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王邪鬼 第三章

「娘!」

「夫人!」

恋梅与小君齐声惊呼。「官爷,救命呐,官爷!」抛开衿持,恋梅大声呼救。

「什么事?」良久,姗姗来迟的狱卒边打著呵欠,边不耐烦地以棒杆敲击牢门。

「我家夫人病重需看大夫,求你找位大夫来好吗?」小君奔至牢门前低声下气哀求。

「找大夫?」狱卒闻言啐道:「你以为这里是哪儿?皇宫吗?看病找大夫?你省省力气吧!」

「你怎么这般说话!」平白被按了通敌的罪,又莫名其妙被关,她们的遭遇已经够曲折了,现下临病了还得让人蹊落,小君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你给我找你的主子来,我倒要问看看,他是怎么管束你们这群奴才的……」

「找我的主子?」狱卒忍不住炳哈大笑:「你说要见我主子就能见我主子吗?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凭你……嘿嘿,也配?」「你!」

「小君,不得无理!」恋梅温和的制止小君破口大骂,她的心也很急,然而她知道此时此刻胡乱发脾气对她们不但毫无助益,反而只有坏事的份。

不解事态轻重的小君早已气的头昏脑胀,她抱怨的回嘴:「小姐,你同这奴才还客气什么?他根本就是狗仗……」

恋梅摇摇头,不让小君继续制造事端,她自怀里掏出一只贵重玉佩,软言相求:「这位官大哥,请你通融一下,帮我请位大夫来吧?只要是大夫,就算是军医也行,求求你行行好吧?」

「这个嘛!」狱卒瞪大著眼直盯著玉佩不放,他贪婪的咽著口水,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敢伸手去拿,他知道若让军使知道他收贿,他的头只有落地的份,是以就算他的心好痒,他也不敢拿命开玩笑。

「不行,我不能拿你的东西!」考虑半晌,狱卒还是摇摇头。

「横竖你就是见死不救是吧?」小君怒目相向。

「小君!」恋梅歉疚地朝岳卒福身:「官大哥,请你原谅小君的无礼,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性子直爽了些。」清妍秀丽的容貌,再加上文静娴雅的举止,恋梅谦恭的态度软化了狱卒的铁石心肠,他不理小君,只对恋梅解释:「不是我不帮,而是军使有令,在他未归之前,谁也不得近牢房一步,所以……」

「军使不在?请问官大哥,军使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即便心中焦急如焚,恋梅依旧以礼相待。

「我不知道。」狱卒摇摇头,他只是个看管牢狱的人,凭他可没有资格过问军使的行踪。

眼下人命一条危在旦夕,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小君十分火大,再管不了其他:「好,叫你请大夫你不请,问你军使何时归来你也不知道,请问这位拿薪俸的官爷,你总该知道被关在此地的我们有多「重要」了吧?你要知道,我们可是「朝廷钦犯」,是非常非常要紧人物哦,若是在军使回来前,我们谁呢……刚好有闪失,那……「失职」这个重罪你大概也扛不起吧?」

「呃……这个……」狱卒自然知悉她们的「重要性」,小君的提醒令他左右为难。

「官大哥,请问军使不在,谁可以作主?」恋梅赶紧迫问。

「当然是徐副使了。」

「这件事你可以去请示徐副使吗?」

「当然可以!」狱卒松了口气,他只是名听命行事的小兵,犯不著为不相干的人扛上」失职」等重罪,为此他当然十分乐意去请示上位者。「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狱卒说走就走。

「谢谢!」

就在袁夫人病重当口,有件麻烦事也正等著郭子靖去面对。连夜兼程赶至将军府,郭子靖将关岳被劫逃狱一事简单交待,他单跪在满身怒气的李还锡将军跟前,认罪的态度毫不显卑躬屈膝,反而从容自在,李还锡越看越火大,他指著他,厉声斥喝:「是谁让你擅自作主杀关岳的?」

可恶啊!他苦心经营的一步棋竟被他硬生生从中破坏了……「杀他是属下的意思。」抑扬顿挫的声调并无悔意。

「你!」郭子靖心口不一的认错的态度惹恼李还锡,他气到浑身发抖:「你明知我不准任何人动他,你竟还敢杀他!」

「属下没错!」郭子靖态度依旧强硬,到底是关岳逃狱在先,他有足够的理由动他。

「你没错?那么是我错了?」李还锡拍案大骂:「郭子靖你胆敢藐视军令,来人呐!将他拖出去鞭刑三十,减军晌一半。」

「将军请息怒!」张军、陈相两人互望一眼,随即求情的跪在郭子靖两侧:「军使会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我们追捕关岳数日,皆被他抵死脱困,他一心一意只想逃回敌国去,如此顽固,不杀他实在……」

李还锡何尝不知轻重,只是他太了解郭子靖对他强留关岳一事十分不以为然,早就处心积虑想将关岳除之而后快,如今有个大好机会摆在限前,他怎不乐得阳奉阴违呢?「你们无须替他求情,他太狂妄自大、目无法纪,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从!」李还锡虽器重郭子靖的才干,然而他的光芒太锐,令他心生忌惮。

「将军……」「不用多说,来人呐,将郭子靖拖出去用刑!」郭子靖是个嗜血野兽,倘若不稍加管教,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爬上头作怪!

必须找个法子好好整治他。「将军……」张军陈相两人还想说什么,却遭郭子靖制止,他朝两人眨眼暗示其噤声,对他来说鞭刑三十换取劲敌的一条命,这交易实在很划算,所以就算被刑罚,他也甘之如饴。「拖下去!」

「是!」

稍后——

背部被打的皮开肉绽,郭子靖坐在石椅上让张军替他擦药疗伤。即使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仍面不改色的坐著,动也不动的让张军迅速将药敷妥。

「你说的是真的?」抚著下巴,郭子靖似笑未笑的盯著树梢上的明月,他让张军去查恋梅的底,没想到查到的结果竟然这么好玩。袁恋梅是他相亲的对象之一?

「是,属下所言千真万确。」张军低头收拾手中药瓶,不忘再次强调保证。

「你都查清楚了?确定她们是无辜的?」陈相倒了杯酒给他,郭子靖仰头一口饮尽。

「是,她们的确是无辜的。」张军清查了袁家祖宗八代,非常肯定恋梅确实家世清白。她们真只是踫巧遇到伤重的关岳,出自一片善心想打救他而已。「既然无辜,就放了她们吧!」皎洁的明月透印出一张清丽绝容,郭子靖盯著美丽的明月不移眼,他挥了挥手又交待:「回营后我要你即刻送她们三人离开。」

「是!张军恭敬领命。

仰头饮一大口酒,灼热的酒气顺著咽喉直冲入胃,他用力一呼气,有股压力自心里释放开来,唇角勾起一抹笑:「还有,代我向袁家考爷致意,并说……我会找时问登门谢罪。」

「是!」张军点头又问:「军使还有别的交待吗?」

「备马回营。」

「可是军使你的伤……」陈相递来外衣,郭子靖毫无迟缓的穿上。

「这点小伤,无碍!」他嗤鼻。

「也对啦,他壮的跟条牛似的……」张军陈相互望一眼,双方心有灵犀地想。在认定他的生命力太强盛,短时间的奔波应该不会折损他分毫,张军这才点点头:「属下即刻备马。」

见张军离去,郭子靖转而对陈相说:「陈相,还有件事我得交待你去办……」

马不停蹄奔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军营,郭子靖前脚刚踏进营帐,徐副使就一脸败坏地跑来求见。

「什么事?」郭子靖本打算换衣,被他一打扰索性不换了。「报告军使,关在地牢的嫌犯之一……」

「如何?」「病了。」硬著头皮徐副使补充又道:「而且病的不轻。」

病了?谁病了?郭子靖微变脸色,几近不悦地跨大步往牢里去。来到湿冷阴暗的地牢,在牢前看守的两名士兵一见郭子靖到来便挺直腰杆向他致礼,郭子靖淡淡的点点头,稳健地步入地牢。

牢房里,张军正在释放恋梅等人,原本他打算将她们移往他处,让她们梳洗休息一晚,明晨再送她们回返家门,孰料袁夫人竟然等不及先病倒了。郭子靖的现身,让牢里的人感到意外,尤其是恋梅她们。

恋梅与小君害怕的互握著手,紧张的直瞪地板,深怕他又后悔了,强将她们关回牢里。「发生什么事?」郭子靖望了眼正在指挥下属将袁夫人搬离的张军,视线一转,落在眼里的恋梅显得十分狼狈憔悴,黑黑的眼圈、几络散发、苍白的唇,她……怎么搞成这副鬼模样?

「我娘她病了。」恋梅不敢直视他,她低著头语带哽咽。

「多久的事?」郭子靖依旧盯著她,她额角有一大片丑陋的乌青,是大前夜撞伤的痕迹吗?

「禀军使,已一天一夜了。」徐副使垂低头冷汗直冒。

「一天一夜?」黑眸微眯,无起伏的音色令人浑身发毛:「你这一天一夜干什么去了?」

「我……」徐副使自知脱不去连带责任,他实言道:「禀军使,属下虽一直在营里巡逻未外出,但此事属下也是稍早才知……」

「哦?」浓眉轻挑,不容情的严厉闪现眉眼间。徐副使面露苦笑,单跪膝请罪道:「属下自知有亏职守,理当受罚。」

冰子靖斜睨著他半晌,似很满意他的态度,于是简言交待:「罚你劳役十日,有无异议?」

「谢军使从轻发落。」徐副使明显松了口气。

「将袁夫人移往他处妥善照顾。」「是!」

张军吆喝几名士卒将袁夫人以竹架抬起,继而有礼地请恋梅与小君两人随行。就在恋梅与小君两人打算离开的当儿,郭子靖出其不意地握住了恋梅的手臂:「袁姑娘请留步!」

「军使还有事吗?」恋梅依旧低著头不敢望他。

「军使!」小君惊讶喊道,双眼死瞪郭子靖握住恋梅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可以这样?太放肆了!

突被打扰,郭子靖心生不悦,冷眸没好气的扫向小君,直惹得她一阵抖擞后这才缓缓将手松开,故意暧昧地朝恋梅挤眉弄眼:「我跟你家小姐关系……十分良好!」抽气声四面八方传来,除了小君与恋梅之外,当然还有那群士兵们。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该被吓到腿软的小君,这会儿为了主子的清白也不得不跳出来讲话了。

望了眼脸色苍白,将巾帕绞的死紧的恋梅,他可恶的不解释,只道:「此地谈话不便,闲杂人太多,袁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横竖是抗衡不了他的威权,恋梅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顺从的轻点著头:「嗯!」郭子靖满意一笑,爽飒的俊容无例外的再度引起一阵惊慌,那群习惯了他冷漠可怕模样的士兵们全都见鬼似地站著。

「你们呆站著干什么?还不离开?」笑容一敛,邪佞的眼眯起,那群士兵立刻惊吓的跳起来,争先恐后地抬高袁夫人往地牢外跑去。

「喂,你们小心一点,千万别摔著了我们家夫人呐!」小君追了出去,随后又不放心地跑回来,横在郭子靖与恋梅中间。

「你不去照顾你家夫人吗?」郭子靖瞪著眼前顽固的小女婢。真是碍眼。

小君勇敢地回瞪郭子靖,坚决摇头:「我要保护我家小姐。」

「有我在,没人敢欺她!」郭子靖感到好笑。

「就怕你欺她!」小君快人快语,早忘了他有能力再将她关回地牢。

「小君!」对于小君赤果的指控,恋梅羞的脸红不已。

「小姐我没说错话啊,你瞧他一脸痴像,分明就是对你有所图嘛!」小君指著郭子靖的鼻头。

「小君,休得无礼!」恋梅惶恐地抬头,他是个可怕的人,难保他不会因为小君无心的一句话而恼怒杀人。

岂料郭子靖不怒反笑:「你说的对,我对你家小姐是有所图。」

「什么?你、你……」他大胆的承认,竟使小君错谔的不知如何反应。「不过我所图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不是我以为的?那、那是什么?」

「这是我与袁姑娘的事!」

「啥?」小君茫然地望住恋梅,怎么他开口闭口都在明示暗示他跟小姐……有不寻常的关系呢?这究竟是……?

恋梅叹气:「小君你还是去照顾我娘吧!」再闹下去她的名节真的不保了。

「可是小姐……」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没关系,我相信军使大人是位君子,他不会伤害我的。」恋梅违心道。

冰子靖在旁微笑,他的笑无论如何都不像正人君子所表现出的那般落拓。

「小姐……」小君越看越不放心,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小君,听话好吗?」轻扯小君的袖口,恋梅殷殷哀求。

「小姐,你确定吗?」小君好生为难啊!

「是,我很肯定。」恋梅露出安抚的笑容,再三保证,这才劝得小君慢吞吞的离开。「那……我走了哟!」

终于走了!冰子靖将视线拉回,落在恋梅头顶上,她怎么又低下头了呢?怎么?这么不喜欢看他吗?「咱们边走边谈。」实在受不了地牢里污秽的气息,郭子靖转身就走,认定她一定会跟上来。

如料,恋梅保持三大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果然是位有教养的大家闺秀,郭子靖暗想。

「袁姑娘!」背对她,郭子靖清晰的声音响起:「让你们受惊多日,真是抱歉。」

「只要军使大人肯相信我们的清白,还我们自由,这一切就……算了,不追究了。」几日的牢狱生活令恋梅感到疲累极了,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带娘亲回家养病,其他的她一点也不想再追究了。

「我会弥补你们的一切损失。」甫出湿暗的地牢,郭子靖突然回头,落在月光下,他的容貌有股冷冷的气势与高傲。男子都如他这般狂妄与倨傲不驯吗?恋梅忍不住如是想。

「不用了,我们只想尽早回家。」恋梅摇摇头,出言婉拒。

「待夫人身体康复,我会立即派人护送你们回抵家门,如此安排可好?」眼神一转,落在她额头的乌青上,他突兀伸出手踫触它:「痛吗?」

恋梅吓了一跳,她望著他面无表情的俊容,缓缓退出一步,退出他的触抚范围,只留余温在那片肌肤上。

「应该是痛的吧!」她勉强牵扯出一抹淡笑,被触踫的肌肤奇异的发烫,烫的连心都有些昏昏沉沉。

「军使不是有事吗?」故作平常,恋梅努力忽视依旧停在半空中的大手。

收拢手掌,郭子靖转身又继续朝前移动,未理她的话,他自顾自道:「今晚的月色好美。」顺著他的话意,恋梅抬头望了下,果见月色惊艳如画,她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一首十分适合他的身份与沧凉夜景的悠美诗句:「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余载。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

恋梅不经意的低吟,细细柔柔的嗓音,充满情感的诗句,在此良辰美景下幽怨的勾勒出动人心弦的美丽景况。

「好一句归雁来时数附书。」

低哑的嗓音扰醒了她飘忽的情绪,始回神,热潮便已袭颊,恋梅羞的想躲起来,她怎会在他面前吟这首情诗呢?如此的哀怨……像极了同他低诉情衷那般……哎啊!真羞死人了!

然而背对她的郭子靖并未察觉到她的困窘,他边走边随意问道:「姑娘今年贵庚?」

「近十八了。」呼了一口气,恋梅非常感激他转移话题。

「十八了啊。」身形停歇,郭子靖抚著下颔,若有所思的模样引起恋梅一阵心烦:

「他是不是暗笑我闺龄已十八,仍未出阁呢?」

「不曾订亲吗?」回头,漆黑的眼底留有一抹笑意,恋梅抬起头,美丽的眼眸不小心与他对住了,红晕眩染了她的小脸,她偏开脸,苦涩的点点头。

「瞧你姿色出众,为何迟未出嫁?」莫非城中媒婆皆瞎眼了吗?放著如此美娇娘独守空闺?恋梅摇摇头,不想为此话题添设任何猜臆空间。

「想是择婿条件太高吧!」郭子靖续往前行,迳下结论。脑海里突然浮现娘亲的话:与郭府的亲事应该会成……不知为何,看著郭子靖的背影,无端的胸口竟酸了起来。

她的良人……也有这样强健宽阔的背吗?发觉自已竟然胡思乱想了起来,恋梅赶紧甩开思绪,软言道:「军使大人应该不是为了此事才找民女出来吧?」

「当然不是!」他顿了下又说:「找你出来纯粹想告诉你一件事。」恋梅不语,只是安静的走在他身后,等待他主动将话说完。

来到一望无际的沙丘上,郭子靖定住不动:「袁姑娘,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是军使大人吗?」恋梅皱起眉反问。

「那只是官称,我想了解的是,你知道我的家世背景吗?」

「不知道!」恋梅摇摇头,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叫她出来却问此毫不相干的问题,她就快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家世背景对她很重要吗?

「那么……」郭子靖旋过身,面对她:「郭子靖这个名字对你而言有意义吗?」

「郭子靖?」恋梅有些心慌:无来由的怎会扯上郭子靖这个人呢?「我……」恋梅很小心的斟酌措词:「我听过此人,但同他还无缘见面。」

「事实上你早已见过郭子靖这个人了。」

「啊?」恋梅一脸茫然:「我何时见过他了?」

露出极淡的笑容,郭子靖低声道:「我就是郭子靖。」

「什么?」身子晃了晃,恋梅指著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你、你就是郭子靖?你真是郭子靖?」

「没错。」天呐!

他是郭子靖?是她相亲的对象?与郭府的婚事可能会成……

如果此事成真,那……他将会是她的夫……?天!贝织的影像与眼前的他交叠成一块,柔媚的月光突然显得好刺眼……

短短数日,恋梅历经各种磨难,早已身心俱疲,如今突来的打击更是令饱受煎熬的她无力承担,难以置信的瞠睁大眼,恋梅指著他,突然眼一暗,就这样无预警的摊倒在郭子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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