淡淡地笑。「让他死吧!」
耐雪霍然抬头,她要知道天威这话的真实成分,天威——要之洛死?
然而天威笑得淡漠而自得,他——真是这么想?
☆☆☆
程之洛上完了下午的三节课,又和教授讨论了一下期中考试的问题,从办公室出来时,学校里的人已差不多走光了。助教不能比学生,学生下了课就可以走,什么都不必理,助教就不同了,作业、试卷一大堆要改,要看;遇到教授找他或学生问问题,他就只得迟迟的才能离开学校了!
他夹著一叠待出考试题目的讲义往外走,最近怕又没有时间陪文莲了,教授要他出试题,这可不是照著书本抄几条问答就行的,考试的对象是只比他差三几年的大二学生呢!怎能马虎?他得打个电话向文莲解释一下才行,文莲一定会谅解的!
他是个瘦高而斯文的男孩子,一副宽边的近视眼镜,很有风度,很有教养,他的出色处不在英俊、不在漂亮,只是那一身浓浓厚厚的书卷气。一眼望去他就是那种出自良好家庭、受过严格管教的优秀男孩。尤其难得的,顶多二十五岁的他有一份天生的气度,沉稳而庄重,与时下的一般年青人迥然不同。
他在学校寄车处拿了他的威士霸电单车,他家住在阳明山脚,这是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了。
推著电单车出校门,还没有骑上去,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迎了上来,是一个出奇英俊又冷漠的男孩子,也不知是英俊或是冷漠,他脸上的轮廓看来像雕刻而成!
「你是程之洛?」男孩子冷冷地盯著他。
「是!」之洛诧异地站直了,找他吗?「我是程之洛,你是谁?找我有事?」
「跟我来!」男孩子转身就走,语气甚不客气。
「慢著,」之洛不动,却叫住男孩。「我不认识你,也不知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你走?」
男孩子眼光一闪,点点头,慢慢地说:
「好!你有种,」停一停,又说,「我是傅天威,文莲以前有婚约的男朋友,你——愿意跟我走了吧?」
「什么——话?」程之洛张开了嘴巴,文莲以前有婚约的男朋友?可能吗?「你胡说八道!」
天威傲然一笑。
「你不认识我,也没听过我名字,那么文莲一定把这件事瞒著你了,」他慢慢说,「我找你就是为这件事!」
「这件事——有什么可谈的?」之洛怔一怔神,理智回来了,他又冷静下来。「以前的事已过去,文莲现在马上和我订婚,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天威扯动嘴角。「你说得好容易!」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难道要玩什么花样?」之洛也不示弱。
「我玩花样?」天威冷笑。「如果玩花样就不会通知你,我来见你是希望你放手!」
「你——说什么?!」之洛的脸涨红了,他是优秀的,是温室中的名贵花草,他从来没想过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叫他放手?不订婚?「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非听不可!」天威胸有成竹。「我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荒谬!」之洛气坏了。「你——这无赖!」
天威居然不动气,还露出了笑容。
「比起你来我是无赖,」他说,「我没读大学,不是助教,父亲也不是大官,可是——我和文莲相爱!」
「你——你——」之洛无法忍受了,他居然说和文莲相爱?文莲会爱这样一个满脸满身都是叛逆、都不妥协的男孩子?不可能,绝不可能!「做梦!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在此地胡言乱语?再不走我——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会走,我等著看一个斯文、高贵的绅士怎样对我不客气,」天威慢条斯理地。「而且——我是不是荒谬,是不是做梦你很容易知道,你可以去问文莲!」
「你——」之洛几乎支持不住,该怎么应付这个男孩呢?他几乎软硬不吃呢!
「你放手,怎样!」天威又说,「以你的条件可以找到另外许多更好的女孩,何必认定了文莲,而我——我告诉你,我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
「你——简直莫名其妙,」之洛深深吸一口气。「你以为感情的事——就这么简单,我想你是不正常,请让开,我不要再浪费回家的时间!」
「我可以让开,你别后悔!」天威冷笑,果然让开一边。
之洛反而不敢走了,他猜不透天威的胸有成竹代表什么,他也不敢肯定天威的话是否有可信的价值。他和文莲的交往是这一年来的事,一年以前的文莲是他所陌生、所全然不知的,这漂亮却浑身有刺的男孩可能真是文莲以前的男朋友?
「有什么事可令我后悔!」他站定了,目不转楮地凝视天威。
「生命!」天威想也不想地说。
之洛全身一震,生命?!这男孩疯了吗?宝贵的生命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谁的生命(7谁的?
「你——威胁我?」他沉声问。
「我没有这么说,」天威微笑。「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是不会放手,不会妥协的!」
「你——为什么不去告诉文莲?」之洛不安地挣扎著。
「我对她说过了,还有林克轩,她那势利眼的父亲!」天威微嗔。「还有你,我不能对你不公平,是吗?」
「告诉我就公平了?我不答应呢?」之洛说。
「你非答应不可!」天威双手插进裤袋。「如果一个人连生命都失去了,还谈什么爱情?」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爱情,生命对他又有什么意义?」之洛反问。很明显的,这外表斯文的男孩也无意退让,无意妥协。
「说得好!」天威眼中笑意全失,眼光冷得像刀。「既然我们有同一心意,让我们就走著瞧吧!」
「好!」之洛挺一挺背脊。「我是个不受威胁的人,我乐于接受挑战!」
「我不是挑战,」天威暧昧地笑一笑。「警告!我只警告一次,下次再见,不会再有言语!」
「傅天威,你——真是爱文莲?」之洛突然问。
天威怔一怔神,神色变得好严肃。
「那是我惟一的一次,」他正色说,「因为她——我从以往的生活中跳出来,我努力朝一个目标走,我走得好辛苦,走得好艰难,今天总算达到目标,我绝不会放弃这曾改变和激励我的力量!」
「是——这样的!」之洛点点头。或者,这个傅天威说的是真话吧!文莲激励和改变了他,文莲和他曾有一段情——然而,他又怎能放弃?他爱文莲,爱是自私的,谁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你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放手,」天威再说,「我希望不再见到你,那么——大家都好,否则——我说得出做得到的!」
之洛皱眉,天威一厢情愿的又劝又威胁,他并不十分明白天威的真意,说实在的,天威根本不必来找他,只要文莲改变心意,自己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天威为什么在见过文莲又来找自己?文莲——不答应他?
「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之洛坐上电单车。「这并不是很愉快的见面!」
说完,也不等天威的反应,径自发动了电单车而去。他本来想回家的,但——他决定到文莲家去看看,他要弄清楚天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莲家是他所熟悉的,出了电梯是那金黑色相间的镂花铁门,他按了电铃,很快就有工人替他开门,工人看见他,神色有明显的改变,怎么,真有事?他也不问,随著工人走进漂亮的客厅。
「大小姐在房里,请等一等!」工人说。
「别叫她,我到房里找她!」之洛说。
「但是——」工人看一看文莲的卧室门。「老爷也在里面,还有太太!」
「不要紧,我知道他们讨论的事情!」之洛挥一挥手,工人不敢再阻止,只得任之洛走过去。
站在门边,他就听见文莲父亲克轩的声音。
「文莲,我看——告诉之洛吧!」克轩说,「大家一起想办法对付总比较好,那家伙已经找上门来了!」
「不——不——」文莲显得很惶急。「别告诉之洛,之洛不会是傅天威的对手,傅天威什么都做得出,我不想拖之洛下水!」
之洛心中流过一抹温暖,文莲竟是那样帮著他、护著他,他不该再怀疑文莲的。
「怎么叫拖之洛下水呢?」克轩叹息。「就算你不说,那家伙迟早也会找到之洛,那时——怕更糟!」
「不——不会,」文莲似乎矛盾得很。「我想只要我避开一段日子就行了!」
「能避到哪里去呢?」文莲母亲忧心地。「文莲,我好早就劝你别交那样的男朋友,你却不听话,看,出事了吧!」
「唉!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克轩阻止太太再说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付,必要时去报警,我不相信那厮不怕!」
「爸爸——」文莲叫。「我不要这件事被——被登在报纸上!」
「唉这——」克轩叹息。「这又不要,那又不准,叫我怎么帮你呢?文莲,你不是对那厮——还有情吧?」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文莲急得跺脚。「只是之洛——爸爸,不能害之洛!」
「唉!好吧!」克轩无奈地。「想个理由告诉他你去南部——不,你自己跟他说吧!我想你明天就走!」
「不去南部,他学校在凤山,我——」文莲说。
「文莲,你那么怕他,到底——你是不是——哎!有什么把柄给他抓住呢?」母亲怀疑地问。
「妈——」文莲叫。
之洛在门外呆怔一下,有什么把柄让天威抓住?把柄——一刹那间他想了好多,好多,他的脸色也变了,把柄?天威的胸有成竹,天威的不到手不罢休,天威的若有所恃——把柄?或是——或是文莲和天威之间有某种——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这——
「太太,你在干什么?」克轩用责备的口吻说。看不见他的神色,听得出是极端不高兴。「好在没有别人,若之洛在,怕不引起误会?就算是有——你也不该提!」
「我是好意啊!」母亲不肯让步。「若没有把柄,又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为什么要怕那家伙?这是法治的地方,那家伙还真敢怎么样?」
「妈——」文莲的声音又急又羞,还带著哭意。
「太太,我求你别节外生枝了,好吗?」克轩烦躁地。「你想把事情闹得全台北都知道吗?我们还做不做人了?」
「我——就想不出哪点要怕他!」母亲还在叽咕。
文莲在房里已哭起来,这一哭——门外的之洛心中大乱,莫非真是——他咬咬牙,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见文莲,他怕——唉!他或者根本不该来,不该听见他们父女的对话,他——怎能容忍文莲曾和另一个男孩——有不正常的关系?
「咦?程少爷,你走了吗?」工人诧异地叫。
之洛没回答,头也不回的冲出大门——或者——他该考虑天威的话——放手?
☆☆☆
见过之洛后,天威又在街上闲荡了几小时,又胡乱地在小店里吃了一碗面,天已全黑了,他觉得心神俱疲,脚步也似有千斤重。昨夜在火车上一夜未眠,今天又一连串地奔波,一连串地受打击,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倒下去?相信只要轻轻一推,只要小小的一丝力量,他就会完全崩溃,再也爬不起来了!
「鸿霖」的谈判没有结果,文莲根本是心意已决,再也不会回头的了,他知道,他绝对知道!但是——他这么左扑右扑,威逼利诱的是为什么?他爱文莲至今不变,他也恨文莲,文莲竟负情于他,爱恨之间他无所适从了!放过她吗?心有不甘,然而就算抢了回来,他又怎能像以前般的爱她?他的刚烈、急躁,他如火般的脾气怎能容忍她曾负情的事实?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走著,走著,脚步更沉重、更缓慢了,该怎么做呢?文莲的眼泪,那个程之洛的斯文正派都令他生气,令他不能忍受,令他——矛盾又痛苦,怎么做呢?路边有个供人休息的长椅,他坐了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儿离家不远,家——唉!路虽不远,心理上却是遥远如天边。他回台北就是为回家,此时却——不愿回去,不敢回去,他忘不了那堕落有如地狱边缘的情景。或者——真是命运安排?
天威摇摇头,他从来不相信这两个字,命运是什么?人可以自己用双手创造啊!安排——根本荒谬,谁安排呢?上帝?谁又见过上帝呢?经过了今天一整天的遭遇和打击,他对自己双手创造命运的信心动摇了,他努力过,那么痛苦、那么吃力的努力过,整整一年三个月的时间里,以为命运已由自己双手改变和把握了,谁知短短的一天——什么都完了,痛苦、努力都白费,一年三个月也敌不过一天,他似乎——又折回原形,又回到以前那条路上——是有命运吧?他没见过上帝,因为他不信,信上帝的人或者见过,是不是?
心灵受创的伤心人,感情都比较脆弱,脆弱得令他——竟想家了,家就在附近,只要他肯,他就能回去,且不论家中是什么,父母又在做什么,家——毕竟是家,那红门,那楼梯,那种——堕落的气息,还有天智,还有他那小小的卧室——家,唉!回家吗?
想回家的念头一起,就再也不受控制了,何况疲倦的身心,沉重的脚步,他渴望得到休息,渴望有一张可以睡下去的床,渴望——一些安慰和精神支持,天智会帮助他,会吗?天智总是在他冲动时给他忠告,天智曾使他避开了许多麻烦和错误,天智——唉!回家吗?
想起天智,他几乎再无抗拒地站起来,再无抗拒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天智是好孩子,天智一直在走正路,天智能住的地方他为什么不能?天智能在那种环境中坚持自己的道路,他为什么不能?他——他不会知道,天智或可以不受环境影响,有一种人却不行,像他!
他是不知道,他已经走进家的那条巷子,立刻就可以回家了,回家——是命运吧!
走近红门,他下意识的呆了一下,似乎——背后有跟著他来的脚步声,谁?谁会跟踪他?他的那一批老朋友、老伙伴全不知道他回来,谁在背后跟著他?
他拿出钥匙预备开门——这只是个假动作,突然间他转身,看见背后果然有人,一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的女孩子!
「咦?!是你?」天威意外极了。路灯下,清清楚楚是她,那个漂亮得开朗、坦白,十分有个性的沈耐雪。
「几乎吓死我,」耐雪很快地镇定下来。「你总是这么突然转身吗?」
「你来——做什么?」他不答反问。
「找你!」她淡淡地微笑。
「有——事?」他不自然地。「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知道傅天智的家,你是她哥哥,当然住这儿,」她笑。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天威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耐雪虽然不讨人厌,却出现得不是时候,天威的情绪那么糟,那么矛盾,那么痛苦,即使她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上忙。
「说你的事!」他不耐烦地。耐雪不是文莲,不是天智,他不想浪费时间。
耐雪微微皱眉,再也没有比天威更不近情理的男孩子,她的自尊心令她想掉头而去,另一种莫名其妙却强烈异常的情绪硬生牛的拉住了她,她努力替他找出不礼貌的原因,他正处在感情受伤中,他必须发泄心中郁气,他——唉!她应该原谅他的!
「我先声明,不是文莲让我来的,」她婉转又柔和地说,「她曾把你们之间的一切告诉我,我比较了解,我希望能为你们——尽一点力!」
「你太多事,」天威一点也不领情。「她没让你来,你就不该来!」
耐雪的脸红了,怎么全不领情呢?她来错了吗?
「是,或者我不该来,」她挺一挺背脊,令自己更理直气壮一点。「你别以为我爱多管闲事,文莲和我十几年的友谊,我不能眼看她痛苦!」
「痛苦是她自找的!」天威眼中掠过一抹残酷之色。
「感情的事又不是代数方程式,谁能预先算出结果呢?」耐雪不以为然地。「她惟一的错是不曾在她爱上程之洛时告诉你,现在——情形已是这样,我希望你理智一点,别固执得造成——三个人的悲剧!」
「笑话!说得好像是我错,告诉你,你少对我来那套婆婆妈妈的文艺腔,我不管悲剧、喜剧,我绝对不——放过她!」他冷硬地说。
「这样只有三败俱伤,对你没有好处!」她叹息。他真是那么深沉地爱文莲?
「我不要好处,谁破坏我的快乐、幸福,我同样也破坏他的,不论对方是谁!」他斩钉截铁地说。
「这——这哪里是爱情呢?」她目不转楮地盯著他。
天威心中狼狈,明知自己这么一意孤行不对,但——不这么做怎能发泄心中的愤怒?他是个爱恨都极端的男孩,不是爱就是恨,他曾全心全意的爱过文莲,如今——一连串的打击、伤害令爱情逝去,他现在只有满腔恨,他恨文莲,恨她的父亲,恨程之洛,他的不肯罢手——他自己深心里非常,非常明白,他只为争一口气,只为令自己自尊平衡,若文莲此时回头,他——不要她!
「我不要你管我的事,」他恼怒地。这女孩子几乎看穿了他,他无法忍受她那关怀的眼光,他不要关怀,不要同情,那会令他更痛苦,更——无法自拔。「你快走,我不要再看见你!」
「你尽避对我发脾气,」耐雪竟是毫不在意。「我了解你的心情,如果这样能令你舒服些,你骂我好了!」
「你——真贱!」他忍不住骂起来。「你喜欢挨骂是你的事,别来烦我!」
「傅天威,」她扬一扬头,昏暗的路灯下他竟看见她眼中强忍著的极端难堪,天下没有人是喜欢挨骂的,这个沈耐雪倒是一片好意,倒是很有义气。「你放过文莲吧!你马上会离开台北回军校的,你何必——这么做?」
「回军校不是理由,」天威按捺著怒气,他——是没有理由对这女孩子呼喝的,他心情太差,他只是忍耐不住。「何况——谁说我一定要回去?」
「你——」耐雪大吃一惊,他打算不回军校?他真预备和文莲纠缠到底了?这么做——值得吗?「你真傻,你不回去会后悔一辈子!」
天威并没有真打算不回去,他只是故意这么说,很奇怪,看见耐雪的惊骇状,他心中甚是得意。
「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后悔一辈子的,」他冷笑。「当初我去军校是——为她,现在我更有理由留在台北!」
耐雪吸一口气,她来找天威是冲动的,欠考虑的,明知天威是这样的男孩,她来——简直多此一举,她明知无法劝服他,她明知帮不上忙,但——怎么说呢?中午骤见天威,她已不自禁地陷入这漩涡。天威是个特殊的男孩子,他外表越冷,越令她感觉到他深藏内心的那一团火,那团火未必一定是感情,但——令他看来与众不同,令他有一种——形容不出的魅力,她就那么——无条件的被吸引了,哎!这算什么呢?她被吸引了,吸引了!
「你——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她暗暗透一口气,懊恼地说,「我要想帮忙,真是最大的傻瓜!」
「你说得对!」天威冷漠地笑起来。「你可以走了吧!」
耐雪看他一眼,心都扭痛了,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是吗?她再努力也是白费,他不会轻易看上哪一个女孩,他也不容易发生感情,一旦爱了,那热力会令人熔化。她摇摇头,文莲真是幸运,文莲竟得到过他的感情,文莲——哎!天下事就是这么玄妙吧!
「很抱歉,我打扰了你!」耐雪笑一笑。「我现在明白我是没办法帮忙的!」
「明白就好!」他动也不动地。
耐雪完全没有再停留在这儿的任何理由了,再不走——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低下头,她转身而去,甚至没说再见——说也没用,再见——又如何?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直到耐雪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天威才吐一口气,慢慢地靠在红门上。耐雪的出现简直太令他意外,那个爽朗、坦白的漂亮女孩子令他不安,她的温柔眼光、她的关怀,还有——他有个奇怪的感觉,她来——不是为文莲,但——不为文莲又为谁?这真是莫名其妙!
站了好一会儿,他再次拿出钥匙预备开门,谁知红门一声轻响,竟是自动打开,天智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似乎——她下来了很久,很久。
「你——要出去?」天威很不自然。天智听见了刚才和耐雪的对话吗?
「不,我在等你,」天智平静地说,「等了你几乎一天,我想——你该回来的!」
「有事?」天威明知没有事,他故意这么问。
「我担心,」天智坦白地说,「你早上那样冲去找林文莲,我怕——发生意外!」
天威皱皱眉,一天的经历在眼前一晃而过。
「不能算意外,她背叛了我,该得到一些惩罚!」他说,神情很阴沉。
「惩罚?!扮哥,你对她做了些什么事?」天智忍不住了。
「没有,目前还没有!」天威摇著头,冷冷地笑著。「但是——我不会放过她的!」
天智很不以为然地望著他,好半天才说:「如果还爱她,就——成全她吧!」
天威呆怔了半晌,好陌生,陌生得从来不曾在脑海中出现过的字,成全?!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成全!
「你说得天真,成全了她,我受的伤害呢?」他说。
「天下没有不痊愈的伤,」天智清清秀秀地笑起来。「当你遇到另一个女孩,当你得到另一份感情,所有的一切已成了过去!」
天威想一想,嘲弄地笑起来。
「经过了今天,我再也不相信感情,」他说,「我也不会再要另一份!」
「别说得那么武断?林文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也不是最好的,你犯不著为她当和尚!」天智故意地说。
「笑话,我为她当和尚?」天威哈哈大笑,笑得甚是夸张。
「天智,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耿耿于怀的不放手?」天智聪明地用激将法。
天威考虑一下,不放手的原因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怎么明白。
「她得到过我的感情,她该补偿!」他终于说。
天智的笑容慢慢扩大,更扩大。
「天下的事是很公平的,」她说,「沈耐雪刚才为什么来?你知道吗?」
「沈耐雪?」天威意外极了,关耐雪什么事?
「她根本不需要来,更没有理由挨你的骂、受你的讽刺,她和林文莲再好,也不至于——替文莲受罪挡灾吧?是不是?」天智慢慢说。
天威心中奇异的扯动一下,沈耐雪?不!
「你别胡扯,我的事——和她拉不上关系!」他说。
天智只是笑,笑得那样胸有成竹,那样有把握。
「怎么了!天智,」天威满不是味儿地。「我不许你对我开这种玩笑!」
「好,不说!」天智在哥哥面前流露了一丝难见的稚气。「但是——你不会真不回军校吧!」
天威怔一怔神,天智的确是什么都听见了。
「我根本还没想到这件事!」他摇头。
「你一定要理智,」天智的神色严肃起来。「时间不长,你还有两天假期,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天威一震,失望——啊!忽然之间他记起了家,记起了天智是妹妹,记起了他曾下的决心,白天的一切所作所为变得——那般荒谬复幼稚。
天智见他不出声,以为他不以为然,又说:
「哥哥,我们俩的前途都靠我们自己争取,」停一停再说,「你说过,若不离开,这个家会拖得你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哥哥,牺牲——不能这么没价值!」
「是!」天威站直了,这一刹那,他甚至忘却了疲乏、困倦,他心中全被天智鼓励的话充满。
「我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辛苦争取来的一切,明天——明天我就回去,我想——凤山会更适合我。」
天智眨眨眼,欣慰地笑起来,天威——的确是完全改变了!令人打深心里高兴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